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草药苦涩和消毒水混合的刺鼻气味。阳光透过野战医院帐篷顶的缝隙,投下几道惨白的光柱,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林羽赤裸着上半身,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紧绷的脊背肌肉沟壑不断滚落,砸在身下那张沾满汗渍的硬板行军床上,洇开一小片深色。他死死咬着牙,牙关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摩擦声,脖颈和额头的青筋根根暴起,如同盘踞的蚯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撕裂般的灼痛和浓重的草药味。他的左腿,那条被战术止血带死死勒住根部、缠满浸透黄褐色药渍绷带的伤腿,此刻正被江晓妍那双看似纤细却异常有力的手牢牢抓住脚踝,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带着不容抗拒力量的速度,向上屈曲!剧痛!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从大腿撕裂的伤口深处疯狂攒刺而出!瞬间淹没了所有的感官!肌肉纤维被强行拉伸、撕裂的感觉清晰无比!被止血带勒住的麻木区域,此刻也爆发出如同被巨钳碾碎的闷痛!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瞬间浸透了他身下的薄垫!“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野兽濒死般的低吼,终于从林羽紧咬的牙关中迸出!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试图挣脱那如同酷刑般的屈曲!
“别动!”江晓妍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清冷得不带一丝波澜,如同手术刀切开皮肉时的冰冷宣告。她的双手如同铁钳,纹丝不动地控制着林羽脚踝的角度和速度,那双清澈的眼睛紧紧盯着林羽膝盖弯曲的幅度和腿部肌肉的反应,眼神专注得近乎残酷。“角度45度。保持。肌肉收缩!用力对抗我的手!现在!”命令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神经上!林羽双目赤红,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他用尽全身的力气,调动着左腿每一块尚未完全坏死的肌肉,疯狂地绷紧、收缩!去对抗江晓妍施加的下压力!两股力量在他的膝盖处角力,带来更加强烈的撕裂感和骨骼摩擦的错觉!汗水混合着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坚持!十秒!”江晓妍的声音如同倒计时的丧钟,“九…八…”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林羽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音,身体如同被扔上岸的鱼般剧烈弹动,又被江晓妍死死按住!“七…六…放松!”江晓妍猛地松开手。如同瞬间卸下了千斤重担,林羽的身体猛地瘫软下去,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和草药苦涩,仿佛要将肺叶都咳出来。左腿传来一阵阵虚脱后的、如同被无数蚂蚁啃噬的酸麻和残留的剧痛。被止血带勒住的根部,麻木感更重了。
江晓妍没有给他喘息的时间。她迅速拿出一个装着粘稠黑色药膏的粗陶罐,用木片挖出厚厚一坨。那药膏散发着极其浓烈、甚至有些呛人的混合草药气味,还带着一丝辛辣。“翻身。趴好。”命令简洁冰冷。林羽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艰难地用手臂支撑着身体,在剧痛和虚脱中缓慢地翻过身,将后背和那条伤腿暴露出来。冰冷的空气刺激着汗湿的皮肤,带来一阵战栗。江晓妍将温热的黑色药膏,毫不吝啬地、厚厚地涂抹在林羽大腿后侧紧绷肿胀的肌肉群上,尤其是腘绳肌和股二头肌区域。药膏接触到皮肤的瞬间,带来一股强烈的、如同无数细针攒刺般的灼热感和辛辣感!“嘶——!”林羽猛地吸了一口冷气,身体瞬间绷紧!这感觉比刚才的拉伸更直接、更刺激!江晓妍仿佛没看见他的反应。她的双手沾满了粘稠滚烫的药膏,开始用力地、以一种特定的手法,按压、揉搓林羽大腿后侧的肌肉!从靠近止血带的下缘,一直揉搓到膝盖窝!力道极大,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穿透力,仿佛要将那滚烫辛辣的药力,连同她冰冷的力量,一起硬生生揉进林羽撕裂的肌肉深处和受损的筋膜里!“呃…嗬…”林羽的脸死死埋在行军床冰凉的帆布面上,牙齿咬破了嘴唇,鲜血混合着汗水流进嘴里,带着铁锈的腥咸。每一次按压,都如同用烧红的烙铁在熨烫他受损的神经!灼热、辛辣、剧痛混合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疯狂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志堤坝!他死死攥紧床单,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身体在巨大的痛苦下无法抑制地颤抖。
