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隔离室B-7的空气,凝固得如同沉入万米深海的坚冰。应急灯幽绿的光线吝啬地涂抹在金属墙壁上,勾勒出林熵蜷缩在角落的轮廓,像一头被拔去爪牙、囚于铁笼的幼兽。他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墙壁,右手指尖无意识地深陷进左臂内侧那道扭曲的疤痕,仿佛要将这连接着未知深渊的“接口”生生抠掉。每一次按压,都带来一阵深入骨髓的麻痒和刺痛,那是混乱力量蛰伏的证明,也是他生命倒计时的沙漏。

腕表屏幕上,顽固的深紫色光芒幽幽闪烁,精神污染指数稳定在令人窒息的85.3%,距离彻底崩溃的黑色深渊仅一步之遥。韩夜那幽灵般的声音——“周扒皮的秘密研究”、“畸变体样本”、“生存的缝隙”——如同冰冷的毒蛇,在他混乱的思绪中反复游弋,带来一丝危险的希望,又引发更深的恐惧。他该如何相信一个潜入铁幕如入无人之境的黑客?如何在一个将他视为“惊喜”和“炸弹”的冰冷机构中找到盟友?

楚月沉默地坐在稍远一点的金属床边,手中无意识地翻动着电子病历板,屏幕上的数据流早已停止更新,凝固在B+级能量脉冲的峰值图表上。她的脸色在幽光下显得异常苍白,眉头紧锁,清澈的眼眸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挣扎。周启明副局长对林熵研究价值的赤裸定位,雷罡冰冷的“最终净化”授权,如同两座冰山,挤压着她作为医者的信念。她递给林熵一瓶纯净水,指尖冰凉。

“尽量多喝点,你需要代谢掉体内过量的应激激素和能量残留毒素。”她的声音刻意维持着平稳,却掩不住一丝紧绷,“刚才…很危险。再失控一次,雷队长不会再有犹豫。”

林熵接过水,冰冷的塑料瓶身触感让他微微一颤。他拧开盖子,灌了几口,水流过干涩的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的焦灼。“控制?”他声音嘶哑,带着自嘲,“楚医生,你觉得我能控制一个连它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只在我快崩溃时出来捣乱的东西吗?它就是个诅咒,寄生在我这块烂肉上。”他重重地捶了一下左臂的疤痕。

楚月看着他眼中交织的绝望与不甘,深吸一口气:“诅咒也好,力量也罢,它现在是你的一部分。对抗它,只会加速它的反噬。试着…理解它出现的契机。超市里,是为了救人。刚才…是因为什么?是恐惧?愤怒?还是…观察廊上那几道目光带来的压力?”

林熵猛地抬头,超市里怪物砸向小女孩的巨臂,父母在熵雾中绝望伸出的手,与观察廊上周启明那审视猎物般的眼神、莫里斯首席狂热的注视、雷罡冰封的杀意瞬间重叠!一股冰冷的愤怒夹杂着巨大的屈辱感猛地冲上头顶!左臂疤痕处的麻痒骤然加剧,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在皮下攒动!

“呃!”他闷哼一声,右手下意识地再次抓紧左臂。

“林熵!停下!”楚月脸色一变,急声低喝。

嗡——!

隔离室内,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紧!惨白的应急灯光剧烈地明灭闪烁!林熵右手掌心,一点极其微弱、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白色光晕如同风中残烛般倏地亮起,随即又在下一秒骤然熄灭!整个过程快得如同幻觉!

但腕表屏幕上,那深紫色的光芒猛地暴涨了一瞬,污染指数的进度条肉眼可见地向上跳动了一格!86.1%!

刺耳的警报声并未响起,但隔离室外,控制台的方向立刻传来一阵骚动。显然,微弱的能量波动依旧被高灵敏度的探测器捕捉到了。

“目标079出现微能量扰动!污染指数瞬时上升0.8%!状态不稳定!重复,状态不稳定!”操作员紧张的声音通过广播传来。

楚月的心沉到了谷底。林熵对情绪的掌控力脆弱得不堪一击,任何强烈的负面情绪都可能成为引爆那恐怖力量的导火索。而在这座名为“铁幕”的囚笼里,压力和恐惧无处不在。

就在这时,隔离室那布满七彩琉璃状裂痕的巨大玻璃墙外,响起了平稳而清晰的脚步声。穿着纯白镶银边长袍的白塔首席研究员——莫里斯,拄着他那镶嵌着发光晶体的银色手杖,在一队穿着白塔制式白色防护服的研究员簇拥下,出现在玻璃墙外。他那双燃烧着智慧与探究欲火焰的眼睛,透过裂纹,精准地落在林熵身上,如同在欣赏一件刚刚出土、亟待解读的远古神器。他身边的研究员迅速在玻璃墙外架设起几台更加精密的仪器,探头隔着玻璃对准林熵,尤其是他的左臂。

