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刚刚敲响,我突然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浸透了睡衣,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攫住了我的心脏。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路灯投下惨白的光斑。
"又是那个梦..."我喃喃自语,抬手擦去额头的汗水。在梦里,我站在一座古老的石桥上,桥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而桥的另一端站着另一个我,面容模糊却带着诡异的微笑。
我伸手去摸床头灯的开关,手指却穿过了开关。我愣住了,再次尝试,依然如此——我的手指直接穿过了实体。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脊背窜上来,我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在微弱的月光下,我的身体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这不可能..."我的声音在颤抖。就在这时我注意到床上还躺着一个人。借着月光,我看清了那张脸——是我自己!床上的我呼吸均匀,显然正在熟睡。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踉跄后退,撞上了墙壁,却直接穿了过去,来到了客厅。客厅的角落里,一个模糊的灰色人影正蹲在地上,用手指在地板上画着某种符号。听到动静,那人影缓缓转过头——它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平滑如卵的苍白面孔。我的尖叫声卡在喉咙里。灰色人影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存在,突然向我扑来。我本能地抬手阻挡,却见那人影在接触到我时如烟雾般消散了。"我死了?"这个念头如闪电般劈进我的大脑。我低头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恐惧中混杂着某种解脱。
窗外的城市灯火依旧,但我此刻看到的景象却截然不同。在高楼大厦之间,漂浮着无数半透明的人形,有的漫无目的地游荡,有的则紧贴在活人身后。更令我毛骨悚然的是,街上行走的人群中,偶尔会有一两个"人"在路灯下没有影子。
我走向穿衣镜,镜中空无一物。我伸手触摸镜面,指尖泛起一圈涟漪般的波纹。"看来我真的变成鬼了。"我苦笑着自言自语,"至少不用交房租了。"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我像个新生的婴儿般探索着自己作为鬼魂的能力。我可以穿墙而过,可以漂浮在空中,可以感知到其他灵体的存在。最令我惊讶的是,我能够看到活人周围环绕的"气场"——有些人散发着温暖的金色光芒,而另一些人则被污浊的黑雾缠绕。
天亮时分,我决定去公司看看。作为广告公司的首席设计,我"生前"正在负责一个重要项目。乘坐公交车时(我发现自己可以轻松穿透车门),我注意到车上至少有三位乘客不是活人——他们巧妙地模仿着人类的举止,但偶尔会露出破绽,比如直接穿过其我乘客的身体。
公司里的景象更加令人不安。我看到部门经理身后跟着三个形容枯槁的鬼魂,它们像水蛭一样吸附在经理背上,吸食着他的精气。而平日里温婉可人的前台小妹,在我的新视角下,脸上布满了蠕动的黑色纹路。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那些所谓的成功人士,很多都是与鬼魂做了交易。"中午时分,我飘进会议室,看到公司高层正在密谋篡改客户数据。正当我靠近想听清细节时,财务总监突然抬头,目光直直地看向我所在的位置。"有东西在这里。"她的声音冰冷得不似人类,"一个越界者。"我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她的眼睛变成了全黑色,她缓缓站起,向我走来。其他高管似乎看不见我,但对她的行为毫不惊讶。
"你能看见我?"我后退几步。她的嘴角扭曲成一个非人的笑容:"新死的鬼魂不该到处乱跑,特别是像你这样...特别的。"她突然伸手,指甲暴长如刀,直取我咽喉。
我本能地抬手阻挡,令我惊讶的是,我的手臂突然泛起蓝光,形成一道屏障挡住了攻击。更不可思议的是,我感到体内涌出一股力量,下意识地喊出一串陌生的音节。"飞天遁地,分身化影!"刹那间,我的身体一分为三,其中一个穿透天花板飞向高空,另一个遁入地下,第三个则留在原地与她对峙,这时,她——或者说附在她身上的东西——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叫,黑色液体从她的七窍流出。"净界使徒会找到你的!"她嘶吼着,"越界者必须被清除!"
