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古研究所的医疗区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与能量抑制剂的清苦气息交织,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林雪躺在特制的悬浮病床上,全身覆盖着半透明的修复凝胶,像被琥珀封存的蝴蝶。她的呼吸平稳得如同设定好的程序,只有胸口微微起伏,证明这具苍白的躯体仍在运转。
病床周围的监测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显示,她体内的血煞残留已被压制到安全线以下,但神经系统的损伤比预想中更严重——能量爆炸时的冲击波震伤了她的后脑,导致持续性昏迷。
“脑电波频率3.2,处于深度休眠状态。”护士轻声汇报,笔尖在记录板上划过,“修复凝胶对体表挫伤效果显著,但深层神经修复……还需要时间。”
周教授站在病床另一侧,看着屏幕上林雪脑部扫描图里那片淡淡的阴影,眉头紧锁。“她的修复能力本质是‘规则重构’,过度使用会对自身神经造成反噬。这次叠加能量爆炸的冲击……”他没说下去,但语气里的担忧显而易见。
病房门口,一道高大的身影静立在阴影里。裴寒野穿着研究所配发的灰色病号服,左肩缠着厚厚的绷带,渗出的血迹将白色纱布染成暗红。他已经在那里站了三个小时,像一尊沉默的石像,目光透过门上的玻璃,牢牢锁定在病床上的身影上。
医疗组的人对他又怕又敬。这个能一拳轰碎合金舱的“界外来客”,在林雪昏迷后竟异常安分,不仅配合治疗,甚至主动要求守在病房外——尽管他的眼神依旧锐利如刀,但那份固执的守候,却让人窥见一丝不同寻常。
“裴先生,您的伤口需要换药了。”一个年轻护士抱着药盘经过,被他的目光扫过,顿时吓得声音发颤。
裴寒野没回头,只是微微颔首,视线依旧没离开病床上的林雪。护士松了口气,快步离开,心里却嘀咕:刚才她和同事讨论林雪的伤情时,明明看到裴先生猛地抬头,眼神像要吃人——难道他听懂了“能量频谱契合”这种专业术语?
契合?冲撞?
裴寒野的指尖在门把手上微微收紧。他当然听懂了。那些护士口中的“契合”,是指他体内的煞气与血煞能量的同源性;而“冲撞”,则是指他失控时的能量爆发,直接导致了林雪的受伤。
是他伤了她。
这个认知像一根淬了冰的针,扎在他心头最深处。他想起自己昏迷前,看到她被气浪掀飞的瞬间,那抹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白色身影,像一根刺,扎进了他征战多年早已麻木的心脏。
他曾以为自己的力量是荣耀的象征,是踏平敌国的资本。可现在,这力量却成了伤害她的凶器。
悬浮病床上,林雪的手指突然微微动了一下。
裴寒野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他看到她的睫毛颤了颤,像是要醒来,却又被沉重的睡意拉了回去。修复凝胶覆盖的嘴角动了动,似乎在说什么,声音微弱得被仪器声淹没。
他下意识地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到病床边。
“……冷……”
一声细若蚊蚋的呢喃从她唇边溢出。裴寒野的脚步顿住了。他看到她的身体在凝胶下微微发抖,脸色比刚才更白了几分,显然是神经损伤引发的体感异常。
悬浮病床的温控系统显示正常,但他伸出手,掌心贴近她的额头,确实感觉到了一股不正常的寒意——不是体温低,而是一种从骨髓里透出来的冷,像极了被血煞之气侵蚀时的感觉。
裴寒野皱眉。他解开自己缠着绷带的左臂,露出还算完好的小臂,将手腕轻轻贴在她的额头。他的体温比常人高,尤其是体内煞气未散,手腕处带着温热的能量波动。
“唔……”
林雪的颤抖明显减轻了,眉头舒展了些许,呼吸也变得更加平稳。她的脸颊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手腕,像只寻求温暖的小猫。
裴寒野的身体瞬间僵住。
指尖传来她肌肤细腻的触感,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手腕内侧,带着修复能量特有的清冽气息。这是一种极其亲密的接触,远超之前任何一次“能量引导”或“紧急救治”。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体内的煞气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安抚,竟微微收敛了几分。
这个认知让他心头一震。他猛地想抽回手,却又怕惊扰了她,动作停在半空中,进退两难。
阳光透过观察窗的模拟系统照进来,在病床上投下一片柔和的光斑。林雪安静地睡着,长长的睫毛在光斑里轻轻颤动,修复凝胶下的皮肤渐渐透出一丝血色。裴寒野站在床边,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眼神不再是审视,不再是探究,而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深沉的凝视。
他想起她签下契约时说的话:“修复工具,驯化凶器。”
可现在,这把需要“驯化”的凶器,却在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那个自称“工具”的修复师。
病房外的走廊里,周教授看着监控屏幕上这一幕,推了推眼镜,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他转身对身后的研究员说:“把裴寒野的能量监测频率调到和林雪同步。另外,准备一份新的‘烛阴’协议补充条款——增加‘共生状态观察’项。”
研究员愣了一下:“周教授,这会不会……”
“有些变化,”周教授望着监控里裴寒野那抹不再冰冷的侧脸,轻声道,“比我们预想的,来得更早。”
病房内,裴寒野终于轻轻抽回手,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一场梦。他看着林雪依旧平稳的睡颜,将自己的病号服外套脱下来,盖在悬浮病床的边缘,刚好能让她感受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
然后,他重新退回到病房门口的阴影里,像个沉默的守护者,继续他的凝视。
只是这一次,他眼底的锐利,悄然融化了些许,染上了一层连阳光都无法穿透的、复杂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