“编号079,林熵。”莫里斯的声音透过门禁通讯器传来,带着学者特有的温和腔调,却掩盖不住内里的兴奋,“我是白塔科研所首席研究员,莫里斯。刚才的能量爆发,非常…具有启发性。我们需要进行一系列更深入的测试,以理解你体内这股独特力量的本质和运作规律。这对你控制它,乃至…减轻它对你造成的侵蚀,都至关重要。”他刻意强调了“减轻侵蚀”几个字。

林熵警惕地盯着玻璃墙外那群白袍人,如同看着一群即将进行活体解剖的屠夫。“测试?像刚才那样,把我逼到失控边缘,然后记录数据?”他声音冰冷。

“理解是控制的前提,林熵先生。”莫里斯毫不在意他的敌意,脸上甚至带着一丝鼓励的微笑,“恐惧源于未知。我们白塔的职责,就是揭开未知的面纱。请放心,所有测试都在最严密的防护和楚月医师的监护下进行,安全等级为最高。我们关注的是知识的边界,不是伤害。”他示意了一下身后严阵以待的雷罡小队成员,那些黑洞洞的枪口无声地宣示着何为“安全”。

楚月站起身,挡在林熵和玻璃墙之间,尽管这举动在物理上毫无意义。“莫里斯首席,目标目前精神高度紧张,生理状态极不稳定。我建议推迟测试,先进行至少24小时的深度观察和情绪稳定干预。”

“情绪稳定?”莫里斯微微挑眉,目光扫过楚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楚医师,失控的能量源于失控的情绪。推迟测试,意味着让这颗不稳定的炸弹继续处于不可预知的状态。风险更大。我们需要的,恰恰是在可控环境下,观察他情绪波动与能量接口之间的关联机制。这是科学,也是对他最大的负责。”他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目光转向控制台方向:“周主管,准备启动‘接口稳定性评估’序列A。授权代码:白塔-伽马7。”

“序列A启动准备就绪,首席。能量抑制力场预热中。”周主管刻板的声音回应。

楚月还想说什么,林熵却轻轻拉了一下她的白袍下摆。他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认命般的冰冷。“让他们测。”他看着莫里斯,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也想看看,这个‘诅咒’到底有多大能耐。”

莫里斯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明智的选择,079。你会为科学,也为你自己,做出贡献的。”

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四名穿着与之前“生物危害处理”人员类似、但防护服上带有白塔银色塔徽标记的研究员走了进来。他们推着一台造型奇特、如同金属蜘蛛般的仪器。仪器主体是一个半球形的透明罩,内部布满细密的电极和闪烁着幽蓝光芒的传感器。底座连接着粗大的线缆,一直延伸到玻璃墙外的控制台。

“请配合,编号079。”为首的研究员声音透过面罩,毫无波澜。两人上前,不由分说地将林熵从地上架起,按坐在金属床边。另外两人则迅速将那半球形的透明罩仪器推近。

林熵没有反抗,身体僵硬地任由他们摆布。他能感觉到楚月担忧的目光,也能感受到玻璃墙外莫里斯那双燃烧着研究欲的眼睛,以及更远处,雷罡如同实质的冰冷杀意。

“目标固定完毕。准备安装‘神经脉冲诱捕矩阵’。”研究员操作着仪器。半球形透明罩缓缓降下,精准地笼罩在林熵的头部。冰冷的金属框架贴合在他的太阳穴、额头和后颈,细密的探针如同活物般伸出,轻轻刺破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和麻痒。紧接着,几根更粗的、缠绕着发光导线的束带缠绕在他的左臂上,特别是疤痕区域,束带内侧探出更长的探针,深深刺入疤痕组织!

“呃啊!”剧烈的、如同神经被直接灼烧的痛楚让林熵忍不住痛呼出声!左臂瞬间失去了知觉,只剩下一种被无数毒虫啃噬骨髓的恐怖感觉!

“探针接触良好,神经信号捕捉稳定。疤痕区域能量读数异常活跃…正在建立基线模型…”研究员冷静地汇报着。

“林熵!保持清醒!集中精神!别被痛感淹没!”楚月的声音带着急切,她紧盯着旁边一台监测林熵生命体征的仪器,屏幕上代表神经应激反应的曲线正在疯狂飙升!

