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凝华殿内,死寂如坟。

萧辰的意识仿佛沉在冰冷幽暗的海底,被无形的重压碾磨着每一寸神经。牵机引的阴毒虽被九转紫金丹霸道压制,但那蚀骨腐髓的余韵,混合着坠马造成的脏腑震荡和头颅重创,如同无数把钝刀,在他体内缓慢而残忍地切割。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冷汗早已浸透中衣,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突然!

一种无法言喻的悸动,如同沉睡亿万年的星辰在灵魂最深处轰然点亮!并非来自肉体,而是源于一种更本质、更浩瀚的存在!

【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稳定,符合核心激活条件:成功获取大胤王朝储君之位(太子)。】

【权限确认…能量灌注…核心模块加载中…】

【文明跃迁系统——启动!】

冰冷、机械、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如同宇宙法则的低语,直接响彻在萧辰的思维核心!那声音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仿佛能洞穿时空的至高权威!

萧辰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瞳孔深处,一点璀璨到极致的冰蓝色光芒骤然爆发,旋即又隐没无踪!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只有意识海中翻天覆地的剧变!

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超越维度的“界面”在他思维中展开。

界面并非实体,更像是由纯粹信息和能量流构筑的星河。最核心处,悬浮着三个巨大的、散发着不同光芒的菱形晶体模块:

1. **知识库(科技树)**:如同枝繁叶茂的巨树虚影,主干粗壮,延伸出无数分支。此刻,主干底部,三个细小的光点亮起,如同黑暗宇宙中初生的恒星:

* **初级高炉炼钢法**(解锁)

* **颗粒黑火药配方及简易压药工艺**(解锁)

* **燧发枪原理、构造详解及手工量产工艺**(解锁)

再往上的分支,延伸向更高深、更璀璨的光点,但大部分区域被深邃的黑暗和锁链般的能量纹路覆盖,显示着【未解锁】或【权限不足】。那些模糊的光点轮廓,隐约可见“蒸汽动力”、“线膛炮”、“电报原理”、“基础化工”等震撼的字眼。

2. **任务模块**:像一块悬浮的暗金色石碑。此刻,碑面上清晰地浮现出血红色的文字:

* **主线任务(阶段一):帝国的基石**

* **任务1:掌控一支绝对忠诚的武装力量(规模≥100人)。**

* **任务2:建立初级军工生产基地(具备小规模武器制造能力)。**

* **任务3:利用系统技术,取得一场无可争议的军事胜利(规模不限)。**

* **任务时限:90天。**

* **任务奖励:**

* **成就点:300点(可用于解锁知识库科技)。**

* **稀有资源:钨矿精炼工艺蓝图。**

* **特殊奖励:初级蒸汽机(瓦特改良型)全套设计图纸及核心部件加工要点!**

* **失败惩罚:系统核心能量强制休眠90天,随机剥夺一项已解锁科技知识。**

那“初级蒸汽机”的奖励字体闪烁着诱人的金光,而血红的“失败惩罚”则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3. **资源点/人才扫描**:像一片悬浮的、不断变幻的微缩沙盘,此刻正聚焦于大胤王朝京畿及周边区域。沙盘上大部分区域是模糊的灰色,但在京西约三百里外的一片连绵山脉边缘(标记为“黑石山脉”),两个刺眼的金色光点正在持续闪烁!

* **资源点1:大型露天富铁矿(品位>60%,易开采)。**

* **资源点2:大型优质无烟煤矿(高热值,低硫)。**

同时,在沙盘上代表凝华殿的位置附近,几个微弱的绿色光点浮现,旁边标注着简略信息:

* **王德(太监总管):忠诚度(MAX),管理(初级),潜力(低)。**

* **赵铁锤(铁匠,原御用监匠户,因脾气耿直得罪管事被贬至杂役房):忠诚度(未绑定),锻造(高级),机械理解(中级),潜力(高)。发现于凝华殿后杂物院。**

* **(其他几个绿色光点代表凝华殿内忠诚度较高的普通内侍/宫女,潜力普通)。**

信息洪流如同开闸的怒涛,瞬间涌入萧辰的意识!剧痛的身体仿佛被一股冰冷的能量流强行稳定下来,思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敏锐、高速!他瞬间理解了系统的存在、规则以及…那令人窒息的机遇与压力!

“90天…掌控武装…建立基地…军事胜利…”萧辰心中念头电转,巨大的紧迫感如同寒冰浇头,瞬间压过了肉体的痛苦,“蒸汽机图纸!必须拿到!”那图纸,是解锁工业力量的关键钥匙!

“王德!”萧辰的声音嘶哑依旧,却多了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冰冷威严。

一直如同热锅蚂蚁般守在殿外的王德,闻声几乎是扑进来的:“殿下!奴才在!您…您感觉…”他话没说完,就被萧辰那双仿佛蕴藏着星河风暴般的眼睛摄住了心神!那眼神…冰冷、深邃、充满了一种他无法理解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力量!殿下的气势…似乎在一夜之间,变得如同山岳般厚重,又如同深渊般不可测!

“立刻去办三件事!”萧辰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如同铁钉砸入木板,不容置疑:

“第一,持本王令牌,去内务府杂役房,找一个叫赵铁锤的老铁匠!就说…凝华殿要修缮几件旧物,需要老匠人。把人带来!要快!”

“第二,传本王口谕给兵仗局管事太监,就说本王坠马后心有余悸,欲寻些精巧的机括小物把玩安神,问他们可有废弃或闲置的旧式火门枪、鸟铳?若有,不拘好坏,尽数送来!再要一批上好的精铁料、熟铜料、精炭!”

“第三,备厚礼,亲去林相府!就说本王感念林小姐救命之恩,又蒙林相馈赠老参,伤势稍稳,特命你登门致谢!并…请林小姐得空时,再来凝华殿…为本王讲解些…诗词典籍…排遣病中烦闷。”最后一句,萧辰刻意放缓了语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深意。

王德听得一愣一愣的。找铁匠?要废弃火枪?给林家送礼请林小姐?殿下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不敢有丝毫质疑,那眼神太可怕了!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本能地躬身应道:“是!奴才遵命!这就去办!” 说完,连滚爬爬地冲了出去。

殿内重归寂静。

萧辰的意识沉入系统界面,死死盯着那三个任务和90天的倒计时。时间!他需要时间!需要空间!需要人手!更需要…一个绝对隐秘的基地!远离京城这无数双眼睛!

