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她拄着藤杖,站在小小的院落中央,目光从那株早已恢复萎靡的野草,缓缓移向院角那片新翻的、刚冒出点点星绿的土地。微不可察的淡青色光晕,如同呼吸般在几株幼苗的叶缘流转,微弱得如同幻觉,却带着秘境独有的、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气息。

大宝的异能……又出现了。频率在增加,效果……似乎也在增强。林晚的心沉甸甸的,比这江城浑浊的空气还要压抑。这不是深山的秘境,这是人口密集、藏不住秘密的城市。一丝异样的波动,都可能引来无法想象的窥探。她必须更快,更强大。

“吃饭了。”厨房传来阿婆带着苗疆口音的呼唤,打断了林晚翻涌的思绪。饭菜的香气混合着廉价煤球燃烧的味道,飘散在小小的院落里,带来一丝世俗的暖意。

堂屋的草席上,小宝顾晞正咿咿呀呀地试图将一只碎布缝的小兔子塞进大宝顾宸的嘴里。大宝嫌弃地扭开头,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却好奇地追逐着母亲投向院角的目光。

林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忧虑,转身走进堂屋。昏黄的灯泡下,一张旧木桌,几张矮凳,简单的两菜一汤。阿婆正小心地将熬得软烂的米糊吹凉,喂给小宝。大宝则自己抓着一个小木勺,笨拙地往嘴里送着糊糊,弄得满脸都是。

“脚好些了?”阿婆关切地问,目光落在林晚的脚踝上。虽然消肿了,但走路时依旧能看出些许不自然。

“好多了,不碍事。”林晚坐下,拿起筷子。饭菜简单,却是在这陌生城市里难得的安稳。她看着两个吃得正香的孩子,眼底的冰霜稍稍融化。这就是她必须撑下去的全部理由。

“明天,我去置办些东西,把家里再归置归置。”林晚边吃边说,“院角那片地刚种下,得看紧点。另外……”她顿了顿,“我想去旧货市场看看,淘些便宜的木料和工具。”

阿婆有些不解:“木料?工具?晚丫头,你要做啥?”

“做些小家具,也……试试手。”林晚没有细说。骨梭上的符纹玄奥莫测,除了应用于药效,她隐约觉得,若能将其意境融入器物,或许能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比如,一个能被动吸收负面情绪、安神定魄的小摇篮?或者一个能稳固微弱灵气、帮助灵植生长的育苗盒?这需要实践,更需要能承载符纹意境的载体。普通的纸张布帛太过脆弱,唯有木材,稍加处理,或许能承受她目前微弱的精神引导。

安顿好两个孩子睡下,林晚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拿出骨梭研究。她点亮一盏小台灯,坐在桌前,铺开几张从旧货市场买来的粗糙草纸,拿起一支削尖的炭笔。

灯光勾勒出她沉静的侧脸,专注而坚定。她开始画图。线条简洁,结构清晰。一个带护栏的婴儿床,一个双层的小推车(方便阿婆带两个孩子出门),几个大小不一的育苗盒,甚至还有一个简易的、可折叠的晾晒药材的架子。

她的画工算不上精妙,却带着一种实用至上的利落和精准。每一根线条,都仿佛蕴含着骨梭上那些“固”、“韧”、“生”符纹的某种韵律。画着画着,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空气中虚划起来,仿佛在临摹着无形的符纹轨迹,精神力高度集中,试图将那份玄奥的意境,融入笔下的设计之中。

夜渐深,窗外梧桐里嘈杂的声音渐渐平息。唯有林晚桌前的灯光,如同黑暗中的一点星火,映照着她笔下逐渐成形的图纸,也映照着她为这个新家、为未来一点点构筑的蓝图。

第二天,林晚起了个大早。脚踝的隐痛被她刻意忽略。她揣上从李哲给的钱中预留出的部分,独自一人前往江城最大的旧货市场——西郊大集。

大集如同一个喧嚣混乱的巨大蜂巢。堆积如山的旧家具、锈迹斑斑的金属零件、散发着霉味的旧书刊、还有各种真假难辨的古董杂项……人声鼎沸,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空气里弥漫着尘土、汗味和廉价小吃混合的复杂气息。

林晚包着头巾,穿着洗得发白的靛蓝布衣,拄着藤杖,在拥挤的人流和堆积的杂物中穿行。她的目光锐利如鹰,快速扫过那些被遗弃的木料:老房子的房梁、拆下来的旧门板、断裂的桌椅腿……她在寻找合适的“载体”——木质紧实、纹理相对均匀,且蕴含一定岁月沉淀气息的老木。这样的木材,更容易承载符纹的意境。

