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辰那句“守护你”的低语,像带着温度的烙印,烫在于玲混乱的心头,却也奇异地带来一丝短暂的麻痹。巨大的疲惫如同沉重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紧绷的神经和翻腾的疑虑。她甚至来不及分辨那承诺里有多少真诚,又有多少是这男人炉火纯青的演技,便被沉沉袭来的睡意拖入了无意识的深渊。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光怪陆离的梦境纠缠着她——燃烧的橙色兰博基尼如同怪兽般追逐,父母欣慰的笑容在舅妈刻薄的嘲讽中扭曲破碎,赵辰温和的笑容下,冰冷的电话声反复回响……冷汗浸透了薄薄的睡衣,她像在惊涛骇浪中挣扎,每一次试图醒来,又被更深的眩晕拽回混沌的漩涡。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才艰难地挣脱了梦魇的泥沼,浮上水面。
于玲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聚焦。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吊灯,暖黄的壁灯光线柔和地洒满卧室。喉咙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吞咽都像刀片刮过,干涩疼痛。脑袋像是被灌满了沉重的铅块,钝痛一阵阵袭来,牵扯着太阳穴突突直跳。全身的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觉得费力。
“咳……咳咳……”她忍不住咳出声,胸腔震动,带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喉咙更是干得冒烟。
几乎在她咳嗽声响起的瞬间,卧室门被极轻地推开。赵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身上不再是白天那身“经济适用男”的棉麻衬衫,而是换了一套柔软舒适的深灰色家居服。他快步走到床边,俯下身,带着夜露般微凉气息的手背自然地贴上了她的额头。
那触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关切,掌心传来的温度却滚烫得惊人。
“好烫!”赵辰的眉头立刻拧成了结,低沉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焦灼,“发烧了。”他收回手,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于玲昏沉地躺着,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心里一片茫然。发烧了?难怪这么难受……昨晚淋雨了吗?好像没有……是这段时间心力交瘁,身体终于扛不住了吧?
很快,赵辰又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个电子体温计,动作轻柔地拨开她额前被冷汗濡湿的碎发,将冰凉的探头小心地贴在她耳后。“滴”的一声轻响,他拿开一看,屏幕上的数字让他的脸色更加凝重。
“39度1。”他低声念出,语气沉得像压了块石头。他放下体温计,又变戏法似的端来一杯温水,里面插着一根干净的吸管。“玲玲,先喝点水,润润嗓子。”他小心地扶起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臂弯里,将吸管凑到她干裂的唇边。
于玲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吸着温水。温凉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她虚弱地靠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传来的、沉稳而有力的支撑感,还有他身上淡淡的、干净的皂角混合着一点药膏的清冽气息。这气息莫名地让她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一丝。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声音嘶哑得厉害,几乎不成调。她记得他昨晚送走父母后,似乎接了个电话就匆匆出门了。
“凌晨三点多。”赵辰一边喂她喝水,一边低声回答,动作耐心细致,“处理了点急事。回来发现你睡得很沉,就没吵你。”他语气平淡,仿佛深夜奔波只是寻常。
于玲没再追问。她靠着他,眼皮又开始沉重。赵辰喂她喝完水,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回枕头上,替她掖好被角。“我去拿药,马上回来。”他转身快步离开,脚步放得极轻。
卧室里又安静下来。于玲昏昏沉沉地躺着,身体的不适感在黑暗和寂静中被无限放大。喉咙的灼痛,额头的滚烫,还有四肢百骸的酸痛,让她忍不住发出难受的低吟。她蜷缩起来,像个寻求温暖的孩子,意识在清醒与迷糊的边缘飘荡。
很快,赵辰回来了。他手里拿着退烧药、消炎药,还有一块用温水浸湿拧干的毛巾。他坐在床边,先是将温热的毛巾叠好,轻轻敷在于玲滚烫的额头上。那恰到好处的温热瞬间缓解了额头的胀痛,舒服得于玲几乎喟叹出声。
“玲玲,张嘴。”赵辰的声音放得极低,带着一种哄劝的温柔。他一手拿着药片,一手端着水杯。
于玲烧得有些迷糊,下意识地抗拒着苦涩的药味,皱着眉偏开头。
赵辰也不恼,耐心地又唤了一声:“乖,把药吃了才能退烧。你嗓子发炎了,不吃药会更疼。”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像羽毛轻轻拂过心尖。
