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光滑的微型通讯器躺在掌心,那点幽绿的微光,像黑暗深渊里睁开的一只眼睛,无声地嘲笑着我的狼狈和侥幸。它属于谁?吴部长?那个被气化的红衣女人?还是……王铮?它为什么会在这里亮起?这绝不是安慰,而是另一个陷阱的开端。
恐惧像冰冷的毒液,瞬间注入四肢百骸。我猛地攥紧拳头,将那点该死的绿光死死捂住!黑暗中,只剩下指缝间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幽绿缝隙。不能让它亮着!它会引来东西!公司的人?还是……别的什么?
离开!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这个念头压倒了所有的剧痛和眩晕。我咬着牙,用左手死死捂住肩胛下湿透黏腻的伤口,那里每一次心跳都泵出温热的液体,带走所剩无几的力气。后背紧贴着塌陷洞口冰冷的金属边缘,那寒意成了支撑我不倒下的唯一支点。我强迫自己转动昏沉的脑袋,在绝对的黑暗中拼命回忆那扇合金门的位置。
进来时……丛林在中央……门在……右边?对!进门时是沿着右侧墙壁走的!
我侧过身,像一只重伤的壁虎,紧贴着冰冷的金属挡板,用还能活动的左手和双腿,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向右侧挪动。每一步都牵扯着撕裂的伤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的锈味。黑暗中,失去方向感的恐惧如同实质的潮水,随时可能将我淹没。我只能依靠触觉——冰冷的、光滑的、毫无生气的金属墙面。
不知挪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秒,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就在我快要支撑不住,膝盖发软即将跪倒时,左手向前探出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一种不同的质感。
不再是光滑的平面,而是垂直的、带着细微接缝的冰冷金属。还有……一个微微凸起的、坚硬的矩形轮廓。
是门框!还有门禁面板!
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找到了!
我几乎是扑了上去,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那扇厚重的合金门上。冰冷的金属透过湿透的工装刺激着皮肤,却带来一种虚假的安全感。我用左手在黑暗中疯狂地摸索着门禁面板的位置。
找到了!光滑的玻璃面板,下方应该是感应区!
我颤抖着,用沾满血污和污泥的左手,从胸前口袋里掏出那张同样冰冷的工牌。深蓝色的塑料壳边缘刮过掌心。没有光,我看不清,只能凭着感觉,将工牌用力地按向记忆中感应区的位置。
一秒。两秒。
死寂。只有我粗重、带着血腥味的喘息在黑暗中回荡。
没有熟悉的“滴”声。没有绿灯亮起。门,纹丝不动。
绝望像冰冷的铁钳,瞬间扼住了我的喉咙。权限失效了?我被锁死了?就像王铮一样?刚才屏幕上那刺目的【清除目标:李锐】……不是程序错误,是最终的判决书?
“不……”一个破碎的音节从我干裂的嘴唇间挤出。不!我不能死在这里!不能像垃圾一样被清理掉!
就在我陷入绝望的泥沼,几乎要放弃时——
“滋……”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电流杂音的电子音,突兀地从我紧握的左手掌心传来!
是那个通讯器!
我猛地摊开手掌。黑暗中,那枚微型耳塞式通讯器侧面的幽绿指示灯,正以一种急促的、不稳定的频率疯狂闪烁着!绿光忽明忽暗,如同垂死挣扎的萤火虫,伴随着那细微却刺耳的“滋滋”电流声。
它在……干扰?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微弱闪电!刚才蜂群的混乱,屏幕的短路……难道都是这东西搞的鬼?它……在帮我?或者说,它在对抗“永动”的系统?
几乎是本能地,我猛地将攥着通讯器的左手,连同那张冰冷的工牌,一起狠狠地按在了门禁感应区上!
“滋——咔哒!”
一声更响亮的电流爆鸣声炸响!门禁面板的位置猛地爆出一小团蓝白色的电火花!瞬间照亮了周围方寸之地!我看到光滑的玻璃面板上瞬间爬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紧接着——
“嗡——咔!”
