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章字数有些长,为了剧情连贯)
九转紫金丹的霸道药力如同狂暴的洪流在萧辰近乎枯竭的经脉中奔涌,强行修复着被剧毒侵蚀的脏腑,驱逐着最后一丝阴寒。但随之而来的,是身体被双重摧残后的剧烈反噬,如同无数细小的钢针在骨髓深处攒刺,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撕裂般的痛楚。
萧辰闭着眼,强行压抑着喉咙里翻涌的血腥气,额角的冷汗浸湿了鬓发,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他需要时间,需要绝对的安静来消化药力,梳理这具身体混乱的记忆,更重要的是——思考下一步。
然而,凝华殿内,风暴才刚刚开始。
王德赤红着双眼,如同被激怒的护主恶犬,指挥着几个健壮内侍将瘫软如泥、面无人色的赵太医死死按在地上。赵太医花白的头发散乱,官帽滚落一旁,深青色的官袍被扯得歪斜凌乱,他抖得如同风中的残烛,口中只剩下绝望的呜咽,连一句完整的辩解也吐不出来。
“拖下去!先关进暗房!严加看管!没有殿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王德的声音嘶哑,带着刻骨的恨意和一丝劫后余生的疯狂。他猛地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殿内噤若寒蝉、脸色惨白的其他宫人,厉声咆哮:“都给我听着!今日之事,谁敢泄露半句出去,形同此贼!扒皮抽筋,挫骨扬灰!”他指着地上那滩散发着腥甜异味的暗蓝毒血,状若疯魔。
几个小太监吓得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奴才不敢!奴才万万不敢!”
混乱的场面稍稍得到控制,但空气中弥漫的恐惧和血腥气却更加浓重。王德喘着粗气,这才想起床上的主子,连忙扑到床边,声音带着哭腔和小心翼翼的试探:“殿下…殿下?您敢觉如何?奴才…奴才这就去请陛下!请贵妃娘娘!请太医正!定要将这下毒的幕后黑手揪出来,千刀万剐!”
“咳…咳咳…”萧辰猛地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身体痛苦地蜷缩了一下,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他费力地抬起一只手,阻止了王德的动作,声音嘶哑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不…不必惊动…父皇…母妃…”
王德一愣,急道:“殿下!您中毒了!是牵机引!这是有人要您的命啊!不禀报陛下,如何…”
“住口!”萧辰猛地睁开眼,那眼神锐利如刀,瞬间刺穿了王德的慌乱,“本王…自有计较!”
那目光中的冰寒和决绝,让王德瞬间如坠冰窟,满腔的悲愤和冲动被硬生生冻住,再不敢多言半句。眼前的七殿下,仿佛脱胎换骨,陌生得令人心悸。
萧辰的目光缓缓扫过殿内,最后落在依旧僵立在床边的林婉儿身上。她素锦披风的下摆还在滴着水,在地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那张清丽绝伦的脸上,惊愕尚未完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探究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她看着萧辰,如同在看一个从地狱深渊爬出来的、浑身裹挟着秘密与寒意的陌生人。
“林小姐…”萧辰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刻意放缓了几分,带着一丝极其勉强的、近乎虚弱的“温和”,“救命之恩…萧辰…铭感五内…只是…眼下殿内污秽…恐冲撞了小姐…王德…”
“奴才在!”王德一个激灵。
“送…林小姐…去偏殿…更衣…暖身…不得怠慢…”萧辰断断续续地吩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显得异常艰难,完美地扮演着一个刚刚从鬼门关爬回来、元气大伤、强撑精神的病人形象。
林婉儿樱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她看着萧辰那苍白虚弱却又眼神坚毅的模样,看着他强行压下痛苦指挥若定的姿态,再想到刚才他那石破天惊的“起死回生”和一口道破宫廷秘毒“牵机引”的惊人见识…心中的疑云如同眼前的雨幕,层层叠叠,浓得化不开。这绝不是她印象中那个沉默寡言、在皇子中毫不起眼的七皇子!