也许是烧糊涂了,也许是这温柔的语气蛊惑了她,于玲终于微微张开了嘴。赵辰小心地将药片放进她嘴里,又立刻将吸管凑近她的唇。她皱着眉,就着水费力地吞咽下去,苦涩的味道让她小脸皱成一团。
“真棒。”赵辰毫不吝啬地夸赞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像哄小朋友。他放下水杯,拿起毛巾,动作极其轻柔地擦拭她脸颊和颈侧的冷汗。他的指尖偶尔不经意地拂过她敏感的皮肤,带着温热的湿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珍视感。
于玲闭着眼,感受着额头上温热的毛巾,感受着脸颊上轻柔的擦拭。那小心翼翼的触碰,那近在咫尺的、带着药味和皂角清冽气息的呼吸,还有他低沉温柔的话语……像一张细密柔软的网,将她层层包裹。身体的难受似乎被这无微不至的照顾隔绝开了一层,一种前所未有的、脆弱时的依赖感悄然滋生。
赵辰替她擦完汗,重新换了一块温热的毛巾敷上。他并没有离开,而是拉过床边的椅子坐了下来。卧室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深夜车辆驶过的微弱声响,还有于玲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于玲虽然闭着眼,但高烧带来的昏沉让她无法真正入睡,意识在半梦半醒间浮沉。她能感觉到赵辰一直没走,就安静地守在一旁。隔一段时间,他会伸手探探她的额头,感受温度的变化,然后极其轻柔地替她掖掖被角,或者换一块新的温热毛巾。
不知过了多久,于玲感觉喉咙的干渴感再次汹涌袭来,忍不住又咳了起来,身体也跟着微微颤抖。
“咳咳……水……”她哑着嗓子,意识模糊地低喃。
几乎是话音刚落,温热的吸管就再次贴上了她的唇。赵辰扶着她,让她小口啜饮着温水。等她喝完,他并没有立刻放下她,而是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温热的大手隔着薄薄的睡衣,在她因为咳嗽而微微痉挛的后背上,一下一下,力道适中地轻拍着,帮她顺气。
“慢点,别急……”他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低沉而温和,带着令人安心的磁性,“我在呢。”
于玲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隔着柔软的衣料能感受到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咚咚,咚咚……那沉稳的节奏,奇异地平复了她咳嗽带来的不适和心口的烦闷。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睡衣熨帖着她冰凉的后背,带来一阵阵令人贪恋的暖流。那一下下轻柔的拍抚,更像带着某种奇特的魔力,驱散着她身体的痛楚和内心的惶惑。
她闭着眼,意识依旧昏沉,感官却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清晰。他怀抱的温度,他心跳的节奏,他掌心熨帖的暖意,他低沉嗓音里那毫不作伪的关切……像细密的暖流,丝丝缕缕地渗入她冰冷疲惫的心田。一种前所未有的、被珍视被守护的安全感,如同破土的嫩芽,悄然在心尖萌动。身体依旧难受,可心底某个角落,却奇异地变得柔软而安宁。
赵辰感觉到怀里的人渐渐放松下来,呼吸也平稳了一些。他低头,借着壁灯柔和的光线,看着于玲因为高烧而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颊,紧闭的眼睫下有着淡淡的青影,眉头微蹙,显出几分病中的脆弱。他心头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细细密密的疼惜。
他维持着抱着她的姿势,不敢有大动作,怕惊扰了她难得的平静。时间在静谧中一分一秒地过去。赵辰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手臂渐渐有些发麻,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专注地看着她,感受着她呼吸的起伏,偶尔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将她汗湿黏在脸颊上的发丝拨开。
又过了一会儿,于玲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似乎终于在高热和药效的双重作用下,陷入了更深沉的昏睡。赵辰这才极其缓慢、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肩膀,让她重新躺回枕头上。他替她仔细掖好被角,确保没有一丝缝隙漏风。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臂和肩膀,却没有离开。他重新坐回椅子,目光依旧锁在床上熟睡的人身上。壁灯柔和的光线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琥珀色的眼眸里,白天那种温和无害的伪装彻底褪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疼惜和一种近乎虔诚的守护。他伸出手,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她脸颊的前一秒停住,最终只是隔着空气,极其轻柔地描摹了一下她微蹙的眉心和紧抿的唇线。
“快点好起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带着夜露般的微凉,消散在寂静的卧室里。
窗外的天色由浓墨般的漆黑,渐渐透出一抹深沉的蟹壳青。雨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敲打着玻璃窗,发出细碎而规律的声响,像一首单调却安神的催眠曲。