江晓妍的揉按持续着,动作稳定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节奏。汗水顺着她手术帽的边缘滑落,滴在林羽汗湿的脊背上。她的眼神依旧专注,只有那微微急促的呼吸,透露出这看似机械的动作也需要耗费巨大的体力。不知过了多久,那地狱般的揉按终于停止。灼热和辛辣感依旧在皮肉深处肆虐,但剧痛似乎被强行揉散了一些,只剩下沉重的麻木和疲惫。
“今天结束。”江晓妍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她直起身,用沾满药膏的手套随意地抹了把额头的汗,开始收拾东西,“药效会持续。晚上会更疼。忍着。”她看了一眼林羽颤抖的后背和那条肿胀的左腿,“明天同一时间。角度增加到60度。”说完,她端起药罐和工具,转身离开。黑色的药膏在她指尖拉出粘稠的丝,散发着浓烈刺鼻的气味。那冰冷的话语和残酷的“预告”,像冰水浇在林羽虚脱的身体上。林羽趴在行军床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全身的酸痛。汗水、泪水、血水混合着黑色的药膏,在他后背和腿上糊成一片,狼狈不堪。
巨大的屈辱感和身体深处翻腾的剧痛,几乎要将他吞噬。“操…这娘们…真他娘的是个活阎王…”旁边一张行军床上,传来赵虎龇牙咧嘴的吸气声。他光着膀子,胳膊吊在胸前,一个卫生员正小心翼翼地给他的伤口换药。他显然是全程目睹了林羽的“酷刑”,脸上带着心有余悸的同情。林羽没有力气回应,只是把脸更深地埋进床单里,肩膀因为压抑的愤怒和痛苦而微微耸动。夜幕低垂,临时营地点燃了篝火。跳跃的火光在疲惫的面孔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影子。
营地中央的空地上,巨大的“断魂峡”卫星地图被铺在防水布上,上面用不同颜色的荧光笔标记得密密麻麻。灰雁正蹲在一边,手指在打开的战术终端上快速操作,屏幕的光映着他专注而冷峻的脸。萧云龙、老猫、山魈、扳手、剃刀围在地图旁。赵虎也拖着吊着的胳膊凑了过来,脸上带着战斗的渴望。“头儿,这是刚传回来的高精度红外扫描和地质雷达数据。”灰雁将终端屏幕转向众人。屏幕上显示着“断魂峡”深处那个溶洞入口极其复杂的内部结构透视图,如同一个巨大而扭曲的蚁穴。“主入口在这里,但已经被‘血狼’用爆破和钢架彻底封死,强行突破伤亡太大,而且会惊动里面。侧翼和后方的岩壁异常陡峭,几乎垂直,布满了松动的风化石和裂缝,常规攀爬不可能。”灰雁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放大溶洞顶部区域:“关键在这里。地质扫描显示,溶洞顶部靠近峡谷西侧崖壁的位置,存在一个极其隐蔽的天然竖井通道。通道狭窄,内部情况不明,但热成像显示有微弱的空气流动,应该是连接着峡谷上方某个裂缝或者废弃的小型通风口。这是目前发现的,唯一可能避开正面防御、直接渗透进入溶洞核心区域的路径。”
“竖井?”赵虎看着屏幕上那如同咽喉般狭窄扭曲的通道轮廓,倒吸一口凉气,“这他娘的…钻进去还有命出来?”“深度超过八十米。内部直径最窄处可能不足半米。”灰雁补充道,声音平静,“而且,无法确定底部是否有守卫,或者是否被设置了陷阱。”“再窄也是路!”老猫眯着眼,盯着那狭窄的通道,眼神锐利如刀锋,“总比正面撞枪口强!老子带‘山魈’先下去探路!‘扳手’准备微型爆破和绳索固定点!‘剃刀’跟着,负责清理可能的‘小惊喜’!”“我打头!”剃刀冷硬的声音响起,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匕首柄。
萧云龙沉默地听着,目光如同鹰隼,在卫星地图、结构透视图和灰雁的终端屏幕上来回扫视。他那张岩石般冷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下颌的线条绷得如同刀削。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地图上那个代表竖井入口的标记上缓缓划过,仿佛在丈量着那狭窄通道的每一寸死亡距离。“这样风险也不小,计划我们再议”
“‘鹰眼’怎么办?”赵虎忍不住开口,目光担忧地瞥向野战医院帐篷的方向,“他那腿…三天?能行吗?竖井那种地方…”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那个亮着微弱灯光的帐篷。萧云龙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营地的黑暗,落在那顶帐篷上。他没有回答赵虎的问题,只是低沉沙哑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如同钢铁摩擦般的质感,清晰地钻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路,我们可以给他铺好。”“梯子,也能给他架上。”“能不能爬上去,能不能扣动扳机…”“是他的事。”夜色深沉。野战医院帐篷里只剩下几盏功率调至最低的应急灯,散发着昏黄而微弱的光。大部分伤员在疲惫和伤痛中沉沉睡去,只有压抑的呻吟和粗重的呼吸在寂静中此起彼伏。
