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蠢橘感到“猫权”受到威胁的,是它专属的晒太阳位置受到了挑战。“喵!最过分的是!那个小小的两脚兽幼崽!”蠢橘的声音拔高了,“她居然也被抱到梨树下来!就坐在毯子上!拿着那些彩色的棍子(蜡笔)在纸上乱戳!喵嗷!她坐在那里,阳光最好的位置就被占了啊!她还总是发出一些细细碎碎的、听不懂的声音!吵得我都没法安心打盹了!” 它抱怨的正是安安被苏晚晴带到后院尝试接触自然和画画的情景。
灰灰当时听着,只是优雅地舔着自己前胸的毛,对此不置可否。它虽然偶尔也会去“日光王座”巡视一番(主要是监督蠢橘别惹出大麻烦),但它更偏爱自己这个可以自由出入、干燥温暖、还有定时供粮的窗台。蠢橘的领地焦虑,在它看来,不过是流浪猫缺乏安全感的庸猫自扰。
此刻,灰灰看着蠢橘仓皇逃窜的方向,又想起它刚才炫耀的“战利品”——那根来历可疑的火腿肠。蠢橘描述的场景在灰灰冷静的脑海中过滤、分析:那个小小的两脚兽幼崽(安安),总是沉默地待着,对蠢橘这种动静不算小的生物似乎毫无反应。火腿肠……灰灰知道,这是两脚兽的食物。蠢橘说是从“软软的两脚兽幼崽旁边”叼走的?幼崽会有火腿肠?还是说,是那个大两脚兽(苏晚晴)给幼崽准备的零食,被蠢橘顺手牵羊了?
灰灰黄玉般的眼睛微微眯起。蠢橘的愚蠢毋庸置疑,但它能成功从那个有活动两脚兽的房子里偷出食物,本身就说明了一些问题。那个幼崽,似乎真的对外界缺乏基本的警觉。这很奇怪。灰灰见过其他两脚兽幼崽,通常都是吵闹、好奇、充满破坏欲的存在,对移动的东西(比如猫)有着天生的追逐本能。而这个幼崽,安静得像一团影子。
灰灰的目光越过楼宇间的空隙,仿佛能穿透距离,落在苏晚晴家那两棵梨树茂盛的树冠上。蠢橘的抱怨虽然烦猫,但也揭示了一个事实:那个闲置多年的“日光王座”,如今有了常住的两脚兽,其中一个还颇为特别。蠢橘今天能偷到火腿肠,明天会不会胆大包天去偷更重要的东西?或者,更糟糕地,去骚扰那个看起来毫无反抗能力的幼崽?那个大两脚兽看起来可不是好惹的,要是蠢橘惹毛了她,会不会连累到整个小区猫群的安宁?尤其是它灰灰,作为蠢橘唯一愿意(或者说敢于)搭话的“智者”,会不会被愚蠢的橘猫拖下水?
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掠过灰灰的心头。它讨厌麻烦,更讨厌蠢橘带来的麻烦。它甩了甩头,仿佛要把这些烦猫的思绪甩开。目光重新落回蠢橘消失的灌木丛方向。那个蠢货,此刻大概正躲在哪个自以为安全的角落,狼吞虎咽地享受它那来路不正的火腿肠吧?灰灰的鼻子似乎又闻到了那股浓烈的人工香料味,它嫌弃地又舔了舔爪子。
小区里,流浪猫和它这样拥有“室友”(主人)的家猫之间,存在着一种微妙的平衡。流浪猫羡慕家猫的安稳和食物保障,家猫则对流浪猫的自由(和潜在的麻烦)保持着一种疏离的观察。蠢橘是流浪猫里比较特别的一个,特别蠢,但也特别执着于和灰灰“交流”。灰灰虽然总是一副爱搭不理的高冷模样,但内心深处,对这个唯一的、不太聪明的“朋友”,其实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混杂着嫌弃的责任感。
蠢橘抱怨活动区域被人类“占领”了。这或许是个问题。灰灰想。那些无主的、安全的晒太阳和躲藏地点正在减少。蠢橘今天能冒险去偷火腿肠,明天会不会因为找不到足够的食物,或者被驱赶得无处可去,而做出更出格的事情?那个新搬来的两脚兽母女,尤其是那个安静的幼崽……灰灰的思绪飘远。它想起自己那个沉迷于发光板子(手机)、整天念叨着什么“用户体验”、“宠物社交”的室友任雯。她似乎就在捣鼓一个跟猫有关的发光板程序?叫什么来着……“猫的旅馆”?好像提到过可以帮人寻找附近愿意照顾宠物的人?蠢橘这种蠢货,大概没人愿意照顾吧?灰灰的思绪天马行空,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它脑海里一闪而过:如果那个发光板程序……不只是找地方寄养家猫,还能……为蠢橘这样的流浪笨蛋,找到愿意定点投喂或者提供临时庇护的两脚兽呢?
这个念头过于“猫道主义”,让灰灰自己都觉得有点荒谬。它立刻停止了这种无谓的思考。当务之急,是得警告那个蠢橘,离那栋新住进两脚兽的别墅远点,尤其是离那个安静的幼崽远点。偷根火腿肠或许只是挨顿追打,万一吓到了那个幼崽,惹怒了护崽心切的大两脚兽,后果可能就不是挨打那么简单了。
灰灰轻盈地从窗台跳回室内柔软的地毯上。它决定,下次蠢橘再来聒噪,它要用更严厉的态度让它明白,有些人类的领地,尤其是涉及幼崽的,是绝对的禁区。它踱到自己的水碗边,低头饮水,姿态依旧从容优雅。窗外,阳光正好,小区里一片宁静。只有远处灌木丛深处,隐隐传来某种满足的吧唧声和塑料包装袋被撕扯的细碎声响,昭示着某个“冒险家”正在享受它用愚蠢换来的、短暂的饕餮时光。灰灰竖起的耳朵捕捉到那点微弱的噪音,黄玉般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无奈。蠢橘的麻烦,看来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