半球罩内壁亮起柔和的蓝色光芒,无数细微的电流如同水银般在探针之间流动。林熵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被浸泡在冰冷的、导电的溶液里,每一个念头似乎都被无形的触手捕捉、分析、放大。意识变得异常清晰,却又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对外界的感知变得模糊而遥远。左臂疤痕处传来的剧痛被这仪器强行压制、转化,变成了一种冰冷的数据流,在他意识深处流淌。

“基线模型建立完成。精神污染指数稳定在86.5%。启动‘阈值刺激协议’第一阶段:视觉诱导。”莫里斯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如同来自遥远的神谕。

嗡——

半球罩内壁上柔和的蓝光瞬间变幻!无数破碎、扭曲、光怪陆离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地冲击着林熵的视觉神经!腐烂的行尸在熵雾中蹒跚、空间如同破碎的镜子般扭曲折叠、巨大的、长满骨刺的触手撕裂天空、无数双充满绝望和疯狂的眼睛在黑暗中凝视……这些画面并非静态,而是动态的、高精度的、带着强烈精神污染冲击力的全息投影,直接作用于他的视神经中枢!是熵灾爆发十年间无数惨剧的浓缩,是深埋在林熵记忆深处最恐怖的噩梦!

“不…停下…”林熵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牙关紧咬,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超市里张婶畸变时的凄厉惨叫、父母在熵雾中化为白骨的画面被这些恐怖的幻象强行勾起、放大!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左臂疤痕处,那被仪器强行压制的混乱力量开始剧烈地躁动!腕表屏幕上的深紫色光芒疯狂闪烁!

“脑波活动剧烈!杏仁核区域高度激活!恐惧情绪指数突破阈值!疤痕区域能量反应激增!污染指数87.1%…87.8%…88.5%!上升速率加快!”研究员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和兴奋。

“继续!加大刺激强度!聚焦左臂疤痕区域能量反馈!”莫里斯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半球罩内的幻象骤然变得更加清晰、更加血腥!一只巨大的、覆盖着粘稠黑液的骨爪猛地撕裂画面,朝着林熵的头部狠狠抓来!那狰狞的细节、扑面的腥风,真实得令人窒息!同时,缠绕在林熵左臂疤痕上的束带猛地收紧!探针释放出更强力的脉冲电流,不再是压制,而是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刺激着疤痕深处的“接口”!

“啊——!!!”林熵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如同被高压电击中般猛地向上弹起,又被束缚带死死勒回床上!剧痛!极致的剧痛从左臂疤痕处炸开,瞬间席卷全身!那不再是物理的疼痛,而是灵魂被撕裂、被混乱力量疯狂冲刷的恐怖感受!眼前所有的幻象瞬间被一片纯粹的白光淹没!

嗡——!!!

这一次,不再是微弱的闪光!一团比在超市时更加凝聚、更加刺眼、如同液态白金般灼热的炽白光球,猛地从林熵紧抓着床沿的右手掌心爆发出来!光球只有拳头大小,但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和净化气息却狂暴了数倍!整个半球形透明罩瞬间被刺目的白光充满!

噼啪!轰!

坚固的透明罩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表面瞬间爬满蛛网般的裂痕!连接罩体的粗大线缆冒出青烟,发出刺鼻的焦糊味!笼罩头部的探针在狂暴的净化能量冲击下纷纷爆裂、融化!束缚左臂的束带更是被直接炸开,断裂的导线如同垂死的蛇般扭曲!

“警报!警报!B-7隔离室发生高强度能量爆发!强度B+!神经脉冲诱捕矩阵损毁!能量抑制力场过载失效!”刺耳的警报声瞬间撕裂了黄区的压抑!控制台区域红光爆闪!

“目标能量失控!保护首席!”雷罡的厉喝声响起!玻璃墙外,白塔的研究员们惊慌后退,莫里斯首席被两名护卫迅速架离观察区,他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带着一种目睹神迹般的极致狂热!

“林熵!停止输出!它在吞噬你!”楚月不顾危险扑到床边,试图抓住林熵的手臂,但被那狂暴的炽白光球散发出的无形力场狠狠弹开,撞在金属墙壁上!

林熵感觉自己快要被撕裂了!意识在纯粹的光明和混乱的低语中沉浮!掌心那光球如同贪婪的饕餮,疯狂地吮吸着他的生命力、他的意志、他的一切!左臂疤痕处仿佛变成了一个燃烧的火山口,混乱的力量与净化的能量在其中激烈对冲、湮灭!腕表屏幕上的深紫色已经亮到了极致,污染指数的进度条如同脱缰野马,疯狂冲向代表彻底畸变的黑色区域!89%…90%…91%!

“呃…啊啊啊!!!”极致的痛苦和失控的恐惧让他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他想要甩掉这团带来毁灭的光球!右手猛地向外一挥!