他的目光落在那两个闪烁的金色资源点上——黑石山脉!富铁矿!优质煤!天赐之地!

“河东赈灾…”萧辰眼中寒光一闪,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瞬间成型!借赈灾之名,行建军之实!将那片灾区边缘、拥有丰富矿藏的山脉,变成他第一个军工基地的摇篮!利用灾民,以工代赈,秘密筛选、训练、武装属于他的第一支力量!同时,借赈灾之功,在朝堂上站稳脚跟,为后续更大的动作铺路!

风险巨大!但收益…足以改天换地!

“系统,扫描河东道灾情及周边地形,重点标注黑石山脉区域!”萧辰在心中下达指令。

【指令接收…扫描中…】

【信息载入…】

瞬间,意识海中的“资源点/人才扫描”沙盘视角急速拉远、变幻,迅速聚焦到河东道区域。代表水患的惨蓝色覆盖了大片土地,灾民流离的红色光点密密麻麻,触目惊心。而在水患区域边缘,那片标记为“黑石山脉”的区域,两个金色的资源点光芒更加璀璨!山脉地形险峻,人烟稀少,只有几个零星的小型山寨(灰色光点)分布其间。一条隐秘的山谷入口,被系统特别标注为【隐蔽性:高,易守难攻,靠近水源】——完美!

“就是这里!”萧辰心中一定。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王德刻意压低却难掩兴奋的声音:“殿下!赵铁锤…带来了!”

“进来!”

沉重的殿门被推开,王德领着一个身材异常魁梧、如同铁塔般的老者走了进来。老者约莫五十多岁,满脸风霜,皱纹深刻如刀刻,头发花白凌乱,一身粗布短打洗得发白,沾着油污和铁锈。他背着一个破旧的皮囊,里面鼓鼓囊囊装着工具。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手,骨节粗大异常,布满厚厚的老茧和烫伤的疤痕,如同两把生铁打造的钳子。

他低着头,脚步有些迟疑,浑浊的眼睛里带着长期被压抑的麻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桀骜。他就是赵铁锤,曾经御用监数一数二的锻造大师,因性子耿直火爆,不愿巴结权贵,更不愿在兵器上偷工减料糊弄上官,得罪了顶头上司,被寻了个由头贬到这不见天日的杂役房,一待就是十年,一身惊天技艺近乎荒废。

“奴才…赵铁锤,叩见七殿下。”他的声音粗粝沙哑,如同砂纸摩擦,跪下行礼的动作带着匠人特有的笨拙和僵硬。

萧辰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瞬间穿透了赵铁锤那层麻木的外壳,看到了他体内蕴藏的那股如同即将熄灭却依旧炽热的炉火——对锻造技艺近乎偏执的热爱和不甘!

“抬起头来。”萧辰的声音平静无波。

赵铁锤迟疑了一下,缓缓抬起头。当他的目光接触到萧辰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时,心中莫名一悸!这眼神…绝不是一个传闻中懦弱无能的皇子该有的!甚至比他见过的那些位高权重的大人们,更加…可怕!

“赵铁锤,”萧辰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击心灵,“本王听闻,你曾为御用监第一巧匠,一手锻造技艺,连昔日的鲁大师(大胤开国时的传奇匠人)都曾称赞?”

赵铁锤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亮光,随即又被更深的麻木覆盖:“殿下谬赞…奴才…只是…一个被贬的罪人…”

“罪人?”萧辰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在本王这里,没有罪人,只有…有用之人,和没用之人。”他话锋陡然一转,如同出鞘的利剑:“本王问你,若给你最好的精铁,最好的炭火,最精密的图纸…你可能…为本王…打出一把…射程百步,百发百中,无惧风雨…可破重甲的火铳?!”

“什么?!”赵铁锤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射程百步?百发百中?无惧风雨?可破重甲?!这…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如今大胤军中最好的火绳枪,射程不过五六十步,精度极差,风雨天几乎无用,对付重甲更是力不从心!这七皇子…是疯了吗?!

“不可能!”赵铁锤几乎是脱口而出,长期压抑的耿直性子瞬间压过了恐惧,“殿下!火门枪、火绳枪,其弊病在于引火!风雨天火绳易熄,湿气重则火药受潮!射程精度,受限于枪管铸造、弹丸契合、火药配比!破甲之力,更需强劲火药推动沉重弹丸!百步破甲…除非…除非…”他忽然卡壳了,一个模糊的、只在古老匠人笔记中惊鸿一瞥的概念闪过脑海,却如同雾里看花,抓不住实质。

“除非…摒弃火绳,以燧石击火,瞬间引燃药池?”萧辰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精准地接上了赵铁锤心中那模糊的念头!

轰!

赵铁锤只觉得脑袋里仿佛炸开一道惊雷!他魁梧的身躯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萧辰!燧石击火?!这…这只是传说中的构想!从未有人真正实现过!这深宫中的皇子…他…他怎么会知道?!

萧辰无视他震惊到极点的目光,继续用那冰冷而充满诱惑的声音说道:“枪管,需以精钢冷锻拉制,内刻螺旋膛线,使弹丸旋转而出,方能稳定飞行,精准命中!火药,需以硫磺、硝石、木炭按秘方精研成颗粒,大小均匀,燃烧迅猛,威力倍增!”

膛线?!颗粒火药?!

赵铁锤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嘴巴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感觉自己数十年积累的锻造认知,正在被眼前这个年轻皇子用最平淡的语气,一点点碾碎、颠覆、然后重构!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在他心坎上,点燃了他灵魂深处那几乎熄灭的、对技艺巅峰的狂热渴望!

“你…你…”赵铁锤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眼中那麻木死灰彻底褪去,爆发出骇人的精光,“殿下…您…您说的这些…当真…能实现?!”

