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光照进矿洞,炭火的残余在角落里渐渐微弱。
李妮儿背靠着冰冷的石壁,指尖轻轻摩挲着怀里的两把钥匙——武备司的铜钥匙和御史台的紫铜钥匙。只要能活着出去就能揭开崔家的罪行,为父亲、为平今城三万将士讨一个公道。
老铁匠蹲在炭火旁,独眼盯着洞口的方向,低声道:“天亮前,我们必须离开。崔琰的人不会放过任何线索。”
李妮儿点头,刚要开口——
“咔嚓。”
洞外,一根枯枝断裂的声音刺破寂静,有人来了。
老铁匠的反应快得惊人,猛地抬手一掌按灭炭火,火星四溅的瞬间,矿洞彻底陷入黑暗。
黑暗中,听觉变得异常敏锐。
靴底碾过碎石的声响,金属轻轻碰撞的脆响,还有刻意压低的呼吸声——不止一人。
“搜!这是矿洞里唯一的密道,那丫头肯定从这逃走,一个丫头片子,她走不远”
一个粗粝的嗓音在洞外响起,李妮儿的脊背瞬间绷紧,是粮仓里那个刀疤男的声音——三天前,她在粮仓里偷取军报时曾被这个刀疤脸撞见,当时一刀划破了他的左脸,趁乱逃走,显然对方一直没有放弃追杀。
“老东西,我知道你在里面!”刀疤男的声音越来越近,太守府的下人已经交代了一切,太守之女喜欢兵器,拜了老铁匠为师,满城兵慌马乱之际人极有可能躲在老铁匠处。“交出人,饶你不死!”
李妮儿的指尖死死扣住石壁,指甲几乎要嵌入坚硬的岩层。她和老铁匠缓缓挪动身体,突然,她的指尖触到一条狭窄的缝隙,一阵凉风穿过掌心,那是一个通风道。
“进去”老铁匠用极低的声音命令。
通风道宽度仅容一人,足够隐蔽, 她没有犹豫,无声地钻入通风道,粗糙的石壁刮过手肘,尖锐的凸起划破皮肉,温热的血珠顺着小臂滚落,但她咬紧牙关连一声闷哼都没有发出,只是沉默地、一寸寸向前爬。
身后,矿洞内传来铁器碰撞的声响。
“老东西,找死!”刀疤男怒喝一声。
接着是沉重的钝响——像是铁锤砸进血肉的闷声,老铁匠轰然倒地,再也发不出声音。
李妮儿的眼眶发热,眼泪不受控制地砸在石壁上,继续向前,她不能回头!
通风道狭窄逼仄,每挪动一寸都像是被刀刮过,身后的追兵已经找到缝隙,火把的光亮从身后传来,照出她那血淋淋的手臂。
“这有个通道,人往这儿跑了!”有人大喊。
李妮儿的瞳孔骤缩,猛地加快速度,不顾碎石割裂皮肉的疼痛,拼命向前爬。
“放箭!”
“嗖——!”
一支弩箭擦着她的耳畔射入岩壁,箭尾震颤,发出嗡鸣。
李妮儿的呼吸几乎停滞,奋力向前,出口是一处陡坡,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哗啦——!”
身体砸进下方的溪流,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口鼻,冲散了身后的追兵声。
她憋住一口气,顺着湍急的水流向下游漂去。
溪水的下游,有个人给了她一张人皮面具,让她变成了另一个人。
继续向前,朝着父亲指定的方向。
山间的雾气像一层薄纱笼罩着逃亡的人群,冰冷的晨风夹杂着焦土的气息扑面而来。山路上,南陵士兵的火把连成一条蜿蜒的火龙。他们粗暴地掀开每一辆破旧的板车,踢翻每一个简陋的窝棚,将惊恐的流民像牲口一样驱赶到一起。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被推倒在地,婴儿的啼哭声在寂静的黎明格外刺耳。
"都给我排好队!"领头的南陵军官甩着鞭子"敢藏匿朝廷要犯的,格杀勿论!"
李妮儿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知道那些火把,那些士兵,其实都是冲着她怀里的东西。低头看着自己血迹斑斑的衣袖,老铁匠最后那声闷哼仿佛还在耳边回荡,矿洞里的血腥味似乎还萦绕在鼻尖。
抓起一把潮湿的泥土毫不犹豫地抹在脸上,冰凉的泥浆渗入伤口,刺痛让她倒吸一口冷气。她撕开衣袖,将散乱的头发重新束起,又在地上滚了几滚,让衣服沾满泥浆和草屑,比流民还流民,只有那双眼睛,依然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大娘,能跟您一起走吗?"她搀扶起一位蹒跚的老妇人,声音颤抖着,像个受惊的孩子,"我爹娘都...都不在了..."
老妇人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怜悯,干枯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可怜的孩子,跟着婆婆走吧。"
流民的队伍缓慢地向前蠕动。
李妮儿低着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南陵士兵审视的目光。故意让脚步变得踉跄,时不时咳嗽几声。
"站住!"一个士兵用长矛拦住了她们,"从哪来的?"
老妇人颤巍巍地回答:"军爷,我们是西郊的农户,房子被烧了,往四方城投奔亲戚..."
士兵不耐烦地挥手:"把包袱都打开!"
李妮儿的心跳如擂鼓,但手稳得出奇,慢慢解开那个破旧的包袱。里面只有半块发霉的饼子和一件打满补丁的旧衣。
"滚吧!"士兵厌恶地踢了踢她们的包袱。
走出检查关卡时李妮儿的背上已经全是冷汗,进了四方城还会有更多的挑战。
夜幕降临,流民们在荒野中围坐成一个个小圈子。
李妮儿瑟缩在角落里,借着微弱的月光再次确认怀中的物件:象牙符节、两把钥匙、还有那张记录着崔家罪证的羊皮血书。每一件都沾着血,有的是别人的,有的是她自己的。
"丫头,喝点热水吧。"老妇人递来一个破碗。
李妮儿道谢接果,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恍惚间她仿佛看见父亲站在书房里,手里拿着那枚紫铜钥匙;看见太子笑着递给她一块蜂蜜糕;看见平今城的烽火染红了半边天空。碗中的水映出她肮脏的脸,和那双燃烧着仇恨的眼睛。
"婆婆,您知道去都城怎么走吗?"
老妇人摇摇头"傻孩子,去都城没有官引,去不得"
李妮儿轻轻摩挲着符节上的暗纹,声音轻得像叹息。
第二天清晨,当老妇人醒来时身边的少女已经不见了,破旧的包袱整齐地叠放着,里面多了一块硬邦邦的干粮。
十里外的官道上一个身影正逆着逃难的人流,坚定地向都城方向走去。
晨光中,瘦削的背影被拉得很长,李妮儿的脚步不再踉跄,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有力。
紫宸殿的血,平今城的泪,父亲的冤,太子的仇——
她要一笔一笔,跟崔家算个清楚,
摸了摸藏在心口的钥匙,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崔琰,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