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冰冷的空气裹挟着浓重的机油味和那滩深灰色残骸散发的、令人作呕的腥甜腐臭,死死压在我的肺叶上。每一次喘息都像是吞咽着带刺的冰碴,从喉咙一直刮到胃底。冷汗早已浸透里层的T恤,湿冷地贴在皮肤上,带走所剩无几的热量。肩胛下的伤口在粗糙布条的压迫下,疼痛变成一种持续不断的、沉闷的钝击,每一次心跳都让那钝击更加沉重几分。

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眩晕边缘艰难地维持着。我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金属墙壁,瘫坐在通道的黑暗里,左手依旧死死攥着那枚通讯器。幽绿的微光从指缝间漏出,在布满油污的金属网格地板上投下一个小小的、不安的光斑。

那滩东西……那到底是什么?公司在地下深处豢养的……清道夫?王铮的血字,“公司清除低价值员工”……清除之后呢?尸体去了哪里?喂给了……这种东西?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死死捂住嘴,强压下呕吐的欲望。通讯器冰冷的触感硌着掌心,那点幽绿的光芒此刻看起来不再像救赎的星辰,更像某种未知存在的冰冷注视。它两次救了我,一次干扰门禁,一次……摧毁了那个怪物。但它的目的呢?它背后是谁?是王铮留下的后手?还是另一个更可怕的捕食者?

离开这里。这个念头如同烙印在神经上的指令。不能停在这里,黑暗和未知本身就是最大的敌人。

我咬着牙,用还能活动的左臂支撑着墙壁,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把自己从冰冷的地面上撑起来。双腿像灌满了铅,每一步都虚浮得如同踩在棉花上。失血带来的眩晕感一阵阵袭来,眼前的黑暗似乎也在旋转。

我强迫自己不去看通道前方那滩散发着恶臭的深灰色残骸,紧贴着通道左侧的墙壁,避开中间粘液拖曳的痕迹,缓慢而踉跄地向前挪动。通讯器被我紧紧攥在左手,幽绿的光芒成了唯一的前进指引,照亮前方一小片布满灰尘和干涸油渍的金属网格地板,还有冰冷、刻着散热纹路的墙壁。

通道笔直向前延伸,死寂无声。只有我沉重的脚步声、粗重的喘息,以及布料摩擦墙壁的沙沙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时间感在绝对的黑暗和持续的痛楚中变得模糊。不知道走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十米,却感觉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就在我感觉快要支撑不住,意识即将被黑暗和眩晕彻底吞噬时——

通道在前方出现了变化。

不再是笔直的延伸。幽绿微光能照到的尽头,墙壁向内凹陷进去一块,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壁龛。而在壁龛的底部,紧挨着地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几乎是挪到了壁龛前,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去,剧烈地喘息。通讯器的绿光扫了过去。

那是一个……通风口的格栅?

不,不对。

格栅的金属栅条扭曲变形,被某种巨大的力量从内部向外撕裂开一个不规则的豁口。豁口边缘的金属翻卷着,像狰狞的犬牙。豁口的大小,刚好能容一个成年人勉强钻入。

豁口后面,不是预想中的通风管道,而是……一片更深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黑暗。一股微弱但截然不同的气流,带着一丝微凉的、类似地下水的潮湿气息,混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淡淡的化学试剂气味,从豁口里缓缓流出。

这豁口明显是人为破坏的!而且非常暴力!是谁?王铮?在被追杀的过程中,他逃到了这里,然后……钻了进去?

我盯着那黑漆漆的洞口,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里面有什么?另一条生路?还是更深的陷阱?那淡淡的化学试剂气味……是什么?

就在我犹豫不决,体力濒临极限时——

嗡!

掌心的通讯器突然再次传来一阵清晰的震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明确!那微弱的幽绿光芒猛地稳定下来,亮度似乎还提升了一丝,然后,光线的方向……它没有实体指向,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点绿光,此刻正“专注”地投向我面前的这个撕裂的豁口!

