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京城电影学院的清晨,素来被晨功的咿呀吊嗓和台词声占据。但今天的空气里,却飘浮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粘稠的窃窃私语和无数道若有若无、却精准锁定目标的视线。

顾暖暖背着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穿过宿舍楼通往表演系主楼那条熟悉的林荫道。阳光穿过树叶,在她身上投下跳跃的光斑。她目不斜视,步伐平稳,脊背挺直,仿佛周遭那无形的、带着各种情绪重量的注目礼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然而,这平静只是表象。

从昨天下午开始,一个名为#玩偶服女孩为爱中暑#的短视频,如同投入滚油的冰水,在各大平台轰然炸开,以燎原之势疯狂发酵。视频角度混乱,画面晃动,却清晰地捕捉了关键:烈日下厚重玩偶服的笨拙身影轰然倒地、人群慌乱、救护车鸣笛、以及最劲爆的——笨重的兔子头套被粗暴撕下后,露出的那张苍白脆弱却带着惊人决绝的脸庞,伴随着手机免提里传出的、清晰到刺耳的渣男咆哮:“吵死了!别影响我打游戏!”,最后是手机被狠狠掼碎、廉价手链被扯断的特写!

短短一夜,播放量破千万,评论炸锅。

“泪目了!小姐姐脸色白得像纸,为了个皮肤差点命都没了!渣男原地爆炸吧!”

“这男的声音听得我血压飙升!救护车来了嫌吵???这种畜生怎么配有女朋友?”

“只有我觉得这姑娘自己也有点那啥吗?为个游戏皮肤拼命,不是恋爱脑是啥?”

“楼上滚粗!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纯路人,但这撕头套砸手机的姿势太飒了!姐姐给个姬会!”

“坐标京影!这是我们表演系的顾暖暖!以前超级低调的,没想到这么刚!”

“求渣男信息!人肉他!让他社死!”

风暴中心的名字——顾暖暖,一夜之间从表演系默默无闻的小透明,被硬生生推上了风口浪尖。京影内部论坛更是腥风血雨,“心疼顾暖暖”派与“怒其不争恋爱脑”派吵得不可开交,各种小道消息、真假难辨的“知情人爆料”满天飞。与之形成惨烈对比的,是视频里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男友”林锐。他的游戏ID、专业班级甚至几张模糊的生活照迅速被扒出,社交媒体账号瞬间被愤怒的网友攻陷,评论区沦为大型唾骂垃圾场,“渣男”、“畜生”、“游戏男蛆”等标签牢牢焊死在他身上。

巨大的舆论压力如同实质的水泥,瞬间浇灌下来,将林锐牢牢封死。走在校园里,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指指点点的目光和毫不掩饰的鄙夷议论。同寝室的室友,以前还能嘻嘻哈哈一起开黑,如今看他的眼神都带着避之不及的嫌恶,说话也阴阳怪气。他去食堂打饭,旁边桌的女生故意大声议论:“诶,听说那谁被扒得底裤都不剩了?真晦气,可别坐我们附近,影响胃口!” 每一道目光,每一句议论,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坐立难安,羞愤欲狂。

他受不了了!这一切的源头都是顾暖暖!都是那个视频!只要她站出来否认,说她是自愿的,说视频是误会,是剪辑!一切就能平息!

这个念头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在林锐被愤怒和恐惧烧灼的脑子里疯狂滋长。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红着眼睛,凭着记忆里顾暖暖的课表,在表演系主楼二层的走廊里发疯似的寻找。终于在第三排练室门口,看到了那个刚刚放下书包、准备进去的熟悉身影!

“顾暖暖!!!”

一声压抑着狂怒的嘶吼,瞬间撕裂了走廊里学生们晨功的余韵。所有目光瞬间聚焦。

林锐像一颗失控的炮弹冲了过去,脸色铁青,头发凌乱,眼球上布满血丝,完全没了往日刻意维持的“阳光帅气”,只剩下被网暴逼疯的狼狈和狰狞。他冲到顾暖暖面前,手指几乎要戳到她的鼻尖,唾沫星子飞溅:

“你他妈满意了?!现在全世界都在骂我!你高兴了?!” 他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立刻!马上!给我录个视频发网上!就说昨天是你自己愿意穿玩偶服的!是你自己不小心晕倒的!跟我没关系!说视频是断章取义!听见没有?!”

他的咆哮在安静的走廊里回荡,带着一种走投无路的歇斯底里。

排练室门口瞬间安静下来。正在压腿的、对台词的、聊天的学生们,全都停下了动作,惊愕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眼神里充满了震惊、鄙夷和看好戏的玩味。手机镜头悄然对准。

顾暖暖还没开口。

“我操!”

