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死寂。

戊土院穹顶垂挂的暗绿苔藓光晕已黯淡到极致,如同濒死萤虫最后的残喘。洞窟深处,硫磺与血腥混合的浊气沉甸甸地压在肺腑,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扯动着胸肋间被黑石断续膏强行封堵的贯穿伤,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抽痛。右臂灰黑色的痂壳如同玄冰枷锁,死寂的阴寒正缓慢而坚决地渗透骨髓,冻结着新生的暗金臂骨深处最后一点活性。

时间如同冻结的冰河。王二狗仰躺在冰冷的石床上,暗金瞳孔在黑暗中无声开阖,倒映着上方岩壁渗出的、如同凝固血泪的湿痕。意识沉入丹田最深处,那枚被强行压入“死寂”的暗金煞力核心如同沉入冻湖的陨铁,表面覆盖着灰败的魂毒冰霜,唯有核心最深处,一点被无上杀意淬炼到极致的凶戾锋芒,正以近乎凝固的姿态,死死锁定着左肩肩井穴的位置——那个即将被钉入符种的炼狱油锅!

嗒…嗒…嗒…

沉重的、如同裹着铁皮的脚步碾过湿滑石板的声响,由远及近,敲碎了死寂。每一步都带着精准的、如同丈量死亡距离的节奏。

铁面陈执事的身影从洞窟深处那片被绿光苔藓勾勒出的扭曲阴影中缓步走出。锈迹斑驳的铁面具在微弱光线下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面具眼孔后那双毫无温度的竖瞳,如同捕食前的毒蛇,精准地落在丙字七号石床上。他左手端着一个粗陶海碗,碗内盛满粘稠如墨汁、表面却翻滚着诡异暗绿色气泡的液体。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浓烈腥甜、腐草根茎的苦涩、以及某种令人灵魂躁动的奇异甜香,随着他的靠近,如同毒瘴般弥漫开来。

醒魂汤!

王二狗全身的肌肉在意识深处发出无声的尖啸!丹田核心那点凝固的凶戾锋芒骤然收缩,如同拉满的弓弦!

铁面执事停在石床边,居高临下。冰冷的目光扫过王二狗胸前依旧渗着黑红污血的伤口,扫过右臂灰黑痂壳裂痕处缭绕的、愈发浓郁的魂毒死气,最后落在他那只无力垂落、却在细微痉挛的左臂上。面具下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如同金属刮擦的嗤笑。

“时辰到了。”声音干涩,如同生锈的齿轮转动。

他伸出那只布满烫伤老茧和黑红血垢的右手,五指如同冰冷的铁钳,毫不留情地一把掐住王二狗的下颌!巨大的力量几乎要捏碎颌骨!剧痛伴随着冰冷的触感瞬间冲垮了王二狗强行维持的“濒死”伪装,身体本能地剧烈一颤!

“喝!”命令如同冰锥凿落!

粗陶海碗的碗口带着一股蛮横的力道,狠狠抵在王二狗被迫张开的嘴唇上!粘稠、冰冷、散发着致命甜腥的墨绿液体如同决堤的毒浆,带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冲力,疯狂灌入他的喉咙!

“咕……呃……嗬!”王二狗喉咙里爆发出被强行灌入的、窒息般的呜咽!身体如同被投入滚油般剧烈挣扎!但铁面执事的手如同焊死的铁闸,纹丝不动!

汤液入喉!

初时冰冷粘腻,如同吞咽腐烂的淤泥!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亿万烧红钢针瞬间刺穿脑髓的剧痛轰然炸开!

轰——!

意识如同被投入了沸腾的熔岩!

眼前瞬间被一片刺目的、翻滚着暗绿与猩红漩涡的强光吞噬!无数混乱尖锐的噪音在颅内疯狂尖啸、碰撞!被黑石断续膏强行压制的剧痛、魂毒侵蚀的阴寒、煞骨断裂的撕裂感……所有痛苦被这股狂暴的药力瞬间点燃、放大百倍!如同无数烧红的烙铁同时捅进四肢百骸!

