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凝华殿的殿门在王德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间最后一点光亮和声响。殿内,烛火依旧摇曳,将萧辰靠在床头的身影拉得细长而孤寂,投在冰冷的金砖地上。

他闭着眼,但大脑却在高速运转,如同精密仪器般分析着刚刚结束的这场惊心动魄的赌局。

林如海的反应,在他的预料之中,却又带着一丝超出预期的深沉。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下,翻涌的究竟是贪婪、恐惧,还是更深的算计?那句“记住了”,份量太重,重到足以将整个林家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也重到足以成为他萧辰登天之路的第一块基石。

“老狐狸…”萧辰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林如海没有立即宣誓效忠,这反而让他更放心。一个轻易被一张图纸冲昏头脑的宰相,不值得他萧辰冒险合作。林如海的谨慎和城府,恰恰证明了他的价值。接下来,就要看林相爷如何“料理干净”赵太医一案,如何编织那张既能堵住悠悠众口,又能震慑宵小的“满意”大网了。

“殿下,纸笔来了。”王德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在殿门口响起,他捧着一个紫檀托盘,上面是上好的熟宣、一方雕龙端砚、一支紫玉狼毫,还有一块质地温润的松烟墨。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抬进来一张轻便的矮几,安置在床榻边。

“嗯,放下,你们都出去。没有本王召唤,任何人不得入内。”萧辰的声音依旧沙哑虚弱,但那份不容置疑的命令感却让王德心头一凛。

“是!奴才就在殿外守着!”王德恭敬地将托盘放在矮几上,带着两个小太监躬身退下,轻轻带上了门。他心中既担忧主子的身体,又充满了对主子今日“起死回生”和“降服林相”的敬畏与狂热。

殿内重归寂静。

萧辰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眼前的文房四宝上。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闭目凝神,仔细感受着身体的状况。九转紫金丹的药力如同温润的暖流,在经脉中缓缓流淌,修补着被剧毒侵蚀的脏腑,驱逐着最后的寒意。牵机引的阴毒已被压制下去,但坠马造成的头部震荡和内腑冲击,以及强行激发潜能带来的透支,依旧让他感觉身体像被掏空一般,虚弱感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

“这副身体…太孱弱了…”萧辰皱了皱眉。前世作为顶尖军工研究员,他深知一副强健体魄的重要性。但现在,首要任务是抓住这来之不易的喘息之机,将脑海中的知识转化为实实在在的筹码!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和眩晕感,伸出依旧有些颤抖的手,拿起那块松烟墨,在端砚中注入少许清水,沉稳而缓慢地研磨起来。墨条与砚台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寂静的殿宇内,竟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神沉凝的力量。墨汁渐浓,乌黑发亮,如同蕴藏着无尽可能的深渊。

铺开熟宣,镇纸压好。

萧辰提起紫玉狼毫,笔尖饱蘸浓墨。他的动作起初有些滞涩,手腕因虚弱而微微颤抖,但当他悬腕于纸上时,一股前世浸淫图纸多年的专注和沉稳瞬间取代了身体的虚弱。眼神锐利如鹰隼,锁定纸面。

笔尖落下!

不再是书写文字的横竖撇捺,而是精准、流畅、如同尺规刻画般的线条!

一条条直线、弧线、剖面线…在洁白的宣纸上迅速蔓延、交织、成型!没有一丝犹豫,没有半分停顿,前世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机械结构图,如同流水般倾泻而出。

他画的,正是工业革命的心脏——**瓦特改良型蒸汽机**!

气缸、活塞、飞轮、曲柄连杆机构、滑阀配气装置…每一个部件都清晰无比。更关键的是,他着重标注了**分离式冷凝器**的设计!这是瓦特蒸汽机效率远超早期纽科门蒸汽机的核心奥秘!图纸旁边,密密麻麻地标注着精确的尺寸、材料要求(铸铁强度、密封材质)、工作压力、预期功率…甚至还有关键的**密封技术要点**和**早期安全阀的简易设计**!