最终,她只是微微颔首,清冷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殿下保重身体。臣女告退。”她深深看了萧辰一眼,那一眼,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看穿,然后才在王德的引领下,转身走向偏殿。纤细的背影挺直,带着世家贵女的骄傲,却也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沉重。
偏殿的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混乱与血腥气。
凝华殿主殿内,只剩下萧辰粗重的喘息和烛火燃烧的噼啪声。他重新闭上眼睛,眉头紧锁,冷汗不断渗出。身体内部的剧痛和虚弱感是真实的,九转紫金丹的药力与牵机引的余毒仍在激烈地搏杀、中和。但他强大的意志力却在疯狂运转,如同高速计算机,处理着原主的记忆碎片,分析着眼前的危局。
**原主萧辰的记忆:**
生母静嫔,出身寒微,在他幼年时便已病逝。在深宫之中,无母族庇护,如同无根的浮萍。父皇承平帝,子嗣众多,对这个沉默寡言、毫无亮点的七子,印象淡薄,几近忽视。皇子间的明争暗斗,原主一直是边缘人物,小心翼翼地避开旋涡中心,最大的奢望不过是成年后得一闲散封地,远离是非。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二皇子萧宏,生母贵妃得宠,背后有勋贵集团支持,性格暴戾,视皇位为囊中之物,对任何可能构成威胁的兄弟都充满敌意。四皇子萧睿,生母位份不高,却心思深沉如渊,精于权谋算计,依附于二皇子,甘做爪牙,暗中推波助澜,借刀杀人。五皇子萧琰,外戚显赫,母族掌控江南财赋,本人能力平庸却野心勃勃,在二皇子与四皇子的夹缝中左右逢源。
**昨日西苑围猎:**
原主骑术尚可,所乘马匹“乌云踏雪”更是温顺的御马。行至密林边缘,马匹突然毫无征兆地惊厥发狂!原主猝不及防被甩落马下,头部重重磕在一块岩石上,当场昏迷。记忆在此处中断。太医诊断:惊悸过度,头部受创,气血瘀滞,开了安神化瘀的方子。但回宫后,伤势非但未见好转,反而急转直下,直至今日濒死!
“坠马…是意外?还是人为?”萧辰心中冷笑。太巧了!原主一个边缘皇子,骑的是温顺御马,怎会无故惊厥?更巧的是,坠马后,本该调养恢复的伤势,却在太医的“诊治”下,变成了致命的“牵机引”中毒!
“赵明德…”萧辰脑中闪过那老太监惊恐绝望的脸。一个太医,绝无胆量私自对皇子下如此剧毒!他背后必然有人!二皇子萧宏?还是那个阴险的四皇子萧睿?或者…两者皆有?赵太医就是他们埋在太医院的一颗毒钉!
“禀报父皇?”萧辰心中念头飞转。承平帝…一个年近花甲,精力渐衰,却依旧牢牢掌控最高权柄的帝王。他多疑、自负,对朝堂党争洞若观火却乐见其成,以此制衡各方。直接捅破中毒之事,固然能暂时惩治赵太医,甚至牵连太医院,但证据呢?赵太医咬死不认,或反咬一口说是原主体质特殊、药石相冲呢?幕后之人必然早已切断关联线索!贸然闹大,只会打草惊蛇,让对手更谨慎,甚至可能引来更狠辣的灭口!而且,一个“侥幸”活下来、却毫无根基的皇子,贸然卷入风暴中心,只会死得更快!
“示敌以弱,暗中蓄力…”前世在残酷科研竞争和机构倾轧中存活下来的经验,让萧辰瞬间做出了最理智的判断。现在,他需要时间!需要恢复身体,需要了解朝局,需要建立自己的班底!更重要的是,他需要盟友!一个能撬动当前权力格局的强大盟友!
林婉儿!林家!丞相林如海!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点亮的一盏明灯!
林如海,三朝元老,右相之位已近十年!门生故吏遍布朝堂,清流领袖,素有贤名!更重要的是,在激烈的夺嫡之争中,林家一直保持着超然的“中立”!这种中立,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政治资本!若能将林家拉上自己的战车…萧辰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几分,牵动内腑,又是一阵剧痛。
“婉儿…”原主记忆中关于林婉儿的片段极其稀少,仅知她才名冠绝京都,性情清冷,极少参与贵女交际。她今日为何冒雨前来?为何不惜动用林家秘传的九转紫金丹相救?是林如海的授意?还是她个人的行为?
“无论是哪种…”萧辰眼中寒芒闪烁,“林家…都必须成为我手中的第一把刀!”
就在萧辰脑中飞速盘算之时,殿外传来王德刻意压低却依旧难掩激动的声音:“殿下!林相…林相亲自来了!就在殿外!”
来了!
萧辰心头一凛!比他预想的更快!看来这位林相爷,对女儿的安危和这凝华殿内发生的事情,并非如表面那般“超然物外”!
