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赤手对空拳,你来我往,嘴也没停。

"那些武备司的账本,哪里弄来的?"

“不知道你说什么”

言如玉腰间蟠龙玉佩在动作间忽隐忽现"为何要替赵奉脱罪?"

李妮儿突然旋身"为他脱罪的人是你。"

铁锅里的炖鸡正咕嘟作响,香气飘散,言如玉忽想起上回,二人在灶台之间追逐打闹……

"你以为自己真能瞒天过海?这京中,就没有秘密。"

“什么意思”

"意思是……"言如玉的折扇抵住李妮儿后心,逼人到自己的鼻下,轻笑道"也许那些人已经追到此处。"声音突然放轻"也许我前脚离开,他们后脚就进来了"

李妮儿瞳孔骤缩“好一招借刀杀人!”

“彼此彼此”

言如玉趁她情绪失控,擒住她的手腕,反拧,将人狠狠按在土墙上。

墙皮簌簌掉落。

"通敌叛国的罪岂是几本账目能洗清的?你当满朝文武都是白痴?这些都不懂,就敢露出底细让人猜出你的来历,呵呵,天真二字都是对你的夸奖,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傻"

双肩的刺痛让李妮儿红了眼“赵将军保边戍疆,爱兵如子,精忠报国,几十载如一日,不应该受此不白之冤,就算我替他鸣冤,又错在哪里!”

“你真以为赵奉被放是因为你的那些证据?你真以为,凭那些账目就能洗清通敌叛国的罪?你真以为,定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只凭几个人证物证就能定!”

低吼声刺破耳膜,李妮儿一时失了神,她不知道言如玉已经清楚她的这个弱点,顺势将她反转,二人面对面。

“死的人还不够?替人鸣冤忙的过来么?再说人都死了,真相还重要吗?傻不傻!”

言如玉的黑瞳如深渊,吞噬人心,李妮儿将脸撇向一边“什么真相,不知道你说什么”

“如果你是我要找的人,自然明白”

“不明白!”

言如玉真想撕开那张人皮,撬开那张犟嘴。人如果不出现在今日的出殡队伍,他或许还不敢确认,可她来了。

人越犟,他越肯定。

只是心里十分纳闷,小时候的她脆的像一片雪花,怎么变的武艺这般高强?

回忆让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看着我,告诉我,你是不是?”

“是什么?不懂你说什么!”李妮儿情绪一点点回归,对上那双眸“我接近赵奉是因为故交旧情,我假扮李慕白也是因为故交旧情,这些都是实话,若王爷要抓我,我无话可说,现在就随你去见官”

“我的话你真没听懂?”

“我可不会读心术”

“好,不懂好”言如玉突然松开手,很是洒脱的甩了甩衣袖,变回玩世不恭的模样“你假扮什么人,又要去做什么,本王不关心,若你犯了事自有皇城司的人上门,本王可没管闲事的毛病”

吸了吸鼻子“好香,鸡好像可以吃了”

李妮儿眼里充满了疑问,这人变脸比翻书还快,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话是假,根本分不清。

“本王饿了,还不上菜?”

李妮儿迟疑的跟上,嘴里碎碎的嘟囔“不怕锅里有毒?”

“本王若中毒,你以为你逃的了?别忘了,这是京都”

“您什么身份?小民什么身份!到底还是王爷吃亏”

“是吗?”

言如玉忽然一个回转身,李妮儿及时刹住脚,看着那张开的手臂,明知是好意却故意气他,哼道“草民这都是粗茶淡饭,实在是不敢怠慢了贵客,这村里大户人家颇多,随便一家都能好好招待王爷,不如王爷还是移步?”

“这鸡,本王吃定了”言如玉冷哼,赶他走?偏把菜都吃光!让那穷秀才喝西北风去。

遇到这么个反复无常的王爷,李妮儿甚是无奈,撸起袖子准备饭菜。

鸡捞出来,搁在竹笼上让滴干汤汁,锅里的汤不着急捞,从柜子里捡了晒干的菌子,清水洗过就扔进了鸡汤。

“你这放的什么?”言如玉好整以暇的端坐着,头一次这么贴近灶台,感觉有些新奇。

“毒药”

“好好回话”

“菌子,山上采的”

“你倒是认得不少山野的东西”

“王爷是什么身份,天潢贵胄,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自无需认得这些腌臜之物”

“你敢给本王吃腌臜?”