萧辰运笔如飞,精神高度集中,仿佛进入了一种忘我的境界。身体的疼痛和虚弱被暂时屏蔽,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以及脑海中那精妙机械运转的轰鸣。汗水从他额角渗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宣纸上,晕开一小片墨迹,他也浑然不觉。

时间在专注中悄然流逝。当最后一笔落下,一个结构复杂却又充满力量美感的蒸汽机透视图完整地呈现在宣纸上时,萧辰才长长地、极其疲惫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耗尽了所有心力。他靠在床头,剧烈地喘息着,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握笔的手指都在微微痉挛。

但这张图纸,却如同一个沉默的巨人,散发着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

“蒸汽机…工业的基石…”萧辰看着自己的作品,眼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有了它,神火铳的量产才能摆脱纯手工的低效,才能驱动更强大的机床,才能为未来的火车、轮船、乃至更恐怖的战争机器提供澎湃的动力!这才是真正的、撬动时代的力量!比神火铳更加根本,也更加震撼!

他小心翼翼地将图纸卷起,用油布仔细包裹好,藏入之前那个暗格深处。这张图,是他的第二张王牌,比神火铳更加沉重,暂时绝不能示人。它需要神火铳作为引子和掩护,需要一个初步的工业基础来支撑其诞生。

做完这一切,强烈的疲惫和眩晕感如同海啸般袭来。萧辰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倒在枕上,意识迅速沉入黑暗。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脑海中最后一个念头无比清晰:

“林如海…第一张图…是鱼饵…”

“这张…才是…真正的…鱼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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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相府书房。

夜已深沉,相府书房内却依旧灯火通明。厚重的紫檀木门紧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

林如海端坐于巨大的紫檀书案之后,案上别无他物,只有那张摊开的“神火铳”图纸。昏黄的烛光跳跃着,将他清癯的脸映照得明暗不定。他深邃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刻刀,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图纸上的每一根线条,每一个标注。那专注的神情,仿佛要将这张纸彻底烙印进灵魂深处。

书房内并非只有他一人。

林婉儿换上了一身素雅的常服,静静地坐在下首的绣墩上。她低垂着眼睑,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手中的丝帕,清丽绝伦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忧思和困惑。从宫中回来,父亲就将自己关进了书房,连晚膳都未曾用。那张被父亲视若珍宝、甚至不惜以宰相之尊亲自誊抄的图纸…究竟是什么?那个死而复生、眼神冷冽如刀的七皇子萧辰…又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父亲…”林婉儿终于忍不住,轻声开口,打破了书房内令人窒息的沉寂,“那张图…还有七殿下…您…”

林如海的目光终于从图纸上缓缓抬起,落在女儿身上。那眼神复杂难言,有审视,有凝重,更有一丝林婉儿从未见过的、近乎狂热的决断。

“婉儿,”林如海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仿佛有千钧之重,“今日之事,你做得很好。若非你当机立断,不惜动用九转紫金丹,此刻,七殿下已然薨逝。而我林家…恐已置身于难以预测的险境之中。”

林婉儿心头一紧:“父亲,女儿只是…只是不忍见死不救。那赵太医…”

“赵明德?”林如海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带着浓烈的杀伐之气,“一个被人推出来顶罪的蠢货罢了。弑杀皇子,夷灭三族,是他应得的下场。明日,你会听到他‘畏罪自尽’于刑部大牢的消息。至于他为何下毒?或许是贪墨了宫中珍贵药材,被七殿下察觉,铤而走险;或许是医术不精,误用虎狼之药导致殿下毒发,自知罪孽深重,羞愧自尽…总会有个‘合理’的说法。”

林婉儿倒吸一口凉气。父亲轻描淡写间,便决定了赵太医及其全家的命运,更是编织好了一套天衣无缝的说辞。这就是朝堂斗争的残酷吗?一条人命,甚至一族人的性命,在父亲口中,竟如同碾死一只蚂蚁般随意?而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七皇子?