“咳…请…快请…”萧辰的声音更加虚弱,甚至带上了一丝颤抖的尾音,完美地扮演着重伤垂危、强撑待客的形象。他艰难地侧了侧身,将沾着冷汗和污迹的锦被往上拉了拉,遮住半边脸颊,只露出一双半开半阖、黯淡无光的眼睛。
沉重的殿门再次被推开。这一次,没有狂暴的雨风,只有一股沉稳如山岳、却又带着无形压力的气场,瞬间笼罩了整个凝华殿。
林如海迈步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约莫五十许岁,面容清癯,三缕长须梳理得一丝不苟,身着深紫色绣仙鹤云纹的丞相常服,头戴乌纱幞头。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有些瘦削,但每一步踏出都仿佛丈量过一般,沉稳有力。一双眼睛,深邃如古井寒潭,平静无波,却又仿佛能洞穿人心深处的一切隐秘。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首先扫过地上那滩尚未清理干净、依旧散发着异味的暗蓝毒血,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随即掠过被反绑着瘫在角落、已然面如死灰的赵太医,最后,才落到床上那气息奄奄、仿佛随时都会断气的七皇子萧辰身上。
那目光在萧辰脸上停留了一瞬。平静,审视,不带丝毫情绪,仿佛在打量一件物品。但萧辰却敏锐地捕捉到,在那古井无波的眼底深处,极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这讶异,并非针对他的“伤势”,更像是…对他此刻“状态”的一种评估。
“老臣林如海,参见七殿下。”林如海的声音平和沉稳,听不出丝毫波澜,对着床榻方向微微躬身行礼,礼仪无可挑剔,却带着一种天然的疏离感。
“林相…快快…免礼…”萧辰挣扎着似乎想要起身,却牵动伤势,发出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咳嗽,脸色瞬间由白转青,身体剧烈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王德慌忙上前扶住,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林如海直起身,目光平静地看着萧辰的“表演”,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殿下重伤在身,切勿妄动。老臣听闻殿下昨夜坠马,伤势沉重,又闻小女冒失闯入,特来探望,并致歉扰了殿下静养。”
“相爷…言重了…”萧辰喘息着,声音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断气,“若非…林小姐…及时送来…灵药…萧辰…此刻…早已…命丧黄泉…”他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地上,“此贼…竟敢…在药中…暗下…牵机引…欲置我于死地…”说到最后,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悲愤和虚弱,眼角似乎还挤出了几点“劫后余生”的泪光。
“牵机引?”林如海眉头再次微蹙,目光锐利地扫向地上的赵太医,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赵太医,你好大的胆子。”
赵太医听到林如海的声音,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挣扎起来,涕泪横流,嘶声哭喊:“相爷!相爷明鉴啊!老臣冤枉!老臣冤枉啊!殿下坠马伤重,气血瘀滞攻心,老臣…老臣是尽心诊治啊!那污血…那污血定是殿下内腑旧伤淤积所化…绝非牵机引啊相爷!七殿下…七殿下定是伤重神昏,误会了老臣啊!求相爷为老臣做主!”他拼命磕头,额头撞在金砖地上砰砰作响。
“误会?”萧辰猛地又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充满了被冤枉的悲愤和一丝濒死的疯狂,“本王…亲身体会…那毒入骨髓…蚀心腐肺之痛!若非…林家神药…此刻焉有命在?!赵明德!你身为御医…连牵机引都认不出…还是…根本就是你亲手所下?!”
“殿下!老臣冤枉!老臣冤枉啊!”赵太医只是拼命磕头喊冤,将“伤重神昏,胡言乱语”的帽子死死扣在萧辰头上。
殿内再次陷入僵持。王德怒目而视,恨不得生吞了赵太医。林如海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目光在状若疯癫喊冤的赵太医和“气若游丝”、“悲愤欲绝”的七皇子之间缓缓移动,如同一个冷静的棋手,评估着棋盘的局势。
就在这时,萧辰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软软地倒回枕上,剧烈地喘息着,声音微弱下去,带着无尽的悲凉和绝望:“罢了…罢了…人微言轻…命如草芥…死了…也就死了…只恨…不能…揪出…那幕后…真凶…为…为大胤…除此…祸患…”他闭上眼,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一副心灰意冷、引颈待戮的凄惨模样。
林如海深邃的眼眸微微一动。他看着床上那个仿佛已经认命的年轻皇子,那悲凉绝望的话语,那“清泪”…一切都演得如此逼真。若非他宦海沉浮数十载,阅人无数,几乎也要被这精湛的演技骗过。这七皇子…好深的心机!好狠的手段!他是在以退为进!是在赌!赌他林如海不会坐视一个皇子在自己眼前被毒杀而袖手旁观,赌他林如海会权衡利弊,介入这潭浑水!