于玲在昏睡中不安地动了动。药效似乎过去了,高热卷土重来,甚至比之前更甚。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喉咙里的灼痛感更加剧烈,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火辣辣的疼。她难受地蜷缩起来,发出像小动物受伤般的、无意识的呜咽。
“嗯……冷……”她哆嗦着,牙齿都在打颤,明明盖着被子,却觉得寒气从骨头缝里钻出来。
守在床边的赵辰立刻惊醒。他迅速探身,手背再次贴上她的额头——烫得惊人!他脸色一变,立刻起身去换新的冷毛巾。他动作极快,却依旧保持着轻柔,将冰凉的毛巾敷在她额头上。
“好烫……”于玲烧得意识模糊,只觉得额头上的冰凉带来短暂的舒适,但身体内部的灼热和喉咙的剧痛让她痛苦不堪。她闭着眼,眉头紧紧锁着,无意识地低语:“疼……喉咙好疼……”声音破碎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
“玲玲,醒醒,再吃一次药。”赵辰的声音低沉而清晰,试图唤回她一丝意识。他拿起药片和水杯。
于玲烧得神志不清,只觉得那药片是苦的源头,是加剧喉咙痛苦的罪魁祸首。她抗拒地摇头,嘴唇紧闭,身体甚至本能地往被子里缩,带着一种病中的执拗和脆弱。
“不吃……苦……疼……”她含混地拒绝,眼角甚至沁出了一点生理性的泪水,濡湿了浓密的睫毛。
赵辰看着她在被子里缩成一团、抗拒又脆弱的样子,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他放下药片和水杯,没有强行逼迫。他重新在床边坐下,俯下身,靠得更近了些。他伸出手,这一次,没有隔着空气,而是用指腹极其轻柔地、一点一点地,替她擦拭掉眼角的湿意。那动作小心翼翼,带着一种近乎膜拜的珍视。
“乖,不吃药嗓子会更疼。”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就在她耳边响起,像情人间的呢喃,带着一种能蛊惑人心的魔力,“我知道很苦,忍一忍,好不好?吃完药,我给你煮甜甜的雪梨汤,放好多冰糖,润润嗓子就不疼了。”
他温热的呼吸拂过于玲敏感的耳廓,带着他独有的清冽气息和他话语中描绘的、关于“甜甜的雪梨汤”的美好诱惑。那低沉温柔的嗓音,像带着电流,穿透了高热带来的混沌屏障,丝丝缕缕地钻进她的耳朵,熨帖着她烦躁不安的心绪。
于玲的抗拒似乎弱了一些,紧闭的眼睫微微颤动。
赵辰抓住这细微的变化,继续用那低沉温柔的声线在她耳边低语,耐心得不可思议:“玲玲最勇敢了,对不对?来,张嘴,就一下,咽下去就好了。我保证,很快就不疼了……”他的声音像带着某种催眠的韵律,又像是哄着最心爱的宝贝。
也许是那声音里的温柔和承诺起了作用,也许是“甜甜的雪梨汤”诱惑力太大,于玲紧闭的嘴唇终于微微松开了一条缝隙。赵辰眼疾手快,立刻将药片小心地放进她嘴里,又迅速将吸管凑近。
“水……”于玲含混地低喃。
赵辰立刻喂她喝水。于玲皱着眉,费力地将苦涩的药片吞咽下去。药片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阵更强烈的刺激,她忍不住又咳了起来,身体蜷缩得更紧。
“咳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让她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小脸憋得通红。
赵辰立刻放下水杯,再次将她扶起,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他温热的手掌贴上她的后背,隔着薄薄的睡衣,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因为咳嗽而剧烈起伏的脊骨。他不再只是轻拍,而是用掌心带着适度的力道,一下一下,稳稳地顺着她的背心往下捋,动作沉稳而熟练,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
“放松,玲玲,深呼吸……”他低沉的声音就在她头顶响起,引导着她,“别憋着,慢慢呼气……”
他的掌心温暖而有力,那沉稳的顺抚似乎带着某种魔力,真的渐渐平息了她胸腔里翻江倒海的痉挛。咳嗽声慢慢弱了下去,只剩下急促的喘息。
于玲无力地靠在他怀里,额头抵着他坚实的胸膛,像抓住唯一的浮木。刚才那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耗尽了她最后一丝力气,也似乎带走了些许高热带来的狂躁。此刻,身体依旧难受,喉咙依旧痛得火烧火燎,但被他这样稳稳地抱着,后背是他温热熨帖的掌心,耳边是他低沉稳定的心跳和呼吸声……一种奇异的安宁感再次笼罩了她。
她闭着眼,意识依旧在昏沉的边缘,但感官却贪婪地捕捉着这温暖而坚实的依靠。他身上干净的气息,他怀抱的温度,他掌心传递来的力量,都像最好的止痛剂和安神香。身体的不适感依旧存在,但心底那株在病痛和惶惑中悄然萌发的嫩芽,却在这一刻汲取到了最直接的养分,开始舒展叶片,变得清晰而具体。
一种陌生的、混杂着依赖、安心和一丝悸动的暖流,缓缓淌过心田,让她冰冷疲惫的心湖,第一次清晰地泛起了名为“心动”的涟漪。
赵辰感觉到怀里的人彻底安静下来,呼吸虽然还有些急促,但已不再颤抖。他低头,下巴轻轻抵着她柔软的发顶,维持着这个守护的姿势,久久没有动。窗外的雨声依旧淅沥,壁灯的光线在两人相拥的身影上投下温暖的光晕。这一刻,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谜团似乎都暂时退去,只剩下怀抱里这个需要他守护的、脆弱的珍宝,和他胸腔里那颗为她而跳动的、无比真实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