“父亲!您为何要如此帮他?卷入皇子之争,还是最不起眼的七皇子…这…”林婉儿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和不解。

“帮他?”林如海的目光再次落回图纸上,手指轻轻抚过那“燧发击锤”的结构图,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痴迷的光芒,“婉儿,你错了。为父不是在帮他萧辰,而是在帮我林家,帮我大胤,谋一个…万世不易的基业!”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逼视着女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和力量:

“你可知此物为何?!”

他指向图纸:“此乃‘神火铳’!一种无需火绳引燃,风雨无阻,射程百步开外,精准致命,可破重甲的神兵利器!它一旦大规模列装我军,什么北方铁骑,什么东瀛倭寇,什么西域弯刀…都将成为土鸡瓦狗!大胤兵锋所向,寰宇之内,莫敢不从!”

林婉儿被父亲话语中描绘的图景和那强烈的情绪所震撼,樱唇微张,美眸圆睁。神兵利器?横扫寰宇?这…这图纸竟有如此威力?

“而这,仅仅是他抛出的…第一块敲门砖!”林如海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和狂热,“婉儿,你今日所见之萧辰,绝非往日那个庸碌无能的七皇子!他能在牵机引下起死回生,能一口道破宫廷秘毒,能拿出这等惊世骇俗的军国重器…他的背后,隐藏着难以想象的秘密和力量!此子…乃潜渊之龙!其志…绝不仅仅是一个亲王之位!”

他站起身,在书房内缓缓踱步,官袍的下摆在烛光中晃动,投下巨大的阴影。

“二皇子暴戾,若登基,必行顺昌逆亡之事,我林家‘中立’便是原罪!四皇子阴鸷如蛇,依附二皇子不过是权宜之计,一旦得势,首当其冲便是清除‘清流’领袖!五皇子外戚势大,却志大才疏,难成大器!纵观诸皇子,唯有这七皇子萧辰…心机深沉如渊,手段果决狠辣,更掌握着这等足以改天换地的力量!他今日以重宝相诱,以生死相胁,逼我林家表态…这既是危机,更是我林家千载难逢的机遇!”

林如海停在林婉儿面前,目光灼灼,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婉儿,为父心意已决!林家,将全力押注七皇子萧辰!助他…登临东宫,乃至君临天下!而你…”

他的目光落在女儿绝美的容颜上,带着一丝复杂,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抗拒的意志:“你与他…已有救命之恩的牵绊。从今日起,你需多往宫中走动,以探病为名,密切留意凝华殿动向!更要…用心!”

“用心?”林婉儿的心猛地一沉,瞬间明白了父亲话语中那未尽的深意。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纤指将丝帕攥得更紧,指节发白。父亲是要她…以身为饵,去接近、去笼络、甚至去…绑住那个如同深渊般危险的七皇子萧辰!

“父亲!我…”林婉儿心中涌起巨大的抗拒和屈辱感。她林婉儿,京城第一才女,丞相嫡女,难道最终也要沦为政治联姻的筹码?去侍奉一个她完全看不透、甚至感到恐惧的男人?

“婉儿!”林如海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林家若倒,你又能独善其身?你以为今日你踏入凝华殿,送出九转紫金丹,还能置身事外吗?在二皇子、四皇子眼中,你,乃至整个林家,都已打上了‘七皇子党’的烙印!我们已无退路!”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稍缓,却更加沉重:“萧辰此人,心深似海,手段狠绝。但他今日承诺,若登大宝,你必为…正宫皇后!母仪天下!此乃他亲口誓言!婉儿,这不仅关乎林家存亡,更关乎你自身的前程!为父…别无选择!你…也当为林家,为你自己…争一争!”