林如海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
赵太医背后是谁?二皇子?还是四皇子?牵机引…此毒阴狠,非一般人能得。七皇子指证,无论真假,此事已然无法善了。若任由赵太医喊冤,甚至反咬七皇子“伤重昏聩”,最终必然不了了之。但一个皇子中毒濒死,自己女儿又牵涉其中(送药),林家若置身事外,不仅显得凉薄,更可能被幕后之人记恨,甚至被皇帝猜忌!若出手干预…则等于公开站队,彻底卷入夺嫡旋涡!
风险巨大!但…眼前这个七皇子,今日的表现,太过反常,太过惊艳!那“起死回生”的决绝,那识破牵机引的见识,这以退为进、逼他表态的手段…哪里还是那个默默无闻的七皇子?这分明是一头蛰伏已久、骤然亮出獠牙的幼龙!
值不值得赌一把?
电光火石之间,林如海已然做出了决断。他脸上依旧古井无波,声音却陡然转冷,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凛然威势,如同寒冬的朔风刮过凝华殿:
“殿下言重了。皇子乃天潢贵胄,岂容奸佞宵小暗害!此事,老臣既已知晓,断不能坐视不理!”
他目光如电,猛地射向还在磕头喊冤的赵太医,声音冰寒刺骨:“赵明德!你身为御医,诊治皇子,竟使殿下身中牵机引剧毒!若非林家九转紫金丹神效,殿下已然遭你毒手!铁证如山,还敢狡辩?!”
“相爷!相爷!老臣冤枉!殿下他…”赵太医如遭雷击,抬头惊恐地看着林如海,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住口!”林如海厉声打断,官袍无风自动,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你医术不精,致使皇子垂危,已是死罪!如今更在药中投毒,弑杀皇族,罪不容诛!按我大胤律,当处以极刑,夷灭三族!”
“夷灭三族”四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赵太医心头!他浑身剧震,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他太清楚林如海的分量了!林相说他有罪,他就一定“有罪”!就算他咬死不认,林如海也有的是手段让他“认罪”!更可怕的是,他的家人…老母、妻儿…
巨大的绝望瞬间淹没了赵太医。他猛地看向床上闭目“垂死”的萧辰,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疯狂的怨毒和哀求。但他知道,七皇子绝不会放过他!他完了!彻底完了!现在唯一的生路…不,是保住家人的路…
“不…相爷…饶命…饶命啊!”赵太医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涕泪横流,不再喊冤,而是拼命磕头求饶,“是老臣…是老臣糊涂!老臣罪该万死!求相爷开恩!求殿下开恩!饶了老臣家人!饶了他们啊!老臣…老臣愿认罪!是老臣…是老臣见殿下坠马伤重,以为…以为救治无望…一时鬼迷心窍…才…才下了牵机引…想…想减轻殿下痛苦…是老臣糊涂!罪该万死!”他语无伦次,将罪名全部揽到自己身上,编造了一个“减轻痛苦”的荒谬理由,绝口不提幕后指使。
“减轻痛苦?”林如海冷笑一声,眼中寒光更盛,“好一个‘减轻痛苦’!如此阴毒弑主之罪,岂是你一句‘糊涂’便能搪塞?来人!”
殿外立刻走进两名林如海带来的、气息沉凝的相府护卫。
“将此弑主恶贼押下去!严加看管!待本相禀明陛下,依律严惩!”林如海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相爷饶命!饶命啊!殿下!殿下饶命啊!”赵太医被如狼似虎的护卫拖死狗般向外拖去,凄厉绝望的哭喊声在殿内回荡,渐渐远去。
殿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萧辰微弱却平稳的呼吸声,以及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响。
林如海挥了挥手,示意王德等人也退下。王德担忧地看了一眼萧辰,见主子闭着眼微微颔首,这才带着一众惊魂未定的宫人,躬身退出了主殿,并小心翼翼地关上了殿门。
偌大的寝殿内,只剩下“重伤垂危”的七皇子萧辰,和权倾朝野的右相林如海。
空气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林如海缓缓踱步到床榻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闭目养神的萧辰,目光深邃,仿佛要穿透那层伪装,直视他的灵魂。
“殿下,”林如海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恶奴已除,殿下可以安心养伤了。”
萧辰缓缓睁开眼。那双眼睛,依旧带着重伤后的疲惫和黯淡,但深处那抹锐利冰寒的光,却如同退潮后露出的礁石,更加清晰、更加坚硬。他看着林如海,没有感激涕零,也没有丝毫的放松,只是扯动嘴角,露出一丝极其虚弱的、带着淡淡讽刺的笑意:
“恶奴已除?”他的声音很低,却字字清晰,“林相…果然…雷厉风行…只是…这恶奴…除得…未免太干净了些…” 他意指赵太医独自扛下所有罪名,幕后黑手毫发无伤。
林如海面色不变,仿佛没听出萧辰话中的讥讽,淡然道:“弑主之贼,死有余辜。殿下能转危为安,实乃天佑。当务之急,是静心休养。”
“天佑?”萧辰低低咳嗽两声,眼中那抹锐利的光芒却越发逼人,“若天佑…萧辰…何至于此?坠马…是意外?牵机引…也是意外?林相…您信吗?” 他不再伪装,直接撕开了那层遮羞布,将问题赤裸裸地抛了出来。他在逼林如海表态!逼他承认这背后有阴谋!
