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御膳房那扇厚重的朱漆大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外面七月流火的暑气彻底隔绝。一股沉甸甸的、混杂着无数复杂气息的洪流,瞬间将韩灵雪吞没。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睁大,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庞大而忙碌的帝国胃囊。

穹顶高悬,粗壮的梁木被经年的烟火气熏染成深沉的乌木色。数十口大小不一的铜锅、砂铫在宽阔的灶台上排开,蒸腾起形态各异的水汽:有的如纱似雾,轻柔缥缈;有的则像暴怒的喷泉,挟着滚烫的油星和浓郁的荤香,猛烈地向上冲击。穿着统一皂色短褂的杂役们穿梭其间,脚步迅疾无声,肩头扛着巨大的水桶或整箩筐的时令菜蔬,身影在氤氲的水汽中若隐若现。角落里,几个壮硕的杂役正喊着号子,合力推动沉重的石磨,研磨着新收的御田粳米,那低沉而规律的碾压声,仿佛整个御膳房庞大肌体沉稳的心跳。空气中,油脂的丰腴、糖醋的活泼、酱卤的醇厚、各种新鲜食材的生机勃勃,以及炭火燃烧后那细微的焦灼感……无数味道分子在高温的催化下激烈碰撞、融合,形成一股浓烈到近乎实质的复合气味,霸道地侵占着每一寸空间,也霸道地冲击着韩灵雪的所有感官。

“我的天爷……”韩灵雪低低地惊叹一声,逍遥派那引以为傲的清幽小厨房,此刻在她心中缩成了微不足道的一个点。她像一只骤然闯入巨大宝库的鸟儿,目光被那些前所未见的奇珍异馔牢牢黏住。巨大的水槽里,鲜活的河海时鲜挤挤挨挨,一只体态惊人的青蟹正暴躁地挥舞着巨螯,试图翻越囚笼般的木盆边缘。成排悬挂的、油光锃亮的烧鹅烤鸭,琥珀色的脆皮下,丰腴的油脂仿佛随时会滴落下来。整排的紫砂缸里,是御厨们秘制的各色酱料,深沉的色泽和独特的发酵气息无声地诉说着时间的沉淀。

顾砚舟的声音低沉而冷硬,像一块冰投入这滚烫的油锅,瞬间打破了韩灵雪目眩神迷的状态:“荔枝在冰窖里被动的手脚,可能性最大。盯紧管事的人和经手冰块的杂役,尤其是接触过那批贡品荔枝的。”他锐利的目光扫过眼前这庞大而嘈杂的“厨房”,眉头不易察觉地蹙紧,显然也感到了排查的棘手。

“明白明白!顾大人放心!”韩灵雪嘴上应着,目光却早已被旁边一个巨大的水盆牢牢吸住。盆里卧着一条堪称巨物的石斑鱼,鱼身覆盖着粗粝的鳞片,在透过高窗的光线下泛着铁灰色的冷光。她凑过去,歪着头仔细端详鱼的眼睛,那本该清澈透明的眼珠,此刻却蒙着一层不太新鲜的、浑浊的灰翳。“啧啧,”她摇着头,职业病瞬间发作,指尖几乎要戳到鱼眼上去,“这鱼眼不够亮,水头不足,不够新鲜!你们御膳房采买的眼光……有待商榷啊!”

旁边一个正低头刮鱼鳞的年轻御厨动作一滞,猛地抬起头,脸上瞬间涨红,嘴唇翕动,显然被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评点”噎得够呛。韩灵雪浑然不觉,或者说,她此刻的注意力又被另一件“宝贝”彻底勾走了——灶台旁刀架上,一柄通体乌沉、形制奇特的厚背菜刀。她像发现了新玩具,毫不犹豫地伸手将它抽了出来。

“嚯!”刀一入手,她小臂便是一沉,险些没拿稳。这刀的重量远超她的预料,刀身厚实,刀柄冰冷粗粝,握在手里更像一块沉重的玄铁疙瘩。“这也太重了吧?”她试着挽了个极小的刀花,手腕立刻传来不适的酸涩感,“使起来手腕得多累?钝刀子割肉似的!要我说,还不如我们逍遥派的精钢薄刃呢,轻巧趁手,切金断玉都跟玩儿似的……”她一边掂量着,一边摇头晃脑地评价,语气里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优越感。

