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山谷深处,瀑布的轰鸣声第一次被另一种更狂暴、更原始的嘶吼盖过。
神机院核心工坊内,一座钢铁巨兽匍匐在特意加固的石基上。粗大的铸铁飞轮直径超过一丈,表面还带着未打磨干净的铸造砂痕,沉重的连杆如同巨人的臂膀,连接着巨大的十字滑块。锅炉外壳由厚实的熟铁板铆接而成,巨大的炉膛内,优质的无烟煤块烧得通红,灼热的气浪扭曲了空气。粗大的蒸汽管道包裹着厚厚的石棉保温层,如同巨蟒盘绕。压力表上,那根纤细的指针,正以一种令人心惊胆战的速度,朝着代表危险的红色区域疯狂攀升!
赵铁锤赤膊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汗如雨下,混合着油污和煤灰。他布满老茧的双手死死握在巨大的进气阀门转轮上,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手臂上虬结的肌肉如同盘踞的老树根。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根要命的指针,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稳住!稳住!给老子把炉火压住!压住啊!”
几个负责添煤的工匠脸色煞白,手忙脚乱地用铁锹将燃烧正旺的煤块从炉膛里扒拉出来一部分,动作带着近乎绝望的慌乱。滚烫的煤块砸在湿漉漉的石板上,发出刺啦的声响,腾起大股呛人的白烟。
“压力!压力还在涨!”一个负责观察压力表的年轻工匠带着哭腔尖叫起来。
“闭嘴!”赵铁锤咆哮如雷,脖子上青筋暴起,“王德!冷却水!开大!开到最大!”
王德早已没了往日的谄媚圆滑,他像只受惊的兔子,连滚爬爬地扑向连接瀑布引水渠的巨大水阀,用尽吃奶的力气转动沉重的青铜转轮。冰冷刺骨的山泉水瞬间如瀑布般涌入环绕锅炉的冷却水套,发出剧烈的“嗤嗤”声,大片白色的水蒸气如同爆炸般升腾而起,瞬间弥漫了整个工坊,模糊了所有人的视线。
灼热与冰冷在厚重的铁壳内疯狂角力!整台机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和震颤!巨大的铸铁飞轮剧烈地抖动着,带动着沉重的连杆和滑块,发出沉闷而压抑的撞击声,仿佛一头被铁链锁住的洪荒巨兽,正在积蓄着毁灭性的力量,下一刻就要挣脱束缚!
工坊内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脏被无形的巨手攥紧,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开!死亡的威胁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每个人的脖颈。汗水混合着蒸汽凝结的水珠,从赵铁锤沟壑纵横的脸上滚落,滴在滚烫的地面上,瞬间化为白烟。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根疯狂跳动的指针,瞳孔因极度的紧张而缩成了针尖!
指针,在堪堪触及那片象征着毁灭的鲜红区域边缘时,猛地一顿!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它颤抖着,极其艰难地…往回退了一小格!
赵铁锤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光芒!“开了!开阀门!”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
早已等候在巨大进气阀旁的两个壮硕工匠,听到命令如同听到了赦免的圣旨,两人同时爆发出震天的吼声,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扳动那沉重的黄铜阀门手柄!
“呜——嗡——!!!”
一声低沉、浑厚、仿佛来自大地深处,又带着撕裂空气般尖啸的巨响,骤然炸开!这声音盖过了瀑布的轰鸣,压过了炉火的咆哮,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被彻底惊醒,发出的第一声宣告世界的咆哮!
轰隆!轰隆!轰隆!
粗壮的铸铁飞轮,带着万钧之力,猛地挣脱了束缚!它开始转动!起初缓慢而沉重,带着令人心悸的滞涩感,每一次转动都伴随着金属构件不堪重负的呻吟和摩擦的尖啸。巨大的十字滑块在导轨上疯狂地往复冲击,发出沉闷而规律、如同巨人擂动战鼓般的巨响!