林如海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如同鹰隼盯住了猎物。他沉默地看着萧辰,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在萧辰身上,那是数十年宰执天下、掌控无数人生死所养成的威势!
萧辰坦然回视,眼神没有丝毫躲闪。尽管身体虚弱,但那股从尸山血海(实验室事故)和权力倾轧中淬炼出的钢铁意志,却让他在这股威压下岿然不动!他像一个在悬崖边上走钢丝的赌徒,眼神中充满了孤注一掷的疯狂和冰冷到极致的清醒!
时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
终于,林如海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缓,听不出情绪:“殿下此言,意欲何为?”
“萧辰…只想…活下去…”萧辰的声音带着重伤者的喘息,却异常坚定,“在这…吃人的…皇宫里…活下去…活得…像个人样…”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刃,直刺林如海,“但…有人…不想让我活…”
“所以?”林如海面无表情。
“所以…”萧辰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说道:
“萧辰…斗胆…想借…相爷之力!”
“助我…登临…东宫之位!”
轰——!
如同平地惊雷!
尽管心中早有猜测,但当萧辰如此直白、如此赤裸裸地将这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野心宣之于口时,林如海平静无波的脸上,瞳孔还是骤然收缩!一股凌厉的气势不受控制地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殿下!”林如海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警告,“慎言!储君之位,关乎国本,自有陛下圣心独裁!岂是臣子可以妄议?更非皇子可以轻言觊觎!殿下重伤初愈,神思昏聩,切莫胡言乱语!” 他瞬间将萧辰的话定性为“昏聩胡言”,这是最直接、最严厉的警告!
然而,面对林如海骤然爆发的威压和警告,萧辰非但没有退缩,反而猛地挺直了上半身!这个动作牵动内腑,剧痛让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额头青筋暴起,豆大的冷汗滚滚而下!但他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死死盯着林如海,声音嘶哑却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神思昏聩?哈哈哈…”他发出几声破碎的惨笑,嘴角溢出一缕鲜红的血丝,显得凄厉无比,“林相!您…真当萧辰…是傻子吗?!今日若非婉儿小姐…若非林家神药…此刻躺在这里的…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幕后之人…今日能对我用牵机引…明日…就能对您!对婉儿小姐!用更狠毒的手段!夺嫡之争…早已是你死我活!今日我侥幸未死…明日呢?后日呢?!”
他的声音陡然转为低沉,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冰冷和蛊惑:“林相…您…真能置身事外吗?二皇子暴戾,若登大宝…以他睚眦必报、顺昌逆亡的性子…您这‘中立’的右相…能得善终?四皇子阴鸷如蛇…依附于二皇子…不过是借刀杀人…待其羽翼丰满…第一个要除掉的…恐怕就是您这‘清流领袖’!五皇子外戚势大…志大才疏…难成气候!您…还有别的选择吗?!”
萧辰的话,如同一把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在林如海心头最深处!将他一直回避、一直试图维持的“超然”假象,撕得粉碎!将他林家未来可能面临的灭顶之灾,赤裸裸地摊开在眼前!
林如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那双古井无波的眼中,终于掀起了剧烈的波澜!惊怒、忌惮、被戳破心事的狼狈…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这七皇子…不仅心机深沉,更对朝局洞若观火!他竟将几位皇子的性情和潜在的威胁,看得如此透彻!
“一派胡言!”林如海猛地拂袖,脸色阴沉如水,“殿下重伤未愈,还是安心静养为好!朝堂之事,自有陛下与群臣定夺,非殿下此刻该思虑!”他转身欲走,态度已非常明确——拒绝!至少在明面上,他绝不会轻易表态!
萧辰看着林如海转身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色!筹码不够?那就再加!
