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而我,天老,已在此等候了您……一万三千年!”

天老的话语,如同万钧重锤,狠狠砸在夜无峰的心湖深处,激起滔天巨浪,久久无法平息。他不是夜无峰?他是姜黎贪?是那个被斩首分尸、镇压万载的上古魔神蚩尤的转世?

这信息太过庞大,太过沉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复仇?向谁复仇?向那早已成为人文始祖、被万世敬仰的炎黄二帝?向那传承了万载、根深蒂固的所谓“正统”势力?这念头光是升起,就让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般的恐惧和荒谬。

他只是一个在风沙里刨食、连温饱都难以解决的孤儿!他连沙棘村的几个混混都打不过,刚刚才在死亡的边缘挣扎回来。蚩尤的力量?兵主的威严?那离他太远太远了,远得像头顶这片虚假穹顶之外的星辰。

夜无峰猛地抬起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眼中那最初的惊骇和茫然,被一种近乎本能的求生欲和现实的清醒所取代。他看着天老那充满期盼的虚影,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

“复仇?天老,您让我去复仇?可我现在……我只是个孩子!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在荒漠里差点饿死的孤儿!蚩尤的力量在哪里?兵主的威严又在哪里?我拿什么去和那些……那些传说中的神祇、那些传承了万载的庞然大物去争?我连他们的一根手指头都撼动不了!”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那里只有一颗在恐惧和饥饿中狂跳的、属于凡人的心脏:“我现在唯一想的,就是活下去!就是不再像今天这样,被人轻易踩在脚下,像条野狗一样等死!什么前世,什么魔神,什么血海深仇……对我来说太遥远了!我只知道,我现在很弱,弱得可怜!”

天老静静地听着,深邃的目光中没有失望,反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能迅速从巨大的身份冲击中挣脱出来,直面残酷的现实,这份清醒和韧性,才更像他记忆中那位在绝境中也能杀出血路的兵主。

“主人,”天老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带着安抚的力量,“您说得对。现在的您,力量确实微不足道。炎黄的后裔,那些继承了九天玄女道统、坐拥无数资源的庞然大物,对于现在的您而言,确实如同皓月之于萤火。”

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庆幸:“但万幸的是,您挣脱封印转世之事,目前还无人知晓!这片西北大地的封印,加上天矩枢的沉寂与我的谨慎,成功遮蔽了天机。那些存在,或许还在警惕,或许早已遗忘了那片污浊盐池下的不屈战魂。他们并不知道,兵主的真灵碎片,已经在荒漠中悄然转世成长。”

天老的目光扫过两侧堆积如山的珍宝和灵光流转的兵器功法:“而这,便是您最大的依仗和时间!天矩枢,是您前世为自己准备的最后堡垒与宝库。这里的财富,足以让凡人国度疯狂;这里的灵药,能生死人肉白骨;这里的功法神兵,更是您前世征战洪荒、威震八荒的根基!”

他的虚影指向那些悬浮在光罩中的玉简、骨片、金属书卷:“您需要力量,那么,就从这里开始!学习!修炼!汲取这万古的积累,重铸属于您的力量!只是……”

天老的声音带上一丝无奈和虚弱:“以您此刻凡胎肉体的孱弱状态,根本无法承受那些真正顶级的、属于兵主本尊的绝世功法和神兵利器的反噬。强行尝试,只会让您瞬间爆体而亡,形神俱灭。”

夜无峰的心沉了一下,但随即又升起希望。有路就好!有希望就好!

“所以,您只能从最基础的开始。”天老严肃地说,“从最浅显的炼体法门,最基础的引气诀,最普通的凡铁兵刃练起。一步一个脚印,夯实根基,循序渐进。当您的身体和灵魂足够强大,才能逐步解锁更高深的传承,唤醒沉睡在血脉深处的真正力量。”

听到“炼体”、“引气”、“变强”这些词,夜无峰眼中骤然爆发出炽热的光芒!不管前世是谁,不管未来要面对什么,力量!拥有保护自己、主宰自己命运的力量,才是他现在最渴望的东西!荒漠中濒死的无力感,沙棘村被欺辱的憋屈感,在这一刻化作了最原始的动力。

“管他什么转世!管他什么报仇!”夜无峰猛地一握拳,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声音斩钉截铁,“那些都太远了!我现在只想变强!强到没人能再随意决定我的生死!强到能自由地活下去!天老,我要学!就从最基础的开始!”

