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一层厚厚的缓冲垫，悄然覆盖了网络世界的喧嚣。十多天过去，当初引爆热搜的#顾暖暖民国歌女清唱#和#硬核讨债姐#，如同退潮的浪花，被层出不穷的新鲜八卦冲刷得只剩零星水痕。某小花新剧的狗血剧情、某顶流小鲜肉扑朔迷离的恋情绯闻，迅速占据了公众有限的注意力阈值。只有一些彩票论坛和本地新闻的角落，还残留着关于“京城神秘彩民独揽十注双色球二等奖，巨额奖金至今未领”的讨论，夹杂着无数羡慕嫉妒恨的跟帖和“吸欧气”的表情包。
顾暖暖的生活，在这刻意营造的低调中，仿佛回归了某种平静的表象。她按时上课，安静地坐在教室后排，笔记做得比任何人都认真，仿佛要将那些关于表演、台词、形体的理论刻进骨髓。图书馆成了她待得最久的地方，厚重的专业书籍和文学著作筑起一道无形的墙，暂时隔绝了外界残留的窥探。只是偶尔，当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书页，或是深夜在寝室床上辗转时，心脏会毫无预兆地漏跳一拍，随即被一种近乎眩晕的不真实感攫住——那书包最里层夹袋中，静静躺着的那张薄纸，以及它所代表的、足以颠覆常人一生的天文数字。
不能再等了。
当网络上关于她那点“流量”的讨论彻底被新的八卦淹没，当福彩中心那则“提醒兑奖”的公告也开始被其他信息覆盖时，顾暖暖知道，时机到了。
一个工作日的上午，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带着初夏的微燥。福彩中心门口行人稀疏。一个身影的出现，却让偶尔路过的行人忍不住侧目。
黑色鸭舌帽压得极低，帽檐的阴影几乎遮住半张脸。宽大的深灰色一次性口罩严严实实捂住口鼻。一副能遮住半张脸的深色墨镜，彻底阻隔了任何窥探视线的可能。身上是一件毫无特色的宽大黑色运动外套，拉链拉到顶。整个人包裹得密不透风，身形在宽松衣物下显得模糊不清，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近乎怪诞的警惕感，活脱脱一个刚从银行金库出来的劫匪预备役。
顾暖暖无视了那些好奇或怪异的目光，步伐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推开了福彩中心那扇厚重的玻璃门。冷气混合着消毒水和纸张油墨的味道扑面而来。
兑奖流程比想象中更繁琐，也更……冰冷。验证身份证时，她摘下口罩和墨镜的瞬间，能清晰感受到柜台后工作人员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并非因为认出她是“网红顾暖暖”，而是惊讶于中奖者如此年轻漂亮。但那份惊讶很快被职业性的、近乎麻木的平静取代。
“顾暖暖女士？”工作人员对照着身份证和彩票，声音公式化，“确认是您本人。恭喜您，中得双色球第XXXX期二等奖，十注。” 他递过几张需要签字的文件，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今天天气不错”，“请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签字。”
“二等奖……十注……” 旁边一个也在办理小额兑奖的大妈倒吸一口凉气，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看向顾暖暖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炽热。
顾暖暖置若罔闻。她拿起笔，指尖冰凉，带着细微的颤抖。笔尖落在纸张上，沙沙作响。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目光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条款，最终落在需要签名的地方。当她的名字落下最后一笔时，目光不经意扫过文件上标注的税前奖金总额——那一长串的“0”，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她的视网膜。
支票是特制的，防伪纹路在灯光下折射出细密的光。当那张承载着天文数字的轻薄纸张被推到她面前时，顾暖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支票边缘的冰凉，迅速将它拿起，折叠，以一种近乎仓皇的速度，塞进了运动外套最内侧、贴着胸口的口袋里。冰冷的纸张隔着薄薄的衣料，紧贴着滚烫的皮肤，带来一种奇异而沉重的实感。
“顾女士，” 另一位看起来像是主管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程式化的微笑，语气却带着不容商量的意味，“按照规定，大奖得主需要配合我们进行一个简短的采访和拍照留念，用于宣传……”
顾暖暖的心脏猛地一沉！采访？拍照？露脸？不！绝对不行！一旦露脸，她之前所有的低调都将化为泡影！那些好不容易才被新八卦压下去的热搜、那些关于“炒作”、“剧本”的质疑、那些无孔不入的窥探……会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瞬间将她撕碎！她会被重新抛回那个令人窒息的流量漩涡中心，甚至比之前更甚！而且，这笔钱……这笔带着前世死亡烙印和今生荒诞色彩的巨款……她只想安静地拥有，安静地使用，绝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谈资和靶子！