最终,她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几块被雨水浸泡得有些发黑的柏木板,似乎是某个旧庙宇拆下来的窗棂。虽然表面斑驳,但木质坚硬,敲击之下声音沉实。她花了一点钱,又从一个专门卖旧工具的地摊上,淘到了一套半旧却保养得不错的木工工具:锯子、刨子、凿子、锤子,还有几把大小不一的刻刀。沉甸甸的工具包背在肩上,让她行走时脚踝的压力更大了些,但她的眼神却亮了起来。

回到梧桐里的小院时,已是午后。阿婆正抱着小宝在院门口张望,大宝则蹲在刚发芽的药田边,好奇地用小手去戳那点点嫩绿。

“妈妈!”看到林晚回来,大宝顾宸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伸出小手。小宝顾晞也咿呀着要扑过来。

林晚放下沉重的工具包,忍着脚踝的不适,蹲下身抱了抱两个孩子。冰冷的工具和粗糙的木料,似乎也沾染上了一丝暖意。

接下来的几天,小院里响起了锯木、刨花的声音。林晚仿佛不知疲倦。她将淘来的柏木仔细清理、晾晒,然后按照图纸,开始一点一点地制作。动作并不算熟练,甚至带着生涩,但她极其专注,每一次下锯,每一次推刨,每一次凿孔,都力求精准。汗水浸湿了她的鬓角,木屑沾满了她的衣襟。

阿婆看着心疼,想帮忙,却被林晚婉拒:“阿婆,您看好孩子就行。这些,我得自己来。”她需要亲手去感受木头的纹理,去引导工具与符纹意境产生微妙的共鸣。这是一个尝试,一个摸索符纹应用新途径的过程。

当第一件成品——一个结实小巧、带着弧形护栏的婴儿床在小院中组装起来时,阿婆和两个孩子都围了过来。柏木特有的淡雅清香驱散了院中残留的霉味。床身打磨得光滑圆润,线条简洁流畅。

“真好看!”阿婆由衷赞叹,用手摸了摸,“结实,还香喷喷的。”

大宝顾宸好奇地扒着栏杆想往里爬,小宝顾晞则被阿婆放进去试了试,新奇地咿咿呀呀,小手拍打着光滑的床板。

林晚看着孩子们的反应,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浅笑。她伸出手指,轻轻拂过婴儿床的护栏内侧。在那里,肉眼无法看见的地方,她用刻刀极其细微地、反复地刻划着骨梭上那个“宁”字符纹的简化轨迹。刻痕很浅,杂乱无章,如同孩童的涂鸦,但每一道划痕,都倾注了她对符纹意境的理解和精神力的引导。她不知道是否有效,但当她手指拂过那些刻痕时,似乎能感受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安抚人心的宁静气息弥漫开来,虽然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也许……真的有用?林晚心中微动。这只是一个开始。

她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育苗盒的制作上。育苗盒的结构更简单,几个方正的木框。她同样在盒底内侧,尝试刻划“生”、“固”符纹的简化轨迹。当她把一个育苗盒放在那片刚发芽的药田旁边,将几株长势稍弱的幼苗小心移栽进去时,她屏住了呼吸,仔细感受着。

几天后,移栽到符纹育苗盒中的几株幼苗,叶片的颜色似乎比旁边地里的同伴更鲜亮了一丝,茎秆也显得更挺直一些。虽然变化极其细微,若非林晚时刻关注几乎无法察觉,但这微小的差异,却像一道光,照亮了她探索符纹应用的道路!

这不仅仅是家具,更是她未来力量的基石!林晚看着院中逐渐成型的几件简陋木器,再看看那片在符纹育苗盒中似乎更显生机的药苗,眼神灼灼。她需要更多这样的“载体”,需要更深入地理解符纹,需要更强的精神力去引导和固化那份意境!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略带犹豫的敲门声,伴随着一个苍老的声音:

“安大夫在家吗?老刘头介绍来的……我这把老骨头,实在疼得受不了了……”

林晚收回思绪,拄着藤杖走向院门。新的病人,新的开始,而她手中,似乎又多了一点微不足道,却可能改变未来的筹码。那几株在符纹育苗盒中悄然焕发生机的幼苗,如同黑暗中萌发的希望,微小却倔强。但大宝那无意间触碰野草的力量,始终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提醒着她,平静之下,暗流汹涌。她必须更快,在孩子们的异能真正引起注意之前,构筑起足够坚固的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