“这位……姑娘!”那刮鱼鳞的御厨终于忍不住了,声音里压着火气,带着浓重的宫廷口音,“此乃‘玄霜’,御厨代代相传之重器!非臂力超绝、刀工炉火纯青者不能驾驭!切墩斩骨,破冰分鱼,无往不利!您这逍遥派的薄刃小刀,切切果子还成,在这御膳重地,怕是……不合时宜!”他刻意加重了“薄刃小刀”几个字,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韩灵雪撇撇嘴,正要反驳,一股极其浓郁、醇厚到令人心头发颤的香气霸道地钻入鼻腔。她循着味道望去,只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御厨正守着灶上一口巨大的紫砂铫子,小心翼翼地用长柄铜勺撇去汤面的浮沫。那汤色呈现一种诱人的、近乎透明的淡金色,蒸汽袅袅,浓郁的肉香混合着一种深邃的底蕴扑面而来,正是御膳房闻名的“八珍吊汤”,熬煮多时,精华尽出。

韩灵雪抽了抽鼻子,眼睛一亮,又像只闻到鱼腥的猫儿一样凑了过去,伸长脖子往铫子里瞧。“嗯……”她皱着精巧的鼻子,像只挑剔的小狗般仔细嗅闻,随即脸上露出一丝惋惜,“可惜了……火候稍微过了一点点,这鲜味啊,有点‘跑’了,没完全锁住。这时候要是能加一小撮十年以上的新会陈皮进去,提香醒味,那才叫画龙点睛呢!”

老御厨持勺的手猛地一抖,浑浊的眼珠瞬间瞪圆,布满皱纹的脸上先是难以置信,继而涌上被冒犯的怒意。他在这御膳房熬了一辈子汤,连先帝都曾夸赞过他的手艺,如今竟被一个乳臭未干、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指摘火候?他嘴唇哆嗦着,握着铜勺的手背青筋暴起,眼看就要发作。

“韩灵雪!”

一声压抑着雷霆的低喝在她身后炸响。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盖过了御膳房鼎沸的人声和锅碗瓢盆的撞击声。韩灵雪只觉得后颈一凉,仿佛被无形的寒气锁住,手腕已被一只铁钳般冰冷有力的手牢牢攥住。力道之大,让她腕骨生疼。她“哎哟”一声,手中的沉重玄铁菜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厚实的松木案板上,砸出一个浅浅的凹痕。

顾砚舟面沉如水,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凝结着万年寒冰,冷冷地扫过那几个怒目而视、几乎要冲上来理论的御厨。那目光锐利如刀,带着无形的威压,几个御厨满腔的怒火瞬间被冻结,悻悻地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顾砚舟一言不发,只用力将韩灵雪拽到自己身侧,动作近乎粗暴。

“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了?”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贴着她的耳廓灌入,冰冷的气息让她耳根发痒,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荔枝!毒!冰窖!给我收心!”

手腕上的剧痛和顾砚舟那冷得掉渣的声音,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让韩灵雪发热的头脑清醒过来。对,正事!那批被动了手脚、害得几位贵人上吐下泻的岭南贡品荔枝!她讪讪地缩了缩脖子,像个做错事被当场抓住的孩子,小声道:“知道了知道了,凶什么嘛……”她揉着被捏疼的手腕,偷偷白了顾砚舟一眼。

深吸一口气,韩灵雪努力将眼前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珍馐美味、奇巧器具从脑海中驱逐出去,强迫自己专注于那虚无缥缈、却又真实存在的“味道”——那种在腐烂荔枝上嗅到的、极其微弱、带着沤烂草叶和泥土腥气的独特异臭。

她开始在庞大而繁忙的御膳房内悄然移动,脚步轻得像一只灵猫。她的鼻翼微微翕动,不再是先前那种漫无目的的嗅闻,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狩猎般的专注。她巧妙地避开穿梭的杂役,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堆积如山的果蔬筐旁,散发着泥土和新鲜植物的气息;巨大的酱缸阵列前,是浓烈复杂的发酵之味;热气腾腾的灶台区域,则被各种油脂、香料和肉类烹煮的浓香主宰……各种浓烈的气味如同奔涌的洪流,试图淹没那丝微弱的线索。

她的目光最终锁定了靠近冰窖入口附近,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那里有几个穿着低等杂役服饰的太监,正吃力地将一车车硕大的、裹着厚厚稻草保温的冰块卸下,用特制的铁钩拖拽着,送入那道厚重的、覆盖着厚厚白霜的冰窖大门。冰块在潮湿的地面上拖行,留下清晰的水痕,也带来一股清冽的寒意。