“林相…且慢!”萧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林如海脚步一顿,并未回头。
萧辰剧烈地喘息着,仿佛每一次呼吸都耗尽生命,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向床榻内侧一个不起眼的暗格——那是原主用来藏些私人物品的地方。王德刚才扶他时,他暗中摸索到了机关。
“王德…不在…劳烦…林相…替萧辰…取一下…那暗格中的…东西…”萧辰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虚弱和恳求。
林如海眉头紧锁,心中疑窦丛生。但他终究是转过身,目光锐利地扫了一眼萧辰所指的位置。他走到床边,手指在雕花床栏一处极其隐蔽的凸起上轻轻一按。
“咔哒”一声轻响,一块木板弹开,露出一个小小的暗格。
暗格中,只有一卷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纸卷。
林如海狐疑地拿起纸卷,入手微沉。他看了一眼萧辰,后者正用一种近乎燃烧生命的目光死死盯着他,眼神中充满了孤注一掷的疯狂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自信。
林如海心中莫名一沉。他缓缓揭开油布。
纸卷展开。
并非什么遗书秘信,而是一张…图纸!
线条清晰,结构复杂,标注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数据。最上方,一行铁画银钩、力透纸背的大字标题,如同惊雷般狠狠劈入了林如海的眼帘:
**“神火铳”构造详解及量产工艺图**
图纸下方,是更详细的分解图、尺寸标注、材料要求(精铁冶炼温度、配比)、核心部件“燧发击锤”和“膛线”的加工方法、甚至还有简易火药颗粒化配比和压药模具的设计!
林如海的目光如同被磁石牢牢吸住!他虽非工匠,但身为帝国宰相,对军国利器岂能毫无见识?这张图纸上描绘的武器,其结构之精巧,构思之奇诡,远超大胤目前军中装备的任何火门枪、火绳枪!尤其是那标注的射程、精度、射速数据…简直是颠覆性的!
燧发点火?无需火绳,风雨无阻?膛线?让弹丸旋转,飞出数百步依旧精准?颗粒化火药?威力倍增?还有那…量产工艺?!
林如海拿着图纸的手,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震撼和…难以抑制的狂喜与贪婪!
这图纸…若是真的…若是能造出来…
大胤的军力,将横扫周边诸国!开疆拓土,立不世之功!而他林如海,作为此物的发现者(至少是第一个接触者),其功勋地位,将无可撼动!甚至…青史留名!
但紧接着,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取代了狂喜!这图纸…从何而来?!七皇子萧辰…一个不受宠的边缘皇子,一个刚刚“死里逃生”的年轻人…他怎么可能掌握如此惊世骇俗的军国重器?!
唯一的解释…他背后,隐藏着难以想象的秘密!或者说…眼前这个“七皇子”,本身就是最大的秘密!
林如海猛地抬头,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闪电,狠狠射向床上那个依旧“虚弱不堪”、嘴角带血、眼神却亮得如同魔鬼般的年轻人!
萧辰迎着他震惊到极致的目光,咧开嘴,露出一个染血的、冰冷而诡异的笑容,声音如同地狱传来的低语:
“林相…此物…可能…助我…登临东宫?”
“此物…可够…保我…萧辰…一条活路?”
“此物…可够…保您林家…世代…荣华?!”
三句反问,如同三把重锤,狠狠砸在林如海的心坎上!
寝殿内,烛火疯狂摇曳,将林如海那张因极度震惊而微微扭曲的脸庞,映照得明灭不定。他死死攥着那张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图纸,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手背上青筋虬结。那深邃如古井的眼眸中,此刻掀起了滔天巨浪!惊骇、贪婪、狂喜、忌惮、恐惧…种种复杂到极致的情绪在其中疯狂翻涌、碰撞!
神火铳!
这张图纸的价值,他太清楚了!一旦实现,足以改变国运,重塑天下格局!其分量,远非一个皇子之位所能衡量!甚至…可以撬动那张至高无上的龙椅!
七皇子萧辰…他怎么会…他怎么敢?!
林如海的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萧辰脸上,试图从那苍白虚弱、布满冷汗和血污的伪装下,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然而,他看到的,只有一双燃烧着疯狂火焰、冰冷而决绝的眼睛!那眼神,充满了孤注一掷的赌徒般的疯狂,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可怕自信!
“此物…从何而来?”林如海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不再伪装平静,因为这图纸带来的冲击,已超出了他数十年宦海沉浮所能应对的极限!
萧辰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再次从嘴角溢出,染红了锦被的一角。他艰难地喘息着,眼神却依旧锐利如刀,直视林如海,声音虚弱却清晰无比:“重要吗…林相?重要的是…此物…在萧辰手中…也唯有…在萧辰手中…它…才能…化为…横扫六合…定鼎乾坤…的…神兵利器!”
他没有解释来源,而是直接将所有权和“唯一性”死死攥在自己手里!这是一个无法解释、也无需解释的筹码!来源的神秘,本身就是一种威慑!