随着飞轮转速越来越快,那些令人不安的杂音逐渐被一种宏大、稳定、充满了无匹力量感的节奏所取代!
轰!隆!轰!隆!轰!隆!
沉重的撞击声越来越快,越来越有力!连接飞轮的巨大连杆,带动着旁边一组复杂的齿轮传动机构,发出令人牙酸的啮合声。最终,动力通过粗大的皮带,传递到工坊另一侧——那里,一排崭新的水力镗床和简易车床,在蒸汽动力的驱动下,开始了它们在这个异世界第一次、也是最疯狂的运转!
精钢打造的钻头在高速旋转中发出刺耳的尖啸,狠狠刺入固定在夹具上的枪管胚料!火花如同熔岩般四溅!坚硬的钢铁如同柔软的豆腐般被切削、镗磨!枪管的内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光滑,螺旋的膛线在高速旋转的拉刀下被精确地刻印出来!效率远超人力十倍、百倍!
整个工坊都在震动!脚下的地面在颤抖!空气被狂暴的力量搅动,形成灼热的气浪!弥漫的水汽被这股力量撕扯、驱散!巨大的飞轮化作一团模糊的钢铁虚影,带动着整个传动系统,发出震耳欲聋、永不停歇的轰鸣!钢铁的咆哮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穿透了厚重的石墙,冲出了工坊,在整个黑石山谷中回荡!
“成了!成了!哈哈哈哈!铁妖活了!铁妖活了!”赵铁锤状若疯魔,他猛地扔掉手中的扳手,张开双臂,对着那咆哮的钢铁巨兽,发出歇斯底里的大笑!泪水混合着汗水、油污,在他布满沟壑的老脸上肆意横流!十年屈辱,十年沉寂,在这一刻,被这钢铁的咆哮彻底点燃、释放!什么御用监,什么狗屁管事!在这力量面前,都是蝼蚁!他赵铁锤,亲手唤醒了这能改变世界的力量!
工坊内,所有的工匠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呆若木鸡地看着那轰鸣的巨兽,感受着脚下大地的震颤,耳膜被那永不停歇的轰鸣充斥。他们脸上的恐惧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宗教狂热的敬畏和震撼!有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那飞旋的巨轮顶礼膜拜!有人激动得浑身颤抖,语无伦次地嚎叫!蒸汽!这就是殿下所说的,能推动时代的蒸汽之力!它不再是图纸上冰冷的线条,而是活生生的、咆哮的、令人灵魂战栗的钢铁之躯!
萧辰站在工坊入口的阴影里,冰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倒映着飞旋的巨轮和四溅的火星,如同蕴藏着吞噬一切的漩涡。这轰鸣,是工业纪元降临此界的初啼,更是他手中权力最野蛮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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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皇宫,紫宸殿。
早朝的气氛比殿外深秋的晨雾更加压抑凝重。金砖地面上,似乎还残留着昨日那场惊心动魄的廷议留下的无形硝烟。
“陛下!”御史中丞刘墉手持玉笏,须发皆张,声音因激动而尖锐颤抖,如同利刃刮过琉璃,“七皇子萧辰,奉旨赴河东赈灾,本应安抚黎庶,彰显天家仁德!然,据河东道监察御史八百里加急密报,七皇子非但未体恤灾民疾苦,反而于黑石山深处私募甲兵,私设工坊,日夜打造违禁军械!其名为‘神机营’,实为图谋不轨之私军!更纵容麾下悍将张猛,假借剿匪之名,血洗地方寨堡,屠戮生灵,所过之处,尸骸盈野!其行径之酷烈,手段之凶残,令人发指!此等倒行逆施,视朝廷法度如无物,视百姓性命如草芥!臣恳请陛下,即刻下旨,锁拿萧辰回京,交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会审!以正国法,以儆效尤!”