李妮儿气鼓鼓的盖上锅盖“是,就是腌臜,你不吃就是,谁也没请你吃”

言如玉噗嗤一笑,人一点儿也不经激,还孩子气的很,继续逗她“厨艺是谁教的?你母亲?”

李妮儿眼神一暗,母亲生下她不久就去世了,人都说她克母,谁也不喜欢跟她多待,后来随父亲赴任在外,每到一处口味都不同,她的口味也跟着变,府里的厨子却只会京都的风味,她慢慢就学着做一些自己喜欢的口味,父亲一心公务经常熬夜,身体日渐消瘦,她还学会了药膳……

言如玉把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波涛汹涌。

十年前那一场大火烧的前朝后宫面目全非,李兆主动请求外任戍边,卸了先帝的猜忌,以退为进护住了太后一族。

李妮儿随父外任,音讯全无,他曾向李家人打听过,为何偏偏要带走六岁的女儿,李家人含糊其辞,有说李妮儿贪玩偷偷跟去的,有说李妮儿犯了错逃避责罚……

后来东宫易主,太后一族更加势弱,李家和封家人不再是宫中常客。

宫中人情凉薄,他也渐渐的把儿时的人遗忘了,当记忆从角落里翻滚而出,那些曾经的音容笑貌,言行举止,一点一滴复原,他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忘记过。

李兆当年任户部尚书,是先太子的得力干将,是皇后的娘家人,这重重叠叠的厉害,备受李兆喜爱的幺女时常被招进宫。

皇后十分仁爱,对所有皇子一视同仁,年纪小的皇子去拜见都会被留下来赠一碗奶,一把糖,他也因此和李妮儿认识。二人都没了母亲,同病相怜,比旁人更亲近些,他也因此知道很多李家的是非,比如李兆和原配感情至深一直不肯续弦,因而惹怒他母亲,恨屋及屋,也就格外不喜大儿媳生下的孩子。

“会厨艺,会武艺,还会吟诗作对,真是……不知是什么人家才养的的出你这样的”

李妮儿心知是套话,可不答吧,人唠唠叨叨个没完,赌气怼道“还会下毒”

言如玉耸耸眉,她不提他都忘了,下毒的手很黑,啧啧“你的这些能耐赵奉都知道?”

“我说他不知,你信?”

“看来亦师亦父四个字没掺多少假”

“王爷这套话的功夫,炉火纯青”

“是药三分毒,你会制毒自然也懂医术,那什么,隔壁柳秀才的病是你治的,这话也不假喽”

李妮儿盛了鸡汤,端至桌上,一脸凶巴巴,可放下碗的时候,烫一点都没撒。

“有毒鸡汤,请王爷慎用”

言如玉嘴角咧到了耳根“我要吃的是鸡肉,谁要喝汤”

“饭前喝汤有助于脾胃,饭后喝汤——”

“会怎样?”

“会越喝越胖”

“是吗,所以都不喝就对了”

“爱喝不喝”

李妮儿转回去准备其它菜。

“鸡肉什么时候可以吃?”

“一肚子阴谋,我看,不必吃了!”

言如玉再忍不住,笑了出声,敬语都懒得敷衍,这般蔑视王权简直就是......有恃无恐。

“平时在家也这么说话?你父亲就不管你?”

话说完低头假装喝汤,眼角余光扫向灶台,那切菜的手停在半空。

“好,你吃肉,我喝汤”他大大方方的饮下鸡汤,低头,刀落下重重的剁在砧板。

提亡母黯然神伤,提亡父惆怅纠结,提自己恨得牙痒......

人长大了,模样变了,脾气却没变,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指的就是人的脾性。

一顿饭吃的鸡飞狗跳。

言如玉走了,吃饱了也不算空手而归。

剩下李妮儿独自在院中发呆。

太子已经不在了,父亲也不在了,真相到底能带来什么?又能改变什么?

抬头,天上星斗密布,平今数万冤魂,包括她的父亲,似都在天上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