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夕阳熔金,将都市林立的高楼切割出浓重而疲惫的阴影。顾暖暖背着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脚步虚浮地走出宏达商场侧门员工通道时,身上那股浓重的、属于廉价毛绒玩偶内部的闷热汗味似乎还没完全散去,但心口那块压了她两辈子、名为“人性ATM机”的巨石,却已轰然碎裂,只余下空洞的轻,和一种近乎眩晕的疲乏。

老板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接过她递还的、还带着汗渍的玩偶服时,脸上堆满了货真价实的惋惜:“小顾啊,真不干了?你这孩子踏实,做活也卖力,走了可惜啊!”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顾暖暖那张依旧没什么血色、眼下带着浓重青影的脸,终究是叹了口气,“唉,算了算了,看你这样儿……刚从鬼门关晃悠回来似的,好好歇着吧!”他从抽屉里数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又额2外多抽了一张五十的塞进她手里,“拿着,算叔给你的营养费,买点好的补补!”

顾暖暖没有推辞,指尖触碰到那带着体温和汗渍的钞票,一种奇异的、久违的“属于自己”的实感,顺着指尖微弱地传递上来。她低低说了声“谢谢老板”,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钱不多,但对于此刻身无分文、彻底斩断了过去所有供养关系的顾暖暖来说,是实实在在的启动资金,是只属于她自己的重量。她把钱仔细地叠好,放进书包最里层的夹袋,拉链拉上的声音清脆,像落下一道闸门。

空气闷热得如同凝固的油脂,一丝风也没有。铅灰色的厚重云层不知何时已悄然吞噬了最后一线残阳,沉甸甸地压在城市上空,酝酿着一场蓄谋已久的爆发。

顾暖暖沿着熟悉的街道往京城电影学院的方向走。身体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虚软得随时可能瘫倒。大脑却异常清醒,如同风暴过后的海面,空旷、冰冷,清晰地映照着两段人生的废墟——前世的格子间,永远填不满的家庭账户,最终倒下的那一刻键盘冰冷的触感;今生的玩偶服,林锐那张在救护车鸣笛中暴怒扭曲的脸,围观人群那场为她而起的、震耳欲聋的掌声……画面交错闪回,最终都归于一片沉寂的白。

“轰隆——!”

一声沉闷的惊雷,如同巨兽在云层深处翻了个身,毫无预兆地炸响!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带着积蓄已久的狂暴力量,噼里啪啦、毫不留情地砸落下来!瞬间,天地间挂起一道密集的、灰白色的雨帘,视线所及一片混沌。街道上的行人惊呼着四散奔逃。

微凉的雨水兜头浇下,瞬间打湿了顾暖暖单薄的T恤,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激灵。她下意识地抱紧双臂,茫然四顾,像一只被骤然抛入汪洋的孤舟。

就在这时,街角一点暖黄色的灯光,穿透了雨幕,顽强地亮着。

是一家小小的彩票店。招牌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模糊,但“福利彩票”几个字还能辨认。

几乎是本能地,顾暖暖拖着沉重的步子,推开了那扇贴着花花绿绿开奖号码图的玻璃门。

“叮铃——”

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又突兀的声响。

一股混合着陈年烟草味、油墨纸张味和潮湿水汽的、难以形容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店里狭小而拥挤,墙上贴满了密密麻麻、早已过期的开奖走势图,玻璃柜台里陈列着各种花花绿绿的刮刮乐。一个头发烫着小卷、穿着碎花家居服的中年女人正坐在柜台后,低头织着一件颜色鲜亮的毛线活。

听到门响,老板娘抬起头。看到门口站着的女孩——浑身湿透,头发狼狈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眼神空洞得像丢了魂,整个人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又被冻僵的布娃娃——她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放下手里的毛线针。

“哎哟!小姑娘,怎么淋成这样了?快进来快进来!”老板娘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急切而温暖。她麻利地站起身,从柜台后绕出来,顺手拿起一块干净但有些旧了的干毛巾递过来,“快擦擦!这雨下得邪乎,说来就来!瞧你这小脸白的,跟纸似的!”