“正宫皇后…母仪天下…”林婉儿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心中五味杂陈。巨大的压力、家族的命运、父亲的决断、还有那个男人冰冷而疯狂的眼神…如同无形的枷锁,重重地压在她的心头。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冰冷。

最终,所有的抗拒、委屈和恐惧,在那沉重的现实面前,都化作了无声的叹息。她缓缓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微微颤抖,遮住了眸中所有的情绪。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女儿…明白了。女儿…会常去探望七殿下…伤势的。”

看着女儿认命般低垂的头颅和那强忍的脆弱,林如海心中也是一阵刺痛。但这份柔软转瞬即逝,便被更深的权欲和家族责任所取代。他点了点头,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很好。记住,七殿下心思缜密,在他面前,谨言慎行,多听,多看,少说。”

“是。”林婉儿低低应了一声。

林如海不再多言,重新坐回书案后,目光再次聚焦在那张仿佛蕴藏着无上力量的图纸上。他拿起一支笔,铺开新的宣纸,开始极其专注、一笔一划地誊抄起来。每一个线条,每一个标注,都力求与原图分毫不差。这张誊抄本,将作为林家最核心的机密,被妥善保管。而原图…他需要在一个最合适的时机,以最震撼的方式,呈递给那位…坐在龙椅上俯瞰众生的帝王!这将是他林如海,献给承平帝的一份无法拒绝的“厚礼”,也是将萧辰彻底推向前台的惊雷!

书房内,只剩下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以及烛火燃烧的轻微噼啪声。父女二人,一个在权力的图纸上精心描摹着家族的未来,一个在无形的枷锁中咀嚼着苦涩的命运。窗外,京城秋夜的寒风,似乎更冷冽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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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一夜秋雨涤荡,天空湛蓝如洗,阳光透过窗棂洒入凝华殿,带来一丝难得的暖意。

萧辰在昏沉中醒来,身体的剧痛和虚弱感依旧强烈,但精神却恢复了不少。他刚睁开眼,便看到王德那张满是担忧和惊喜的脸凑在床边。

“殿下!您醒了!感觉如何?要不要喝点参汤?林相府上送来的百年老参,奴才已经让人熬上了!”王德的声音带着哭腔,又充满了激动。

“嗯…”萧辰应了一声,声音依旧嘶哑,“外面…如何了?”他最关心的是赵太医案的后续。

王德立刻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丝快意和后怕:“回殿下,天还没亮,消息就传开了!赵明德那狗贼,自知罪孽深重,昨夜在刑部大牢里…用裤腰带…畏罪自缢了!”

“畏罪自缢?”萧辰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好快的手脚,好干净的收尾!林如海果然没让他失望。这“畏罪自缢”四个字,便是林相爷递交给皇帝和满朝文武的“满意交代”。赵太医成了唯一的罪魁祸首,案子结了,表面风平浪静,但暗地里,这无疑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某些人的脸上!更是一道无声的警告!

“刑部和大理寺…怎么说?”萧辰追问。

“还能怎么说?”王德撇撇嘴,“证据确凿啊!赵明德药箱里搜出了没用完的牵机引粉末!还有他亲笔写的‘罪己书’!说是…说是他之前贪墨了宫中拨给殿下调养用的百年血灵芝,怕事情败露,又见殿下伤势沉重以为无救,便鬼迷心窍想用牵机引让殿下‘少受痛苦’…真是死有余辜!陛下听闻震怒,下旨将赵明德戮尸示众,夷三族!太医院也被申饬,好几个跟赵明德走得近的太医都被革职查办了!”王德说得解气,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了。

“戮尸…夷族…”萧辰心中冷笑。好狠的手段,好大的震慑!林如海这老狐狸,下手比他预想的还要狠辣果决!这不仅彻底掐断了线索,更是用赵太医全族的鲜血,向朝野宣告:敢动七皇子,就是这个下场!同时,也向皇帝和潜在的盟友展示了林家维护七皇子的决心和能力。一石数鸟!