我的三个分身重新合而为一,我感到一阵虚弱,但更多的是困惑与恐惧。我迅速逃离了公司,在城市的屋顶间飞跃,思考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净界使徒是什么?为什么我能使用那些法术?我到底是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发现自己被跟踪了。无论我躲在哪里,总会有一些"人"找到我。我们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我的阴阳眼能看出我们眼中的非人光。更可怕的是,这些追踪者似乎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感知到我的存在。
第三天晚上,我躲在一栋废弃大楼里,试图理解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我回忆从小说中听到的民间传说,关于阴阳眼、关于通灵者、关于游走于两界之间的存在。"也许我本来就有这种潜质,只是死亡激活了它?"我思索着。
突然,大楼的门窗同时炸裂,七个身穿黑袍的人影飘浮而入。他们的兜帽下是一片虚无的黑暗,只有两点猩红的光芒标示着眼睛的位置。
"找到你了,越界者。"为首的黑袍人说道,声音如同金属电音一样,"你打破了生死界限,必须被净化。"我感到一种本能的恐惧,但同时也有一股力量在体内苏醒。我想起小时候做过的那些奇怪的梦,梦里我能飞天遁地,能驱使鬼神。那些不只是一场场梦境吗?没有时间思考了,黑袍人同时出手,我们手中射出黑色的锁链,如同活物般向我缠绕而来。我本能地跃起,发现自己竟然悬浮在空中。我下意识地做出一个复杂的手势,口中念道:"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生门!开!”一道金光从我掌心迸发,击碎了追来的锁链。我惊讶于自己的反应,这些手势和咒语仿佛早已刻在我的肌肉记忆中。"你怎么会使用净界的法术?"一个黑袍人惊疑不定地问道。
我没有回答,我感到一阵眩晕,脑海中闪过无数陌生又熟悉的画面——古老的祭坛、血色的月亮、一场场跨越阴阳的仪式...这些是我前世的记忆吗?
趁着黑袍人短暂的迟疑,我迅速结印:"五行遁术,土遁!"我的身体瞬间沉入地板,穿过层层混凝土和钢筋,坠入城市的地下管网中。在黑暗的隧道里狂奔时,我听到上方传来黑袍人愤怒的咆哮。他们似乎无法像我这样自由地遁地。
在地下穿行了几公里后,我从一个地铁站的墙壁中穿出,混入了晚高峰的人群中。我需要找个安全的地方理清思路,这些突如其来的追杀和自己莫名觉醒的能力之间必定存在联系。我想起了梦中那座石桥和桥对面的自己。那不仅仅是个梦,而是一个预兆——我正站在某个关键的界限上,一边是生,一边是死,或者更准确地说,一边是这个世界,一边是...另一个世界?
夜幕再次降临,我躲在一家24小时咖啡馆的角落里,观察着进出的顾客。突然,咖啡馆的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居然是我自己,只是这个"我"穿着净界使徒的黑袍,眼中跳动着猩红的光芒。
"终于见面了。"黑袍的我微笑着在我对面坐下,咖啡馆的灯光在黑袍我眼中映出两点猩红,他缓慢的搅动着面前的咖啡,尽管他根本不可能喝它。而我却僵在座位上,手指不自觉地掐进掌心——虽然作为鬼魂的我应该感觉不到疼痛,但此刻掌心传来的刺痛却无比真实。
"别那么紧张。"黑袍我轻笑一声,"我们本质上是一个人,只是做了不同的选择。""什么选择?"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可怕。黑袍我向前倾身,兜帽下的阴影稍稍退去,露出一张与我一模一样的脸,只是更加苍白,眼角布满蛛网般的黑色纹路。"生与死的选择。"我说,"你选择了逃避,而我选择了接受。"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片段:一个雨夜,高楼天台,摇摇欲坠的栏杆...记忆如同被撕碎的纸片,我拼命想要拼凑完整,却只抓住几个零散的画面。"那天晚上你本来应该跳下去的。"黑袍我的声音如同毒虫钻进耳道,"但你退缩了,所以净界派我来纠正这个错误。"
我猛地站起,椅子向后倒去,却直接穿过了我的半透明身体砸在地上。咖啡馆里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的异常,仿佛我们被隔绝在另一个空间。
"你想让我自杀?"我的声音颤抖着。黑袍我摇摇头:"不,我要帮你完成仪式。只有当你亲手终结那个活着的自己,才能真正获得自由。"我伸出手,掌心浮现出一把漆黑的匕首,刃口泛着幽蓝的光,"用这个,刺入他的心脏,你就能永远脱离肉体的束缚。"我盯着那把匕首,感到一种诡异的吸引力。成为鬼魂的这几天,我看尽了人间的虚伪与丑恶——真是高堂藏鼠辈,乡野卧麒麟。这个社会似乎一直在进步,同时也一直在“吃人”。
"时间不多了。"黑袍我突然警觉地抬头,"净界的其他使徒正在靠近,他们不会允许一个越界者存在太久。"他将匕首推向我,"要么现在行动,要么被他们彻底抹除。选择吧,另一个我。"我鬼使神差地接过匕首。在接触的瞬间,一股冰冷的力量顺着手臂蔓延至全身,我眼前闪过一连串画面:自己站在高楼边缘,下方是霓虹闪烁的城市;自己躺在床上,面容安详如同死去;自己手持匕首,刺向熟睡中的躯体..."跟着我。"黑袍我站起身,他的身体开始扭曲变形,化作一团黑雾向门外飘去。我紧随其后,两人穿过夜晚的街道,向着我生前的公寓飞去。
途中,我注意到城市的景象变得更加诡异了。建筑物的轮廓扭曲蠕动,路灯的光晕中浮现出无数张痛苦的面孔,空气中飘荡着低声的啜泣。更可怕的是,我看到了那些"净界使徒"——他们不再是人类的形态,而是一团团人形的黑暗,在楼宇间跳跃穿梭,明显正在搜寻什么。"他们来了。"黑袍我的声音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加快速度!"我俩如箭般穿过最后几条街道,来到我居住的公寓楼下。就在我们准备进入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拦在面前。这是一个完全形态的净界使徒——三米高的黑色形体,头部位置只有一张布满尖牙的巨口。"叛徒!"怪物咆哮道,"你竟敢引导越界者!"