巨大的抗拒和恐慌瞬间攥紧了她的心脏！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在工作人员话音落下的瞬间，顾暖暖脱口而出，声音因为紧张和口罩的阻隔而显得有些闷，却异常清晰：
“我捐五百万。”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工作人员脸上的程式化微笑僵住了，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旁边那个还在震惊于“十注二等奖”的大妈更是张大了嘴，能塞进一个鸡蛋。五百万？轻飘飘一句话就捐了？
主管迅速反应过来，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无比真诚和热切：“啊！顾女士！您真是……太有爱心了！太感谢您对福利事业的支持了！” 他立刻转身，语速飞快地指挥旁边的人，“快！给顾女士办理定向捐赠手续！立刻！马上！” 什么采访拍照的规定，在五百万的定向捐赠面前，瞬间变得无比“灵活”。宣传？宣传爱心人士的善举也是宣传嘛！至于露脸？人家低调行善，当然要尊重隐私！
后续的手续快得惊人。定向捐赠协议，签字，确认。当顾暖暖在“自愿捐赠人民币伍佰万元整”的协议上签下自己名字时，指尖的冰冷似乎蔓延到了全身。五百万，一个普通人穷极一生也未必能攒下的数字，就这样轻飘飘地流走了。没有太多心疼，只有一种用金钱换取绝对安静的、近乎冷酷的清醒。这笔钱，是她为自己买下的、不被聚光灯灼烧的自由。
支票安全地躺在内袋，捐赠协议也签完了。顾暖暖重新武装好自己——口罩、墨镜、鸭舌帽。她像一道沉默的黑色剪影，在工作人员异常热情甚至带点恭敬的“顾女士慢走”、“感谢您的善心”的送别声中，迅速离开了福彩中心。外面灼热的阳光洒在身上，她却感觉后背一片冰凉，全是冷汗。
下一个目的地，近在咫尺——马路对面那栋气派的工行大楼。
VIP室的环境截然不同。厚重的隔音地毯，柔和的灯光，真皮沙发散发着淡淡的皮革味。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的醇香和一种属于金钱的特有静谧。
“顾女士，您请坐！咖啡还是茶？” 接待她的是一位四十岁上下、西装笔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王经理。他笑容可掬，眼神锐利，带着职业性的精明。当顾暖暖将那张带着福彩中心印章的支票轻轻推到他面前时，王经理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迅速扩散成一种近乎夸张的激动和难以置信！
他双手拿起支票，反复确认着上面的金额、印章和付款方信息，动作小心翼翼，如同捧着稀世珍宝。即使见惯了大额资金，但当一张承载着税后一亿七千多万的支票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眼前，尤其持有者还是一个包裹严实、看起来异常年轻的女孩时，那种冲击力依旧让他手指微微发颤。
“顾…顾女士！这…这真是…恭喜您！天大的喜事啊！”王经理的声音都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变调，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心绪，脸上迅速堆起更加灿烂、更加专业的笑容，“请您稍等，我们立刻为您办理！绝对最高效、最安全！”
手续在银行最高级别的重视下飞速进行。王经理亲自操作，几名核心柜员协同，整个VIP室的气氛紧张而高效。当那张代表着天文数字的支票被银行系统正式接收、确认无误后，王经理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更加热切，甚至带上了一丝谄媚。
他亲自将顾暖暖请到旁边更私密的小会客室，奉上精致的茶点，然后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厚厚一叠装帧精美的资料。
“顾女士，”王经理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充满了鼓动性，“像您这样拥有如此庞大流动资金的贵宾，仅仅做定期存款，实在是太…太保守了！资金的时间价值您一定了解！”他翻开资料，指着上面复杂的图表和诱人的收益率数字，“您看，这是我们行针对超高端客户量身定制的几款王牌理财产品！这款，预期年化收益能达到8%以上！这款，挂钩国际市场优质标的，风险可控，收益非常可观！还有这款，是我们行和顶级私募合作……”
他的语速很快，充满了对专业术语的娴熟运用和对高收益的描绘，试图用金钱滚动的美妙前景打动眼前这位年轻的、手握巨资的“幸运儿”。