“能不能实现,”萧辰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威压,“不在于本王,而在于你!赵铁锤!”他目光如炬,死死锁定老铁匠,“本王给你图纸!给你最好的材料!给你足够的工匠和人手!甚至…给你超越你想象的锻造秘法!”

“本王只问你一句!”萧辰的声音如同惊雷,在赵铁锤耳边炸响:

“你可愿…重燃炉火…以你毕生所学…以你铁锤之名…”

“为本王…为这大胤…”

“锻造出…横扫天下的…神兵?!”

“你可敢…接此重任?!”

“若成…你便是…大胤新军工之祖!功勋…不下开国元勋!青史…必留你名!”

“若不成…或泄露半字…”萧辰眼中寒光一闪,杀机凛冽,“你…及你赵氏一脉…鸡犬不留!”

威逼!利诱!点燃匠魂!直指本心!

赵铁锤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是恐惧?是激动?是那被压抑了十年、几乎熄灭的炉火在疯狂咆哮!青史留名!军工之祖!作为一个将毕生心血都倾注在锻造上的匠人,这诱惑…比万两黄金更重!比封侯拜相更诱人!而失败的后果…他也毫不怀疑眼前这位眼神如魔似神的皇子能做到!

“噗通!”

赵铁锤猛地双膝跪地,不是行礼,而是如同朝圣般,将额头重重磕在金砖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殿下!”他抬起头,老泪纵横,眼中却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奴才赵铁锤!愿为殿下效死!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此身!此魂!此锤!”

“尽付殿下!”

“神兵不成…奴才…自绝于殿下炉前!”

“很好!”萧辰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光芒。他需要的就是这种将技艺奉为信仰、可以为了技艺巅峰而疯狂的匠痴!这种人,一旦收服,其忠诚和创造力,远超常人!

“王德!”萧辰看向一旁早已目瞪口呆的王德。

“奴才…奴才在!”王德一个激灵,从震撼中惊醒。

“传令!即日起,凝华殿后跨院设为禁地!挂‘神机院’牌匾!由赵铁锤全权负责!所需一切物料,凭他手令,由你亲自督办!从内库、兵仗局调拨,或向外采购!不惜代价!若有人阻拦或探听…”萧辰眼中寒光一闪,“你知道该怎么做!”

“奴才明白!奴才就是拼了这条命,也绝不让任何人打扰赵大师!”王德立刻挺直腰板,拍着胸脯保证。他虽然不懂那些神乎其神的锻造术语,但他看懂了殿下眼中那恐怖的决心!更看到了赵铁锤那如同重生般的狂热!

“赵铁锤,”萧辰的目光再次转向老铁匠,声音放缓,却带着更深的期许,“本王稍后会给你一份…基础之物。你且看看,然后告诉本王,你需要什么工具,多少人手,多久…能为本王,造出第一把…能打响的样铳!”

“奴才…遵命!”赵铁锤激动得声音发颤,眼中充满了迫不及待。

萧辰不再多言,意识沉入系统。知识库中,燧发枪的构造图清晰无比。他强忍着精神和肉体的双重疲惫,拿起早已备好的纸笔。这一次,他刻意放慢了速度,笔触也显得“生涩”了许多,不再像画蒸汽机图那般行云流水,仿佛是一个聪慧之人根据“奇思妙想”艰难描绘出来的草图。他将核心的燧发机构、膛线原理、颗粒火药配比等关键部分做了简化、模糊甚至小范围的“错误”引导,确保即使图纸不慎泄露,外人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复制出真正的神火铳。

片刻后,一张看起来“想法精妙但细节粗糙”、充满了“臆想”痕迹的燧发枪概念图递到了赵铁锤手中。

赵铁锤如同捧着稀世珍宝,双手颤抖着,浑浊的老眼爆发出骇人的精光,死死盯着图纸上每一个线条!虽然这图纸远不如系统原图精妙,甚至有些地方在他看来“狗屁不通”,但那摒弃火绳、以燧石击火的核心构想,那刻画膛线的思路,那对火药配比的新要求…如同黑暗中的灯塔,为他照亮了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许多困扰他多年的锻造瓶颈,仿佛在这一刻被轰然撞开!

“妙…妙啊!殿下…殿下真乃神人也!”赵铁锤激动得语无伦次,老脸涨得通红,“奴才…奴才有把握!给奴才最好的精铁、熟铜、石炭…再给奴才…五个…不!三个手脚麻利、懂点锻造基础的学徒!一个月…不!二十天!奴才定给殿下…打出一把能打响的样铳来!”

“好!”萧辰眼中精光一闪,“本王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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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带着一丝慵懒,透过精致的雕花窗棂,洒在相府暖阁内。紫檀香几上,白玉香炉升起袅袅青烟,散发着宁神的淡雅气息。

林婉儿端坐在绣墩上,素手执壶,动作优雅地为父亲林如海斟上一杯雨前龙井。她今日穿了一身藕荷色的素锦襦裙,外罩月白纱衣,发髻简单挽起,簪了一支素玉簪,清丽脱俗,只是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忧思,如同薄雾般笼罩着。

“父亲,王公公今日一早便送来厚礼,说是七殿下感念救命之恩和老参之情,命他登门致谢。”林婉儿的声音清冷悦耳,如同玉珠落盘,“他还…特意提及,殿下病中烦闷,想请女儿得空时,再去凝华殿…讲解些诗词典籍。”她说到最后,语气微微一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林如海端起茶盏,轻轻吹拂着浮沫,眼神深邃。王德的到来,以及萧辰那看似寻常、实则意味深长的邀请,都在他的预料之中。这七皇子,动作比他想象的还要快!