顾暖暖有些迟钝地接过毛巾,机械地擦拭着头发和脸上的雨水。不算柔软的毛巾接触到皮肤,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和真实感。她张了张嘴,想说声谢谢,喉咙却干涩发紧,只发出一点气音。

“站着干嘛?坐啊!”老板娘指了指靠墙放着的一张塑料小凳子,又快步走到角落的饮水机旁,抽出一个一次性纸杯,接了一杯温水,“来,喝点热水暖暖身子!淋了雨,容易感冒。”她把水杯不由分说地塞进顾暖暖冰凉的手里。

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源源不断地传递到掌心,再顺着血管流向冰冷的四肢百骸。顾暖暖下意识地双手捧紧了杯子,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她低头,看着杯口氤氲起的热气,模糊了视线。这种纯粹的、不带任何目的的关怀,陌生得让她心头发酸。前世今生,她似乎从未在如此狼狈脆弱时,得到过这样一杯及时递来的温水。

“谢谢……”终于,两个嘶哑的字眼艰难地挤出喉咙。

“客气啥!”老板娘摆摆手,重新坐回柜台后,拿起毛线针,一边熟练地挑着线,一边絮絮叨叨,“这鬼天气,淋雨最容易感冒了。你是在附近上学?电影学院的吧?看着就文文静静的。别急着走,等雨小点再说。这雨啊,来得猛,去得也快!”

顾暖暖捧着水杯,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温热的水流滑过干涩的喉咙,像一股暖流,缓慢地浸润着她几乎冻僵的内脏。她安静地坐在那张小小的塑料凳上,听着老板娘絮叨着家长里短,听着外面哗啦啦的雨声敲打着玻璃门和遮雨棚,感受着狭小空间里弥漫的、混杂却令人安心的烟火气。紧绷的神经,在陌生人的善意和这杯温水里,一点点松懈下来。

雨势果然如老板娘所说,来得狂暴,去得也干脆。不到二十分钟,窗外的雨声就渐渐稀疏下来,从瓢泼变成了淅淅沥沥。乌云散开了一些,傍晚灰蓝色的天光重新透了出来。

顾暖暖感觉身体回暖了不少,虽然依旧疲惫,但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已经驱散。她站起身,将水杯轻轻放在柜台上,再次认真地看向老板娘:“谢谢您的水和毛巾,阿姨。雨停了,我该走了。”

老板娘放下毛线,笑呵呵地:“不客气不客气,赶紧回去吧,换身干衣服,别着凉!”

顾暖暖点点头,伸手去拉书包的拉链。她记得老板结的工资就放在最里层。她拿出钱包,想抽出点钱表达谢意。老板娘似乎看穿了她的意图,立刻板起脸:“哎!小姑娘,干嘛呢?一杯水一张凳子的事儿,还值当你给钱?快收起来!”

顾暖暖动作一顿,有些无措。直接给钱确实显得生硬。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玻璃柜台里那些五颜六色的刮刮乐彩票。

“那……”她迟疑了一下,指着柜台,“阿姨,我买张彩票吧。” 纯粹是为了化解此刻的尴尬,也是为了还一份人情。至于中奖?她从未想过,也不信这个。前世她连买瓶饮料都没中过“再来一瓶”。

老板娘愣了一下,随即爽快地笑了:“行啊!买着玩呗,碰碰运气!要哪种?双色球?大乐透?还是刮刮乐?”

“随便吧。”顾暖暖的目光毫无焦点地掠过那些花花绿绿的票种。她对彩票一窍不通。

“那就来张双色球吧!明晚开奖!”老板娘热情地推荐着,动作麻利地从柜台下抽出一张空白的投注单和一支圆珠笔,“喏,自己选号,还是机打随机?”

顾暖暖看着那张布满小方格的投注单,只觉得眼花缭乱。选号?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前世她的忌日?不,那个日子她只想彻底遗忘。原主的生日?那个为了渣男中暑的可怜女孩……

就在这思绪纷乱的瞬间,两个日期如同被强行焊接在一起的冰冷碎片,猝不及防地、清晰地浮现在她意识的最表层:

——前世的她,倒在办公室的那个冰冷的凌晨日期:12月19日。

——今生这具身体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3月7日。

12,19,03,07。

一组毫无逻辑、冰冷又带着宿命讽刺意味的数字组合。

鬼使神差地,顾暖暖拿起笔,在投注单的红球区,写下了:12,19。在蓝球区,写下了:03,07。

老板娘接过单子看了一眼,没说什么,熟练地在机器上操作起来。很快,一张小小的、印着那两组冰冷数字的彩票从机器里吐了出来。

“喏,拿好咯!祝你好运!”老板娘把彩票递给她。

顾暖暖接过那张薄薄的、印着油墨味的小纸片。它轻飘飘的,毫无分量,像一张微不足道的废纸。她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上面的数字,只是随手将它对折了一下,然后塞进了帆布书包外侧一个几乎从不使用的、扁平的夹层口袋里。动作随意得像在丢弃一张无用的广告传单。

“谢谢阿姨,再见。”她再次道谢,背好书包,推开了那扇挂着水珠的玻璃门。

雨后清凉湿润的空气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涌了进来,瞬间驱散了店内那股浑浊的味道。街道被冲刷得干净透亮,路灯次第亮起,在水洼里投下暖黄色的、摇曳的光晕。

顾暖暖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入这片被洗净的夜色里。书包外侧那个不起眼的夹层口袋,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那张承载着两世生死日期的彩票,静静地躺在里面,无人知晓。

***

京城电影学院,女生宿舍楼305室。

顾暖暖推开寝室门时,带着一身室外的微凉水汽和挥之不去的疲惫。老旧的日光灯管发出嗡嗡的电流声,将小小的四人间映照得一片通明。

“暖暖!你回来啦!”