顾暖暖安静地听着，墨镜遮住了她所有的眼神。她端起面前的白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镇定。她没有去看那些精美的计划书，也没有被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收益率数字所吸引。前世金融风暴中多少理财产品暴雷、多少中产一夜返贫的新闻画面，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浇熄了任何可能的冲动。
当王经理口若悬河地介绍完他认为最具吸引力的一款产品，满怀期待地看向顾暖暖时，顾暖暖放下了茶杯。
“王经理，”她的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谢谢你的介绍。”
她抬起手，用指尖，将王经理推到面前的那叠厚厚的理财计划书，轻轻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推了回去，推到了桌子的另一端。
“我不需要理财。”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如同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全部，存三年定期。”
王经理脸上的热情笑容瞬间僵住，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他的嘴巴微张着，似乎没反应过来。全部？一亿七千多万？存……存三年定期？这收益率……这简直……暴殄天物啊！
“顾……顾女士！”王经理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尖锐，“您再考虑考虑！定期存款的利息非常有限！根本无法跑赢通胀！您这笔资金……”
“我只信存单。”顾暖暖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她不需要复杂的金融游戏，不需要去追逐那些镜花水月的“高收益”。她要的是绝对的安全，绝对的掌控。这笔钱是她两世为人的底气，是她未来所有选择的基石，容不得半点闪失。定期存单，白纸黑字，国家背书，这才是她此刻最需要的、最沉甸甸的安心。
王经理被噎得说不出话，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从震惊、不解到难以掩饰的失望和一丝挫败。他从业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客户，但像这样面对巨额财富如此“冥顽不灵”、只认死理的年轻人，还是头一遭。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王经理看着顾暖暖那张被墨镜和口罩遮蔽得严严实实的脸，试图从她的肢体语言里找到一丝动摇，却只看到一片深潭般的平静。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职业性的笑容：“好……好的，顾女士，尊重您的选择。那……定期存款我们立刻为您办理最高利率档。” 他顿了顿，试图寻找新的话题来维系这位超级VIP的关系，“那……您看，这笔资金暂时没有其他规划的话，有没有考虑过做一些稳健的资产配置？比如……优质的房产？毕竟京城核心地段的房产，长期来看，保值增值能力还是非常稳健的……”
这一次，顾暖暖没有立刻拒绝。
她微微偏过头，墨镜的镜片转向王经理，似乎在认真倾听。
“房产？”她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对对对！”王经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精神一振，“我们银行和京城几家顶级的房地产经纪公司都有深度合作！他们的资源非常优质，服务也绝对专业可靠！不知道顾女士您对房产有什么具体需求？是大平层？还是别墅？或者是高端公寓？” 他脑子里已经开始飞速筛选手里那些动辄数千万甚至上亿的顶级豪宅资源了。
顾暖暖沉默了几秒。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墨镜，穿透了VIP室厚重的窗帘，投向了窗外那片由钢筋水泥构成的、冰冷又繁华的都市森林。前世的记忆碎片悄然浮现：深夜加班后回到那个狭小、潮湿、永远弥漫着隔壁油烟味的出租屋，疲惫地蜷缩在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上，唯一的慰藉和奢侈，就是在手机里刷着那些设计精美、光线通透的loft公寓图片。挑高的空间，巨大的落地窗，洒满阳光的木地板，旋转楼梯连接着小小的睡眠区……那曾是她疲惫灵魂里一个遥不可及的、关于“家”和“自由”的幻梦。
而现在……
“不用太大。”顾暖暖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清晰的指向性，“我自住。”
她顿了顿，似乎在脑海中勾勒那个画面。
“最好是离市中心近一点，环境安静些。”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划过，“最好是……loft。”
“lo……loft？”王经理再次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loft？那种商住两用、通常面积不大、层高较高的公寓？跟他预想的顶级豪宅差了十万八千里！一亿七千多万现金的拥有者，想买一套……loft自住？
