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活命吗?”
“想报仇吗?”
八个字,如同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顾寒江混乱濒死的意识深处!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和……赤裸裸的诱惑!
活命?报仇?
这如同烙印般刻在他骨髓里的渴望,此刻被一个神秘莫测、敌友不明的鬼魅直接点破!巨大的冲击让顾寒江濒临崩溃的神经骤然绷紧!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门口那道青色的剪影,喉咙里嗬嗬作响,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是陷阱?还是……唯一的机会?
青衣人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答。那清冷平直的声音再次响起,毫无波澜,却字字清晰:
“寒毒入髓,蚀骨灼心。‘九阳续命散’不过是饮鸩止渴,拖延死期。你,撑不过三个月。”
冰冷的话语,如同宣判,精准地戳中了顾寒江最深的恐惧。苏檀的药散的确在吊着他的命,但也仅仅是吊着!每一次寒毒发作都更加猛烈,身体如同不断漏水的破船,沉没只是时间问题。
“想活下去,想有力量报仇,”青衣人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般的韵律,“只有一条路。”
兜帽下,似乎有一道冰冷的目光扫过顾寒江蜷缩抽搐的身体。
“北境,极寒之地,有千年不化之玄冰。玄冰深处,伴生‘火髓玉莲’。此物,至阳至烈,乃天下寒毒克星。服之,可重塑经脉,逆转玄冥!”
火髓玉莲?玄冰克星?
顾寒江浑浊的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光芒!如同溺水之人看到了一根漂浮的稻草!尽管这稻草可能通向更深的旋涡!苏檀的“九阳续命散”只能压制,而这“火髓玉莲”……竟能根治?!
巨大的希望伴随着更深的警惕疯狂撕扯着他!这神秘人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为何要告诉他?代价是什么?!
“代价……”青衣人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那清冷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玩味,“……是你必须活着把‘它’带回来。”
“它?”顾寒江嘶哑地挤出疑问。
“山河鼎的残图,只是钥匙。”青衣人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铁律,“火髓玉莲生长之地,亦是‘乾天位’残图所指引的……昆仑墟入口!找到玉莲,拿到‘乾天图’,活着带回来。这是你……唯一的价值。”
轰——!
顾寒江的脑海如同被惊雷炸开!山河鼎!乾天位!昆仑墟!父亲残图上最后那几个依稀可辨的词句瞬间涌入脑海——“乾天位……昆仑……”!
原来如此!这神秘人不仅知道山河鼎,更知道残图指向的隐秘!他救自己,指点生路,最终目的,竟是为了那“乾天位”的残图!
巨大的阴谋感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顾寒江的咽喉!这青衣人背后的势力,所图甚大!自己不过是他们寻找残图的工具和探路石!一旦失去价值……
然而,他还有选择吗?
不!他没有!
活下去!报仇!这是他唯一的执念!哪怕是与魔鬼做交易!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九死一生!
“我……答应!”顾寒江用尽全身力气,从嘶哑的喉咙里挤出这三个字。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很好。”青衣人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冰冷,仿佛只是完成了一笔无关紧要的交易。“记住,你只有三个月时间。三月之内,若带不回东西,寒毒爆发,神仙难救。”
话音未落,一道乌光如同黑色的闪电,从青衣人袖中射出,无声无息地钉在顾寒江身前的蒲团上!
那是一枚通体乌黑、非金非木、形制古朴的令牌。令牌正面,没有任何文字,只刻着一道深深的、如同闪电撕裂苍穹般的奇异刻痕!背面,则是一个极其微小、几乎难以辨认的篆字——“影”。
“带着它。出关之后,自会有人接应。”青衣人说完,不再有丝毫停留。青色身影如同融入雨幕的墨迹,向后一飘,瞬间消失在禅房门口浓重的黑暗和暴雨之中。
来无影,去无踪。
只有那枚冰冷的黑色令牌,静静躺在蒲团上,散发着幽幽的寒光,和窗外狂暴的雨声,一起见证着这场与魔鬼的交易。
顾寒江颤抖着伸出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紧紧握住了那枚令牌。入手冰冷刺骨,那闪电般的刻痕硌着他的掌心,带来一种奇异的感觉。
一线生机?还是通往地狱的船票?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必须抓住它!不惜一切代价!