韩灵雪不动声色地靠近,目光锐利地扫过那几个忙碌的身影。她的嗅觉在这一刻被提升到了极致,像一张无形的网,细细过滤着空气中每一丝异样的波动。汗水的咸腥、搬运重物后的体味、稻草的干燥气息、冰块融化带来的纯粹冷气……忽然,她的脚步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

就在一个年轻小太监擦着汗,从她身边匆匆经过,准备去推另一块冰时,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各种强烈气味彻底掩盖的怪味,如同水底的暗流,倏地钻进了她的鼻腔!那味道——混杂在汗味和厨房无处不在的油烟味中,像腐烂多时的草叶在阴沟里沤烂,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土腥气!

韩灵雪的心脏猛地一跳!这味道,与她在那些被动手脚的荔枝果肉深处捕捉到的残留气息,几乎一模一样!她强压下心头的悸动,目光紧紧锁定了那个小太监。他身形单薄,面容还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动作麻利,但眼神却有些飘忽,似乎在刻意回避着什么。袖口处,隐隐沾着几丝不易察觉的、枯黄色的草屑。

“小顺子!动作麻利点!冰窖里的冰快接不上了!”一个管事模样的太监尖着嗓子催促道。

那叫小顺子的年轻太监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慌忙应道:“是,是,陈公公!”他低着头,更加卖力地去拖拽那块沉重的冰,仿佛想用行动掩盖内心的不安。

就在这时,冰窖入口处传来一阵略显恭敬的喧哗。顾砚舟已经带着他那身生人勿近的冷冽气场,走向了闻讯匆匆赶来的御膳房总管太监。那总管太监姓王,面团团一张脸,平日里见人三分笑,此刻在顾砚舟面前,那笑容却僵硬得如同面具,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顾砚舟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带着一种审问的压迫感,开始盘问冰窖的管理流程、钥匙保管、以及近期贡品荔枝入库的具体细节。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小顺子在内,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

机会!

韩灵雪眼眸一亮,像一尾灵活的游鱼,悄无声息地从人群边缘滑开。她的目标并非那戒备森严的主冰窖,而是旁边一扇不起眼的、虚掩着的侧门。门楣上挂着一块小小的木牌:“备用冰室”。

她侧身闪了进去,反手轻轻将门掩上。门内空间不大,温度比外面骤然低了许多,寒意瞬间包裹上来,让她裸露的皮肤起了一层细小的栗粒。这里堆放着一些临时取用的、切割好的小块冰块,用干净的粗麻布覆盖着。角落里散落着一些稻草和碎冰屑。

空气中弥漫着冰块特有的、纯粹而清冽的冷气,以及稻草干燥的味道。韩灵雪走到一堆码放整齐的小冰块前,伸出手指,轻轻拂开覆盖在上面的粗麻布。冰块晶莹剔透,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着微弱的光。她拿起其中一小块,约莫拳头大小,入手冰凉刺骨。

她盯着这块看似纯净无瑕的冰,没有丝毫犹豫,做了一件连她自己事后回想都觉得过于大胆的事——她低下头,伸出粉嫩的舌尖,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专注和决然,小心翼翼地、极快地在那冰块的棱角上舔了一下!

动作快如闪电,舌尖触及冰面的时间不足一息。然而,就在那极短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强烈刺激性的怪味,如同无数根冰冷的毒针,猛地刺穿了她的味蕾!

那味道,比她之前嗅到的任何一次都要清晰、浓烈百倍!腐烂草叶在泥沼中沤烂发酵的酸腐气息,混合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如同铁锈混合着腥臭淤泥的土腥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让人喉头发紧的微麻感,凶猛地直冲天灵盖!

“呕——呸!呸呸呸!”韩灵雪整张小脸瞬间皱成了一团,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让她控制不住地弯腰干呕起来,拼命想把口腔里那股阴魂不散的恐怖味道吐掉,眼泪都被刺激得涌上了眼眶。“就是这味儿!一模一样!冰有问题!毒就在冰里!”她一边吐着唾沫,一边带着哭腔惊叫出声,声音在狭小的冰室里带着回响,充满了震惊和确认后的急切。

“砰!”