看到夜无峰眼中燃起的火焰,那不再是恐惧迷茫,而是属于战士的渴望与决心,天老欣慰地笑了,尽管虚影更加透明了几分。

“好!有此心志,方不愧兵主之魂!”天老郑重道,“不过,主人,我必须坦诚相告。为了接引您进入天矩枢,并维持这核心大殿的运转,我积攒万载的力量已近乎油尽灯枯。我无法再像传说中那些无所不能的‘老爷爷’般,随时为您出手解决麻烦,或是直接灌顶传功。”

他的语气带着深深的歉意和凝重:“我只能在您遭遇真正的、危及生命的绝境时,拼尽最后一点本源之力,给予您一次性的、有限的帮助。至于能否把握住那转瞬即逝的生机,最终还是要靠您自己。平常的修炼之路,只能靠您自己去闯,去拼,去流血,去流汗!我能做的,是引导,是解惑,是提供这宝库的资源。您……明白吗?”

夜无峰没有丝毫犹豫,重重点头:“我明白!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力量,只有自己掌握在手里的,才是真的!天老,您能给我这个机会,给我这个起点,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我不会指望不劳而获!”

这份清醒和觉悟,让天老眼中赞赏之色更浓。他不再多言,虚影轻轻飘动,向着大殿深处,那黑红王座高台的后方飞去。

“那么,请随我来吧,主人。属于您的修炼之路,现在……正式开始!”

夜无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复杂情绪,将“蚩尤”、“复仇”这些沉重的字眼暂时抛在脑后。他的目光变得坚定而纯粹,只剩下对力量的渴望。他迈开脚步,紧随着那散发着柔和微光的虚影,踏上了通往王座高台的台阶。

越过那散发着无尽威严的黑红王座,高台的后方,是一面同样巨大、雕刻着玄奥星图与符文阵列的墙壁。天老的虚影悬停在墙壁前,伸出近乎透明的手指,对着墙壁上几个特定的节点轻轻点去。

嗡——

墙壁上的星图仿佛活了过来,符文依次点亮,流淌着幽蓝色的光芒。一阵细微的能量波动后,墙壁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散发着淡淡白光的门户。门内光线柔和,看不清具体景象,只感觉有浓郁的、比大殿中更加精纯活跃的天地灵气扑面而来。

“这里,才是天矩枢真正的核心之一,也是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安身立命、磨砺己身的地方——‘砺锋台’。”天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进去吧,主人。属于夜无峰的道路,将从门后的世界……启程!”

夜无峰没有丝毫迟疑,一步跨入了那散发着柔和白光的门户之中。

光芒流转,景象瞬间变换。

门后,并非他想象中的另一个封闭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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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砺锋初鸣**

一步踏入,仿佛跨越了空间的界限。

夜无峰只觉眼前豁然开朗,身体被一股精纯温和的灵气包裹,如同浸入温润的泉水中,每一个毛孔都在欢呼雀跃。门后的世界,与他想象中截然不同!

这里并非金碧辉煌的殿堂,也没有堆积如山的珍宝。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广袤得难以想象的奇异空间。

脚下是坚实而布满细密玄奥纹路的暗青色地面,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与一片朦胧的、如同流动星云般的边界相接。头顶,没有穹顶,只有一片深邃幽暗、点缀着无数缓慢旋转的璀璨星辰的“天空”。那些星辰并非遥不可及,它们散发着柔和却清晰的光芒,将整个空间照亮得如同晴朗的月夜,光线均匀而清冷。

最令人震撼的是空间的中央。

那里,矗立着一座巨大无比的、形似倒置山峰的黑色金属造物!它底座庞大如山岳,向上逐渐收拢,顶端尖锐,仿佛一柄直刺苍穹的巨剑剑尖。整个造物表面光滑如镜,却又布满了难以理解的复杂几何纹路和能量导管,无数细微的蓝色、银色光流在其中无声地奔腾流淌,如同巨人的血脉。它静静地悬浮在离地数十丈的半空中,散发着一种冰冷、精密、却又蕴含着磅礴能量的压迫感。这便是“砺锋台”的核心枢纽?夜无峰无法理解它的原理,只能感受到其蕴含的恐怖伟力。