刘墉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字字如刀,句句见血!矛头直指萧辰,毫不留情!他话音未落,身后立刻呼啦啦跪倒一片官员,齐声高呼:
“臣等附议!恳请陛下严惩七皇子!”
二皇子萧宏站在武官班列之首,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眼神却充满了“痛心疾首”。四皇子萧睿低垂着眼睑,手指在袖中轻轻捻动着一串檀香佛珠,仿佛在超度亡魂,嘴角却同样勾起微妙的弧度。五皇子萧琰则显得有些不安,目光躲闪。
龙椅之上,承平帝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放在龙椅扶手上的手背青筋微微凸起。辰儿…真的如此胆大妄为?私募甲兵,私造军械…这每一条,都是足以废黜圈禁的重罪!还有那屠寨的恶行…若属实…他疲惫而锐利的目光扫向下方垂手肃立的林如海。
“林相!”承平帝的声音带着沉沉的威压,“刘御史所奏,你…可有话说?”
林如海深吸一口气,缓缓出列,动作沉稳如山。他并未看那些跪倒在地的官员,而是对着龙椅深深一揖,声音清晰而平和,如同磐石投入暗流汹涌的深潭:
“回陛下。刘御史所言河东之事,老臣…亦有所闻。”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连萧宏都微微一愣,这老狐狸…难道要认罪?
林如海抬起头,脸上带着深深的忧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沉痛:“然,刘御史所知,恐非全貌,亦或…为奸人刻意误导之词!”他话锋陡然一转,如同出鞘的利剑,直指核心!
“七殿下奉旨赈灾,呕心沥血,夙夜匪懈!其于黑石山所设‘神机营’,非为私募甲兵,实乃为‘以工代赈’所设之核心工坊!招募灾民青壮,开矿炼铁,伐木烧炭,一为加固堤防、修缮道路提供物料,二为灾民提供生计,使其自食其力,免于冻馁流离!此乃殿下仁心仁术,何来图谋不轨?”
“至于张猛将军剿匪…”林如海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凛然正气,“黑风寨悍匪,盘踞黑石山多年,打家劫舍,屠戮乡里,恶贯满盈!更趁此次河东水患,劫掠灾民安置点,抢夺救命粮饷,残杀妇孺无数!其首领‘黑面阎罗’悬赏人头之布告,至今仍贴在河东各府衙门外!七殿下闻此恶行,怒发冲冠!方命麾下忠勇之士,雷霆出击,剿灭匪巢!此乃为民除害,保境安民!何来‘屠戮生灵’、‘尸骸盈野’?难道剿灭此等祸国殃民之匪类,反成罪过?莫非…要纵容其继续为祸乡里,方显朝廷仁德?!”
林如海一番话,掷地有声,正气凛然!将刘墉的弹劾瞬间扭转,将萧辰描绘成了心系灾民、为民除害的贤王!跪在地上的官员中,已有不少人面露迟疑。
“强词夺理!”刘墉气得浑身发抖,厉声道,“林相!你口口声声为七皇子开脱!那私募工匠打造军械,日夜不息,铁锤轰鸣,声震山谷!此乃无数灾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难道也是为加固堤防?也是‘以工代赈’?!”
“打造军械?”林如海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随即化为深沉的忧虑,“刘御史所指,莫非是…殿下为应对河东突发之‘时疫’,而紧急督造之…防疫器械?”
“时疫?!”这两个字如同惊雷,瞬间在死寂的大殿中炸开!所有官员,包括龙椅上的承平帝,脸色都骤然剧变!在这个时代,瘟疫是比刀兵更可怕的天罚!
“正是!”林如海的声音带着沉痛,“陛下!老臣也是刚刚接到殿下八百里加急密报!河东道,汾阴县…爆发时疫!”
轰!
整个紫宸殿彻底炸开了锅!恐惧如同瘟疫本身,瞬间弥漫开来!