它在……指引我进去?

冰冷的寒意瞬间爬满了脊背。它果然有目的!它在引导我!像用诱饵引导猎物走向陷阱!

可是……我还有选择吗?身后是死寂的通道,尽头是那片血腥的猎场和可能已经重新启动的防御系统。留在这里,失血和未知的危险同样致命。这枚通讯器至少目前还在“保护”我,或者说,在利用我达成它的目的。

赌一把!赌它暂时还需要我这个“载体”!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被操控的恐惧和未知的忌惮。我深吸一口气,那带着化学试剂味道的冰冷空气呛得我咳嗽起来,牵扯得肩膀伤口一阵剧痛。我咬着牙,将通讯器塞进左边还算完好的工装裤口袋,让那点幽绿的光芒暂时隐没,只留下口袋布料透出的一丝微不可察的绿意。

然后,我伏低身体,用左手和膝盖支撑,忍着肩膀撕裂般的剧痛,像一条受伤的蛇,艰难地、一点点地,爬向那个被暴力撕裂的金属豁口。

豁口边缘翻卷的金属刮擦着破烂的工装,发出刺耳的噪音。冰冷的金属边缘蹭过皮肤,留下火辣辣的划痕。我屏住呼吸,将头探进豁口。里面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那股潮湿的、带着化学试剂味道的气流更明显了。豁口后面似乎是一个狭窄的、向下倾斜的金属坡道,坡度很陡。

没有退路了。我用左手和双脚抵住豁口边缘,忍着剧痛,一点点地将身体挤了进去。

身体顺着陡峭的金属坡道向下滑落!失重感瞬间攫住了心脏!我本能地想用手撑住,但左臂根本无力支撑身体的重量,右臂更是完全无法动弹!只能任由身体在冰冷光滑的金属斜面上加速下滑!

“砰!”

后背重重地撞在一个坚硬的物体上!剧痛瞬间炸开!眼前金星乱冒,差点直接晕过去!我蜷缩着,像一只被摔烂的麻袋,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部的刺痛和浓重的铁锈味——是我自己伤口涌出的血。

眼前依旧一片漆黑。通讯器在口袋里散发着微弱的绿光,照亮了身下……不再是金属网格,而是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面。

我挣扎着,用左臂支撑着坐起来,靠在刚才撞到的硬物上——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冰冷的金属柜子。通讯器的绿光范围有限,只能照亮周围一小片区域。

这里像是一个……废弃的储藏室?或者小型设备间?空间不大,顶多十几个平方。空气浑浊,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味、潮湿的霉味,以及那股挥之不去的、淡淡的化学试剂气味。角落里堆放着一些看不清轮廓的、蒙着厚厚灰尘的杂物,像是废弃的仪器外壳或者大型包装箱。

我的目光,却被通讯器绿光勉强照亮的前方墙壁吸引住了。

那里,似乎有一张桌子。

一张老旧的、金属材质的桌子,桌面斑驳,布满划痕和锈迹。桌面上,摆放着一个东西。

一个方方正正的、黑色外壳的……笔记本电脑?

它看起来相当陈旧,外壳磨损严重,边角甚至有磕碰的凹陷。但在这片死寂的废弃之地,它的存在本身就透着一种强烈的违和感和……诡异的目的性。

是谁放在这里的?王铮?这难道就是他逃亡的终点?他最后藏匿的地方?

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压过了伤口的剧痛。那台电脑里……会不会有答案?关于公司的真相?关于王铮的“背叛”?关于这该死的“清除”系统?甚至……关于我手中这枚神秘的通讯器?

求知的欲望,混合着逃离绝境的迫切,像强心针一样注入疲惫不堪的身体。我挣扎着,手脚并用,拖着沉重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挪向那张桌子。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伤口的剧痛和骨骼的疼吟,汗水再次浸透全身。

终于,我挪到了桌子前。冰冷的金属桌腿硌着我的膝盖。我喘息着,用尽最后的力气,伸出沾满污泥和血污的左手,颤抖着,摸向那台冰冷、落满灰尘的笔记本电脑。

指尖触碰到那粗糙的塑料外壳的瞬间——

“滴。”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电子启动音,从笔记本电脑内部响起!