“呃啊啊啊——!”无法抑制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惨嚎从王二狗被强行撬开的喉咙里爆发出来!身体在石床上疯狂地扭曲、弹动!每一寸肌肉都在痉挛!每一根神经都在燃烧!

但这仅仅是开始!

醒魂汤的药力如同点燃灵魂的火油!被强行压榨、濒临枯竭的生命本源如同被泼上滚油的干柴,轰然爆发出最后的、惨烈的光焰!一股前所未有的、带着毁灭性透支的“活力”如同失控的洪流,瞬间冲垮了魂毒侵蚀带来的麻痹和死寂!

丹田深处!那枚被魂毒冰封的暗金煞力核心,在这股狂暴药力的冲击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寒冰,表面的灰败冰霜瞬间消融!核心内部那点被淬炼到极致的凶戾锋芒,如同被点燃的核,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带着同归于尽气息的炽烈光芒!

力量!狂暴的、透支生命的、足以焚毁一切的力量感瞬间充斥四肢百骸!右臂灰黑痂壳下的暗金臂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纹蔓延!左臂痉挛的肌肉贲张虬结,青筋如怒龙般暴起!

就是现在!

王二狗被剧痛和狂暴药力烧灼得近乎涣散的瞳孔深处,一点暗金色的、如同淬火后玄铁般的冰冷意志骤然凝聚!如同在毁灭风暴中锚定的孤舟!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等这碗汤将他这条残命里最后一点油星彻底点燃!等这最“清醒”、力量最“活跃”的死亡节点!

“嗬……!”一声如同从地狱深处挤出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疯狂决绝的嘶吼!王二狗被铁面执事死死钳制的头颅猛地向上抬起!布满血丝的暗金瞳孔死死盯住铁面那双冰冷的竖瞳!

与此同时!

他那只唯一还能勉强控制的、被狂暴药力暂时驱散了部分麻痹的左臂,如同垂死毒蛇的最后一击,猛地向上抬起!五指成爪,指尖因剧痛和力量爆发而扭曲颤抖,却带着一股撕裂虚空的决绝,狠狠抓向铁面执事那只正端着醒魂汤碗的左手手腕!

目标——不是攻击!而是将自己体内那被醒魂汤彻底点燃、如同即将爆炸的炸药桶般的狂暴力量,以及那深埋体内、被强行引动的魂毒本源,通过这最后的接触,疯狂地……灌入对方体内!

“找死!”铁面执事眼中寒光爆射!他显然没料到这“濒死废材”在醒魂汤下竟还能爆发出如此凶悍的反扑!但他反应更快!端着汤碗的左手手腕猛地一抖,一股阴柔却极其强韧的灵力瞬间布满腕部皮肤,如同覆盖了一层无形的滑腻鳞甲!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出!三根闪烁着幽冷寒光、布满扭曲孔洞的骨针(蚀骨针)如同毒蛇吐信,带着刺穿灵魂的阴毒煞气,直刺王二狗抓来的左爪掌心!

噗!噗!噗!

三声细微却令人牙酸的闷响!

蚀骨针毫无阻滞地洞穿了王二狗左爪掌心!针尖蕴含的阴毒符力瞬间爆发!如同三条冰冷的毒虫,顺着掌心劳宫穴疯狂钻入经脉!剧痛混合着阴寒瞬间麻痹了整条左臂!

但王二狗眼中没有丝毫退缩,只有更加疯狂的决绝!他左爪被洞穿的五指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如同烧红的铁钩,在剧痛中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死死抠住了铁面执事布满滑腻灵力的手腕!

指尖刺入!皮肉撕裂!

就是这瞬间的接触!

王二狗体内被醒魂汤彻底点燃、如同沸腾熔岩般的狂暴力量,混合着丹田核心爆发的暗金煞力、以及右臂痂壳深处被强行引动的、浓烈到极致的灰黑色魂毒本源,如同找到了宣泄的火山口,顺着被蚀骨针洞穿的掌心伤口,疯狂地、不顾一切地涌入铁面执事的手腕!