萧辰喘息稍定,盯着林如海那变幻不定的脸色,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带着致命的诱惑和冰冷的威胁:“此图…是萧辰…献给林相的…第一份…投名状…亦是…我身家性命的…保障!若萧辰…今日…死于非命…或…明日…悄无声息地…消失…那么…此图…以及…萧辰脑中…比此图…更精妙…更恐怖…的…造物…将永远…随我…葬入…九泉之下!大胤…将永失…问鼎寰宇…之机!”
比神火铳更精妙?更恐怖?!
林如海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他几乎窒息!看着萧辰那双仿佛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睛,他毫不怀疑这个年轻人话语的真实性!一个能拿出神火铳图纸的人,一个能在牵机引下“起死回生”的人…他身上隐藏的秘密,绝对远超想象!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但却是让人无法抗拒、甚至甘之如饴的威胁!
萧辰看着林如海眼中那剧烈翻涌、最终被一种深沉的贪婪和决断所取代的光芒,他知道,火候到了!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生命力,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林相!助我!便是…助您自己!助林家…万世…基业!”
“萧辰…在此立誓!若得…东宫之位!他日…君临天下!”
“林家…必为…大胤…第一门阀!婉儿…必为…我…萧辰…正妻!母仪…天下!”
“神火…乃至…更胜神火…之物…将源源不断…铸就…我大胤…无上…兵锋!”
“此誓…天地…为证!日月…共鉴!若有…违背…天诛…地灭!”
轰隆——!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依旧阴沉的雨幕,紧跟着是震耳欲聋的惊雷炸响!整个凝华殿都在雷声中微微震颤!
惨白的电光透过窗棂,瞬间照亮了寝殿内的一切!照亮了林如海手中那张如同蕴藏着灭世之力的图纸!照亮了床上萧辰那苍白染血、却眼神如魔似神的疯狂脸庞!更照亮了林如海眼中那最终沉淀下来的、如同深渊般的决绝!
雷声滚滚,余音在殿宇间回荡不息,仿佛在为这惊心动魄的誓言做注脚。
林如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如同泥塑木雕。只有手中那张微微颤抖的图纸,暴露着他内心翻江倒海的巨浪。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息,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
林如海缓缓地、极其沉重地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悠长,仿佛吐尽了心中所有的犹豫、权衡和惊涛骇浪。他慢慢地将手中的图纸重新卷好,动作异常小心,如同捧着稀世珍宝。然后,他将其仔细地塞入自己宽大的丞相袍袖深处,动作沉稳,不见丝毫慌乱。
做完这一切,林如海才重新抬起头,看向床上气息微弱、眼神却依旧亮得吓人的萧辰。
他的脸上,再无半分震惊、犹豫或忌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平静,一种仿佛将整个家族命运都押上赌桌后、破釜沉舟般的平静。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潭,将所有情绪都敛藏其中,只剩下最纯粹的、属于帝国宰相的沉稳与威仪。
他对着萧辰,缓缓地、极其郑重地,作了一揖。
不再是之前那种流于表面的臣子礼节,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平等的、对盟约缔结者的尊重。
“殿下,”林如海的声音异常平和,却蕴含着千钧之力,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萧辰耳中,“今日之言,老臣…记住了。”
他没有说“同意”,没有说“支持”,更没有说“效忠”。一句“记住了”,却比任何誓言都更有分量!这代表着帝国右相林如海,正式接过了萧辰抛出的、染血的权柄与恐怖的图纸,踏上了这艘注定驶向惊涛骇浪的巨船!
“殿下重伤未愈,还需静养。老臣府中尚有上好的百年老参,稍后便命人送来。”林如海直起身,语气恢复了寻常的关切,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对峙从未发生,“至于赵太医一案,殿下放心。弑主恶奴,死有余辜。老臣自会料理干净,给陛下,也给这满朝文武…一个‘满意’的交代。”
他特意加重了“满意”二字,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厉芒。赵太医必须死,而且必须死得“合情合理”,死得让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更要死得让某些人…心惊胆战!这是他林如海送给新盟友的第一份“投名状”!
“有劳…林相…”萧辰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声音细若游丝,缓缓闭上了眼睛,但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却泄露了他心底翻涌的滔天巨浪。成了!第一步,最艰难的第一步,他赌赢了!林如海这条大鳄,终于被他拉上了贼船!