紧接着,屏幕中央,一点幽蓝色的光芒,如同沉睡的恶魔睁开了眼睛,骤然亮起!

指尖下冰冷的塑料外壳传来细微的震动,伴随着那一声清晰的“滴”声,像黑暗中一颗心脏重新开始跳动。幽蓝的屏幕光芒骤然亮起,刺破储藏室浓稠的黑暗,映亮了我沾满血污和污泥的脸,也映亮了屏幕上唯一的东西——一个孤零零的密码输入框。

光标在方框内规律地闪烁着,像一只冰冷、催促的眼睛。

没有操作系统界面,没有桌面背景,没有任何多余的信息。这台尘封在废弃之地的老古董,像一个沉默的守墓人,只为守护一个秘密,而开启它的钥匙,就在我的脑海里疯狂碰撞。

密码……密码是什么?!

王铮留下的线索?他临死前用残指在泥地上划下的血字!那未完成的控诉!那指向我自身命运的判决!

“公司清除低价值员工”——“Gong Si Qing Chu Di Jia Zhi Yuan Gong”!

首字母!G-S-Q-C-D-J-Z-Y-G!

混乱的字母在眩晕的脑海中翻腾。不对!太长了!而且……顺序?公司?清除?低价值?员工?哪个才是关键?

“清除低价值员工”……这才是核心!这才是他被清除、我也即将被清除的原因!“Qing Chu Di Jia Zhi Yuan Gong”——Q-C-D-J-Z-Y-G!

七个字母!输入框刚好能容纳七个字符!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是它吗?这会是王铮留下的、开启真相的钥匙?还是输入错误后引爆的炸弹?

没有时间犹豫了!背后的黑暗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伺,肩膀的伤口在持续失血带来的冰冷中阵阵抽痛。通讯器在口袋里安静着,那点幽绿的光芒被布料遮挡,但我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像一枚冰冷的棋子,静待着下一步。

赌了!

我用还能活动的左手食指,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在冰冷光滑的键盘上按下第一个字母:

**Q**

光标跳动了一下。

**C**

**D**

**J**

**Z**

**Y**

**G**

七个字母,每一个按键都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指尖的汗水和血污在键盘上留下模糊的印记。当最后一个“G”按下,我屏住了呼吸,时间仿佛凝固。

嗡……

一声低沉、稳定的运行声从笔记本内部传来。屏幕上,那个孤零零的密码输入框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整个屏幕被一种深沉的、近乎墨汁般的黑色占据。没有图标,没有菜单,只有纯粹的、仿佛能吸收灵魂的黑暗。

然后,在黑暗的中央,一个极其微小的、如同遥远星辰般的白色光点,悄然亮起。

光点开始缓缓移动。

它拖着一条细长、惨白的轨迹,在无垠的黑暗背景上蜿蜒爬行。起初轨迹是杂乱的、无规律的,像一只迷路的萤火虫。但很快,轨迹开始变得有序,开始勾勒出轮廓——一个扭曲的、不断旋转的莫比乌斯环?一条首尾相衔、吞噬自身的衔尾蛇?一个不断向内塌陷的螺旋?

那光点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轨迹越来越复杂、越来越精密!无数条惨白的线条在黑色背景上疯狂交织、叠加、旋转!它们构成了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充满悖论和无限递归的几何图形,带着强烈的催眠感和……非人的理智!仿佛某种冰冷宇宙意志的具象化!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疯狂运转的图形吸引,大脑深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意识仿佛要被那旋转的线条强行抽离、吸入那无底的黑暗深渊!