沉重的机械传动声响起!不再是之前无声的滑开,而是带着一种生涩、卡顿的噪音!面前那扇厚重的合金门,猛地向内弹开了一道仅仅十几厘米宽的缝隙!一股带着浓重机油味和金属锈蚀气息的冰冷气流,猛地从门缝里倒灌出来,吹得我几乎站立不稳!
开了!
求生的欲望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我甚至来不及思考这诡异的开门方式意味着什么,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像一条濒死的鱼,侧着身体,不顾一切地挤进了那道狭窄的缝隙!肩膀的伤口狠狠撞在冰冷的门框边缘,剧痛让我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但我死死咬住牙关,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吼,硬生生将自己挤了过去!
“砰!”
沉重的合金门在我身后猛地自动闭合!巨大的撞击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也彻底隔绝了身后那片血腥、死寂的黑暗丛林。
安全了?
暂时。
我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金属墙壁滑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眼前依旧一片漆黑,但这里的黑暗与刚才不同。没有腐叶味,没有血腥味,只有浓重的工业机油味、金属锈蚀味和一种……地下深处特有的、带着湿冷的泥土气息。
这里不再是那个精心布置的死亡猎场。这是一条通道。
我瘫坐着,感觉全身的骨头都散了架,剧痛和失血的虚弱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意识开始模糊。不行!不能睡!这里还不是安全区!
我用力甩了甩昏沉的脑袋,挣扎着抬起左手。掌心,那枚微型通讯器依旧安静地躺着,侧面的幽绿指示灯已经停止了疯狂的闪烁,恢复了之前那种微弱但稳定的光芒,像黑暗中的一粒孤独星辰。
它……救了我?
我把它紧紧攥在手心,那点微弱的绿光从指缝间透出,成了这片绝对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和……心理支柱。
必须处理伤口!否则流血也能流死我!
我咬着牙,摸索着扯下身上破烂不堪的深蓝色工装外套。布料已经被血和汗浸透,冰冷黏腻。我摸索着找到肩胛下伤口的位置——一个仍在缓慢渗血的、深陷的孔洞,周围肿胀发烫。吹箭的尾羽似乎断了,只留下一个冰冷的硬物感深深嵌在肉里。
没有工具,没有药品。我只能用牙齿配合左手,艰难地将还算干净的里层T恤袖子撕扯下长长的一条。剧痛让我眼前发黑,冷汗浸透了全身。我摸索着,用布条紧紧缠绕住肩膀和腋下,尽可能勒紧,试图压迫止血。粗糙的布料摩擦着伤口,每一次缠绕都像在伤口上撒盐,疼得我浑身痉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做完这一切,我已经虚脱得连手指都抬不起来了。背靠着冰冷刺骨的金属墙壁,我大口喘息,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眩晕边缘挣扎。
就在这时——
“沙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细微的、仿佛砂纸摩擦的声音,从通道前方的黑暗中传来。
不是脚步声。更像是什么东西在粗糙的地面上拖行……或者……爬行?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肌肉再次绷紧!刚刚松懈下来的神经如同被拉满的弓弦!什么东西?公司的人?还是……这个地下设施里其他的“东西”?
我屏住呼吸,左手死死攥着那枚发着微光的通讯器,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幽绿的光芒只能照亮我面前不到半米的地面——粗糙的金属网格地板,布满灰尘和油污。
“沙沙……沙沙……”
生音更近了!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粘滞感。好像……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在地上摩擦?
黑暗中,我的瞳孔因极度的紧张而放大,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前方,通道的拐角处。
一点微弱的光晕,首先在黑暗中浮现。不是通讯器的幽绿,也不是灯光,而是一种……惨淡的、近乎于磷火的灰白色微光。
紧接着,一个轮廓,在光晕的映衬下,缓缓地从拐角后“流”了出来。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行走。
它像一摊融化的、半凝固的沥青,缓慢而粘稠地在粗糙的金属网格地板上“流淌”着。灰白色的微光正是从它那不断蠕动、变形、时而鼓起时而塌陷的“身体”表面散发出来的。那光芒微弱,却足以照亮它经过的地方——地板上留下一道湿漉漉、反射着幽光的粘液痕迹,散发出浓烈的、难以形容的腥甜混合着腐臭的气味,瞬间充斥了整个狭窄的通道!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没有头颅,没有四肢。在流淌的过程中,它的“身体”表面时而鼓起几个不规则的、不断脉动的肉瘤状凸起,时而又塌陷下去,形成旋涡般的凹陷。一些暗红色的、如同血管或神经束般的条状物,在那粘稠的半流体内部若隐若现,随着它的蠕动而扭曲、纠缠。
“沙沙……滋溜……”
粘液被拖动、挤压的声音在死寂的通道里清晰得可怕。
它似乎没有明确的目标,只是沿着通道漫无目的地流淌。但它的方向……正朝着我瘫坐的位置!