那团炽白的光球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脱离他的掌心,却没有撞向任何地方,而是悬浮在半空中,剧烈地旋转、膨胀!无数道纯粹而暴烈的净化光流如同失控的闪电般从中迸射而出,狠狠轰击在隔离室的金属墙壁、天花板和那布满裂痕的玻璃墙上!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能量爆炸声连绵不绝!坚固的合金墙壁在净化光流的冲击下发出刺耳的扭曲呻吟,留下大片大片焦黑的灼痕和蛛网般的凹陷!天花板上的通风口和照明系统瞬间化为齑粉!那面巨大的强化玻璃墙上的七彩琉璃状裂痕被狂暴的能量强行撕扯、扩大!裂纹如同闪电般蔓延,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整个B-7隔离室如同被投入了风暴的核心,在毁灭性的白光中剧烈震颤!

“屏障结构完整性降至15%!即将崩溃!启动紧急泄压程序!疏散控制台非战斗人员!”周主管的嘶吼声带着绝望的破音!

“目标污染指数92.7%!逼近临界畸变点!雷队长!”操作员的尖叫淹没在爆炸声中。

玻璃墙外,雷罡面沉如水,覆盖着黑色装甲的手指已经稳稳扣在了“熵能抑制步枪”冰冷的扳机上,准星死死锁定在能量风暴中心、痛苦嘶吼的林熵身上。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只有执行命令的绝对冷酷。只要污染指数突破95%,或者林熵出现任何不可逆的畸变迹象,“最终净化”的蓝色火焰将毫不犹豫地吞噬一切。

“不…不能…失控…”混乱的低语如同亿万只苍蝇在林熵的脑海中轰鸣,与那净化光流的爆炸声交织在一起!他感觉自己正站在悬崖边缘,脚下是沸腾的混乱深渊!父母将他推开时最后的眼神,小女孩蜷缩在洗衣粉堆里颤抖的身影,楚月撞在墙上痛苦的表情…这些画面如同最后的锚点,在疯狂旋转的意识风暴中一闪而逝!

“停下…给我停下啊!!!”他用尽灵魂最后的力量嘶吼!不是对外的破坏,而是对内的、对那股失控力量的疯狂压制!右手五指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瞬间被狂暴的能量蒸发!

奇迹发生了!

那悬浮在空中、疯狂喷射毁灭光流的炽白光球,猛地一滞!狂暴的旋转骤然减缓!迸射的光流如同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瞬间变得稀疏、暗淡!光球本身也开始剧烈地闪烁、收缩,仿佛内部正在进行一场惨烈的拉锯战!

隔离室内的能量风暴为之一顿!

“能量输出骤降!污染指数上升速率减缓!92.9%…93.1%…趋于稳定?!”控制台传来难以置信的惊呼。

玻璃墙外,雷罡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微微一顿,冰封的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讶异。

楚月挣扎着从墙角爬起,嘴角带着一丝血迹,震惊地看着风暴中心那个单膝跪地、右手死死攥拳、全身因极致对抗而剧烈颤抖的身影。他竟然…在尝试控制?!

然而,强行压制这狂暴能量的代价是巨大的。林熵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放在磨盘上反复碾磨!每一次对抗,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痛苦和更深沉的消耗!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他死死咬住下唇,鲜血的味道在口腔弥漫,用这剧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他左手腕上,那个一直闪烁着深紫色光芒的EMB腕表,屏幕突然疯狂乱闪!一串串意义不明的、如同乱码般的深红色字符瀑布般刷过!紧接着,腕表内部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却异常尖锐的高频蜂鸣!表壳温度急剧升高,变得滚烫!

林熵只觉得一股冰冷刺骨、带着强烈恶意的数据流,如同淬毒的冰锥,猛地从腕表刺入他的手腕,沿着神经脉络,蛮横无比地冲进他的大脑!

嗡——!

眼前的所有景象——破碎的隔离室、闪烁的警报红光、玻璃墙外模糊的人影——瞬间扭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翻涌着粘稠灰雾的混沌空间!雾气中,无数扭曲、痛苦、无声嘶吼的苍白面孔若隐若现,散发出令人灵魂冻结的绝望气息!

“精神深层链接受到未知高维信号入侵!信号源…信号源来自目标腕表内部!是…是强制植入的次级协议!我们被反向入侵了!”控制台传来技术员惊恐到变调的尖叫!

“什么?!立刻切断所有外部链接!隔离数据端口!”莫里斯首席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镇定。

但已经晚了!

林熵的意识被那股冰冷的数据流强行拖拽着,在这片绝望的灰雾中沉沦。就在他意识即将被无边无际的冰冷和混乱彻底吞噬时,灰雾深处,一点微弱却异常熟悉的光芒吸引了他!