“嗯?!”铁面执事瞳孔骤然收缩!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混合着狂暴生命精元、锋锐煞力、以及更加歹毒阴寒魂毒的能量洪流,如同失控的钻头,狠狠凿穿了他手腕覆盖的灵力防御,蛮横地冲入他的经脉!

这股力量驳杂、混乱、充满了毁灭性的透支气息,更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疯狂意志!尤其是那股灰黑色的魂毒,如同跗骨之蛆,瞬间缠绕上他精纯的灵力,疯狂腐蚀、冻结!

“滚!”铁面执事怒喝一声!体内雄浑的灵力轰然爆发,试图将这股入侵的混乱力量强行震散、逼出!

但就在他灵力爆发的瞬间——

王二狗眼中那点暗金意志猛地炸开!他等的就是对方灵力爆发的反震之力!

“爆!”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咆哮!

他不再压制!反而主动引爆了顺着左臂疯狂涌入铁面执事体内的那股混合力量!尤其是……那深藏的魂毒本源!

轰——!

如同在狭窄的管道内引爆了炸药!

王二狗左臂掌心被蚀骨针洞穿的伤口处,猛地爆开一团粘稠的、混合着暗金煞光与灰黑魂毒的血雾!巨大的冲击力将他的左臂狠狠炸开!皮开肉绽,深可见骨!

而铁面执事手腕被王二狗死死抠住的地方,更是首当其冲!狂暴的能量冲击混合着魂毒,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和淬毒的冰锥,狠狠灌入他的经脉!他覆盖手腕的灵力防御瞬间被撕裂!皮肉炸开!森白的腕骨暴露出来,瞬间被灰黑色的魂毒染上一层死寂的冰霜!

“呃!”铁面执事闷哼一声,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向后踉跄一步!眼中第一次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怒!他万万没想到,这垂死的“废材”竟会用如此惨烈的方式反击!更没想到那魂毒竟如此歹毒霸道,瞬间侵蚀了他的灵力!

剧痛和魂毒侵蚀带来的迟滞,让他动作慢了致命的一瞬!

就是这一瞬!

王二狗被炸得血肉模糊、仅靠筋腱连接的左臂无力垂下。但他眼中那点暗金意志却燃烧到了极致!他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所有的疯狂,都凝聚在最后一点——肩井穴!

丹田核心那枚被引爆的暗金煞力核心,在醒魂汤狂暴药力的支撑下,爆发出最后、也是最惨烈的光芒!所有的力量不再外放,而是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不顾一切地涌向左肩肩井穴!

目标——不是防御!而是……点燃!

以肩井穴为炉!以自身残躯为柴!以灌入体内的醒魂汤为引!引燃那即将被种下的符种!引燃这具被魂毒和煞力充斥的残躯!引燃……噬煞古符的轨迹!

“焚!”

无声的意志如同最后的丧钟!

嗡——!

王二狗左肩肩井穴的位置,皮肤猛地向内塌陷!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了暗金煞力、狂暴药力、灰黑魂毒、以及一丝源自轮回书空间法则的混乱能量,如同被点燃的核反应堆,轰然爆发!

没有火光!只有一股肉眼可见的、扭曲了空气的恐怖能量涟漪,以肩井穴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噗!噗!噗!

三根深深刺入王二狗左掌、正疯狂注入阴毒符力的蚀骨针,在这股源自宿主内部的恐怖能量爆发下,如同被无形巨锤击中,瞬间寸寸断裂!化作齑粉!

紧接着!

那股爆发出的混乱能量并未消散,反而在王二狗疯狂的意志引导下,沿着脑海中那枚“噬煞古符”残缺却凶戾的轨迹,强行凝聚、压缩!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却充满了毁灭与吞噬气息的暗金色符纹虚影!