一声清脆又暴怒的娇叱炸响!靠门最近的周晓,像一头被激怒的雌豹,猛地从压腿的把杆上跳下来,一个箭步就挡在了顾暖暖身前,几乎是用胸膛顶开了林锐那根不礼貌的手指!她短发根根透着怒意,杏眼圆睁:

“林锐!你他妈还有脸找上门来?!要点逼脸行吗?!还录视频?录你妈个头!怎么?嫌网上骂得不够狠?想再加点素材?来来来,冲我来!看老娘不把你那张只会打游戏的破嘴撕烂!” 她气势汹汹,撸起运动背心的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肌肉,大有一言不合就开干的架势。

林锐被周晓的彪悍震得下意识后退半步,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即被更深的羞怒取代:“周晓!关你屁事!这是我跟顾暖暖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 苏晚轻柔却带着冷意的声音响起。她不知何时也已放下台词本,站到了周晓身侧,长发垂肩,气质依旧温婉,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片,冷冷地扫过林锐:“暖暖是我们305的人。你跑到我们表演系地盘上,对着我们的室友大呼小叫、人身威胁?当我们是死的?” 她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就是!” 沈薇薇从人群后面挤了出来,手里竟然还举着手机,镜头精准地对准了林锐那张扭曲的脸,脸上带着夸张的鄙夷和兴奋:“哎哟喂!大家快来看看!这就是网上那个嫌救护车吵了他打游戏的绝世大渣男林锐本尊!现实版更辣眼睛啊!自己干的破事兜不住了,跑来找受害者封口?脸皮是城墙拐弯加炮台糊的吧?姐妹们开开眼!这物种可不多见了!录下来录下来!给网友们加个下饭小菜!” 她语速飞快,字字诛心,还伴随着手机录像的提示音。

305寝室三人组,性格迥异,此刻却如同训练有素的战斗小队,瞬间完成了合围!彪悍的武力威慑、冰冷的逻辑压制、辛辣的舆论引导,全方位无死角地将林锐钉死在耻辱柱上!

林锐被这突如其来的、火力全开的反击打得措手不及。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像是被当众扒光了衣服,羞愤得浑身发抖。周围同学毫不掩饰的嗤笑声和手机镜头如同芒刺在背。他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被三人连珠炮似的声讨噎得喘不过气,只能徒劳地挥舞着手臂:“你们…你们胡说!顾暖暖!你哑巴了?!你说话啊!让她们闭嘴!”

被护在身后的顾暖暖,终于动了。

她轻轻抬起手,掌心向下,做了一个清晰而平静的“停止”手势。

周晓的怒骂、苏晚的冷嘲、沈薇薇兴奋的解说,瞬间默契地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那个刚刚一直沉默的少女身上。

顾暖暖往前走了半步,从周晓和苏晚形成的保护圈中站了出来,直面林锐那张因羞愤而扭曲的脸。她的眼神异常平静,像一泓深潭,清晰地映出林锐此刻的狼狈和不堪,却没有丝毫波澜。那眼神,甚至让周围举着手机的同学都感到了一丝无形的压力。

“让我说话?” 顾暖暖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带着点大病初愈后的微哑,却奇异地穿透了走廊里所有的杂音,清晰地落入每个人耳中。

她顿了顿,目光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冷冷地剖析着林锐:“可以。”

下一秒,她的声音陡然清晰、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砸向林锐:

“先把钱还了。”

林锐一愣,没反应过来:“…什么钱?”

顾暖暖唇角勾起一个极浅、极冷的弧度,带着洞穿一切的嘲讽:“你耳朵不好使?还是脑子被游戏打坏了?”

她的目光扫过周围无数个对准这里的手机镜头,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清晰、缓慢,确保能被清晰地收录:

“从去年九月到现在,你以‘充点卡’、‘买装备’、‘请兄弟吃饭’、‘急用周转’等等各种名目,从我这里‘借’走或者直接索要的每一分钱。”她报出几个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数字,“包括但不限于:奶茶钱累计一百七十三块五,饭卡充值五百二十块,游戏皮肤一千三百八十八块,还有你生日‘借’去撑场面的两千块……”

她每报出一个数字,林锐的脸就白一分,周围同学的鄙夷和议论声就大一分。

“林锐,”顾暖暖最后总结,声音像淬了冰,“连本带利,一分不少,吐出来。”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炸得林锐头晕目眩!他万万没想到,顾暖暖会在这个当口,在无数镜头前,跟他清算这些!他以为那些钱……那些钱都是她自愿给的!是理所当然的!