那是一座雕像。

一座汉白玉雕琢的、足有三米高的少女雕像。她身披古典的裙裾,面容圣洁而悲悯,微微垂首,双手捧着一卷摊开的书册,仿佛在默读,又仿佛在祈祷。这座雕像,林熵太熟悉了!它就矗立在他就读的天海大学中心花园的喷水池旁,是校园的标志之一,被学生们称为“晨读少女”。

然而此刻,这座本应圣洁的雕像,却浸染在粘稠的灰雾中!纯净的汉白玉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不断渗出黑色粘液的裂痕!雕像低垂的眼睑下,两道如同血泪般的暗红色污痕蜿蜒而下,滴落在她捧着的书卷上,将那石刻的文字染得一片污浊!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雕像微微张开的、本应无声的嘴唇,此刻竟在极其轻微地、一开一合!没有声音发出,但一股极其悲伤、绝望、仿佛凝聚了无数冤魂哀嚎的精神波动,如同实质的潮汐,一波波地冲击着林熵的意识!

“呜…呜呜…”

林熵仿佛听到了那无声的哭泣!那哭泣并非来自雕像本身,而是…来自雕像内部!来自那些构成雕像的、被污染扭曲的材质深处!来自那些在灰雾中若隐若现的、痛苦嘶吼的苍白面孔!

“救…救我…”

“好痛…好冷…”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妈妈…”

无数细微、重叠、充满极致痛苦的意念碎片,如同冰冷的针,狠狠刺入林熵的脑海!这根本不是一座雕像!这是一个囚笼!一个用汉白玉封印的、由无数被熵能污染扭曲的痛苦灵魂构成的…活体地狱!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悲悯和无法言喻的愤怒,如同沉寂的火山,猛地冲垮了林熵强行维持的理智堤坝!这些痛苦的意念碎片,与他左臂疤痕中蛰伏的混乱力量产生了某种绝望的共鸣!

“不——!!!”

现实中的林熵猛地仰头发出一声泣血般的咆哮!被他强行压制的炽白光球,在他无意识的、被强烈悲愤驱动的意志下,如同挣脱了最后枷锁的狂龙,轰然爆发!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庞大的净化光流如同决堤的天河,以他为中心,呈球形向四面八方疯狂扩散!

轰隆隆隆——!!!

这一次,没有任何悬念!

那面早已布满裂痕、摇摇欲坠的巨大强化玻璃墙,在狂暴的净化光流冲击下,如同脆弱的糖片般轰然爆碎!无数闪烁着七彩琉璃光芒的碎片混合着炽白的能量风暴,如同死亡的洪流,朝着玻璃墙外的控制台区域、朝着那些惊骇欲绝的白塔研究员、朝着严阵以待的雷罡小队、朝着被护卫挡在身后的莫里斯首席,无情地席卷而去!

铁幕最核心的黄区,在这一刻,被编号079失控的力量,硬生生撕开了一道通往地狱的裂口!

* * *

天海大学,中心花园。

夜色如墨汁般浓稠,沉沉地压在净界墙圈禁的“安全区”上空。墙外熵雾翻涌的呜咽被高墙阻隔,只留下墙内一片死寂般的沉闷。往日里虫鸣唧唧、草木芬芳的花园,此刻浸没在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中,连风都仿佛凝固了。

花园中央,汉白玉雕琢的“晨读少女”雕像静静矗立在干涸的喷水池中央。惨淡的月光吝啬地涂抹在她低垂的脸庞和捧书的双手上,非但没有带来圣洁,反而映照出一种冰冷的、非人的质感。雕像周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如同腐败甜腥混合着劣质消毒水的怪异气味,丝丝缕缕的灰黑色薄雾如同有生命的触手,从雕像基座周围的地砖缝隙中无声无息地渗出、盘旋、沉降,将雕像的下半身笼罩在一片粘稠的阴影里。

值夜班的校工老赵,裹紧了身上单薄的制服,缩着脖子,手里老旧的手电筒光束在浓重的黑暗中显得微弱而胆怯。他嘴里叼着半截劣质过滤嘴香烟,劣质烟草燃烧的辛辣气味勉强压下了空气中那股令人不安的甜腥。他例行公事地绕着花园外围巡逻,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黑暗的角落。最近墙内不太平,好几个区都报告了低浓度熵雾渗入和轻微致幻事件,EMB的警报等级提升到了黄色。这份夜班工分挣得,比以前更提心吊胆。

“妈的,这鬼天气…”老赵嘟囔着,手电光无意识地扫过喷水池中央的少女雕像。光束掠过雕像低垂的脸庞时,他似乎看到…雕像的眼睑下,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老赵心里一咯噔,停下脚步,揉了揉有些昏花的眼睛,将手电光柱重新聚焦过去。

是水痕?露水?

不对!