“对，loft。”顾暖暖肯定地重复，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持，甚至……一丝微不可查的憧憬，“要带大落地窗的那种。” 她补充道，仿佛在确认那个在无数个前世深夜温暖过她的梦想细节。
王经理彻底懵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包裹严实、行为逻辑完全超出他认知范畴的年轻女孩，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他张了张嘴，想说“loft升值空间有限”、“不适合您这样的身份”，但看到顾暖暖那副平静却不容置喙的姿态，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好，好的，loft。”王经理艰难地消化着这个信息，努力调整着脸上的表情，“带大落地窗……没问题！我认识几个专门做高端精品公寓和loft的资深经纪人，资源绝对靠谱！我这就把他们的联系方式推给您！您有任何需求，随时吩咐！” 他迅速拿出手机，态度变得无比配合。虽然不理解，但超级VIP的任何要求，都是圣旨。
顾暖暖轻轻点了点头：“谢谢。”
当那张代表着税后一亿七千多万的定期存单被郑重地交到顾暖暖手中，当她走出银行大门，重新汇入街道的人流时，初夏的阳光带着灼人的温度洒在身上。她依旧包裹严实，像一道沉默的影子。但胸口的位置，那张薄薄的存单紧贴着心脏，沉甸甸的，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温度。她终于，真正地，握住了自己的命运。
***
推开305寝室的门，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周晓在镜子前练习着夸张的肢体语言，苏晚坐在书桌前安静地看书，沈薇薇则对着手机屏幕笑得花枝乱颤。
“回来啦暖暖！”沈薇薇头也没抬，“外面热死了吧？诶，你捂这么严实干嘛？”
顾暖暖反手关上门，落了锁。咔哒一声轻响，在寝室的日常喧嚣中显得格外清晰。
她走到寝室中央，站定。然后，在三个室友或随意或好奇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地、一件一件地，摘下了自己的“武装”。
鸭舌帽取下，露出一头微乱的黑色短发。
墨镜取下，露出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眸。
口罩取下，露出那张依旧带着些许苍白，却轮廓清晰、眉眼沉静的脸。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这三样东西，轻轻地、整齐地放在了自己的书桌上。
这个反常的举动，让寝室里的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周晓停下了夸张的pose，疑惑地转过身。苏晚从书本上抬起头，眼神带着询问。沈薇薇也放下了手机，好奇地眨了眨大眼睛：“暖暖？你……没事吧？神神秘秘的？”
顾暖暖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那颗心脏在存单沉甸甸的熨帖下，跳得沉稳而有力。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三张写满关切和好奇的脸。
“我，”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回荡在突然安静的寝室里，“中奖了。”
“中奖？”沈薇薇第一个反应过来，噗嗤一笑，“中什么奖？再来一瓶？还是微博抽奖中了个玩偶？看你这架势……”
顾暖暖没笑。她的目光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郑重的认真。
“彩票。”她吐出两个字。
“彩票？”周晓挠了挠头，“刮刮乐中了五百？”
顾暖暖摇了摇头。她看着她们，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双色球。十注二等奖。税后，”她微微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确认那个数字的真实性，“一亿七千多万。”
“……”
时间，空间，声音，思维。
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粉碎。
沈薇薇脸上调侃的笑容如同被瞬间风干的水泥，僵硬地凝固在脸上，嘴角还保持着上扬的弧度，眼睛却瞪得溜圆，瞳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放大，映着天花板上惨白的灯光，像两个巨大的、空洞的黑洞。她手里捏着的手机，“啪嗒”一声，直直地掉落在铺着地毯的地面上，屏幕朝下，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周晓保持着挠头的姿势，手臂僵在半空，脸上的表情从疑惑瞬间切换成极致的茫然，随即是难以置信的惊骇！她的嘴巴无意识地张开，越张越大，越张越大，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倒抽冷气的嘶哑声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因为缺氧而背过气去。