这虚影并非烙印,而是纯粹的能量勾勒!它出现的瞬间,一股恐怖的吸力爆发!如同黑洞!疯狂撕扯、吞噬着周围的一切能量——包括王二狗体内残存的生命精元、狂暴的药力、肆虐的魂毒、甚至……铁面执事手腕伤口处逸散的精纯灵力和魂毒!

“噬煞……符?!”铁面执事看着王二狗肩头那道扭曲的、散发着恐怖吞噬气息的暗金符纹虚影,铁面具下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掩饰的惊骇!

他猛地想抽回手臂!但手腕被魂毒侵蚀、灵力迟滞,动作慢了半拍!

就是这半拍!

王二狗肩头那道暗金符纹虚影猛地一闪!如同活物般延伸出一道扭曲的触须,瞬间缠绕上铁面执事暴露的腕骨!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上寒冰!

灰黑色的魂毒混合着暗金煞力,如同贪婪的食人鱼,疯狂啃噬着铁面执事腕骨上的血肉和灵力!一股深入骨髓的剧痛和生命精元被强行抽离的虚弱感瞬间席卷全身!

“孽障!”铁面执事惊怒交加!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凶光!他不再顾忌魂毒侵蚀,体内雄浑的灵力如同火山般彻底爆发!一股远超练气期的恐怖威压轰然降临!

筑基!

他竟是筑基修士!

狂暴的灵力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垮了缠绕腕骨的暗金符纹触须!巨大的反震之力将王二狗残破的身体如同破麻袋般狠狠掀飞!

砰!

王二狗重重砸在数丈外的冰冷石地上,翻滚数圈才停下。左臂彻底扭曲变形,肩井穴处一片血肉模糊,焦黑一片,散发着皮肉烧焦的恶臭和浓郁的魂毒死气。胸口被黑石断续膏封堵的伤口再次崩裂,黑红的污血混合着内脏碎片不断涌出。他蜷缩在地上,剧烈地抽搐着,每一次痉挛都带出大口的污血和魂毒黑气,生命之火如同狂风中的残烛,随时会熄灭。

但他还活着!

肩井穴没有被种下符种!那枚由他自身引爆、强行凝聚的“噬煞符”虚影虽然被震散,却也成功吞噬了铁面执事部分灵力和生命精元,更将对方逼得暴露了筑基修为!

铁面执事站在原地,手腕处一片狼藉,皮肉翻卷,深可见骨,灰黑色的魂毒如同活物般在伤口边缘蠕动、侵蚀,试图钻入更深处。他体内灵力疯狂运转,压制着魂毒的蔓延,但脸色却阴沉得如同滴出水来。铁面具下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蜷缩抽搐的王二狗,如同在看一个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戊土院内死一般寂静。只有王二狗压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和抽搐声在回荡。洞窟深处,那些尚未死去的符奴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能量爆发和筑基威压震慑,连呻吟都微弱了下去。

铁面执事缓缓抬起那只受伤的手腕,看着伤口处蠕动的灰黑魂毒,又看了看地上气息奄奄、却依旧顽强喘息的王二狗。他眼中惊怒未消,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彻底激怒后的、更加冰冷的杀意和一种近乎贪婪的探究。

他缓缓抬起左手。掌心之中,灵力凝聚,一团散发着毁灭气息的暗红色光球缓缓成型,目标直指地上垂死的王二狗。

“很好……”铁面执事的声音如同两块生铁在冰水中摩擦,带着刺骨的寒意,“能逼我动用筑基之力……你这废料,倒真让老头子开了眼。”

暗红光球在他掌心旋转、压缩,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波动。

“可惜……”他缓缓抬起手,暗红光球锁定了王二狗的头颅,“符种虽未成,但你这身骨头……尤其是那条右臂……拿来炼‘蚀骨针’的主材,倒也勉强够格了!”

话音落!

暗红光球如同陨星坠地,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悍然砸落!

(第八章终)

符爆噬灵碎铁腕,筑基杀星临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