“你……你放屁!” 林锐彻底慌了,口不择言,试图否认,“那些…那些是你自己愿意给我的!谁让你给了?现在来翻旧账?!顾暖暖!你他妈血口喷人!”

“哦?自愿?”顾暖暖挑眉,那眼神像在看一堆垃圾,“那好,转账记录、微信聊天截图、甚至便利店的监控,我都存着。要不要我现在就发到论坛上,让大家一起看看,我是怎么‘自愿’的?”

“轰——!”周围的议论声瞬间炸开!

“卧槽!还有实锤!”

“牛逼啊!记账记得这么清楚!”

“渣男实锤了!连奶茶钱都要算!”

“录下来没?快发快发!求锤得锤!”

林锐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嘴唇哆嗦着,看着顾暖暖那双冰冷、毫无感情的眼睛,再看看周围无数道鄙夷、嘲弄、如同看小丑般的目光,以及那些对准他、闪烁着红点的手机镜头……巨大的羞耻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钉在耻辱柱上任人围观!

“你…你…顾暖暖!你给我等着!”他再也无法承受,色厉内荏地撂下一句毫无底气的狠话,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看热闹的学生,如同丧家之犬般,在满走廊的哄笑声和手机的快门声中,狼狈不堪地、连滚爬爬地冲了出去!那背影,仓惶得恨不能原地消失。

“切!怂包!”周晓冲着林锐消失的走廊尽头比了个大大的中指。

“暖暖,没事吧?”苏晚立刻关切地看向顾暖暖。

“拍到了拍到了!完美素材!”沈薇薇兴奋地检查着手机录像,“标题就叫#硬核讨债姐在线教渣男做人#!绝对爆!”

顾暖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刚才那场闹剧的主角不是自己。她弯腰,平静地捡起地上的帆布书包,拍了拍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走吧,要上课了。”她淡淡地说,率先推开了排练室的门。

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洒在光洁的木地板上。排练室里已经坐了不少同学,刚才走廊里的动静显然都听到了,此刻目光复杂地聚焦在走进来的顾暖暖身上。有好奇,有探究,有同情,也有不易察觉的审视。

顾暖暖无视了这些目光,径直走到后排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刚放下书包,表演课的主讲老师,系里以严厉和眼光毒辣著称的郑教授,夹着讲义走了进来。他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眼神锐利如鹰,扫视了一圈教室,目光在顾暖暖身上似乎多停留了半秒。

课业照常进行。郑教授讲的是经典话剧《民国旧梦》中的人物塑造,尤其重点分析了剧中灵魂人物——百乐门歌女“白蝶”的复杂性与悲剧性。这个角色风情万种,却又满身沧桑,歌声是她唯一的武器,也是她无法挣脱的牢笼。

“……白蝶的歌声,不是靡靡之音,那是旧时代碾轧下灵魂的泣血与冷笑。要唱出纸醉金迷下的荒凉,唱出强颜欢笑里的绝望。”郑教授的声音低沉有力,目光扫过台下,“这份举重若轻的撕裂感,最难把握。你们谁……”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了后排靠窗的位置。那个刚刚经历了一场风暴、此刻却安静得像一潭深水的女孩。她的刘海似乎随意地别到了耳后,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和清晰好看的眉眼轮廓。鼻梁上那副遮挡了半张脸的厚重黑框眼镜不见了,那双眼睛……郑教授微微眯起了眼,那是一双经历过什么、却又沉淀下来的眼睛,平静之下,藏着难以言说的东西。

“顾暖暖。”郑教授点了名,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排练室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目光再次聚焦。

“你试试。”郑教授指了指教室中央那块象征性的小舞台,“就唱白蝶在最后那场,知道爱人背叛、自己也将沦为弃子时,唱的那段。不用管原词原调,抓准那个‘心死如灰烬,偏要燃尽最后一点艳光’的魂。”

没有剧本,没有伴奏,甚至没有具体指示。这是最难的即兴命题。

整个排练室落针可闻。同学们的眼神各异,有等着看好戏的,有替她捏把汗的,也有纯粹好奇的。周晓在下面紧张地攥紧了拳头,苏晚担忧地看着她,沈薇薇则偷偷把手机调成了静音录像模式。

顾暖暖缓缓站起身。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沉静。她没有走向教室中央,反而走到了窗边。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打在她身上,勾勒出纤细却挺直的轮廓。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抬手,解开了自己衬衫领口最上面的两颗纽扣,露出了线条优美的锁骨。然后,她弯腰,脱掉了脚上的帆布鞋和袜子。

