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东海之滨,浪涛拍岸。

夏长生站在礁石上,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带着深海特有的腥咸气息。极目远眺,水天相接处有一片诡异的灰暗区域,即使阳光明媚,那里也始终笼罩在阴云之下——归墟,东洲最危险的禁地,号称"万水归宿"。

"看那边。"苏沐清指向海岸线一处凹陷,"有炊烟。"

夏长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几缕青烟袅袅升起。自从离开长生秘境已经七日,他们一路向东,终于抵达东海。沿途小心避开城镇,专走荒山野径,生怕再遇血煞宗追兵。

"过去看看。"老余从后面走来,手里提着一条刚抓的海鱼,"说不定能打听到归墟的情况。"

三人沿着海岸线前行,很快来到一个小渔村。村子不大,约莫二三十户人家,房屋都是用海草和珊瑚石搭建的,造型奇特。更奇怪的是,村中静得出奇,不见半个人影,只有那些炊烟表明这里确实有人居住。

"有人吗?"夏长生高声喊道,声音在海风中飘散。

无人应答。

老余皱眉,走到最近的一间屋前,轻轻推开虚掩的门。屋内陈设简单但整洁,灶台上的鱼汤还在咕嘟冒泡,显然主人刚离开不久。

"奇怪,人都去哪了?"

就在这时,苏沐清突然按住眉心,护法印记微微发亮:"水下...有很多人..."

夏长生和老余对视一眼,立刻奔向海边。海水清澈见底,只见浅滩处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不,不是普通人!他们下半身是鱼尾,上半身与人类无异,皮肤泛着淡淡的蓝绿色光泽,正仰头望着岸上的三人。

"鲛人族!"老余惊呼,"没想到这里还有鲛人聚居!"

水中的鲛人们见行踪暴露,也不再隐藏。为首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鲛人浮出水面,用生硬的人族语言说道:"陆地人,离开这里。归墟不欢迎你们。"

夏长生上前一步,拱手行礼:"老人家,我们并无恶意,只是..."

话未说完,那老鲛人突然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夏长生的腰间——那里挂着长生心剑。

"心剑!"老鲛人声音颤抖,"你是...圣子?"

夏长生一愣,没想到鲛人竟然认识心剑。他谨慎地点头:"算是吧。您怎么知道?"

老鲛人没有回答,而是转身对族人发出一串急促的喉音。鲛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有的面露敬畏,有的则显得愤怒异常。

"跟我来。"老鲛人最终说道,"长老要见你。"

夏长生看向老余,后者微微点头:"鲛人族虽然排外,但重信诺,既然邀请我们,应该不会设陷阱。"

三人跟随鲛人潜入水中。入水的瞬间,夏长生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能在水下自由呼吸!仔细一看,原来是老余悄悄给每人施了一个避水诀。

"小把戏。"老余眨眨眼,"当年跟一个鲛人朋友学的。"

水下世界美得令人窒息。五彩斑斓的珊瑚丛中游弋着各种奇形怪状的鱼类,发光的海葵随着水流摇曳,宛如海底星空。鲛人们在水中灵活穿梭,鱼尾摆动间带起串串气泡。

前行约莫半里,一座由珊瑚和礁石构成的城池出现在眼前。城池中央矗立着一座贝壳堆砌的高台,台上坐着五位年迈的鲛人,想必就是长老会。

老鲛人领着三人登上高台。五位长老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夏长生身上,其中最年长的那位——一位脸上布满鳞片皱纹的女性鲛人——开口道:

"千年了,圣子终于来了。"

她的声音沙哑却有力,人族语言比老鲛人流利得多:"我是潮音长老,鲛人族现任大祭司。先祖预言说,会有一位持心剑的人族前来取走圣石。"

"圣石?"夏长生疑惑地问。

潮音长老指向城池深处。顺着她手指方向,夏长生看到一块约莫人高的青色巨石矗立在广场中央,石头上布满玄奥纹路,隐约有青光流转。

"会唱歌的石头..."老余轻声说,"界钥碎片!"

夏长生心头一震。难怪心剑会有反应,那块青石分明就是另一块界钥碎片所化!

"长老,那块石头对我们非常重要。"夏长生诚恳地说,"它关系到拯救我朋友的性命,也关系到阻止一场大劫。能否..."

"不能。"潮音长老斩钉截铁地打断,"圣石是鲛人族的根基,没有它,归墟的海眼就会失控,整个东海都将陷入混乱。"

一位满脸疤痕的男性鲛人长老冷哼道:"人族贪婪成性,当年为了鲛珠就大肆捕杀我族,如今又觊觎圣石!大祭司,我建议立刻驱逐他们!"