“呃……”我痛苦地低哼一声,猛地闭上眼,甩了甩昏沉的脑袋。再睁开时,那令人疯狂的动态图形消失了。

屏幕恢复了墨汁般的纯黑。

几行同样惨白色的、规整得如同印刷体的文字,无声地浮现出来:

**【访问者身份验证通过。】

【最高权限:临时授予(时效:00:14:59)】

【数据档案:清除协议 - 底层逻辑及执行记录(加密等级:Ω)】

【警告:Ω级档案强制访问将触发底层协议警报。访问者是否确认?】**

**【是 / 否】**

文字下方,是一个同样惨白的倒计时:【00:14:58】,数字无声地跳动着。

临时权限?只有十五分钟?Ω级档案?触发警报?

王铮……他到底留下了什么?这权限是他用命换来的?还是……他本身就是这权限的一部分?

那枚通讯器在口袋里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高频的震动,像某种无声的催促。

没有选择了!警报?再糟还能比现在更糟吗?被清除?被那粘稠的怪物吞噬?真相!我必须知道真相!

我伸出颤抖的食指,用尽力气,重重地戳向屏幕上的【是】。

指尖触碰到冰冷屏幕的瞬间——

“滋——!!!”

一声尖锐到极致的、仿佛能撕裂灵魂的电子警报声,并非从笔记本,而是从整个地下空间的深处、从头顶的混凝土结构中、甚至从四面八方的空气里同时爆发出来!声音的频率高得超出了人耳的极限,带来一种颅骨被钻头穿透的剧痛!

整个储藏室剧烈地震动起来!头顶簌簌落下灰尘和细小的水泥碎块!墙壁内部传来沉闷的、如同巨兽苏醒般的机械运转声!墙壁上那些被灰尘覆盖的、看似废弃的管道接口和线路盒缝隙里,骤然亮起无数疯狂闪烁的红色警示灯!红光如同粘稠的血液,瞬间染红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Ω级协议警报!】

【非法访问!非法访问!】

【定位入侵源!清除指令准备中!】

冰冷的合成女声,不再是之前的刻板,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狂暴的电子尖啸,穿透那刺耳的警报声,在狭窄的储藏室里反复回荡!

触发警报了!而且远比预想的更猛烈!整个“永动”的地下系统都被惊动了!

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我下意识地看向那倒计时——【00:14:52】!时间在疯狂流逝!而警报已经拉响!

屏幕上,那惨白色的文字在疯狂闪烁的红光映照下,显得格外诡异。在【访问者是否确认?】的下方,又浮现出一行新的、更小的字:

**【检测到高强度生物信号干扰源(异常匹配)。强制访问风险系数提升至MAX。】

【是否启用本地缓存播放(安全模式)? 注:缓存内容可能不完整。】**

**【是 / 否】**

生物信号干扰源?是指我口袋里的通讯器?它干扰了定位?所以系统才无法立刻锁定这里,只能发出全域警报和清除准备?

安全模式!播放缓存!这是唯一能在被找到前看到内容的机会!

我毫不犹豫,再次狠狠戳向【是】!

屏幕上疯狂闪烁的警报文字和倒计时瞬间缩小、淡出,被推到屏幕的右上角,变成了两个微小的、依旧在跳动闪烁的红色窗口。

屏幕中央,再次被纯粹的黑暗占据。

紧接着,黑暗褪去。

画面出现了。

不是文字档案,不是数据流。

是一段视频。

画面质量很差,充满了跳动的雪花噪点和不稳定的干扰条纹,色彩严重失真,像是用最老旧的针孔摄像头拍摄的。视角很低,画面晃动得厉害,伴随着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身体拖过地面的摩擦声。

镜头扫过冰冷光滑的金属地面,扫过沾满污泥和暗红色血污的深蓝色工装裤腿——和我身上穿的一模一样。一只沾满污泥和干涸血迹的手,正死死抓着一个东西——正是那枚微型通讯器!它侧面的幽绿指示灯,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弱地闪烁着,和我口袋里的一模一样!