“凝华殿那边…有何异动?”林如海抿了一口茶,看似随意地问道。

林婉儿放下茶壶,柳眉微蹙:“据我们的人回报,殿下似乎…并未如外界猜测那般卧床不起。王德今晨持殿下令牌,在内务府杂役房带走了一个叫赵铁锤的老铁匠。随后又去了兵仗局,调走了一批废弃的火门枪、鸟铳,还有大量精铁、熟铜和精炭。动静…不小。”

“赵铁锤?那个被贬的御用监老匠头?”林如海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身为宰相,对京中人事了如指掌,自然知道这个脾气臭、手艺却顶尖的老匠人。“废弃火器…精铁铜炭…”他手指无意识地在紫檀扶手上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

“看来…我们的七殿下,是一刻也等不及了。”林如海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神火铳…他这是要动手试制了!动作如此急切,甚至不惜引人注目…他是在赌!赌一个时间差!赌那些人在河东水患的牵扯下,暂时无暇全力关注他这‘重伤’的皇子!”

“父亲,那我们…”林婉儿欲言又止。她心中充满疑虑,那神火铳图纸再精妙,也终究是纸上谈兵。一个重伤的皇子,一个被贬的老匠人,一堆废弃破烂…真能在那些人的眼皮底下,造出那等神兵?

“我们?”林如海放下茶盏,目光变得锐利而沉稳,“自然是…助他一臂之力!更要…替他…挡住那些明枪暗箭!”

他猛地站起身,一股久居上位的威势自然流露:

“备轿!老夫…要入宫面圣!”

“河东水患,灾民如沸,刻不容缓!陛下既已下旨诸皇子协理,那便该…各司其职!”

“七殿下重伤初愈,心系灾民,自告奋勇,愿亲赴灾区边缘…督办…工料筹备、以工代赈之事!此等忧国忧民之心,实乃皇子楷模!老夫…当为殿下…请此重任!”

林婉儿瞬间明白了父亲的用意!这是要将七皇子“名正言顺”地送出京城!送到那靠近黑石山脉、便于隐藏和施展的灾区边缘!以赈灾之名,行建军之实!同时,也是在向皇帝和朝野宣告:七皇子萧辰,并非废人!他林如海,力挺萧辰!

“父亲…此举…是否太过冒险?灾区混乱,若有人…”林婉儿担忧道。

“险?”林如海回头看着女儿,眼中闪烁着老辣的光芒,“留在京城,处处掣肘,才是真正的险地!去了外面,天高皇帝远…反而海阔天空!至于危险…”他冷哼一声,眼中寒光一闪,“老夫倒要看看,谁敢在‘赈灾’这杆大旗下,明目张胆地对一位忧心灾民的皇子下手!况且…”

他语气微顿,带着一丝深意:“婉儿,你也准备一下。七殿下既‘盛情相邀’你讲解诗文…那便去吧。带上为父的令牌,还有…府中那几位精于账目、通晓营造的得力管事。殿下既要‘以工代赈’,这工料采买、钱粮支用、人员调度…千头万绪,岂是他一个‘病弱’皇子能亲力亲为的?你…去帮帮他。”

林婉儿娇躯微震,瞬间明白了父亲更深层的用意!这是要她以“协助赈灾”的名义,光明正大地介入七皇子的核心事务!掌管钱粮人事,便是掌控命脉!既能帮助萧辰稳住后方,更能…将林家与萧辰的捆绑,进一步加深、做实!

“是…女儿明白了。”林婉儿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眸中所有的情绪,只余下清冷的应诺。指尖却深深掐入了掌心。那条路…终究是避无可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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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帝的御书房内,气氛凝重。

巨大的沙盘上,代表汾水的蓝色区域触目惊心地蔓延开。户部尚书、工部尚书、还有几位被点名的皇子(二皇子萧宏、四皇子萧睿、五皇子萧琰)以及几位重臣分列两旁。

户部尚书周平(二皇子党)正声情并茂地痛陈灾情:“…陛下!河东急报!汾水三处主堤崩溃,淹没七县!灾民已逾十万!流离失所,嗷嗷待哺!粮价一日三涨,恐生民变!当务之急,是火速调拨京仓存粮三十万石,白银五十万两,驰援灾区!并选派得力干员,统筹赈济,安抚民心!迟则…恐有大祸啊!”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瞥向站在一旁、脸色依旧苍白、由两个内侍“搀扶”着才能勉强站立的萧辰,心中冷笑。这副样子,也配来协理赈灾?

承平帝端坐龙椅,眉头紧锁,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和忧虑。他年近花甲,鬓角已见霜白,虽威仪犹在,但精力显然大不如前。水患是天灾,更是对帝国根基的动摇。

“三十万石粮…五十万两银…”承平帝沉吟着,看向户部尚书,“国库…可还支应得起?”

周平正要开口,一个沉稳的声音突然响起:

“陛下!老臣林如海,有本启奏!”

众人目光瞬间聚焦在刚刚获准入内的林如海身上。这位一向“中立”的右相,此时入宫,意欲何为?

“林相有何高见?”承平帝问道。

林如海躬身行礼,声音沉稳有力:“陛下,周尚书所言灾情紧急,确属实情。然,老臣以为,赈灾之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灾民流离,若单纯开仓放粮,施粥舍米,虽可解一时之饥,却易滋生惰性,坐吃山空,更易被奸人煽动,酿成民乱!”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尤其在脸色苍白的萧辰身上停留了一瞬,继续道:“老臣闻七殿下感念陛下恩德,虽重伤未愈,却心系灾民,彻夜难眠!殿下向老臣言道,愿亲赴灾区,不辞辛劳,督办一桩‘以工代赈’之策!”

“以工代赈?”承平帝眼中露出一丝兴趣。

“正是!”林如海声音洪亮,“殿下之意,可于灾区边缘,择地势较高、灾情稍缓之处,招募青壮灾民,兴修水利,加固堤防!开垦因水患荒废之田地!甚至…可组织灾民,入山开采石料、木材,用于重建家园!凡参与劳作者,按工计酬,发放钱粮!如此,灾民有活路,有盼头,自食其力,民心可安!更能为灾后重建打下根基!此乃…长治久安之策!”

“好!好一个以工代赈!”承平帝闻言,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些,眼中露出赞许之色,“辰儿,你有此心,朕心甚慰!”他看向萧辰的目光,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暖意和期许。

二皇子萧宏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林如海这老匹夫,竟然跳出来为老七说话?!还搞出个什么“以工代赈”?这岂不是要让老七去灾区捞名声?!