苏晚是反应最“平静”的一个。她只是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动作快得带倒了身后的椅子，椅子腿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吱嘎”声。她手里那本厚厚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也随着她身体的剧烈颤抖，“哐当”一声砸在了桌面上，书页哗啦啦地散开。她那双总是温柔沉静的眼睛，此刻死死地、死死地盯在顾暖暖脸上，仿佛想从她平静的表情里找出一丝玩笑的痕迹。然而没有。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极致的死寂，如同实质的浓雾，瞬间淹没了整个305寝室。连窗外聒噪的蝉鸣都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三秒钟。
五秒钟。
十秒钟……
“啊——！！！！！！！！！！！！！！！！！！！！！！！！！！！！！！！！！！！！！！！！！！！！！！！！！！！！！！！”
一声足以刺破耳膜、撕裂屋顶、饱含着人类语言无法承载的极致震惊、狂喜、癫狂和完全失控的尖叫，猛地从沈薇薇那大张的嘴巴里爆发出来！
那声音的尖利程度，如同用指甲刮过玻璃，又像是防空警报拉到了最高分贝！窗户玻璃都在高频音波下嗡嗡震颤！楼板仿佛都在晃动！
“啊啊啊啊啊啊啊——！！！暖暖！！暖暖！！！你再说一遍！！！多少？！多少？！一亿？！七千多万？！我的老天爷啊！耶稣基督圣母玛利亚如来佛祖观音菩萨啊——！！！！我不是在做梦吧？！周晓！快！快掐我！快掐死我！！啊啊啊啊啊——！！！”
沈薇薇彻底疯了！她像一颗被点燃的炮仗，从椅子上弹射起来，手舞足蹈，语无伦次，尖叫着在狭小的寝室里疯狂转圈，双手用力地抓着自己的羊毛卷头发，仿佛下一秒就要因为过度的刺激而原地爆炸！她冲到顾暖暖面前，又不敢碰她，只能围着她像个陀螺一样乱转，嘴里爆发出毫无意义的、持续不断的、足以掀翻屋顶的尖叫！
周晓终于被这声尖叫从石化状态中惊醒！她没有去掐沈薇薇，而是猛地抬起自己蒲扇般的大手，狠狠地、用尽全力地——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嗷——！！！”一声凄厉的痛嚎从周晓嘴里爆发出来，瞬间压过了沈薇薇的尖叫。疼痛感如此真实而剧烈，让她瞬间确认——不是梦！
“卧槽！！！卧槽槽槽槽槽——！！！真的！！！是真的！！！暖暖！！！祖宗！！！你是我亲祖宗！！！一亿七千万！！！我的妈呀！！！我掰手指头都数不过来有几个零！！！”周晓也彻底疯了！她顾不上大腿的剧痛，猛地扑过来，张开双臂，似乎想给顾暖暖一个熊抱，又怕把眼前这个“移动的巨型金矿”给碰碎了，只能激动得在原地又蹦又跳，像个失控的弹力球，嘴里爆发出粗犷的、毫无形象的嚎叫！
苏晚依旧僵立在原地，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着。她看着眼前彻底陷入癫狂的沈薇薇和周晓，又看看站在风暴中心、依旧平静得不像话的顾暖暖，巨大的信息冲击让她的思维彻底短路。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点气音。然后，她猛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一层水雾迅速弥漫上来，凝结成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苍白光滑的脸颊，无声地、汹涌地滚落下来。那不是悲伤的眼泪，是极致的震惊、巨大的喜悦和一种无法言说的、为好友感到的激动和欣慰，混合冲击下最本能的生理反应。
整个305寝室，陷入了一场由两个亿引发的、彻底失控的尖叫与狂喜的核爆现场！沈薇薇的持续高音尖叫和周晓粗犷的嚎叫形成恐怖的和声，苏晚无声的泪流满面如同静默的注脚。书本散落，椅子歪倒，手机在地上无人问津。
顾暖暖静静地站在核爆的中心。窗外初夏的阳光透过玻璃，在她身上投下温暖的光晕。她看着眼前三个为她疯狂、为她流泪的室友，看着这混乱又无比鲜活的场面，一直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缓缓地、彻底地松懈下来。
一丝极淡、却无比真实的笑容，如同初春破冰的溪流，悄然爬上了她的嘴角。
“好了，”她的声音不大，却奇迹般地穿透了满室的尖叫和嚎哭，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轻松和暖意，“别叫了，楼下该投诉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三张激动到变形、挂着泪痕或鼻涕泡的脸。
“想吃什么？”她问，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我请客。地方，你们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