“据殿下密报,”林如海的声音压过骚动,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此疫来势凶猛,患者高热不退,咳血不止,皮肤现赤斑,传染极快!短短数日,汾阴县已有数百灾民染病!殿下为防疫情扩散,已果断封锁汾阴县界!更亲率医官,冒险深入疫区探查!为应对此千古未有之危局,殿下呕心沥血,殚精竭虑!一面组织隔离,焚烧病死者遗物,深埋尸体;一面征调石灰等物消毒;更命工匠日夜赶制大量用于隔离、消毒、防护之特制器具!如喷洒药液之铜壶、覆面之厚纱罩、隔绝接触之长柄器具等!此所谓‘铁锤轰鸣’之真相!此乃殿下为拯救河东百万生灵,争分夺秒之壮举!”
林如海的声音充满了感染力,将一个临危受命、亲赴险境的皇子形象描绘得栩栩如生:“殿下信中言道,此疫凶险万分,他亦恐自身难保,然身为皇子,受命于天,守土有责,万死不辞!唯愿以己身为盾,阻疫魔于汾阴!护我大胤黎庶平安!此心…此志…天地可鉴!”
他最后一句,几乎是声泪俱下!将一个老臣对皇子安危的担忧、对疫情的恐惧、对萧辰勇气的敬佩,演绎得淋漓尽致!
“竟有此事?!”承平帝猛地从龙椅上站起,脸色煞白!瘟疫!这比任何叛乱都更让他恐惧!“辰儿…辰儿他深入疫区了?!”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真切的担忧。
“千真万确!殿下密报在此!并有随行太医署名!”林如海从袖中取出一封火漆密信,由内侍呈上御前。
承平帝一把抓过,飞快地拆开。信纸上是萧辰略显“虚弱”但依旧刚劲的笔迹,详细描述了“疫情”的“可怕症状”,以及他所采取的种种“隔离防疫”措施(其中不少名词闻所未闻,更显“专业”),字里行间充满了“忧国忧民”和“视死如归”的悲壮!信末,果然有数名随行太医颤抖的签名画押!
“好!好一个朕的好皇儿!”承平帝看完密信,猛地一拍龙案,眼中竟隐隐有泪光闪动!这泪光,半是为“疫情”担忧,半是被萧辰的“忠勇”所感动!与之前那些弹劾相比,这份在“瘟疫”前线发回的“血书”,份量重若千钧!
他冰冷的目光如同利剑,扫向下方跪着的刘墉等人:“尔等!在朕的皇儿为拯救万民,于瘟疫险地舍生忘死之际!竟在此捕风捉影,构陷忠良!是何居心?!”
“陛下!臣…臣…”刘墉如遭雷击,浑身瘫软,冷汗瞬间浸透朝服!他万万没想到,萧辰竟然使出“瘟疫”这一招!这简直是釜底抽薪!在瘟疫的阴影面前,什么私募甲兵,什么私造军械,都变得无足轻重!甚至他弹劾的“酷烈手段”,都可能被美化为“防疫必须”!
“刘墉!”承平帝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你身为御史,风闻奏事本是职责!然此次,不问青红皂白,听信流言,构陷皇子,险些误朕大事!更是动摇前线军心民心!其心可诛!着革去御史中丞之职,贬为庶民!永不叙用!其余附议者,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陛下开恩!陛下开恩啊!”刘墉面如死灰,磕头如捣蒜。但御前侍卫已经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将他拖死狗般拖出了紫宸殿。那凄厉的求饶声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如同垂死的哀鸣。
萧宏、萧睿等人脸色铁青,如同吞了苍蝇般难受。他们精心策划的弹劾,不仅被林如海轻松化解,反而让萧辰在父皇心中的地位更加稳固,甚至博得了“勇赴疫区”的美名!这老七…何时变得如此阴险狡诈?!