那两道从雕像低垂的眼睑下蜿蜒流下的痕迹,在惨白的光束下,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暗红色!像凝固的血,又像某种粘稠的、活着的污秽!它们一直流到雕像捧着的石刻书卷上,将上面模糊的文字染得一片污浊!

老赵的呼吸瞬间屏住了!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上头顶!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中的烟头掉在地上,溅起几点微弱的火星。他想起了最近流传在学生中的怪谈——说这雕像在深夜里会发出女人的哭声,眼流血泪。

“谁…谁在那儿装神弄鬼?!”老赵色厉内荏地低吼一声,声音在死寂的花园里显得格外突兀。他强自镇定,握紧了手电筒,光束死死锁定雕像的脸,一步步小心翼翼地靠近喷水池边缘。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在耳边擂鼓。

就在这时!

一股极其微弱、如同蚊蚋低鸣、又像是风吹过破损窗棂缝隙的呜咽声,毫无征兆地钻进了老赵的耳朵!

“呜…呜……”

声音极其飘渺,仿佛来自遥远的地底,又像是直接在他脑海里响起!带着一种浸透骨髓的悲伤和绝望!

老赵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手电筒的光柱剧烈地颤抖起来,几乎握不住!他猛地将光束射向声音来源——雕像微微张开的、汉白玉雕琢的嘴唇!

那嘴唇,在惨白的光束下,竟在极其轻微地、以一种非人的频率和幅度,一开一合!

“呜…呜……”

那无声的哭泣,仿佛就是从这石质的唇间流淌出来的!

“鬼…鬼啊!!!”老赵的理智瞬间崩溃!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再也顾不上什么巡逻职责,转身连滚带爬地朝着花园外、有灯光的地方疯狂逃去!手中的手电筒被甩飞出去,“啪”地一声撞在雕像的基座上,灯光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

黑暗重新吞噬了花园中心。

月光下,少女雕像依旧低垂着头,捧着她染血的书卷。只是,那两道暗红色的泪痕,在夜色中似乎变得更加粘稠、更加触目惊心。基座周围渗出的灰黑色薄雾,无声地翻涌着,如同活物般,缓慢而坚定地向上蔓延,一点点地,吞噬着那冰冷的汉白玉。

* * *

铁幕,黄区。

B-7隔离室已不复存在。

取代它的,是一个直径超过十米的巨大、焦黑的破洞。边缘的合金墙壁被狂暴的净化能量熔化成扭曲、滴淌的金属泪痕,散发着刺鼻的臭氧和金属蒸汽的味道。原本的玻璃墙连同其后的控制台区域一大片空间,此刻被一层厚厚的、闪烁着七彩琉璃光芒的晶体状碎屑覆盖,那是空间规则被极致能量对冲撕裂后的残留物。刺耳的警报声如同垂死巨兽的哀鸣,在破损的通道和空旷的环形大厅里疯狂回荡。红色的警示灯旋转闪烁,将断壁残垣和弥漫的烟尘染上一层不祥的血色。

整个黄区一片狼藉。控制台区域的仪器大部分冒着黑烟,屏幕碎裂,线缆如同被扯断的肠子般暴露在外。穿着白色制服的操作员们惊魂未定,有的瘫坐在地,有的捂着流血的耳朵,眼神呆滞。穿着厚重防护服的工程人员正手忙脚乱地试图用速凝泡沫和金属支架封堵那个巨大的破口,阻止能量冲击波扩散造成的次生破坏。

破洞边缘,弥漫的烟尘中,林熵单膝跪地,右手死死地撑在滚烫、布满熔融金属颗粒的地面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叶灼烧般的剧痛,吸入的空气中充满了金属粉尘和能量残留的刺鼻气味。他身上的廉价超市制服早已破烂不堪,露出下面被高温灼伤、渗出血迹的皮肤。汗水混合着污血和灰尘,在他脸上冲刷出道道痕迹。左臂那道扭曲的疤痕,此刻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过,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周围皮肤下的血管如同扭曲的黑色蚯蚓般暴凸出来,微微搏动。一股深入骨髓的冰冷麻木感正从疤痕处向全身蔓延,仿佛连血液都要冻结。

最让他心胆俱裂的是左手腕上的腕表!屏幕不再是深紫色,而是变成了一片死寂、如同凝固血浆般的暗红!中央跳动的污染指数数字,如同恶魔的狞笑——94.8%!距离彻底畸变,仅剩一线之隔!每一次心跳,那数字似乎都在向致命的95%逼近!表壳滚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内部发出细微却尖锐的、如同指甲刮擦玻璃的蜂鸣声。

结束了。刚才那一下爆发,彻底耗尽了所有挣扎的力气,也将他推到了悬崖的最边缘。他甚至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烟尘稍散,几道冰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破洞边缘,封锁了所有可能的去路。