备用冰室那扇不算厚重的木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然撞开,门板砸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顾砚舟像一道裹挟着寒霜的黑色旋风冲了进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韩灵雪那痛苦弯腰、不断干呕吐舌头的狼狈模样,以及她手中那块还沾着她唾液的、该死的冰块!

“韩!灵!雪!”

顾砚舟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低沉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冰碴子砸在地上。他眼底翻涌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但细看之下,那深潭般的瞳仁深处,除了滔天的怒意,竟还藏着一丝被强行压抑的、极其细微的惊悸和后怕!他一个箭步上前,动作快得只剩残影,劈手就将那块冰从韩灵雪手中狠狠夺了过来!力道之大,带着一股凌厉的风,冰冷的冰屑甚至溅到了韩灵雪的脸上。他紧紧攥着那块冰,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手背上青筋虬结,竟在微微颤抖!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都敢尝?!嗯?!”他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几乎将韩灵雪完全笼罩,那冰冷的、带着强烈压迫感的质问劈头盖脸砸下,“这是毒!是能要人命的东西!逍遥派教你的就是这种不知死活的本事吗?!”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显然被这姑娘胆大妄为、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气得够呛,更深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那瞬间可能失去的恐惧攫住的窒息感。

紧随顾砚舟冲进来的御膳房总管太监王公公,一进门就听到了顾砚舟那句“是毒!”,再看到这位煞神手中那块被指为有毒的冰块,以及他那副要吃人的恐怖表情,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双腿瞬间软成了面条。

“顾……顾大人!冤枉!天大的冤枉啊!”王公公发出一声凄厉的变调哀嚎,“扑通”一声,整个人像一滩烂泥般重重跪倒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膝盖骨撞击地面的声音清晰可闻。他肥胖的身体筛糠似的抖成一团,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灰一片,冷汗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浸透了他那身象征身份的深蓝色总管太监服的前襟后背。“这冰……这冰都是从西郊玉泉山老冰窖采买的!几十年……几十年都是这个源头!清清白白!绝……绝不可能有毒啊!大人明鉴!大人明鉴啊!”他语无伦次,只剩下磕头如捣蒜,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备用冰室门口,早已被闻讯赶来的大小管事、御厨、杂役们堵得水泄不通。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个个面无人色,噤若寒蝉,空气中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和恐慌。王公公那绝望的磕头声和哀嚎,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顾砚舟对王公公的哭嚎置若罔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手中的冰块上。那冰块棱角分明,寒气刺骨,除了韩灵雪舔过的那一小块地方略显融化,表面看去与普通冰块并无二致。他眼神锐利如鹰隼,一寸寸扫过冰面,指腹在冰块的棱角上缓缓摩挲,试图寻找任何人工添加的蛛丝马迹。

就在这时,正弯腰干呕、感觉胆汁都快吐出来的韩灵雪,眼角余光无意间瞥向了备用冰室那扇唯一的高窗——窗纸有些老旧泛黄,透光性并不好,只能模糊映出外面庭院树木晃动的影子。就在王公公那声凄厉的“冤枉”刚刚落下的瞬间!

窗外,一个模糊的、明显属于成年男子的侧影,如同受惊的鬼魅,极其迅疾地一闪而过!那动作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但韩灵雪那因中毒而格外敏感的眼角,却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一抹仓皇消失的轮廓!

她猛地直起身,也顾不上嘴里那股令人作呕的怪味了,指着那扇高窗,声音因为激动和残留的恶心感而微微发颤,尖声叫道:“窗外!刚才窗外有人!跑过去了!”

这一声尖叫,如同在死寂的湖面投入一块巨石!

顾砚舟的目光如电般射向那扇高窗,眼中寒芒暴涨!他几乎在韩灵雪话音落下的同时,身体已如离弦之箭般启动,带着一股凌厉的劲风,猛地撞开堵在门口的人群,朝着御膳房通往外庭院的侧门方向疾冲而去!沉重的官靴踏在砖地上,发出急促而沉闷的回响。

“封锁所有出口!一个都不许放出去!”他冰冷的命令如同惊雷,在陷入混乱的御膳房上空炸开,留下无尽的肃杀寒意。

备用冰室里,只剩下瘫软在地、抖若筛糠的王公公,一群惊魂未定、不知所措的宫人,以及捂着嘴、小脸依旧皱巴巴、眼睛却紧紧盯着顾砚舟消失方向的韩灵雪。她指间那块残留的冰屑,正悄然融化成一点刺骨的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