“传旨!”承平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加封七皇子萧辰为‘钦差大臣’,总理河东一切军政、防疫事宜!着太医院即刻遴选精干太医,携带宫中所有防疫药材,火速驰援河东!户部再拨粮二十万石,白银三十万两,全力保障河东防疫赈灾所需!胆敢延误、克扣者,斩!”
“陛下圣明!”林如海率先躬身,声音洪亮。他低垂的眼帘下,一丝冰冷的光芒一闪而逝。这一局,殿下以“瘟疫”为刃,不仅化解了致命危机,更反手将二皇子一党斩落马下!这手段…已初具帝王心术之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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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的余音还在京城上空回荡,黑石山谷的“神机营”,却已悄然张开了它真正的獠牙。
蒸汽的轰鸣日夜不息,如同巨兽永不疲倦的心跳。在水力镗床和简易车床疯狂的切削声中,一根根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内刻螺旋膛线的精钢枪管被源源不断地制造出来。赵铁锤在蒸汽动力的加持下,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灵魂,他改进了燧发机结构,优化了颗粒火药配比,甚至开始尝试小批量生产一种缩短了枪管、便于骑兵携带的“骑铳”!
巨大的露天煤矿和铁矿坑,如同大地狰狞的伤口。简易的轨道上,矿车在蒸汽绞盘的牵引下,将成吨的矿石运往冶炼区。数座改良后的高炉日夜喷吐着炽热的火焰和浓烟,滚烫的铁水如同熔岩般流入模具,冷却后变成一块块质地均匀的优质钢锭。整个山谷,俨然成了一个分工明确、流水作业的庞大兵工厂!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硝烟、煤灰和金属灼热的气息,混合着蒸汽的湿闷,构成了一幅工业文明的蛮荒图景。
练兵场上,杀声震天!规模已扩充至三千人的神机营,正在进行着严酷到极致的训练。
“火铳营!三段击!预备——!”
张猛如同铁塔般矗立在点将台上,声如惊雷。他脸上的横肉在蒸汽机轰鸣的背景下更显狰狞,眼中闪烁着与手中精钢马刀同样冰冷的光芒。
刷!刷!刷!
一千名火铳手动作整齐划一,如同精密的机器。第一排单膝跪地,第二排直立,第三排预备装填。黑洞洞的铳口,指向数百步外新竖立起的、披挂着缴获自土匪和卫所边军的各式铠甲(甚至包括少量破损的札甲)的厚重木靶!
“放——!”
砰!砰!砰!砰!砰!
密集的爆鸣连成一片,如同死神的狂笑!硝烟瞬间弥漫!数百颗旋转的铅弹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狠狠撞在木靶之上!
噗噗噗噗!
沉闷的撞击声如同暴雨敲打芭蕉!坚固的皮甲如同纸糊般被洞穿!镶嵌铁片的棉甲被撕裂!甚至那些相对坚固的札甲,在如此近距离的攒射下,甲片也纷纷扭曲、崩裂!铅弹强大的侵彻力,在木靶背后炸开碗口大的窟窿!木屑混合着破碎的甲片,四处飞溅!
“骑兵营!冲击!”
张猛再次怒吼!
早已在侧翼待命的五百名骑兵,同时发出震天的咆哮!他们手中的武器不再是传统的马刀长矛,而是换成了缩短的“神火骑铳”!马鞍两侧特制的皮套里,插着数支装填好火药和弹丸的备用铳管!这是萧辰结合系统知识提出的“火力骑兵”雏形!
轰隆隆!
马蹄践踏大地,如同闷雷滚动!五百骑兵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在烟尘中狂飙突进!在距离另一群模拟“步兵方阵”的草人靶约六十步时(传统骑兵冲击的极限距离),所有骑兵猛地从马鞍旁抽出骑铳!
“第一轮!放!”
指挥官声嘶力竭的命令在狂奔的马蹄声中依旧清晰!
砰!砰!砰!砰!