雷罡站在最前方,灰白色的短发在能量余波中微微拂动,饱经风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冰封般的冷酷。他手中的“熵能抑制步枪”枪口,稳稳地指着林熵的头颅,准星在血红的警示灯光下泛着幽冷的死亡光泽。枪口微微下沉,瞄准了林熵的左臂——那污染的源头。在他身后,数名清道夫精锐士兵同样枪口锁定,动作整齐划一,如同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只要雷罡一声令下,或者林熵腕表上的数字跳动到95%,致命的蓝色冰焰将瞬间将他连同那危险的疤痕一起抹除。

“污染指数94.8%,临界畸变风险。目标能量耗尽,无反抗能力。请求执行‘最终净化’程序,清除污染源。”雷罡的声音透过面罩内置通讯器传出,低沉、平稳,如同宣读一份例行报告,每一个字都敲打着死亡的节拍。

“不!等等!”一个急切的声音传来。楚月挣扎着从一堆破碎的仪器残骸后爬出,她白色的实验袍沾满了污迹和血迹,额头被飞溅的碎片划破,一道血痕顺着脸颊流下。她不顾雷罡小队瞬间锁定的、充满警告意味的枪口,踉跄着冲到林熵与雷罡之间,张开双臂,用身体挡住了枪线。

“雷队长!污染指数尚未突破95%临界点!目标意识清醒,未观测到任何不可逆的肉体畸变特征!”楚月的声音因激动和喘息而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直视着雷罡那双毫无波动的眼睛,“根据《EMB高风险灵能者处置条例》第12条补充条款,在污染指数低于95%且目标保有完整意识的情况下,医疗部拥有优先处置权!我要求立刻将目标079转入医疗部绿十字重症监护单元,进行紧急污染清除和生命维持!”

雷罡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楚月布满血污的脸,又落到她身后几乎虚脱的林熵身上。“楚月医师,”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你所谓的‘完整意识’,是指一个在三十秒内连续两次引发B+级能量失控、造成黄区核心区域严重损毁、污染指数逼近临界点的极度危险体?条例的存在是为了控制风险,而不是给炸弹加装保险丝。让开。”

他手中的步枪纹丝不动,枪口微微调整,依旧锁定着林熵的左臂。他身后的士兵手指已经搭在了扳机的护圈上。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气,弥漫在硝烟未散的空气中。

“他的失控有诱因!是莫里斯首席的强制测试和未知的信号入侵!这不是他主观意愿的失控!”楚月寸步不让,声音拔高,“雷队长!清除他很容易!但他是迄今为止唯一展现‘净化’特性的人类!他身上可能藏着对抗熵能污染的关键!清除他,等于亲手掐灭一道微光!这是对整个人类未来的渎职!我以医疗部三级医师及精神污染评估科负责人的身份,援引《战时特殊样本保护条例》,要求暂时冻结‘最终净化’程序!一切责任,由我承担!”

“未来?责任?”雷罡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那或许是一个冷笑的雏形,但瞬间消失无踪。“我的责任,是确保这铁幕之内,此刻,不再有更多人因失控的风险而死去。让开,楚医师。这是最后警告。”

气氛瞬间紧绷到极致!空气仿佛凝固成冰。一边是代表铁血清除的冰冷枪口,一边是医者守护的决绝身躯。烟尘在警示红光中缓缓飘落,如同凝固的血雾。

就在这时,一个平稳、儒雅,甚至带着一丝温和的声音,穿透了警报的喧嚣和紧张的对峙,清晰地响起:

“雷队长,枪,放下。”

周启明副局长不知何时已来到这片狼藉的战场边缘。他深灰色的高级官员制服依旧笔挺,纤尘不染,与周围的废墟格格不入。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破败的隔离室、紧张对峙的双方,最后落在几乎失去意识的林熵身上,停留在他那暗红色的腕表屏幕上。

雷罡的动作微微一顿,枪口却没有移开,只是侧过头,看向周启明。

周启明缓步上前,停在雷罡身侧,目光却落在楚月身上,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审视和一丝难以捉摸的赞许:“楚月医师说得对。编号079的价值,远大于他此刻的风险。清除,是最简单也最愚蠢的选择。”他转向雷罡,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雷队长,执行B方案。解除致命武装,加装‘灵能枷锁’原型机,目标转入医疗部绿十字最高等级隔离监护室,由楚月医师全权负责,白塔莫里斯首席团队远程监控。没有我的直接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触目标,包括…任何形式的‘最终净化’。”

他特意强调了“任何人”和“直接命令”。

雷罡沉默了两秒,如同精密的机器在重新评估指令。最终,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手指离开了扳机,但枪口依旧指着林熵的方向,只是从致命的左臂移向了非致命的躯干。“明白,副局长。执行B方案。”他对着通讯器简短下令:“毒蛇小队,解除致命锁定。准备‘灵能枷锁’。”