恐惧瞬间冻结了血液!比面对猎刀、吹箭、机械蜂群时更加原始、更加深沉的恐惧!这根本不属于人类认知范畴内的东西!它是什么?实验失败的产物?公司处理垃圾的生化兽?还是……王铮那未写完的血字所暗示的、更深层的恐怖?
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炸开!左手死死捂着嘴,生怕发出一丝声音惊动了那个正在靠近的、粘稠的噩梦。冷汗如同瀑布般从额角淌下,流进眼睛,带来刺痛,却不敢抬手擦拭。
那灰白色的、流淌的轮廓,距离我只有不到五米了!腥甜腐臭的气味浓烈得令人窒息!它蠕动着,粘液在金属网格上拖曳,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溜”声。它经过的地方,连空气都仿佛被污染了,变得粘稠而沉重。
怎么办?跑?肩膀的剧痛和失血的虚弱让我连站起来都困难!而且,通道狭窄,它堵在前面!呼救?这里只有黑暗和死寂!通讯器?这东西刚才干扰了门禁,但它能对付这个……怪物吗?
就在那滩粘稠、散发着灰白微光的“东西”流淌到我面前不足三米,那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几乎将我淹没时——
嗡!
我紧握在左手的微型通讯器,突然再次震动起来!比之前更加剧烈!侧面的幽绿指示灯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强光!绿芒如同实质的光剑,猛地刺破了浓稠的黑暗,直直地照射在那滩正在蠕动的粘稠物质上!
“嘶——!!!”
一声尖锐到超越人耳承受极限的、非人的嘶鸣猛地爆发!那声音仿佛无数玻璃碎片在金属上疯狂刮擦,又像是某种深海生物的绝望尖啸!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恐惧?
那滩流淌的粘稠物,在刺目绿光照耀下的瞬间,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烫到,猛地剧烈收缩、翻滚起来!灰白色的微光疯狂闪烁、明灭不定!它表面的肉瘤状凸起剧烈地膨胀、破裂,溅射出暗绿色的粘稠液体,散发出更加浓烈的腐臭!那些在内部扭曲的暗红色条状物疯狂地抽搐、扭结!
它像一锅被投入烧红铁块的沸油,在狭窄的通道地面上剧烈地翻滚、扭曲、收缩!粘液四溅,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在金属网格地板上留下一片片焦黑的痕迹!
那恐怖的景象只持续了短短两三秒。
随着通讯器绿光的持续照射,那粘稠物的翻滚幅度越来越小,灰白色的微光迅速黯淡下去。最终,它像是被瞬间抽干了所有活性,变成了一滩毫无生气的、深灰色的、散发着恶臭的烂泥,瘫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那刺鼻的腥甜腐臭,依旧浓烈地弥漫在空气中。
绿光缓缓收敛,恢复成之前那种微弱的、稳定的光芒。
通道里,再次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以及那令人作呕的恶臭。
我瘫坐在冰冷的墙根,浑身湿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左手依旧死死攥着那枚救了我两次的通讯器,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微微颤抖着。
看着前方那滩死寂的、散发着恶臭的深灰色“残骸”,再低头看看掌心这枚闪烁着幽绿微光的冰冷金属造物,一个冰冷的问题,如同那绿光本身,深深刺入我的脑海:
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它在帮我?还是……在利用我?
而这条通往未知深处的、散发着机油和腐臭的黑暗通道,又会把我带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