几乎是门开的瞬间,三道关切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伴随着异口同声的问候。

靠门边下铺,一个留着利落短发、穿着运动背心、正对着墙上的镜子做拉伸的女生猛地转过头,她是周晓,寝室里公认的“体能担当”,性格直爽火爆。此刻她脸上满是担忧:“我的天!脸色怎么还是这么差?老板没为难你吧?辞了就好,那种破兼职,不要命了才去干!”

窗边书桌前,一个长发披肩、气质温婉、手里还捧着一本厚厚的《演员的自我修养》的女生也立刻放下书站起身,她是苏晚,寝室里的“文艺女神”,心思细腻。她快步走过来,自然地接过顾暖暖肩上的帆布书包,入手沉甸甸湿漉漉的触感让她眉头微蹙:“淋雨了?快把湿衣服换下来,别感冒了。”她的声音柔和,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心。

而靠里侧上铺的床帘被“唰”地一下拉开,探出一张妆容精致、头发卷成时髦羊毛卷的漂亮脸蛋,正是寝室的“时尚风向标”兼“八卦雷达”沈薇薇。她眨巴着大眼睛,手里还捏着手机,语气夸张又带着点小心翼翼:“暖暖宝贝儿!听说你为了给林锐那王八蛋买皮肤,差点在商场门口光荣了?真的假的?你没事吧?快让我看看!”说着就要往下爬。

三个性格迥异的女孩,此刻脸上都写满了真实的担忧和焦急,将顾暖暖团团围住。狭小的寝室空间里,瞬间充满了属于年轻女孩的、带着馨香和暖意的喧嚣气息。

这种被包围、被关切的感觉,对顾暖暖来说,陌生得像隔着毛玻璃看另一个世界。前世她独居,猝死在办公室几天后才被发现;今生原主性格内向怯懦,一心扑在林锐身上,和室友关系也仅止于点头之交。此刻这扑面而来的热切,让她有些无所适从,甚至下意识地想后退一步。

“我……没事了。”顾暖暖有些生涩地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努力想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可惜肌肉僵硬,效果不佳。她避开苏晚伸过来想帮她擦头发的手,“就是有点累。”目光扫过三人,“谢谢你们。”

“真没事了?”周晓狐疑地盯着她苍白的脸,显然不信,“别硬撑啊!要不去校医院看看?你这看着风一吹就倒!”

“是啊暖暖,”苏晚把湿书包放在她自己的椅子上,转身去翻自己的衣柜,“我这里有干净的T恤和运动裤,你先换上。湿衣服穿着怎么行?”她找出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米色棉质衣物递过来。

沈薇薇已经麻利地从上铺爬了下来,趿拉着毛绒拖鞋凑到顾暖暖跟前,仔细端详着她的脸,像在鉴定什么艺术品:“啧啧,这黑眼圈……跟大熊猫似的!林锐那个杀千刀的,害人不浅!分了没?必须分!不分我帮你骂死他!”

“分了。”顾暖暖接过苏晚递来的干净衣服,指尖触碰到柔软的棉布,心里某个角落微微一软。她言简意赅,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拉黑,删了。工作也辞了。”

“YES!”周晓猛地挥了一下拳头,一脸解气,“干得漂亮!那种渣男,留着过年吗?早该踹了!”

苏晚松了口气,露出温柔的笑意:“分了就好。暖暖,以后别那么傻了,自己的身体最重要。”

沈薇薇则夸张地拍着胸口:“谢天谢地!我们305的恋爱脑总算把脑子里的水倒出来了!值得庆祝!改天姐请你吃大餐!”她随即又八卦地凑近,“那……他送你的东西呢?都扔了没?特别是那条破手链!我看着就来气!”

