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凝滞了几秒。苏晚晴屏住呼吸,满怀期待地等待着女儿接过火腿肠,走向门口。小橘猫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叫声暂停,好奇地歪着头,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屋内。
然后,安安动了。
她的动作快得超乎想象,完全没有苏晚晴预想中的犹豫或靠近。她空着的那只小手猛地伸出,不是去接母亲递来的火腿肠,而是像抢夺一样,一把从苏晚晴手里抓走了那根香肠!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突兀的决绝。
下一秒,在苏晚晴惊愕的目光和小橘猫圆睁的注视下,安安的手臂猛地扬起,如同投掷一枚石子,她看也没看窗外橘猫的具体位置,只是朝着玻璃门的方向,用尽全力,将那根火腿肠狠狠扔了出去!
“啪!”
火腿肠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重重地砸在玻璃门的下半部分,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然后弹落在地板上,滚了几滚,停在露台靠近边缘的地方。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和巨响,把门外的小橘猫吓得魂飞魄散!它浑身的毛“唰”地一下炸开,整个身体像弹簧一样原地蹦起半尺高,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嗷——!!” 落地后,它没有丝毫犹豫,像一道橘黄色的闪电,“嗖”地一声就蹿到了院子角落的灌木丛后,只留下一双惊恐万状的眼睛在枝叶缝隙里若隐若现。
苏晚晴彻底僵住了,半张着嘴,维持着递出火腿肠的姿势,大脑一片空白。她精心设计的互动引导,她期待的同理心激发,她想象中女儿小心翼翼靠近猫咪的画面……全被这简单粗暴的一扔砸得粉碎。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脸上期待的表情正一点点碎裂、剥落。
小橘猫在灌木丛后观察了足足半分钟,确认那可怕的“飞行物”没有后续动作后,求生的本能最终被食物的香气压倒。它壮着胆子,以最快的速度从灌木后窜出,闪电般冲到那根滚落的火腿肠前,叼住,然后头也不回地再次化作一道橘影,敏捷地翻过栅栏,消失在邻居院墙的阴影里。整个过程快得如同快进镜头,只留下露台地板上几道细微的爪痕和一缕若有若无的肉香。
客厅里陷入一片死寂。平板电脑因为刚才的震动歪倒在一边,屏幕还亮着,那个刺眼的红色警告框【新手测试未通过!】依然顽固地停留在中央,无声地嘲笑着。
苏晚晴无力地垂下手臂,一种巨大的挫败感和无奈席卷了她。失败了。用真实动物转移注意力的尝试,以如此荒诞的方式宣告失败。
她缓缓转过头,带着满心的疲惫看向女儿,准备收拾这场“灾难”的残局。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她猛地顿住了呼吸。
安安没有像往常失败或被打断后那样,立刻重新抓起平板继续那刻板的点击。她依旧保持着刚才投掷的姿势,小小的手臂微微悬在半空,五指张开,仿佛那根火腿肠的触感还残留在掌心。她的身体呈现出一种罕见的僵硬,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更让苏晚晴心脏狂跳的是安安的脸。
那张总是平静无波、如同精致瓷娃娃般缺乏情绪的小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如此清晰可辨的波动。她的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起来,在眉心形成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褶。那双总是空茫地望着虚空或屏幕的大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地、带着一种近乎凝固的专注,死死地盯着玻璃门外——盯着小橘猫最后消失的那个栅栏缺口。她的瞳孔深处,不再是彻底的虚无,而是清晰地映照出露台、栅栏和那片空荡的草地,里面似乎翻涌着一种极其陌生的情绪——困惑?不解?甚至有一丝……茫然无措?
她的目光,在那空荡荡的栅栏处停留了几秒,然后,极其缓慢地,移回到了自己悬空的手上。她看着自己摊开的、空空如也的手心,小小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又缓缓张开。仿佛在确认,刚才那个被扔出去的东西,是否真的消失了。
最后,她的视线终于落回了歪倒在地毯上的平板电脑。屏幕上的红色警告框依旧刺目。但这一次,她没有立刻扑过去。她的目光聚焦在那行冰冷的文字上:【新手测试未通过!】 屏幕的幽光映在她小小的瞳孔里,那里面不再是单纯的反射光,似乎多了一点别的什么——一丝被真实世界的意外所搅动的、极其微弱的涟漪。
苏晚晴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刚才的挫败,忘记了要去捡起那根被猫叼走的火腿肠。她所有的感官都凝聚在女儿身上,捕捉着这转瞬即逝的、前所未有的变化。那紧蹙的眉头,那凝固的、带着困惑的凝视,那看向空手的茫然,那聚焦在失败提示上的短暂停留……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都像投入她心湖的石子,激起巨大的、带着希望的波澜。
计划失败了。那只橘猫吓跑了。火腿肠被叼走了。
但是,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现实世界,那只活生生的、会尖叫会逃跑的橘猫,以一种完全出乎意料的方式,狠狠撞进了安安那个被《喵喵奇遇记》规则所统治的、循环封闭的小世界。它带来的不是温柔的互动,而是惊吓和混乱,却恰恰因为这混乱,在安安坚固的行为壁垒上,凿开了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缝隙。那缝隙里,泄露出了一丝属于真实人类孩童的困惑和不解。
苏晚晴慢慢地、极其小心地蹲下身,没有去碰平板,也没有试图说话。她只是安静地待在安安身边,目光温柔地包裹着女儿小小的、依旧带着困惑侧影。她看着安安悬空的手指终于缓缓放下,看着她的目光重新落回平板的屏幕,看着她的指尖犹豫地、迟疑地伸向那个红色的警告框……这一次,电击的速度似乎慢了一点点,力道也轻了一点点。
阳光流淌进来,空气里还残留着火腿肠的香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猫咪气息。苏晚晴的心跳在胸腔里沉稳地鼓动着,那里面,沉甸甸的挫败感正在被一种崭新的、小心翼翼的、近乎狂喜的希望所取代。
那只橘猫,或许真的是个契机。一个混乱的、不完美的、却无比珍贵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