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深蓝玄冰棺椁悬浮于寂灭寒潭之上,幽光流转,亘古死寂。灰影立于潭边,周身冰蓝光芒暴涨,如同吞噬一切寒冷的深渊!那数道足以冻结神魂的墨黑光束,被他(她)胸前凝结的古老冰印疯狂牵引、吸纳,如同百川归海,融入他(她)沸腾的血脉与灵魂!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嘶吼从灰影喉间迸出!他(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覆盖体表的深蓝冰晶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又迅速被更精纯的寒气修复!每一次光束的涌入,都带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却又伴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力量暴涨的饥渴满足感!

他(她)身后的冰晶虚影愈发凝实,隐约勾勒出一只振翅欲飞、睥睨众生的冰凰轮廓!恐怖的古老威压弥漫开来,连寒潭表面瞬间凝结的厚厚玄冰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顾寒江被这颠覆认知的景象震撼得魂飞魄散!他蜷缩在洞壁的阴影里,死死抱住怀中的玉盒,那玉莲传来的灼热感竟被这弥漫的极寒彻底压制,如同风中残烛!他惊恐地看着灰影如同化身寒冰魔神,疯狂吞噬着守护冰棺的寂灭能量,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逃!离这个怪物远点!

然而,就在灰影的气息攀升到顶点,那冰凰虚影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瞬间!

“嗡——!”

悬浮的深蓝玄冰棺椁,猛地一震!

光滑如镜的棺盖表面,那如同凝固星空的深蓝玄冰,骤然亮起无数道更加繁复、更加古老的暗金色纹路!纹路如同活物般流转、交织,瞬间构成一个庞大无比、散发着煌煌天威的封印符文!一股比墨黑光束更加纯粹、更加霸道、仿佛源自九天之上、能镇压万古的恐怖意志,轰然降临!

这股意志,冰冷、威严、至高无上!带着一种不容亵渎、不容反抗的绝对力量!

它并非攻击,而是……镇压!

目标直指正在疯狂吞噬寒能的灰影!

“噗——!”

灰影如遭雷劈!胸前那繁复的冰印瞬间布满裂痕,光芒急剧黯淡!他(她)周身暴涨的冰蓝光芒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骤然溃散!身后的冰凰虚影发出一声无声的悲鸣,寸寸碎裂!

“咳!”一大口泛着幽蓝光泽、仿佛由纯粹冰晶构成的“血液”,从灰影口中狂喷而出,溅落在寒潭玄冰之上,瞬间冻结成诡异的蓝色冰花!他(她)的气息如同断崖般暴跌,覆盖体表的深蓝冰晶寸寸龟裂剥落,露出下面苍白如纸、布满诡异冰裂纹路的皮肤!

那双彻底化作冰蓝旋涡的眼眸,此刻充满了惊骇、不甘和……一丝深入骨髓的恐惧!他(她)死死盯着棺盖上那流转的暗金符文,身体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单膝重重跪倒在冰冷的玄冰地面上!

“师…师尊……”一个破碎、绝望、带着无尽悲怆和难以置信的嘶哑声音,从灰影紧咬的牙关中艰难挤出。这声呼唤,不再是刻骨的仇恨,而是混杂着某种被彻底碾碎信仰般的痛苦!

棺椁上的暗金符文缓缓隐去,那股煌煌天威般的镇压意志也随之消散。冰棺恢复了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只有灰影跪倒的身影,嘴角残留的幽蓝冰血,和整个洞窟中弥漫的、比之前更加沉重压抑的寒意,证明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的对抗。

顾寒江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连呼吸都几乎停止。他听不懂灰影那声破碎的呼唤意味着什么,但他清晰地感觉到,灰影……败了!败给了那座冰棺!那冰棺里沉睡的存在,强大到令人绝望!

灰影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晶摩擦的刺耳声响。他(她)艰难地抬起头,再次望向那座深蓝玄冰棺椁,冰蓝的眸子里,翻腾的情绪复杂到了极致——刻骨的恨意、被镇压的屈辱、一丝无法磨灭的敬畏,还有……某种更深沉、更绝望的东西。

他(她)缓缓站起身,身体依旧微微摇晃。没有再试图靠近冰棺,也没有再看顾寒江一眼。他(她)默默擦去嘴角的冰血,转身,步履蹒跚却异常坚定地,朝着来时的裂缝走去。背影在幽蓝的光晕中,透着一股万载寒冰般的孤寂与沉重。

顾寒江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跟上,再不敢有丝毫觊觎玉莲的念头,心中只剩下对这个神秘引路人更深的恐惧和无法理解的谜团。

* * *

**京城,靖北侯府,听雪阁。**

烛火通明,驱散了深秋的寒意,却驱不散阁内凝重的气氛。苏定方站在巨大的北境舆图前,手指重重按在“朔风关”的位置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脸色沉凝如铁,眼中翻涌着压抑的怒火。

“侯爷,影卫急报!”心腹亲卫统领苏烈快步走入,脸色异常难看,双手呈上一份密报,“朔风关守将陈远,八百里加急密奏!昨夜,关外金帐王庭一支精锐游骑,突袭我外围一处烽燧戍堡!戍堡将士……死伤惨重!”

“什么?!”苏定方猛地转身,眼中寒光爆射!他一把抓过密报,迅速扫过,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戍堡守军一队三十七人,据堡死战!然贼骑所用箭矢,竟能轻易洞穿我军制式皮甲!更有数名将士,所持腰刀与敌骑弯刀碰撞时……当场断裂!”苏烈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悲愤,“陈将军查验阵亡将士遗物及缴获贼人箭簇,确认……确认那些被洞穿的皮甲,正是兵部武库司上月新拨付的‘精制’皮甲!断裂的腰刀,亦是工部虞衡司新铸的‘百炼’钢刀!与侯爷奏疏中所列劣械,一般无二!”