“父皇!”萧宏立刻出列,声音洪亮,带着一丝质疑,“七弟重伤未愈,太医都说了需要静养!灾区路途颠簸,疫病横行,七弟此去,万一有个闪失,如何是好?儿臣以为,七弟忧国忧民之心可嘉,但还需以身体为重!这‘以工代赈’之事,不如交由儿臣或四弟、五弟去办,更为稳妥!”他直接将矛头指向萧辰的身体状况。

四皇子萧睿也立刻附和,语气“关切”:“二哥所言极是!七弟,你脸色如此之差,还是留在京中好生休养为要。赈灾事务繁杂,莫要强撑,伤了根本。”

五皇子萧琰也点头称是。

面对几位兄长的“关切”和隐含的阻挠,萧辰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摇摇欲坠,脸色惨白如纸,由内侍扶着才勉强站稳。他喘息着,声音微弱却异常坚定,带着一种令人动容的“悲壮”:

“咳咳…谢…谢皇兄关心…然…河东百姓…亦是父皇子民…亦是萧辰…骨肉兄弟!见其受难…萧辰…心如刀绞!恨不能…以身相替!”

“萧辰…自知…力弱…不敢…与皇兄们…争功…只求…能亲赴灾区边缘…略尽绵薄…督办些…工料琐事…为灾民…谋一条…活路!”

“纵是…累死…病死于…任上…萧辰…亦…无怨无悔!”

“求父皇…成全!”

他挣扎着,推开内侍的搀扶,颤巍巍地跪倒在地,以头触地!那单薄而决绝的身影,在巨大的沙盘前,显得无比悲怆而坚定!

承平帝看着跪在地上、身体颤抖却意志如铁的儿子,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这个他几乎忽略了的儿子,竟有如此仁孝之心,如此担当之勇!相比之下,其他几个儿子只想着争权夺利、推卸责任…高下立判!

“辰儿!快起来!”承平帝的声音带着一丝难得的激动和心疼,“你有此心,朕…准了!”

他目光转向林如海:“林相!”

“老臣在!”

“七皇子萧辰,仁孝勇毅,心系黎民!朕命其全权负责河东灾区‘以工代赈’事宜!督办工料筹备、招募灾民、兴修水利、开垦荒田!所需钱粮人手,由户部、工部优先调拨!赐王命旗牌,遇紧急事务,可先斩后奏!另…赐御前侍卫二十名,护其周全!”

“林相,你统筹全局,务必确保辰儿…安全无虞!”

“老臣…领旨!定不负陛下所托!”林如海躬身领命,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成了!王命旗牌,先斩后奏!这便是尚方宝剑!

“父皇!”二皇子萧宏急道。

“不必多言!”承平帝大手一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此事,就这么定了!尔等兄弟,当以辰儿为榜样!精诚合作,共度时艰!退下吧!”他显然对二皇子等人之前的推诿有些不满。

萧宏、萧睿等人脸色铁青,看向跪在地上、被承平帝亲自扶起的萧辰,眼中充满了怨毒和惊疑!这病秧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牙尖嘴利?如此会演戏?还有林如海这老狐狸…他到底想干什么?!

一场朝堂博弈,以萧辰和林如海的大获全胜告终!一张以赈灾为名、覆盖整个河东灾区边缘、特别是黑石山脉区域的巨大“保护伞”和“行动许可证”,就此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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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河东道,平阳府外,黑石山脚。

连绵的秋雨终于停歇,但大地依旧泥泞。浑浊的汾水在远处咆哮奔腾,留下满目疮痍。灾民的窝棚如同灰色的补丁,密密麻麻地铺展在稍高的坡地上,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腐朽和绝望的气息。

然而,在这片绝望之地的边缘,黑石山脉的入口处,却是一片截然不同的、热火朝天的景象!

一片相对干燥平坦的谷地已被清理出来,周围用粗大的原木和挖掘的泥土垒起了简易却坚固的寨墙。寨门上方,一块新制的木匾高悬,上书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神机营**!

营寨内,规划井然。

东侧,是巨大的工棚区,里面炉火熊熊,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不绝于耳。赵铁锤那标志性的魁梧身影穿梭其中,如同咆哮的怒狮,吼声震天:

“火候!注意火候!这炉钢水要再淬一遍!杂质太多!”

“你!手别抖!拉膛线的钻头要稳!慢工出细活!再敢毛躁,老子打断你的手!”

“火药颗粒呢?!筛均匀了吗?!大小不一的都给我挑出来!这玩意儿是要命的!马虎不得!”

一群从灾民中挑选出来的、原本有些木讷的青壮,在赵铁锤的咆哮和皮鞭(更多是威慑)下,如同上了发条般,紧张而专注地忙碌着。他们虽然手法生疏,但眼中却充满了对这份“管饭管饱还有工钱”的工作的珍惜,以及对赵铁锤那神乎其技的敬畏。

西侧,则是一片肃杀的营地。一百名精壮的汉子,正列成整齐的方阵。他们并非正规军,而是王德拿着萧辰的令牌和王命旗牌,从灾区附近的卫所“借调”来的边军悍卒!个个眼神锐利,带着战场磨砺出的杀气。此刻,他们正用一种混合着好奇、惊疑和不屑的目光,看着手中那杆刚刚分发下来的、样式古怪的“烧火棍”。

这玩意儿,比他们用过的火绳枪短一截,通体黝黑,枪管似乎更细长些,最关键的是…没有火绳!枪托下方,有一个古怪的、像夹子一样的铁疙瘩(燧发机)。这就是殿下和那个凶神恶煞的老铁匠,捣鼓了十几天,弄出来的所谓“神兵”?

“都他娘的给老子听好了!”一个满脸横肉、身材魁梧如熊的百夫长(名叫张猛,原边军哨长,因得罪上官被发配至此)站在队列前,声如洪钟,唾沫横飞,“从今天起!你们这帮兔崽子,不再是边军的丘八!是七殿下亲军!神机营的兵!”

“手里这玩意儿!叫‘神火铳’!是殿下赐下的神兵!甭管你们信不信!都给老子当祖宗一样供着!仔细学着怎么使唤!”