黑袍我没有废话,他双手结印,一道血红色的光芒从指尖迸发,将怪物击退。"快去!"他对我吼道,"上楼完成仪式!我会挡住我们!"
我犹豫了一瞬,但更多的黑影正在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我咬咬牙,穿过墙壁进入公寓楼,沿着楼梯急速上升。每上一层,周围的空气就变得更加凝滞,仿佛有无数双看不见的手在试图拖住我。
终于来到自己家门前,我直接穿门而入。公寓里一片漆黑,只有卧室门缝下透出一线微光。我飘向卧室,手中的匕首似乎变得越来越重。
推开卧室门,我看到了"自己"——那个活着的我正安静地躺在床上,胸口随着呼吸均匀起伏。床头柜上放着一瓶打开的药片和半杯水,旁边是一张纸条,我不用看也知道上面写着什么——那是公司的辞退信以及一堆的生活开支清单。
"原来如此..."我喃喃自语,"我本来就是要死的。"我飘到床前,举起匕首。熟睡中的自己面容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般的微笑。我突然注意到床头摆放的照片——那是一张全家福,照片中的我笑得那么开心,可是我已经很久那么开心的笑了。我又突然开始伤感起来,真的要离开这个真实的世界吗?心中百感交集,各种回忆如洪水开始翻涌而来……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被猛地撞开。黑袍我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他的黑袍破烂不堪,半边身体几乎被打散成黑雾。"快动手!"他嘶吼着,"它们马上就——"话音未落,三个净界使徒穿透墙壁闯入房间,它们的形体扭曲变幻,发出刺耳的尖啸。黑袍我转身迎战,但他的力量明显已经耗尽。
"记住!"在最后被使徒们撕碎前,黑袍我回头对我喊道,"只有死亡才是真正的自由!"我看着另一个他被撕成碎片,化作黑雾消散。三个使徒转向我,缓缓逼近。时间仿佛静止了,我低头看看匕首,又看看床上熟睡的自己。"对不起,我太累了!"我轻声说,然后举起匕首,对准床上自己的心脏位置狠狠刺下。匕首接触躯体的瞬间,一道刺目的白光爆发开来。我感到自己正在被撕裂、分解、重组...无数记忆碎片如走马灯般闪过:童年的欢笑,青春的梦想,第一次工作,第一次失败...最后定格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另一个靠在我的后背说:"无论发生什么,能救你的,只有自己!"
白光消散了。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窗外鸟鸣啁啾,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落在地板上。我猛地坐起,环顾四周——卧室整洁安静,床头柜上没有药瓶,只有一杯水和一本翻开的书。
这种突如其来的真实感刺痛了我的神经。"是...梦?"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温热的,实体的。我长舒一口气,忍不住笑出声来,"天啊,什么诡异的梦..."
我下床走向浴室,想洗把脸清醒一下。经过镜子时,我习惯性地瞥了一眼,然后僵在了原地——镜子里空无一物。
"不..."我颤抖着伸手触摸镜面,手指直接穿了过去。我转向洗手台,试图抓住杯子,手指却穿过实体。恐惧如潮水般涌来,我冲出房间,疯狂地在公寓里奔跑,尝试触摸每一样东西,却什么都碰不到。最后我站在客厅中央,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但没有一丝声音传出。
窗外,城市依旧喧嚣,阳光依旧明媚。我飘到窗前,看着下面来来往往的人群。突然,我注意到街角站着一个穿黑袍的身影,那人抬头看向我的方向,兜帽下露出一张苍白的、带着诡异微笑的脸——正是另一个我。黑袍我举起手,做了个道别的手势,然后他转身走入人群中消失了。
我终于明白了:我既没有活着,也没有真正死去。我成了一个不存在的人,一个无人能见、无人能听的透明存在。或许我本就不该存在,这就是我的选择带来的后果——永远徘徊在生与死之间的灰色地带。
阳光透过我的身体照在地板上,没有留下一丝阴影。我张开嘴,发出一声只有我自己能听见的、绝望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