他身后的士兵整齐划一地抬高了枪口,但警惕没有丝毫放松。两名士兵迅速上前,他们没有去碰几乎虚脱的林熵,而是从随身携带的金属箱中取出两件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装置。

一件是沉重的金属项圈,内圈布满了细密的、如同针头般的感应探针。另一件则是一个更加复杂的臂环,结构精密,覆盖着哑光的黑色复合装甲,中央镶嵌着一块散发着不稳定幽蓝光芒的晶体。这正是莫里斯团队之前提到的“灵能枷锁”原型机。

士兵动作粗暴地将沉重的金属项圈扣在林熵的脖颈上!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微微一颤。探针刺破皮肤,瞬间带来一阵强烈的麻痹感和抑制感,仿佛全身的神经都被强行压制!紧接着,那个结构精密的臂环被牢牢地铐在了他左臂的上臂,位置恰好覆盖在扭曲疤痕的上方!臂环合拢的瞬间,内部传来一阵轻微的机械啮合声,中央那块幽蓝的晶体猛地亮起!

“呃啊!”林熵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左臂疤痕处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如同被亿万根冰针刺入骨髓、同时又有一股强大的吸力在疯狂抽取某种东西的恐怖感觉!仿佛那“接口”被一个冰冷的捕兽夹狠狠咬住!臂环上的幽蓝光芒如同活物般流转,一股强大的抑制力场瞬间笼罩了他的左臂,并沿着神经向全身蔓延!他感觉左臂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只剩下一种被彻底冻结、被强力束缚的沉重麻木感!更可怕的是,他感觉自己与左臂疤痕深处那股混乱力量的联系,被这枷锁强行阻断、压制了!但同时,一股源自枷锁本身的、冰冷而暴戾的能量感也渗透进来,让他感到一种新的、被异物侵入的恐惧。

腕表屏幕上,那暗红色的94.8%污染指数,在枷锁启动的瞬间,猛地跳动了一下——94.9%!虽然上升极其微弱,但趋势并未逆转!

“枷锁启动成功!目标能量波动被压制在E级阈值以下!神经抑制生效!”士兵汇报。

“污染指数稳定…微幅上升0.1%,但速率大幅降低。”控制台传来数据更新。

“带他去绿十字。”周启明挥了挥手,目光深邃地看了一眼瘫软在地、被套上沉重枷锁的林熵,又转向楚月,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楚医师,人交给你了。记住你的承诺和责任。我需要他活着,清醒地活着。白塔需要数据,而人类…或许需要奇迹。别让我失望。”

楚月看着林熵脖颈上冰冷的项圈和左臂上那散发着不祥幽蓝光芒的枷锁,又看了看他腕表上那逼近临界点的暗红色数字,心头如同压上了千钧巨石。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涌的情绪,挺直脊背,迎向周启明的目光:“是,副局长。我会尽我所能。”

她不再看雷罡冰冷的眼神,示意两名赶来的绿十字医疗人员上前,用特制的束缚担架将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林熵小心翼翼地抬起。沉重的灵能枷锁让每一次移动都显得异常艰难。

一行人穿过破败的通道,在弥漫的烟尘和闪烁的红光中,朝着医疗部绿十字的方向走去。雷罡和他的小队如同沉默的幽灵,保持着一段距离,无声地跟在后面,冰冷的枪口始终保持着警戒角度。

林熵的意识在剧痛、麻木和枷锁的冰冷压制下浮浮沉沉。他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地掠过扭曲的天花板、闪烁的红灯、医疗人员紧绷的侧脸,以及…楚月额角那道未干的血痕。左臂被枷锁束缚的地方,传来一阵阵源自骨髓深处的、被异物侵入的冰冷剧痛,远比之前的混乱侵蚀更让他感到恐惧。这枷锁,究竟是保护伞,还是另一种更精密的囚笼?

天海大学中心花园那哭泣雕像的画面,如同鬼魅般再次闪过他混乱的脑海。那无声的悲鸣,那无数灵魂的绝望…与他此刻的处境何其相似?都是被囚禁,被污染,在无声中等待毁灭或…救赎?

就在医疗队即将转入通往绿十字区域的洁净通道时,通道侧壁一个毫不起眼的通风网栅口,极其轻微地、不规则地闪烁了一下——黄、蓝、黄。

林熵涣散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那里。

一个被压缩到极致、如同电子合成音般、却带着韩夜那标志性玩世不恭语调的短促讯息,直接在他因枷锁项圈而微微刺痛的神经末梢响起,微弱却清晰:

“雕像哭了。小心眼泪。‘牧羊人’的笛子…快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