林羽躺在行军床上,身体因为剧痛和白天训练后的极度疲惫而微微颤抖。江晓妍那如同酷刑般的揉按带来的灼热辛辣感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如同无数根钢针在肌肉和筋膜里反复搅动的剧痛!尤其是被止血带死死勒住的根部,那沉重的麻木感下,是如同被巨蟒缠绕绞杀般的窒息闷痛!左腿肿胀得像一根灌满了铅的柱子,沉重得不属于自己。冷汗浸透了身下的薄垫,冰冷粘腻。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酸痛,每一次心跳都让腿部的剧痛更加清晰。吗啡的药效早已过去,意志的堤坝在持续不断的痛苦冲击下摇摇欲坠。他死死咬着牙,牙龈渗出的血丝在嘴里弥漫着腥咸。眼前晃动着白天江晓妍那双冰冷专注的眼睛,晃动着赵虎担忧的眼神,晃动着萧云龙那句“三天后,‘断魂峡’”的冰冷命令…就在这时,帐篷帘被极其轻微地掀开一条缝隙。一道清瘦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脚步轻得像猫。是江晓妍。她换下了沾满药渍的手术服,只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军绿色衬衣,袖子挽到手肘。没有戴帽子和口罩,清秀而疲惫的脸庞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她手里端着一个冒着丝丝热气的粗陶碗,碗里是深褐色的液体,散发着一种比白天药膏更加浓烈、也更加苦涩的草药气味。她走到林羽床边,脚步无声。昏暗中,她的目光落在林羽因为剧痛而紧蹙的眉头、布满冷汗的额头和微微颤抖的身体上。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白天那种冰冷的、近乎非人的专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疲惫,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如同深潭微澜般的复杂情绪。她没有说话,只是将温热的药碗轻轻放在林羽床边的简易木凳上。然后,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那双手依旧纤细,却带着长期操持器械和药材留下的薄茧——动作极其轻柔地用一块干净的湿纱布,擦拭着林羽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
那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带着一种与白天那个冷酷军医截然不同的、近乎笨拙的温和。林羽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触电般!他几乎以为是剧痛产生的幻觉!他艰难地睁开被汗水模糊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床边那个身影。昏黄的灯光勾勒出江晓妍清瘦的侧影。她微微低着头,专注地擦拭着,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一件极其脆弱、又极其珍贵的瓷器。昏暗中,林羽甚至能看到她低垂的眼睫下,那难以掩饰的、浓重的疲惫阴影。“喝了它。”江晓妍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不再是命令的口吻,更像是一种疲惫的交代。她将药碗往林羽手边推了推,“安神,镇痛,活血。比吗啡慢,但没那么伤。”她顿了顿,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林羽那条肿胀的左腿和刺目的止血带,声音更低了些,“…能让你好受点。”说完,她没有再看林羽,仿佛刚才那片刻的温和只是错觉。她直起身,端起空了的纱布水盆,转身,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走向帐篷门口。昏黄的灯光将她的背影拉得很长,显得有些单薄而孤独。
帐篷帘落下,隔绝了外面微弱的星光。林羽怔怔地看着床边那碗深褐色、散发着浓烈苦涩气味的药汤。额头上,似乎还残留着那片刻轻柔擦拭带来的、极其不真实的触感和温度。那碗药汤的热气袅袅升起,在昏暗中氤氲开一小片温暖的湿意。他伸出颤抖的手,端起了那碗滚烫的药汤。碗壁的温热透过掌心传来,驱散了一丝身体深处的冰冷和剧痛带来的麻木。浓烈的苦涩气息钻入鼻腔,却奇异地带来一种莫名的、令人心安的力量。
他闭上眼,仰起头,将碗中滚烫、苦涩的药液,如同饮下滚烫的熔岩般,一饮而尽!苦涩如同火焰,瞬间灼烧过喉咙,蔓延至四肢百骸!与身体里肆虐的剧痛猛烈碰撞!一股灼热的气流从胃里升腾而起,仿佛要将他从内到外点燃!他死死攥着空碗,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因为药力的冲击和剧烈的苦涩而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在这一刻,如同被淬炼过的刀锋,在昏暗中骤然亮起!三天!“断魂峡”!血狼的牙!他缓缓低下头,目光死死盯住自己那条被绷带和止血带缠绕的、如同废铁般的左腿。剧痛依旧在咆哮,但在那碗滚烫的苦涩和额头上残留的、如同幻觉般的轻柔触感下,一股更加凶狠、更加滚烫的力量,如同沉寂的火山,在灵魂深处轰然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