光洁的脚掌,直接踩在了微凉的木地板上。

这个动作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她赤着脚,一步一步,无声地走到排练室中央那片被阳光分割的光影交界处站定。没有舞台灯光,只有自然的光线在她身上流淌。

她微微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感受脚下木地板的纹路,感受穿过窗户的风,感受这片刻的寂静。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再睁开眼时,那双眸子里的平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被岁月和背叛磨砺出的沧桑,以及一种近乎悲壮的、要将自己燃烧殆尽的艳烈!那不是属于十八岁少女的眼神,那是看透了浮华、尝尽了炎凉、心已成灰却偏要绽放最后一抹血色芳华的眼神!

没有前奏。她微微扬起头,脖颈的线条脆弱而倔强。朱唇轻启,一段带着旧时代烟雨氤氲、却又浸透了无尽苍凉的旋律,如同月光下静静流淌的河水,带着细微的沙哑,缓缓淌出:

“情~深深~雨蒙蒙~多少楼台烟雨中……”

(原词:情深深雨濛濛,多少楼台烟雨中)

声音初时并不高亢,甚至带着一丝气若游丝的虚弱,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掉。每一个字,都像沾满了江南湿冷的雨雾,沉甸甸地坠在人心上。那不是技巧的炫耀,是灵魂的剥开。她微微侧着头,目光没有焦点地投向窗外虚空,仿佛在凝视着一段早已逝去、只存在于泛黄照片里的旧梦。

“记~得当初~你侬我侬~车如流水马如龙……”

(记得当初你侬我侬,车如流水马如龙)

唱到“你侬我侬”时,她的声音里渗入一丝极其细微的、带着甜蜜回忆的颤音,嘴角甚至牵起一个极淡、极缥缈的弧度,如同水面的涟漪,转瞬即逝。然而这抹虚幻的甜,衬得后面的“车如流水马如龙”更加空洞寂寥,繁华落尽的悲凉无声弥漫。

“尽管狂风平地起~美人如玉剑如虹……”

(尽管狂风平地起,美人如玉剑如虹)

音调陡然拔高!那沙哑的质感被放大,像被撕裂的锦缎,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不再是哀婉,是控诉,是带着血泪的质问!她挺直了脊背,赤脚踏在地板上,仿佛与大地相连,汲取着力量。阳光勾勒着她单薄却绷紧的身影,像一把即将出鞘饮血的剑!那“剑如虹”三个字,被她唱得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穿透云霄的凄厉锋芒!仿佛要将这虚伪的繁华、这无情的背叛,一剑劈开!

“啊~情深深雨蒙蒙~世界只在你眼中……”

(啊情深深雨濛濛,世界只在你眼中)

高潮过后,是更深沉的坠落。音调缓缓滑落,带着无尽的疲惫和心死。那“世界只在你眼中”,被她唱得轻飘飘,如同一声叹息,又像是一句最后的、带着无尽讽刺的诀别。眼中的艳烈光芒如同燃尽的烛火,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灰烬般的冰冷。她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浓重的阴影。最后一个尾音,带着气若游丝的颤,袅袅消散在寂静的空气里。

“……”

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整个排练室。

窗外的鸟鸣、远处隐约的车声,仿佛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同学都像被施了定身法,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忘记了呼吸。周晓忘了松开攥紧的拳头,苏晚忘了合上因为惊讶而微张的唇,沈薇薇举着手机,屏幕上的录像红点早已停止闪烁而不自知。

郑教授站在讲台前,身体微微前倾,那双阅尽无数表演、向来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死死地钉在教室中央那个赤脚站立的单薄身影上。他脸上的肌肉似乎有些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捏着半截白色粉笔的手指,无意识地用力——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死寂中却清晰无比的脆响。

那半截粉笔,竟被他生生捏断了!白色的粉末簌簌落下,沾在他深色的裤子上。

他浑然未觉。

时间仿佛凝固了许久。

终于,郑教授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吸了一口气。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依旧死死锁在顾暖暖身上,仿佛想穿透她,看清她灵魂深处那片被岁月和风雨浸透的废墟。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没能发出完整的声音。

又过了几秒,他才用一种极其复杂、带着难以言喻的震动和一丝……挫败感的低沉嗓音,打破了这令人心悸的沉默:

“顾暖暖……”

他顿了顿,仿佛每个字都重逾千斤。

“这课……” 他缓缓摇头,目光深邃得如同古井,“……我教不了你了,这嗓音条件老天爷赏饭吃。”

这句话,如同第二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死寂的排练室里,激起了无声却更加汹涌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