“知道了。”萧辰神色平静,仿佛死的只是一只蝼蚁,“还有何事?”

王德脸上的兴奋稍敛,换上了一丝凝重:“殿下,还有一事。今早朝会上,户部左侍郎周平(二皇子党骨干)突然上奏,说河东道入秋以来连降暴雨,汾水暴涨,冲毁堤坝数十处,淹没良田千顷,数万百姓流离失所,急需朝廷拨粮赈灾!他言辞恳切,甚至…甚至当庭落泪,说灾民嗷嗷待哺,刻不容缓!陛下闻奏,忧心如焚,已下旨让户部会同工部、吏部,三日内拿出赈灾章程和所需钱粮数目,并…并当庭点了几位皇子参与协理,其中…就有殿下您的名字!”

“河东水患?赈灾?”萧辰眉头瞬间拧紧!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他的心头!

太巧了!

自己“重伤垂危”、赵太医“畏罪自尽”的消息刚传开,河东就爆发了急需紧急处理的大水患?还点名让自己这个“重伤未愈”的皇子参与协理?

这绝不是巧合!

这是反击!是二皇子一系(或者加上四皇子)的反击!而且,极其阴毒!

目的何在?

第一,**试探虚实!** 自己“重伤”是真是假?是真的一蹶不振,还是在装病?让自己参与赈灾事务,就必须露面,必须表态!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第二,**拖垮身体!** 若自己真的重伤未愈,强行参与繁冗紧急的赈灾事务,日夜操劳之下,伤情必然加重,甚至可能“伤重不治”!这比下毒更隐蔽,更“合理”!

第三,**制造陷阱!** 赈灾涉及钱粮巨万,吏治民生,处处是坑!一个不慎,出了纰漏,比如赈灾粮被贪墨、灾民暴动、或者延误时机导致饿殍遍野…所有的罪责,都可以扣在自己这个“协理”的皇子头上!届时,一个“无能”、“失职”甚至“贪墨”的罪名,足以将自己彻底打入深渊,永世不得翻身!

“好毒的计策!”萧辰眼中寒光爆射!他刚刚借助林如海的力量扳回一城,对方立刻就用更大的风暴反扑过来!利用天灾,裹挟民意,将他架在火上烤!无论他接不接招,都极其被动!

“殿下…您这身体…如何能去操劳赈灾啊?那周侍郎分明是没安好心!奴才…奴才去求陛下…”王德急得团团转。

“求陛下?”萧辰冷笑一声,“圣旨已下,金口玉言!此时称病不去,便是畏难,便是罔顾灾民死活!正中了他们的下怀!”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杀意。身体依旧虚弱,但大脑却前所未有的清醒和高速运转。避无可避,那就只能迎战!而且,要战得漂亮!要将这场危机,变成他萧辰在朝堂上崭露头角、树立威望的绝佳机会!

“赈灾…钱粮…民生…”萧辰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在锦被上敲击着,前世庞大的知识库在脑海中飞速检索、组合、推演。水利工程?防疫治疫?物资调配?组织管理?无数的信息碎片如同星辰般点亮。

“王德!”萧辰猛地睁开眼,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和一种近乎疯狂的自信。

“奴才在!”

“给本王…更衣!”萧辰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备轿!本王…要上朝!”

“上…上朝?!”王德吓得差点跳起来,“殿下!您的身体…”

“死不了!”萧辰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他们想看本王死?想看本王出丑?”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狂傲的弧度,如同即将出鞘饮血的利剑:

“本王…偏要让他们看看!”

“看看这大胤的朝堂…”

“究竟是谁的…葬身之地!”

“也看看这河东的灾…”

“如何成为本王…踏上青云的…第一把火!”

话音落,他强撑着剧痛的身体,在王德惊恐又震撼的目光中,挣扎着坐直了身体。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苍白却坚毅的脸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野心与杀机交织,仿佛要将这凝华殿,乃至整个大胤皇朝,都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