顾暖暖脑海中瞬间闪过下午商场门口,手机碎裂、手链坠地的画面。她垂下眼睫,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冰冷:“扔了。”

“扔得好!”三人异口同声,寝室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室友们七嘴八舌的关心和声讨渣男的热烈氛围中,顾暖暖抱着干衣服走进了狭小的卫生间。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声音。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她自己和镜子里那张依旧苍白、眼神却沉淀了许多的脸。

她快速脱掉湿冷的衣物,用温水简单冲洗了一下身体,换上了苏晚那套带着淡淡洗衣液香气的干净衣服。柔软的棉布包裹着肌肤,带来久违的舒适和暖意。身体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但精神却奇异地放松了一些。

换好衣服出来,周晓正对着墙上的全身镜练习着某种富有张力的肢体动作,苏晚已经重新坐回书桌前看书,沈薇薇则趴在上铺刷着手机,时不时发出一两声意义不明的感叹。寝室恢复了日常的状态,但顾暖暖能感觉到,她们的目光依旧会时不时地、带着关切地瞟向她。

“暖暖,桌上有我刚泡的热牛奶,加了点蜂蜜,你喝点。”苏晚头也没抬,轻声说了一句。

果然,顾暖暖的书桌上,放着一个印着小熊图案的马克杯,正袅袅冒着热气。

一种细密的、陌生的暖流,悄然淌过心间。顾暖暖走过去,端起杯子,温热的触感熨帖着手心。她小口喝着,香甜的奶味混合着蜂蜜的温润,滑入胃里,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身体的疲惫似乎被这股暖流冲淡了些许。

她放下杯子,准备把换下来的湿衣服整理一下。目光落在椅子上那个湿漉漉的帆布书包上。书包外侧那个扁平的夹层口袋,因为浸了雨水,显得更加不起眼。

几乎是下意识的,顾暖暖伸手探了进去。

指尖触碰到了一张被水汽微微濡湿、边缘有些发软的硬质纸片。

她将它抽了出来。

是那张彩票。

在寝室明亮的灯光下,彩票上的油墨字迹清晰可见。红色号码有12,19。蓝色号码有03,07。

前世冰冷的忌日:12月19日。

今生原主的生日:3月7日。

两个原本毫不相干、甚至带着各自悲剧烙印的日期,此刻却以一种近乎荒诞的方式,被油墨强行印在了同一张小小的纸片上,构成了一组指向未知的密码。

顾暖暖捏着这张薄薄的纸片,指尖能感受到纸张被雨水浸透后特有的微凉和柔软。它轻得几乎没有重量,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上面的数字冰冷而沉默,像两段被强行缝合在一起的、无法言说的过去。

窗外,最后的雨滴从屋檐落下,敲打着楼下绿化带的叶片,发出“嗒、嗒”的轻响。雨彻底停了。夜色温柔地笼罩着校园,远处教学楼隐约传来排练厅的钢琴声和模糊的台词声,那是属于电影学院的独特韵律。

寝室内,周晓对着镜子定格在一个充满力量的姿势,苏晚翻动书页的沙沙声轻柔悦耳,沈薇薇手机里传出搞笑的短视频背景音。

顾暖暖站在书桌前,低着头,目光长久地停留在掌心这张小小的彩票上。灯光将她纤长的睫毛投射在下眼睑,形成一小片安静的阴影。

她看着那两组数字。

12.19——那是前世顾暖暖生命终结的刻度,是加班、PPT、银行卡清零和电话里永远填不满的索求所凝固成的冰冷句点。

03.07——这是今生这具身体被赋予的起点,却也是一个为了廉价爱情和游戏皮肤差点燃烧殆尽的、卑微灵魂的烙印。

两段截然不同却又同样沉重的轨迹,被一张薄薄的彩票,以一种充满黑色幽默的方式,强行捆绑在了一起,抛向了未知的、概率渺茫的“幸运”。

命运这张巨大的彩票,终于……轮到她自己来刮开了吗?

顾暖暖的指尖微微用力,彩票的边缘在她指腹下留下一个浅浅的折痕。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书桌,投向窗外。被雨水洗刷过的玻璃窗,映着寝室明亮的灯光和她自己模糊的轮廓。窗外,是电影学院沉静的夜色,是表演班灯火通明的排练楼,是无数个等待着被演绎、被书写、被重新定义的可能。

那张承载着两世烙印的彩票,被她轻轻拿起,然后,带着一种近乎郑重的平静,夹进了桌上那本摊开的《演员的自我修养》扉页里。

书页合拢,将那张薄薄的纸片,连同它所代表的所有过去,暂时封存。

顾暖暖走到窗边,推开了一扇窗。

雨后清冽、饱含着草木芬芳的空气,瞬间涌入,温柔地包裹住她。带着一种新生的、只属于她自己的凉意。

窗玻璃上,映出她微微扬起的唇角,和一个极其浅淡、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夜风拂过,吹动了她额前微湿的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