林如海深深地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萧辰,不再多言,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向殿门。
“吱呀——”
沉重的殿门被拉开,又在他身后轻轻合拢。
殿外,雨势不知何时已小了许多,变成了淅淅沥沥的秋雨。廊下的灯笼在风雨中摇曳,昏黄的光晕映照着湿漉漉的地面。
林婉儿早已在偏殿更衣暖身,此刻正安静地站在廊下等候。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月白色襦裙,外罩一件素色披风,发髻也重新梳理过,只是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看到父亲出来,她清冷的眸子立刻望了过来,带着无声的询问。
林如海走到女儿身边,脚步微顿。他看了一眼女儿,眼神极其复杂,有担忧,有后怕,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他没有说话,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林婉儿冰雪聪明,瞬间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摇头,是让她什么都不要问。点头…是告诉她,事情已经发生,且…无可挽回地改变了。她心中猛地一沉,下意识地回头,望向那扇紧闭的、仿佛吞噬了所有声音的凝华殿主殿大门。
门内,那个刚刚“死而复生”、眼神冷冽如刀的七皇子萧辰…究竟是何方神圣?父亲…又与他达成了怎样的协议?
“走吧。”林如海的声音低沉响起,打断了女儿的思绪。
父女二人,在几名相府护卫的簇拥下,沉默地步入渐渐沥沥的秋雨之中。相府的马车早已等候在宫门外。
车轮碾过被雨水冲刷得光洁如镜的宫道石板,发出单调的辘辘声响。车厢内,一片沉寂。只有雨点敲打车顶的细密声响。
林如海端坐如钟,闭目养神。袖袍之中,那张薄薄的图纸,却如同烙铁般滚烫,时刻灼烧着他的神经。神火铳…萧辰…东宫…第一门阀…母仪天下…
一个个惊心动魄的字眼在他脑中翻滚、碰撞。
他缓缓睁开眼,眼中再无半分波澜,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潭。他掀开车帘一角,望向窗外依旧被雨幕笼罩的、庞大而压抑的皇城轮廓。飞檐斗拱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如同蛰伏的巨兽。
“山雨…欲来风满楼…”林如海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低语。那低沉的声音,很快便被淹没在车轮碾过水洼的哗啦声里。
凝华殿内。
当殿门彻底合拢,隔绝了外面最后一丝光线和声响,床上那“奄奄一息”的萧辰,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中的虚弱、疲惫、痛苦瞬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深渊寒潭般的冰冷锐利,以及一股压抑不住的、如同火山即将喷发的狂喜与滔天野心!
成了!
林如海,这只老狐狸,终于咬钩了!
虽然只是初步的、心照不宣的结盟,但这第一步,至关重要!这意味着一股足以撬动朝堂格局的庞大力量,开始向他倾斜!
他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和虚弱感,挣扎着坐起身。九转紫金丹的药力仍在持续发挥着作用,修复着他的内腑,但被牵机引和坠马双重摧残的身体,依旧如同一个四处漏风的破麻袋。他需要时间,需要尽快恢复!
“王德!”萧辰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一直守在殿外、心神不宁的王德闻声,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殿下!奴才在!您有何吩咐?”他看到萧辰竟然坐了起来,又惊又喜。
“赵明德…”萧辰的声音冰冷如刀,“林相会处理。但…凝华殿内…给本王…彻查!所有人…接触过本王饮食汤药的…近身伺候的…一个…不许漏!给本王…挖地三尺…也要找出…其他的…钉子!”他的眼神如同淬毒的匕首,扫过殿内每一个角落。赵太医是明面上的毒钉,但萧辰绝不相信,在这深宫之中,只有这一颗钉子!
“是!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去办!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些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揪出来!”王德眼中爆发出凶狠的光芒,他比萧辰更恨这些差点害死主子、也害死他们的内鬼!
“还有…”萧辰喘息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给本王…准备纸笔…要最好的…熟宣…徽墨…紫毫…”
王德一愣,不明所以。殿下重伤至此,要纸笔做什么?但他不敢多问,连忙应道:“是!奴才这就去准备!”
寝殿内再次安静下来。
萧辰靠在床头,闭上眼,感受着身体内那缓慢修复的生机,以及脑海中那如同本能般涌现的、关于“神火铳”乃至更多超越时代的军工知识。前世作为顶尖军工研究员的灵魂记忆,正在与这具身体加速融合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苍白修长、此刻却掌控着恐怖知识力量的手指。
“林如海…你以为…一张神火铳…就是全部了吗?”
“这…仅仅…是开始!”
“大胤的龙椅…我要定了!”
“这盘棋…”
萧辰眼中寒光爆射,如同沉睡的凶龙彻底苏醒,无形的锋芒刺破凝华殿的阴霾!
“才刚刚…落子!”
窗外,秋雨淅沥,冲刷着皇城千年的尘埃,也冲刷着即将被鲜血和烈焰点燃的、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