是王铮!这是他濒死逃亡时录下的!

画面猛地抬起,剧烈晃动后,勉强对准了前方。

那是一片……无法形容的景象。

巨大的、如同深渊般的空间,被一种非自然的、幽绿色的冷光源勉强照亮。光源来自空间底部,映照出无数巨大的、如同生物脏器般蠕动的、半透明的有机培养舱!那些培养舱密密麻麻,排列得如同蜂巢,浸泡在散发着微弱荧光的粘稠液体中。每一个培养舱里,都悬浮着一个扭曲、畸形、无法名状的“东西”!有的像放大了无数倍的昆虫节肢在无意识地抽搐;有的像一团不断蠕动、增殖的肉瘤,表面布满了不断开合的孔洞;有的则依稀能看出人形的轮廓,但肢体扭曲、多出了额外的器官,或者覆盖着厚厚的几丁质甲壳……它们在幽绿的营养液中沉浮,像一场无声的、来自地狱的展览!

画面剧烈地颤抖着,伴随着王铮压抑到极致的、带着无尽恐惧和绝望的抽气声。

镜头猛地转向另一侧。那里矗立着几台庞大得如同山岳般的冰冷机器,复杂的管道和闪烁着指示灯的操控面板。机器连接的终端屏幕上,飞速滚动着海量的、令人眼花缭乱的生物数据流和基因序列图谱。屏幕的冷光,映亮了站在操控台前的几个穿着白色无菌服的身影。他们背对着镜头,姿态从容,像是在进行最普通的实验记录。其中一个人抬起手,随意地在一个屏幕上点了一下。

“噗嗤!”

一声沉闷的、液体喷射的声音从画面外传来。紧接着,一个巨大的、浸泡在粘稠液体中的、长满了密密麻麻眼球的肉瘤状培养舱,内部猛地亮起刺目的红光!那肉瘤疯狂地抽搐、膨胀,表面的眼球瞬间爆裂,浑浊的液体混合着组织碎片喷溅在培养舱内壁上!几秒钟后,红光熄灭,那团东西变成了一滩毫无生气的烂泥,缓缓沉入舱底。

一个穿着无菌服的身影走到那个报废的培养舱前,拿起一个平板记录着什么,姿态冷漠得像在处理一件废弃的实验器材。

“不……不……” 画面外传来王铮嘶哑、破碎的呜咽,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认知崩塌的绝望。

镜头再次剧烈晃动、下移,似乎拍摄者因为巨大的冲击而瘫软在地。画面最终定格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那只握着通讯器的手,沾满血污,剧烈地颤抖着。

然后,一个极度虚弱、嘶哑、仿佛用尽最后生命力的声音,艰难地从画面外响起,每一个字都浸透了血和恐惧:

“看到了吗……这就是‘永动’……真正的永动……”

“清除低价值员工?呵……垃圾?我们……连垃圾都不如……”

“我们是饲料……是耗材……是它们生长的……温床……”

“它们……才是‘永动’的……核心……是……未来……”

“逃……快逃……别相信……任何人……包括……”

声音到这里,猛地中断,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

画面剧烈地上下晃动了一下,最后稳定住。镜头里,出现了一双脚。穿着锃亮的、一尘不染的黑色皮鞋。

皮鞋的主人缓缓蹲了下来。

一张温和、熟悉、此刻却带着一种非人般冰冷审视的脸,占据了整个模糊、晃动的画面。

技术部部长,吴振华。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像两颗打磨光滑的黑曜石。他静静地“看”着镜头,或者说,看着濒死的王铮。

然后,他缓缓地、极其清晰地,对着镜头,或者说,对着屏幕前的我,无声地做了几个口型。

没有声音。但在那死寂的、只有警报尖啸和沉重机械运转声的储藏室里,那口型传递的信息,如同冰锥般狠狠刺入我的脑海:

**“找到你了。”**

视频画面,在这一刻,彻底变成一片跳动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