“谁敢懈怠!谁敢弄坏了!老子扒了他的皮!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一百名悍卒齐声怒吼,声震山谷,惊起飞鸟无数。虽然对“烧火棍”心有疑虑,但张猛的凶名和军令如山,让他们不敢怠慢。

营地中央,一座最大的营帐内。

萧辰端坐于主位,脸色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但精神却好了许多。他身着一件简单的玄色锦袍,外罩轻裘,抵御着山区的寒气。下方,林婉儿坐在侧首,面前堆满了厚厚的账册。她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月白劲装,外罩素色披风,少了几分贵女的娇柔,多了几分干练的清冷。她正凝神翻阅着账目,纤纤玉指在算盘上飞快拨动,发出清脆的噼啪声。

王德则像个陀螺一样在帐内打转,一会儿汇报工料采买情况,一会儿请示灾民招募进度,忙得满头大汗,却异常亢奋。

“殿下,”林婉儿放下最后一本账册,声音清冷,“截至昨日,共招募灾民青壮三千七百人。其中一千五百人分派去加固下游三处险堤,八百人负责清理官道淤泥,五百人开垦被淤泥覆盖的荒田。剩余九百余人中,有铁匠底子或手脚灵巧者一百二十人,已补充进神机院工棚,由赵大师统领。其余人等,负责营地建设、伐木采石、运送工料。工钱、口粮皆按时足额发放,灾民情绪尚算稳定。但…所耗钱粮甚巨,从户部调拨的十万石粮、五万两银,已用去近半。”

她汇报得条理清晰,数据精准,将千头万绪的赈灾后勤打理得井井有条。萧辰看向她的目光,带着一丝赞许。这个女人,确实是个难得的贤内助。有她坐镇后方,自己才能心无旁骛地推进军工和练兵。

“钱粮之事,不必担忧。”萧辰声音平静,“本王已命王德持王命旗牌,向附近几大商行‘借调’了一批。待秋税收缴,自会归还。”所谓的“借调”,自然是带点强制色彩,但在王命旗牌和林家威势下,那些商贾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

“神机院那边如何?”萧辰看向王德。

“回殿下!”王德立刻躬身,脸上带着兴奋,“赵大师说…样铳…成了!一共…成了三把!他让奴才来请殿下…移步靶场…试铳!”

成了?!

萧辰眼中精光一闪!比他预想的还要快!这赵铁锤,果然没让他失望!

“走!”他猛地站起身,一股无形的气势陡然散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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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石山谷深处,一片被特意清理出来的空地,便是临时的靶场。

赵铁锤如同捧着绝世珍宝,将三把通体黝黑、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神火铳”呈到萧辰面前。铳身线条流畅,比传统火绳枪更为紧凑精悍。那燧发机结构精巧,透着匠人的心血。

张猛和他挑选出的三个眼神最沉稳的老兵,有些笨拙地接过铳,在赵铁锤的咆哮指导下,开始装填。颗粒化的火药被小心倒入药池和枪管,铅制的弹丸用浸油的布片包裹(简易弹壳雏形),用通条压实。整个过程,比装填火绳枪繁琐一些,但省去了点燃火绳的步骤。

“瞄准!前方百步…草人靶!”张猛自己也拿了一把,粗声命令。他心中依旧充满了怀疑。百步?这破玩意儿能打那么远?

三个老兵屏住呼吸,努力回忆着赵铁锤教的“三点一线”瞄准法,将铳托抵在肩窝,手指扣住了扳机。张猛也举起了铳。

“放!”萧辰的声音冰冷地响起。

砰!砰!砰!砰!

四声几乎不分先后的、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巨响,骤然在山谷中炸开!远比火绳枪发射时更加清脆、暴烈!枪口喷吐出长长的橘红色火焰和浓密的白烟!

巨大的后坐力撞得三个老兵和张猛这壮汉都忍不住肩膀一晃!但他们顾不得这些,眼睛死死盯向百步之外!

只见那四个披着破烂皮甲的草人靶,胸口位置,几乎同时爆开一团碎草!强大的冲击力,甚至将其中一个草人打得向后倒去!

“嘶——!”

现场一片死寂!只剩下硝烟弥漫的刺鼻气味!

张猛和三个老兵,如同泥塑木雕般僵在原地!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他们难以置信地看着百步外草人胸口那清晰的破洞!再看看手中这杆依旧散发着余温的“烧火棍”!

百步!真的打中了!而且…那威力!皮甲如同纸糊!这…这简直是神迹!

“换…换铳!再放!”张猛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无法抑制的激动和颤抖!

三个老兵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开始装填第二发。这一次,动作明显熟练了许多。

砰!砰!砰!砰!

又是四声巨响!百步外的草人再次应声而破!精准度,竟然比第一次更高!

“哈哈哈!好!好!好!”张猛猛地爆发出震天动地的狂笑,状若疯癫!他狠狠拍打着手中冰冷的神火铳,如同抚摸最心爱的女人!“神兵!真是神兵啊!殿下!有此神兵!何愁天下不平!”

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那一百名早已被震傻了的悍卒,用尽全身力气咆哮:

“兔崽子们!都给老子看清楚了!这就是殿下赐给我们的神兵——神火铳!”

“百步穿甲!例无虚发!”

“从今往后!都给老子往死里练!练不好!就滚回老家抱孩子去!”

“神机营!万胜!”

“殿下!万胜!”

“神机营!万胜!”

“殿下!万胜!”

一百名悍卒从极度的震撼中反应过来,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狂热嘶吼!声浪滚滚,直冲云霄!看向萧辰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狂热与敬畏!什么火绳枪?在神火铳面前,那就是烧火棍!跟着能拿出这等神兵的殿下,何愁没有前程?!

萧辰负手而立,看着眼前狂热的一幕,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和士兵们狂热的战意,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第一步,成了!神火铳的威力,足以震慑人心!足以…点燃燎原之火!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外围警戒的哨兵连滚爬爬地冲进靶场,神色惊慌:

“报——!殿下!张头儿!不好了!”