冲在最前方的百余骑兵同时开火!密集的弹幕瞬间将前方的“步兵方阵”笼罩!草靶被撕碎,模拟盾牌的木板被洞穿!
硝烟尚未散尽,骑兵已如狂风般掠过!他们熟练地将打空的骑铳插回马鞍旁的空皮套,反手抽出另一支早已装填好的骑铳!
“第二轮!放!”
又是一片密集的铳声!刚刚被第一轮齐射打懵的“残敌”,再次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两轮骑射之后,骑兵已冲至“敌阵”近前!此时,他们才抽出雪亮的精钢马刀,发出嗜血的咆哮,冲入“溃散”的敌群,进行最后的收割!
整个冲击过程,迅捷、凶猛、火力连绵不绝!完美诠释了萧辰灌输的“火力覆盖,机动歼敌”的理念!看得远处观礼的卫所军官们脸色惨白,浑身冰凉!他们引以为傲的骑兵冲击,在这种疾风骤雨般的骑射面前,简直如同慢动作的儿戏!还未靠近,就会被铅弹风暴撕成碎片!
“炮兵营!试射新炮!”张猛的声音带着亢奋。
营寨制高点,三门体型明显比之前试验品大上一圈、炮身更加厚重、炮口闪烁着幽冷寒光的改良火炮被推了出来。炮身由优质钢铸造,炮架更加稳固,还加装了简易的螺杆式俯仰调整机构。这是赵铁锤在蒸汽镗床辅助下,耗费无数心血打造出的第一批真正意义上的“野战炮”!
炮手们动作麻利地装填。不再是实心铁弹,而是换上了特制的、内装颗粒黑火药和大量铁钉、碎瓷片的“霰弹”!
“目标!前方三百步!密集草人阵!放!”
轰!轰!轰!
三门火炮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炮口喷出长达数尺的橘红色火舌!大地为之震颤!
三百步外,那片模拟敌军密集冲锋阵型的区域,如同被无形的巨镰横扫而过!无数草靶在巨响中瞬间化为齑粉!铁钉和碎瓷片如同死亡风暴般席卷了方圆数十步的范围!地面上密密麻麻插满了致命的碎片!一片狼藉!这威力,远非之前那门试验小炮可比!
“好!好!好!”张猛看得血脉贲张,连声叫好!有此利器,何愁不能横扫天下!
萧辰站在点将台最高处,负手而立。玄色的亲王常服在带着硝烟味的风中微微拂动。他冷漠地俯瞰着下方:蒸汽工坊喷吐的浓烟如同巨蟒升腾,高炉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练兵场上的喊杀声、铳炮的轰鸣声,混合着钢铁的碰撞与蒸汽的嘶吼,交织成一曲狂暴而蛮横的工业战歌。这力量,冰冷、高效、无情,带着碾碎一切旧秩序的蛮横。
林婉儿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她看着那三门喷射死亡火焰的巨炮,看着骑兵手中那收割生命的骑铳,感受着脚下大地持续不断的震颤,清冷的眸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震撼?恐惧?还是…一丝被这绝对力量所裹挟的茫然?这黑石山谷,哪里是什么赈灾营地?分明是一头正在急速成长的、以钢铁和火焰为食的战争巨兽!而站在兽首之上的那个人…
萧辰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缓缓转过身。夕阳的余晖为他冷硬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暗金色的边,却无法融化他眼底那深不见底的冰寒。
“看到了吗,婉儿?”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掌控命运的漠然,“这,才是力量。”
“这轰鸣,是给敌人听的葬歌。”
“这硝烟,将笼罩整个大胤的天空。”
他微微抬头,望向京城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笃定的弧度:
“现在…该轮到我们的二皇兄…”
“听听这来自黑石山的…问候了。”
山谷中,蒸汽机不知疲倦地咆哮着,如同沉睡的巨龙发出的低沉鼾声,预示着更猛烈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