……
暴雨倾盆,长街空寂。
林墨白如同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在冰冷的雨水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蹒跚前行。官帽早已不知丢在何处,乌纱帽翅折断了一根,湿透的头发黏在惨白的脸上。华贵的七品鹭鸶补服沾满了污泥,被雨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单薄而狼狈的身形。
他眼神空洞,口中喃喃自语,颠三倒四,时而狂笑,时而痛哭:
“哈哈哈……十年寒窗……两榜进士……翰林清贵……狗屁!都是狗屁!”
“圣贤书……教我为官清正……不负君恩……不负民望……哈哈哈……怎么不负?拿什么不负?!”
“王侍郎……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啊……可我……我能怎么办?!”
“沈千山!阉狗!你不得好死!我做鬼……做鬼也……”
嘶哑的声音被狂暴的雨声吞没。他一个踉跄,重重摔倒在冰冷的青石板路上,泥水四溅。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手臂却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带走他身上最后一点温度,也仿佛要带走他那被彻底碾碎的、名为“林墨白”的躯壳。
绝望,如同这无边无际的雨水,冰冷地、彻底地淹没了他。
死了吧……
就这样死了吧……
一了百了……
这个念头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缠绕住他濒临崩溃的神经。他放弃了挣扎,仰面躺在冰冷的雨水中,任由雨水灌入口鼻,意识渐渐模糊……
就在这时!
一辆黑漆平顶、没有任何标识的朴素马车,如同幽灵般从长街另一头的雨幕中缓缓驶来。拉车的是一匹极其神骏的黑色健马,马蹄踏在积水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哒哒”声,穿透雨幕,异常清晰。
马车在林墨白倒卧的地方缓缓停下。
车帘被一只素白纤秀、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的手轻轻掀开一角。
一张绝美却冰冷如霜的容颜,出现在车帘后。正是谢红药。
她那双深潭般的桃花眼,平静地落在雨水中那个如同破布娃娃般、气息奄奄的年轻官员身上。雨水冲刷着他惨白的脸,洗去了污泥,露出那张清俊却写满绝望和疯狂的轮廓。
“是他。”谢红药的声音清冷无波,如同在确认一件物品。
驾车的哑婆无声地点了点头。
谢红药的目光扫过长街两头,确认无人。她放下车帘,只淡淡说了一个字:
“带上来。”
哑婆佝偻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飘下马车,动作却快如闪电。她枯瘦的手如同铁钳,毫不费力地将烂泥般的林墨白从雨水中提起,塞进了温暖干燥、散发着淡淡馨香的车厢。
马车帘子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凄风苦雨。
健马发出一声低低的嘶鸣,迈开步子,拉着马车,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京城空寂的雨夜长街之上。只留下原地一圈浑浊的涟漪,很快被新的雨水覆盖。
车厢内。
林墨白瘫软在柔软的地毯上,身体因寒冷和虚脱而不停地颤抖、抽搐。温暖的空气包裹着他,却无法驱散他灵魂深处的冰冷和绝望。他迷茫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只看到一抹清冷的月白色裙裾,和一张美得惊心动魄、却如同万年寒冰雕琢而成的侧脸。
“你……你是谁……”他用尽力气,嘶哑地问。
谢红药没有看他,目光落在车窗缝隙外不断倒退的、被雨幕模糊的街景。她的声音清冷依旧,如同珠玉落盘,却带着一种能冻结灵魂的寒意:
“一个能让你活下去,或者……让你死得更明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