“黑风寨…黑风寨那帮杀千刀的土匪!趁着水患,纠集了三四百号人,下山劫掠!已经…已经洗劫了山外两个灾民安置点!正…正朝着咱们神机营这边杀过来了!扬言…扬言要抢光咱们的粮仓和工料!”

黑风寨?!

张猛脸上的狂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狰狞的杀意!这帮盘踞在黑石山脉多年的悍匪,平日里就欺压乡里,无恶不作!水患之后,更是趁火打劫,劫掠灾民,罪恶滔天!官府几次围剿,都因其熟悉地形、凶悍狡猾而失败。没想到,今天竟敢把主意打到神机营头上来了!

“来得正好!”萧辰眼中寒光爆射,如同出鞘的绝世凶刃!一股冰冷的杀意弥漫开来,让周围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张猛!”

“末将在!”张猛猛地单膝跪地,眼中燃烧着嗜血的战意!

“本王…亲自督战!”

“命你率神机营火铳队!于营寨寨墙之上…列三段击阵型!”

“让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

“尝尝…神火之威!”

“用他们的血…”

“祭我神机营…开锋之旗!”

“末将遵命!”张猛猛地起身,脸上横肉跳动,露出一个残忍而兴奋的笑容,“儿郎们!抄家伙!上寨墙!让那群土鳖见识见识,什么叫天降神罚!”

“吼——!”

一百名刚刚被神火铳点燃了热血和杀意的悍卒,如同出闸的猛虎,抓起身边的神火铳,在张猛的带领下,杀气腾腾地冲向营寨那并不高大却足够坚固的原木寨墙!

林婉儿站在萧辰身侧,看着他那挺拔如枪、杀意凛然的背影,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和即将到来的血腥,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言的光芒。这一刻的萧辰,如同战神临世,与之前病榻上的虚弱判若两人。

寨墙之上,一百名火铳手迅速分成三排,依托着原木垛口,将黑洞洞的铳口指向寨外那条通往山谷的泥泞土路。第一排蹲姿,第二排站姿,第三排预备装填。三段击,这个在系统知识库中记载的、最大化燧发枪火力密度的经典战术,第一次在这异世界的山谷中,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赵铁锤也气喘吁吁地扛着一门刚刚组装好的、口径不大却显得异常精悍的改良火炮(以神火铳原理放大,采用颗粒火药和简易炮闩),在几个工匠的帮助下,固定在了寨墙的制高点。炮口,同样冷冷地指向了谷口!

远处,烟尘滚滚!三四百名衣衫褴褛却凶神恶煞的土匪,挥舞着五花八门的刀枪棍棒,嗷嗷怪叫着,如同一群贪婪的鬣狗,顺着泥泞的山路,朝着神机营的寨门猛扑过来!为首的匪首“黑面阎罗”骑着一匹抢来的劣马,挥舞着鬼头大刀,满脸横肉因贪婪而扭曲:

“弟兄们!冲啊!抢光这群狗官养的肥羊!粮食!银子!女人!都是咱们的!”

八十步…七十步…六十步…

土匪们已经进入了传统弓箭的有效射程!但他们显然没把寨墙上那稀稀拉拉、拿着“烧火棍”的百十号人放在眼里!甚至发出了更加猖狂的嘲笑!

“放箭!给老子射死他们!”黑面阎罗狂吼着,他身后的土匪中,稀稀拉拉地射出了几十支力道软弱的箭矢,歪歪斜斜地落在寨墙前,连根毛都没伤到。

“哈哈哈!一群废物!”土匪们更加嚣张。

五十步!

已经能看清土匪脸上狰狞的表情和肮脏的牙齿!

寨墙上,一片死寂。只有粗重的呼吸和燧发机扳动时细微的咔哒声。所有火铳手,都死死盯着下方越来越近的土匪,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冰冷的杀意和一种…看待猎物的残忍!

四十步!

进入燧发枪的最佳射程!

萧辰站在寨墙后方的高台上,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猛地一挥手!

“第一排…放!”

张猛如同怒雷般的咆哮炸响!

“放——!”

砰!砰!砰!砰!砰!

三十多支神火铳同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密集的弹丸如同死神的镰刀,瞬间扫过冲锋的土匪前锋!

噗噗噗噗!

血花如同妖艳的红莲,在土匪群中骤然绽放!

冲在最前面的二三十名土匪,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有的胸口炸开碗口大的血洞,惨叫着向后倒飞!有的脑袋如同烂西瓜般爆开!有的直接被铅弹撕裂了手臂或大腿,倒在泥泞中发出凄厉的哀嚎!

冲锋的势头,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血肉之墙,猛地一滞!

“什么鬼东西?!”黑面阎罗吓得差点从马上栽下来!他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武器!没有火绳,没有浓烟,瞬间就撂倒了他几十个精锐!

“第二排…放!”萧辰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死神的宣判!

“放——!”张猛的声音带着嗜血的兴奋!

砰!砰!砰!砰!砰!

第二排的铳声无缝衔接!又是一片密集的弹雨泼洒而下!

刚刚被第一轮齐射打懵、陷入混乱的土匪群,再次被狠狠犁过!残肢断臂横飞,惨叫声响彻山谷!原本还算密集的冲锋阵型,瞬间被撕扯得七零八落!

“装填!快装填!”黑面阎罗魂飞魄散,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试图稳住阵脚。

然而,神机营的火铳手们动作更快!第一排发射完毕,立刻蹲下,抽出通条,开始紧张而有序的装填。第三排迅速顶上垛口,冰冷的铳口再次指向下方混乱的土匪!

“第三排…放!”

“放——!”

第三轮齐射!如同死神的第三记重拳!

这一次,目标更加混乱,但弹幕覆盖的范围更大!更多的土匪如同割麦子般倒下!泥泞的山路上,瞬间铺满了一层尸体和哀嚎翻滚的伤者!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硝烟味,弥漫了整个山谷!

三轮齐射!不到半盏茶的时间!

三四百名凶悍的土匪,已然倒下了近三分之一!剩下的,早已被这从未见过的、如同天罚般的恐怖杀戮吓破了胆!什么粮食银子女人,全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对死亡的无限恐惧!