夏长生还想解释,腰间的长生心剑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第二道裂痕中金光闪烁,那条微型青龙再次浮现,发出一声只有夏长生能听见的龙吟,然后箭一般射向圣石!

"不好!"疤面长老怒吼,"他要抢圣石!"

鲛人们顿时骚动起来,数十柄珊瑚长矛对准了三人。夏长生急忙解释:"等等!不是我要..."

话未说完,苏沐清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她双手抱头跪倒在地,护法印记爆发出刺目银光,那些纹路再次蔓延开来!

"圣子...小心..."苏沐清艰难地挤出几个字,然后猛地抬头——她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银色,"擅动圣石者,死!"

她竟然拔剑刺向夏长生!

夏长生仓促闪避,剑锋仍划破了他的衣袖。老余见状,立刻出手点在苏沐清后颈,让她暂时昏厥。

"护法印记又失控了!"老余沉声道,"必须尽快得到圣石,那里面有净化印记的力量!"

但眼下情况更加危急。鲛人们见苏沐清攻击同伴又被打晕,更加认定三人图谋不轨。潮音长老举起珊瑚法杖,声音冰冷:"拿下他们!"

数十名鲛人战士蜂拥而上。老余一手扛起苏沐清,一手拉着夏长生:"跑!"

三人向海面急窜,身后是穷追不舍的鲛人。奇怪的是,那条微型青龙并未返回心剑,而是绕着圣石不停盘旋,石头上的纹路随之亮起,发出悠扬的嗡鸣,真的像在"唱歌"一样。

"老余!现在怎么办?"夏长生边跑边问。

"先上岸!鲛人离水不能太久,上了岸我们就安全了!"

就在三人即将冲出水面时,夏长生突然感到心口一阵剧痛——两颗九窍玲珑心再次出现排斥反应!修为瞬间从筑基中期跌到练气巅峰,速度骤减。

"夏长生!"老余回头惊呼。

就这么一耽搁,最快的几个鲛人已经追了上来。一支珊瑚长矛破水而来,直刺夏长生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夏长生体内两颗心脏突然以一种奇异的方式共鸣起来。世界在他眼中突然变得极慢,长矛的轨迹、水流的波动、甚至鲛人下一步的动作,全都清晰可见。

"心界?"夏长生福至心灵,本能地侧身避过矛尖,同时伸手在水流某处轻轻一拨。

奇迹发生了!那鲛人战士突然失去平衡,长矛脱手,整个人撞上了同伴,引发一连串混乱。夏长生趁机加速,冲出水面。

"你刚才那是..."老余瞪大眼睛。

"好像叫'心界'。"夏长生喘着气解释,"能短暂预知未来,但消耗很大。"

确实,就这么一瞬间的施展,夏长生已经汗如雨下,心脏如被千万根钢针穿刺般疼痛。

三人狼狈上岸,鲛人们果然没有追来,只在浅水处愤怒地咆哮。潮音长老站在最前方,法杖指向三人:"陆地人,你们惹怒了海神!永远别想得到圣石!"

说完,她带领族人沉入深海,消失不见。

"这下麻烦了。"老余把苏沐清放在沙滩上,检查她的状况,"护法印记的反噬越来越频繁,再不净化,她很快就会完全失去自我。"

夏长生跪在苏沐清身边,看着她脸上蔓延的银色纹路,心如刀绞。自从相识以来,这位清冷骄傲的师姐何曾如此脆弱过?

"一定有别的办法..."夏长生握紧拳头,"老余,你之前说圣石是界钥碎片所化?"

老余点头:"没错。根据古籍记载,长生门当年将界钥分成三块,一块由门主保管,一块交给护法一族,最后一块则托付给鲛人族。经过千年演化,碎片与当地环境融合,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三块?"夏长生想起什么,"那我们在长生秘境找到的铜币..."

"只是门主那块的一部分,相当于钥匙胚子,需要集齐三块碎片才能锻造完整的界钥。"

夏长生思索片刻,突然眼睛一亮:"那条青龙!它没有回来,而是留在了圣石旁边!"

老余猛地拍腿:"对啊!心剑上的青龙是《长生经》灵力所化,它选择留在圣石旁,说明两者之间有共鸣!"

"也就是说,圣石确实与长生门有关。"夏长生分析道,"鲛人族说圣石会'唱歌',会不会是某种...认主机制?"

老余眼睛越来越亮:"小子,你真是个天才!圣石需要特定条件才能激活,而那条青龙可能就是钥匙!"