“砰!”苏定方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硬木桌案上!坚实的桌面瞬间裂开数道缝隙!

“蠹虫!国贼!!”他怒发冲冠,声如雷霆,震得烛火摇曳!“我大胤将士,没有死在敌人的刀下,却死在了自己人贪墨的劣械之上!此仇不报,我苏定方枉为三军统帅!”

他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杀意几乎凝成实质!皇帝留中奏疏的迟疑,沈千山可能的阴招,此刻都被这血淋淋的战报彻底点燃!

“侯爷!证据确凿!此乃天赐良机!”苏烈眼中也燃起怒火,“陈将军已将阵亡将士的甲胄、断刀、贼人箭簇,连同戍堡幸存士卒的血书证词,一并密封,由影卫精锐星夜兼程护送入京!最迟明日午时便能抵达!”

“好!”苏定方眼中精光爆闪,所有的犹豫和权衡都被抛到九霄云外,“传令!让影卫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在明日午时前,将陈远的密奏和血证,送到本侯手上!同时,以本侯名义,传讯北境诸关守将,严查近日拨付军械!凡有劣质,即刻封存,记录在案!本侯要拿着这些铁证,再去敲一次那养心殿的大门!我看陛下这次,还如何‘留中’!还如何‘谨慎’!”

他走到书案前,提笔蘸墨,笔走龙蛇,杀气凛然:

“再备一份奏疏!本侯要弹劾兵部尚书周延儒、工部尚书李默,尸位素餐,督管不力,致使劣械流入边关,酿成血案!请陛下即刻罢免此二人,彻查兵、工两部!此案不结,本侯……誓不还朝!”

苏烈的热血也被点燃,抱拳低吼:“遵命!”

* * *

**司礼监,值房。**

暖炉檀香,依旧驱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阴冷。沈千山端坐案后,手指捻动着紫檀佛珠,速度平稳。魏忠垂手侍立,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老祖宗,”魏忠低声道,“北境朔风关那边刚传来的消息……出事了。一支金帐游骑昨夜突袭了一处戍堡,死了几十个丘八。陈远那莽夫上了密奏,还缴获了些东西……怕是对咱们不利。”

沈千山捻动佛珠的手指没有丝毫停顿,眼皮也未抬:“慌什么。死了几个戍卒而已,边关哪天不死人?”他声音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可陈远那奏疏里,提到了劣质军械!还扣下了证据!”魏忠急道,“苏定方那边正愁没把柄呢,这血淋淋的证据送到他手上,他还不借机闹翻天?万一陛下震怒……”

“闹?”沈千山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让他闹。闹得越大越好。”他缓缓睁开眼,那双深潭般的眸子看向魏忠,“苏定方想用戍卒的血来掀桌子?那本座就帮他……把这桌子掀得更彻底些!”

魏忠一愣。

“陈远的密奏和证据,到哪了?”沈千山问道。

“影卫押送,星夜兼程,估计明日就能入京。”魏忠回答。

“很好。”沈千山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如同死神的倒计时,“让咱们的人,‘帮’苏定方的影卫一把。务必确保那些血证,能‘平安’、‘完整’地送到靖北侯府。”

魏忠更懵了:“老祖宗,这……”

“蠢材。”沈千山冷冷瞥了他一眼,“苏定方拿到这些铁证,必然雷霆震怒,要以此扳倒兵部、工部,甚至牵扯更深。但你说,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发现,那些导致戍堡将士惨死的‘劣质’军械,其采购、转运的记录,甚至兵部武库司某些经手人的‘证词’,都隐隐指向……靖北侯府在北境某些‘特殊’的物资采买渠道呢?”

魏忠瞬间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他明白了!移花接木!栽赃嫁祸!

“妙!妙啊老祖宗!”魏忠脸上瞬间堆满了阴险的笑容,“苏定方想用血案做文章,咱们就让他自己尝尝被血案反噬的滋味!把脏水泼回去!让他百口莫辩!到时候,他苏定方就不是为民请命的忠臣,而是……监守自盗、克扣军饷、中饱私囊,甚至通敌资敌的国贼!”

沈千山重新阖上眼睑,捻动佛珠,声音如同冰封的古井:

“证据链要‘完整’,要‘经得起推敲’。兵部武库司那几个‘畏罪自尽’的家伙,死前留下的‘遗书’,该派上用场了。还有,工部虞衡司那个管库的吏员王老六,他那个在赌坊欠了一屁股债、被咱们捏在手里的儿子……知道该怎么做吧?”

“明白!奴婢这就去办!保管让那‘证据’,铁证如山,直指苏定方!”魏忠兴奋地搓着手,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

“记住,”沈千山的声音带着最后的警告,“手脚干净些。这场火,要烧得旺,更要烧得……精准。只烧该烧的人。”

“是!”魏忠躬身领命,快步退了出去。

值房内,只剩下沈千山捻动佛珠的轻微声响。烛光跳跃在他苍白冰冷的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猩红的蟒袍在光影中如同凝固的血泊。

他如同最耐心的蜘蛛,在巨大的权力蛛网中心,等待着猎物带着致命的“证据”,一头撞入他精心编织的陷阱。以血为引,以命为棋,只为将那碍眼的北境山岳,彻底……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