“鬼!他们是鬼啊!”

“跑!快跑啊!”

不知谁先发了一声喊,幸存的土匪们彻底崩溃!哭爹喊娘,丢盔弃甲,如同没头的苍蝇,转身就向山谷外亡命奔逃!互相践踏,丑态百出!

“想跑?!”寨墙上,赵铁锤看着那些溃逃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戾气,他猛地一挥手:“点火!给老子轰他娘的!”

嗤嗤嗤…

改良火炮的引线被点燃!

轰——!!!

一声远比火铳恐怖十倍、如同天崩地裂般的巨响在山谷中炸开!

一颗沉重的实心铁弹,带着凄厉的尖啸,划破长空,狠狠地砸进了溃逃土匪最密集的后队!

噗——!

如同重锤砸进烂泥!铁弹所过之处,残肢断臂混合着内脏碎骨漫天飞舞!犁开了一条血肉模糊的死亡通道!至少有十几名土匪在这一炮之下,化为了漫天血雾和碎肉!

这一炮,彻底击碎了土匪们最后一丝侥幸!

山谷中,只剩下亡命的哭嚎和神机营士兵震天的欢呼!

“万胜!万胜!殿下万胜!”

寨墙上,一百名火铳手看着下方如同地狱般的景象,看着那些曾经凶悍不可一世的土匪如同丧家之犬般溃逃,胸中的热血彻底沸腾!他们狂热地挥舞着手中的神火铳,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看向高台上那个玄衣轻裘、脸色苍白却如同神祇般的身影,充满了无与伦比的狂热崇拜!

张猛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单膝跪地,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神火所指!挡者披靡!殿下神威!天下无敌!”

萧辰站在高台之上,山风猎猎,吹动他的衣袍。下方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修罗场,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和血腥气。他苍白的脸上,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如同俯视蝼蚁的神明。

他缓缓抬起手。

山风卷过,带起浓重的血腥与硝烟,却吹不散他眼中那冰封万里的漠然。下方修罗场般的景象,溃匪亡命的哀嚎,士兵狂热的嘶吼…一切喧嚣,仿佛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他缓缓抬起手。

身后山呼海啸般的“万胜”声浪,如同撞上了无形的礁石,瞬间低伏下去,直至死寂。一百双狂热的眼睛,屏息凝神,敬畏地仰望着高台上那道玄衣轻裘的身影。

“张猛。”萧辰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山谷的寒风,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冰冷。

“末将在!”张猛猛地挺直腰板,如同标枪。

“点一百骑。”萧辰的目光投向山谷外,那条被溃匪鲜血染红的泥泞山路,声音如同冰锥凿击岩壁,“追。”

“黑风寨…鸡犬不留。”

“匪首…头颅带回。”

“此战缴获…三成…赏赐全军。”

没有激昂的命令,没有煽动的言语。只有三个冰冷的字,一句斩尽杀绝的判决,一份赤裸裸的犒赏。却比任何战前动员都更令人血脉贲张!更令人…不寒而栗!

“末将…领命!”张猛眼中爆发出饿狼般的凶光,脸上横肉因兴奋而跳动!他猛地转身,如同择人而噬的猛虎,对着下方早已按捺不住的悍卒们咆哮:

“第一队!上马!跟老子走!”

“杀光黑风寨!用那帮杂碎的脑袋和银子,给咱们神机营祭旗!”

“神火所指!寸草不生!”

“杀——!”

“杀!杀!杀!”

一百名被神火铳点燃了凶性和贪婪的悍卒,如同出闸的疯虎,吼叫着冲向马厩!马蹄声瞬间如同闷雷,碾过泥泞的血路,朝着溃匪逃窜的方向,狂飙而去!他们要斩草除根!他们要杀人夺寨!他们要…用血与火,浇铸神机营的无上凶名!

马蹄声如同死神的鼓点,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谷口弥漫的血雾之中。

营寨内,一片肃杀后的死寂。只剩下伤者微弱的呻吟和工棚里炉火燃烧的噼啪声。

林婉儿站在萧辰身侧,山风吹动她素白的披风,如同寒风中摇曳的雪莲。她看着高台下那片血肉狼藉的修罗场,闻着那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与硝烟混合的气息,清丽绝伦的脸上血色尽褪,一片苍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强忍着,纤指死死攥紧了披风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这就是…他掌握的力量?这就是…他许诺的未来?以如此酷烈、如此霸道的方式,降临人间?

她看着萧辰那冰冷如石刻的侧脸,那漠视生死的眼神…一股寒意从心底最深处不可抑制地蔓延开来,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这寒意,比黑石山的秋风,更刺骨万分。

萧辰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缓缓转过头。四目相对。

他的眼神,依旧深不见底,冰冷无波。没有胜利者的得意,没有杀戮后的亢奋,只有一片亘古寒潭般的平静。那平静之下,是足以吞噬一切的野心与掌控一切的自信。

“害怕了?”萧辰的声音很轻,如同情人间的低语,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林婉儿娇躯微微一颤,樱唇抿得发白,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抖了几下。她没有回答,只是倔强地、艰难地迎视着那双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眼睛。害怕?是的。但比害怕更深的,是一种被卷入时代洪流、身不由己的巨大茫然和…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那绝对力量所震撼的悸动。

“这世道…”萧辰的目光再次投向远方,投向那被硝烟和血色笼罩的山谷出口,声音低沉,如同深渊的回响,“不是吃人,就是被人吃。”

“本王…只是选择…做那个吃人的人。”

“而且…”

他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也狂傲到极致的弧度:

“要吃得…干干净净!”

话音落,他不再看林婉儿,转身,步履沉稳地走下高台。玄色的衣袍下摆,拂过沾染了血泥的台阶,如同踏着尸山血海归来的君王。

林婉儿站在原地,看着他那融入营寨阴影中的背影,只觉得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巨网,正随着这黑石山谷的血腥硝烟,以神机营为中心,向着整个大胤,乃至更广阔的天地,轰然张开!

而网的中心,便是那个…名为萧辰的…科技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