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笼里的白气氤氲上升,在狭小的厨房里织出一片朦胧的雾帐。李妮儿手中的菜刀闪着寒光,刀背与言如玉折扇相击,发出"铮"的一声脆响。
两人在灶台间腾挪辗转,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彼此紧绷的面容。
"铛!"炒锅被踢翻在地,滚烫的汤汁溅在泥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李妮儿一个鹞子翻身,脚尖勾起案板上的面粉袋朝言如玉面门甩去。言如玉折扇"唰"地展开,雪白的面粉如雾般散开,将两人都染成了雪人。
"有刺客!"门外侍卫听到动静,拔剑冲了进来。寒光闪过,三柄长剑同时指向李妮儿咽喉。
"退下!"言如玉折扇一收,面粉簌簌落下,"大惊小怪的,本王瞧这厨子手艺不错,正问他讨教蒸鱼的方子呢。"他似笑非笑地看向李妮儿"只是这倔厨子死活不肯说,倒是个有骨气的。"
侍卫们面面相觑,为首的那个盯着李妮儿满是面粉的脸看了半晌,终究还是收了剑,躬身退出时还不忘把歪倒的蒸笼扶正。
李妮儿一个箭步冲向窗口,言如玉早有预料,提前挡住去路。方寸之间又过了十来招,李妮儿的菜刀舞得密不透风,言如玉的折扇却总能恰到好处地格挡。
最后"啪"的一声,折扇合拢,精准地点在李妮儿腕间穴位上,菜刀"咣当"落地。
"下这么狠的手,哼,那我也不客气了!"李妮儿气的小嘴都撅了起来,若非看在他帮了赵奉早不跟他客气。
来而不往非礼也,抬腿就往言如玉扫去。
言如玉连退几大步“踢人不踢裆,你怎么不讲武德!”
心说忒不厚道,若自己要为难他就不会撤了侍卫,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在客栈泼墨,在驿站下药,如今还要断他的后?不怕自己诛他九族?
吸了吸鼻子,皱眉回头:"什么东西糊了?"
一股焦糊味突然窜入鼻尖,李妮儿扭头,只见蒸锅已经冒出滚滚黑烟,忙抄起水瓢就往锅里浇。
"嗤——"
白汽腾空而起,整个厨房顿时云雾缭绕。
言如玉在迷雾中精准地扣住李妮儿,腾出手从颈后轻轻一揭——蒸汽散去,露出一张粉嫩的脸,樱唇因为恼怒微微颤抖,眼里水汽氤氲,言如玉浑身一震,万万没想到数次捉弄自己的竟是个俏佳人。
"……你,都是你,你赔我的鱼"李妮儿撸袖子擦泪,结果把面粉抹得满脸,越发委屈的哭了起来"你讨厌,赵叔最爱吃的鱼......人家忙活了一早上,都烧糊了!"
灶房如遇龙卷风,一地七零八落,刚刚杀气腾腾的侠女转眼梨花带雨,言如玉的心也凌乱了,松开钳,言语都不利落了"那个...本王赔你就是"
"王爷知道城外鱼市什么时辰开吗?知道什么样的鲈鱼最肥美吗?"李妮儿越说越气,手指戳着言如玉的胸口"知道赵叔现在只能吃去刺的鱼腹肉吗?今天已经吃不上了"
一连三问,言如玉哑口无言,他贵为皇子,何曾去过鱼市?更别说分辨鱼的好坏了。正尴尬间,外头传来独眼老兵的喊声。
"阿昭!药熬好了没有?"
李妮儿狠狠瞪了言如玉一眼,转身从柜子里端出一碗黑漆漆的药汁,如果不是因为眼前的人捣乱,她早送过去了。
"劳烦王爷让让。"
言如玉目光停在李妮儿脸上,姣好的容颜,娇蛮的脾气,有什么东西在心中一闪而过。
抢接过药碗"我去送"又把那张人皮面具递过去"那个...你先戴上吧"
李妮儿夺过面具,却不急着戴上,低头搅着糊掉的蒸鱼,声音闷闷的"赵叔的腿伤太医说会留病根,他已经说不了话,手也废了……"一滴泪砸进锅里"当年为了救先帝,他身上二十七处箭伤都没喊过疼"
言如玉端着药碗的手紧了紧,低低的女声很好听,喉咙发出咕噜声”你......“
“我想留在这里照顾他,你能不能……暂时放下过去,当一切没发生过,将来等我有空了,你想怎么报复我都可以”
此刻,言如玉哪里还有什么报复心,尴尬的咳了一声"明日卯时,本王带你去挑最新鲜的鱼"顿了顿,又补充道"我知道一家铺子,专供御膳房的,也给京里的达官贵人送"
李妮儿诧异地回头,却见言如玉已经转身往外走,嘴角不自觉地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十年前他在水里死死拽着自己的手,她就知道他是个心善的。
药碗在言如玉手中微微发烫,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走了几步不由自主地回头,那个倔强的身影在氤氲的蒸汽中若隐若现,不知怎得,突然有点想哭。
"王爷"独眼老兵在厢房外躬身行礼,布满老茧的手刚要接过药碗,却被言如玉抬手制止。
"本王亲自来"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赵将军可是饿了?"
老兵那只独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低声道:"是,阿昭一早做了鱼羹,应该快好了"
言如玉嘴角微微上扬,原来她叫阿昭。
推门而入,药香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赵奉半靠在榻上,右腿裹着厚厚的纱布,脸色苍白得可怕。见年轻的王爷去而复返,挣扎着要坐起。
"将军躺着便是。"言如玉快步上前,将药碗放在床边小几上。
赵奉浑浊的目光在言如玉沾满面粉的衣袍上停留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神变得不安。
又一阵脚步声,李妮儿端着一个食盒匆匆进来,脸上已经重新戴好了人皮面具,将食盒放在桌上"赵叔,鱼...蒸鱼糊了,我挑了些能吃的,重新煮了粥"
赵奉的手一阵乱挥,示意李妮儿快退下。
鱼也好,粥也好,他都无所谓。
言如玉敏锐地注意到这异常,看得出赵奉很紧张,怕自己发现什么?是阿昭的身份?
整了整衣襟,神色恢复如常"今日来,本是有要事相商,不想将军伤势如此重"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赵奉看后脸色骤变。
"将军能大难不死都是因为这些书信,证据确凿,再不会有人栽赃陷害您老了"
赵奉眼第一点点阴沉,证据不应该留在六部存档么?留在他这,算什么?
言如玉转回灶房,李妮儿正在收拾残局,将瓷瓶搁在灶台"这是玉容膏,治烫伤最好"
李妮儿低着看着通红的指尖,心一酸,他这么好心?因为自己是姑娘家?还是……
"明日卯时,别忘了"
第二日,李妮儿却爽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