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的小手被动地握着那块蛋糕,皮肤能感受到奶油的冰凉和糖霜的细腻颗粒,但她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眼神依旧空茫地穿透了眼前的一切。任雯的手指触碰到她细腻的皮肤,那轻柔的挠痒动作,也只换来她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偏了一下头,像是要避开一种无法理解的干扰。
任雯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抬起头,看向旁边一直沉默注视着的苏晚晴。苏晚晴的嘴唇抿得死紧,下颚线绷得如同刀削,眼底翻涌着深不见底的痛楚、挫败和无助。那无声的痛苦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任雯。
任雯猛地站起身,一把将苏晚晴紧紧搂住。这个拥抱带着她惯有的、不容分说的力量感。“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在苏晚晴耳边响起,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温暖,“这破地方不留我们安安,是他们的损失!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晚晴,听我的!”
她松开苏晚晴,双手用力按住好友单薄的肩膀,目光灼灼,像是要烧穿笼罩在苏晚晴心头的阴霾:“你带着安安,搬到我那附近去!我那个小区,配套的公立幼儿园口碑好得很,园长我认识!邻里关系也单纯,楼下就是小花园,安安肯定喜欢!离我近,我能随时搭把手!你一个人扛着,我看着都累得慌!”她语速飞快,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苏晚晴摇摇欲坠的心房上。
“搬家?”苏晚晴被这突如其来的提议砸懵了,眼神有些茫然,“太突然了…房子…东西…”
“突然什么突然!”任雯大手一挥,直接截断她所有犹豫的可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留在这里,天天对着这破幼儿园,想着这些糟心事,你和安安都憋屈!换个地方,就是换个心情,换个开始!就这么定了!”她边说边已经掏出了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点动,“我现在就联系搬家公司!找靠谱的!明天!明天就搬!宜早不宜迟!”她雷厉风行,根本不给苏晚晴任何喘息和拒绝的机会。
苏晚晴看着闺蜜在手机屏幕上翻飞的手指,听着她不容置疑的安排,又低头看了看依旧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安安。几天来积压的疲惫、委屈、愤怒和茫然,像被戳破的气球,在任雯这近乎霸道的关怀和果断的行动面前,突然找到了一个泄洪的出口。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带着颤抖的叹息。一股奇异的暖流,伴随着巨大的疲惫感,从心底深处涌起,瞬间淹没了她。那是一种溺水之人终于抓住浮木的虚脱与庆幸。眼眶酸涩得厉害,她用力眨了眨眼,将汹涌的泪意逼退,然后,极轻、极轻地点了一下头。
第二天清晨的阳光,带着一种新生的清澈,慷慨地洒满了任雯那套位于高层公寓的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江城开阔的天际线。穿着橙色工装的搬家工人动作麻利,进进出出,将最后几个贴着标签的纸箱搬进屋内。空气里弥漫着新居特有的、混合着淡淡建材气息和清洁剂的味道。
“搞定!我就说嘛,快刀斩乱麻!”任雯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满意地环顾着已经归置了大半的客厅。苏晚晴离婚后独自带着安安,生活本就极简,加上任雯的得力调度,整个搬家过程快得超乎想象。
苏晚晴没有回应。她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显得有些单薄。她的目光穿过明净的玻璃,落在不远处的阳台上。安安穿着柔软的棉质家居服,小小的身影背对着客厅,安静地站在那里。她微微仰着头,目光专注地追随着楼下花园里,一棵高大槐树在晨风中缓缓摇曳的枝条。阳光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轮廓,长长的睫毛偶尔眨动一下,像栖息在花瓣上的蝶翼。她沉浸在自己的感知里,那片晃动的绿色光影,似乎就是她此刻全部的世界。
任雯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几分,眼神里流露出温柔的理解。她走到苏晚晴身边,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声音放得很低:“让她看吧,多看看绿色,挺好的。”
苏晚晴依旧沉默地看着女儿。阳光温暖地包裹着安安,也落在苏晚晴的脸上,却驱不散她眼底深处那抹厚重的、沉甸甸的钝痛。那是一种源自母亲心底最深处的、无法言说的痛楚——为女儿与这世界之间那道无形的墙,为那些无端的排斥,也为前路的未知。这痛楚如此顽固,像一块沉在心底的礁石,并非一次搬家就能轻易冲走。
然而,当她的目光越过安安小小的肩膀,看到楼下那个绿意盎然、在晨光中生机勃勃的小花园时;当她感受到身边任雯传递过来的、无声却坚实的陪伴时;当她呼吸着这间崭新公寓里自由流动的空气时……一股微弱却不容忽视的暖流,悄然在她冰冷的心湖中漾开。
她深吸了一口气,清晨微凉的空气带着希望的味道涌入肺腑。她转过身,不再看那令人心碎的背影,开始动手拆解身边一个标注着“安安衣物”的纸箱。动作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安安,”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窗外的微风,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力量,穿过明亮的空间,飘向阳台那个沉浸于光影世界的孩子,“来,我们回家了。”
阳台上的安安,似乎被这轻柔的呼唤触动了一根无形的弦。她依旧专注地看着窗外摇曳的树叶,但那只垂在身侧的小手,几根纤细的手指,在金色的晨光里,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又缓缓松开。像一颗微小的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漾开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阳光流淌在她柔软的发梢,也温柔地包裹着苏晚晴拆解纸箱时微微颤抖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