两人正讨论着,苏沐清突然睁开眼睛。令人欣慰的是,她眼中的银色已经褪去,护法印记也暂时稳定下来。

"我...又失控了?"她虚弱地问。

夏长生连忙扶她坐起:"没事了,你感觉怎么样?"

"像做了场噩梦。"苏沐清揉了揉太阳穴,"梦里我看到...看到长生门覆灭的场景,但和石碑上记载的不一样..."

老余立刻凑过来:"怎么不一样?"

"不是上界仙人主动发难..."苏沐清努力回忆,"而是长生门内有人背叛,引来了仙人。那个人...那个人好像是..."

她突然抱住头,痛苦地呻吟起来。护法印记再次发亮,显然这段记忆被刻意封锁了。

"别想了!"夏长生连忙制止,"等我们净化了印记,一切都会清楚的。"

苏沐清勉强点头,脸色苍白如纸。

夜幕降临,三人在远离海岸的礁石后生起篝火。鲛人族没有再来骚扰,但远处海面上多了许多巡逻的身影,显然在防备他们再次潜入。

"硬闯不行,得想别的办法。"老余啃着烤鱼说,"我记得鲛人圣城有条密道,是当年为应对海兽袭击修建的。"

夏长生惊讶地看着他:"您怎么知道?"

老余似乎意识到说漏了嘴,干笑两声:"书上看的,书上看的。"

夏长生和苏沐清交换了一个怀疑的眼神。老余对鲛人族的了解未免太详细了,连秘道都知道,真的只是"书上看的"?

"无论如何,我们得再试一次。"夏长生下定决心,"苏师姐的情况等不了了。"

就在这时,海面突然泛起奇异的光芒。三人警觉地望去,只见那片光芒越来越亮,最终形成一个巨大的青色龙影,在海面上空盘旋——正是从心剑飞出的那条青龙,只是体型放大了千万倍!

"圣石被激活了!"老余激动地跳起来,"青龙在与它共鸣!"

龙影长吟一声,转头向归墟方向飞去。在它经过的海面上,留下一道闪闪发光的轨迹,直指归墟最中央那片黑暗区域。

"它在指引我们!"夏长生恍然大悟,"下一块碎片在归墟海眼!"

老余却面露难色:"归墟海眼...那可是连元婴修士都不敢轻易涉足的地方。"

"再危险也得去。"苏沐清突然开口,声音坚定,"我能感觉到,海眼里有什么东西在呼唤我...可能是护法一族的碎片。"

夏长生惊讶地看着她:"你的印记..."

苏沐清摸了摸眉心:"它现在很安静,好像...很期待我们去海眼。"

老余沉思良久,终于点头:"好吧,既然青龙指路,想必有其道理。不过归墟危险重重,我们需要准备充分。"

他从破烂的衣袍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三颗珍珠般的丹药:"'避海丹',服下后可在水下自由活动三日,还能抵抗深海压力。我攒了五十年才凑齐材料炼成这三颗。"

夏长生感动不已:"前辈..."

"别急着感动。"老余严肃地说,"归墟海眼最可怕的不是水压,而是那里的空间乱流和时间扭曲。一旦卷入,可能瞬间衰老致死,或者被传送到未知之地。你们真的想好了?"

夏长生看向苏沐清,后者毫不犹豫地点头。他又摸了摸心剑上的裂痕,那条青龙虽然离体,但他仍能感觉到一丝联系。

"想好了。"夏长生坚定地说,"无论多危险,我们都必须拿到碎片。"

老余长叹一声,将避海丹分给二人:"那就明日黎明出发。今晚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夜深人静,夏长生坐在海边礁石上守夜。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苏沐清走到他身旁坐下。

"睡不着?"夏长生问。

苏沐清摇头,月光下她的侧脸线条柔和了许多:"来谢谢你。白天我失控攻击你,你却不计前嫌..."

"那不是你的本意。"夏长生温和地说,"等拿到碎片,净化了印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苏沐清沉默片刻,突然问道:"如果...如果净化印记后,我不再是护法,你会怎么看我?"

夏长生一愣,随即明白她的担忧:"苏师姐,无论有没有护法身份,你永远是我最信任的同伴。在玄天宗时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也如此。"

苏沐清眼中闪过一丝释然,嘴角微微上扬:"谢谢。不过...以后叫我沐清吧,既然已经不是师姐弟了。"

夏长生点头,两人相视一笑。海风轻拂,浪花拍岸,这一刻的宁静如此珍贵。

远处海面上,青龙留下的光路依然明亮,指引着他们明日将要踏上的险途。更远处,归墟的黑暗如巨兽蛰伏,等待着吞噬一切闯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