围绕着这座悬浮的黑色金属巨峰,空间被划分成了几个泾渭分明、风格迥异的区域。

离夜无峰最近的,是一片地势略有起伏的开阔地带。地面不再是坚硬的金属,而是覆盖着一种深褐色、充满弹性的奇异土壤。这片区域摆放着各种他从未见过的器械:有巨大的、布满凹坑和凸起的金属圆柱;有悬挂着沉重铁球的复杂杠杆装置;有刻画着引导线条的圆形平台;甚至还有一片模拟着沙漠、沼泽、乱石滩等不同地形的复杂障碍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汗水与金属摩擦的气息,显然这里是锤炼体魄的“炼体区”。

稍远处,则是一片静谧之地。地面上铺设着温润的玉石板,形成一个个独立的圆形平台。平台周围生长着一些散发着柔和光晕的奇异植物,它们的叶片无风自动,散发出令人心神宁静的清香。一些平台上方,还悬浮着缓缓旋转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玄奥符文,不断吸纳着空间中精纯的灵气。这里是引导灵气、淬炼精神、修习基础法诀的“引气区”。

在更外围,靠近那片流动星云边界的地方,景象变得肃杀起来。那是一片巨大的、由某种暗沉金属构成的演武场!场地上矗立着许多形态各异的金属人偶,它们有的手持刀剑,有的空手而立,身上布满了被劈砍穿刺的痕迹,散发着冰冷的煞气。场地边缘,一排排兵器架上,插满了闪烁着寒光的各式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应有尽有。虽然比起核心大殿里那些神兵显得“普通”,但其材质和锋锐程度,也绝非沙棘村里那些破铜烂铁可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无形的锐气,割得人皮肤隐隐生疼。这里,便是实战搏杀、磨砺武技的“演武区”。

而在空间的边缘,靠近那流动星云的地方,则孤零零地矗立着几座风格古朴、完全由巨石垒砌而成的石屋。石屋外表粗糙,没有任何装饰,与周围充满未来科技感的景象格格不入,却透着一股坚实厚重的气息。那便是夜无峰今后起居的“宿处”。

整个“砺锋台”空间,宏大、精密、功能分明,将修炼所需的“炼体”、“引气”、“演武”、“休憩”完美地整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近乎完美的修炼闭环。空气中流淌的精纯灵气,更是外界荒漠的百倍不止!

“这……就是砺锋台?”夜无峰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喃喃自语。这已经超出了他对“修炼场所”的所有想象。

“是的,主人。”天老的虚影飘在他身侧,虽然比在大殿时更加黯淡透明,但语气中带着自豪,“此地灵气乃由‘矩枢核心’(指向那悬浮的黑色金属巨峰)从虚空深处汲取转化而来,精纯无比,更可随您修为提升逐步调整浓度与属性。炼体区的器械,能最大效率锤炼筋骨气血;引气区的符文与灵植,可助您快速感应并吸纳灵气;演武区的人偶,拥有基础的战斗模式,是您磨砺战技的最佳陪练。至于那些石屋,虽简陋,却足够坚固安全。”

天老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这片为“兵主归来”而准备的修炼圣域,最终落回夜无峰身上,声音带着万古的沧桑与崭新的期许:

“万载沉寂,砺锋台终于迎来了它的主人。夜无峰,属于你的路,就从此刻、此地,正式开始!拿起最轻的剑,运转最基础的功法,去挥汗,去流血,去感受力量在体内一点一滴增长的滋味吧!记住,真正的力量,从来不是继承,而是在无数次跌倒与爬起中……亲手铸就!”

夜无峰站在入口处,望着眼前这宏大而陌生的砺锋世界,胸膛中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恐惧消散,迷茫褪去,只剩下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

变强!就从这里开始!

他深吸一口那精纯得令人迷醉的灵气,眼神锐利如刀,迈出了在砺锋台的第一步。脚下的暗青色纹路,似乎随着他的步伐,微微亮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