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最后定格的雪花点,像无数冰冷的蛆虫在视野里疯狂扭动。吴振华那张毫无生气的脸,那无声的“找到你了”的口型,像烧红的铁钎,狠狠凿进我的脑海。警报的尖啸、墙壁深处巨兽苏醒的轰鸣、头顶簌簌落下的灰泥,所有声音都模糊了,被一种更深沉的、源自骨髓的寒意彻底冻结。
他看到了。他透过王铮垂死的眼睛,看到了现在拿着通讯器的我。
“饲料……耗材……温床……”王铮嘶哑的、浸满血和绝望的遗言,在颅内疯狂回响。屏幕上那地狱般的景象——幽绿冷光下蠕动、畸变的培养舱,穿着无菌服的身影冷漠地按下清除键,爆裂的眼球……这一切不是噩梦,是“永动”冰冷的现实。而我,李锐,只是流水线上等待被消耗的下一块原料。
“呃啊……”喉咙里涌上一股浓重的铁锈味,我猛地弯腰干呕,却只吐出几口带着血丝的酸水。肩膀的伤口在剧烈的精神冲击下再次崩裂,温热的液体渗透粗糙的布条,顺着肋骨往下淌。剧痛反而带来一丝虚假的清醒。
跑!
这个念头如同垂死野兽的最后挣扎,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眩晕。
屏幕右上角,那猩红的倒计时【00:11:47】像悬在头顶的铡刀,冰冷地跳动着。临时权限!这是我唯一的依仗!必须在它归零前,榨干这台电脑里所有的秘密!
我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扑回冰冷的桌面,左手颤抖着,在布满灰尘的键盘上疯狂敲击。没有鼠标,只能用生涩的键盘命令。屏幕中央的黑暗背景上,惨白色的命令提示符闪烁着,如同通往地狱的入口。
**【ls -al /omega_archive/**】 回车!
一串密密麻麻的文件列表瞬间刷出,惨白色的文件名在黑色背景上跳动:《清除协议生物融合实验日志_迭代7》、《耗材能量转化效率报告_V3.2》、《温床维护协议_最高机密》、《生物信号同源化可行性分析》……每一个文件名都透着令人作呕的非人感。
时间!时间不够!我看不清具体内容!
**【cat /omega_archive/温床维护协议_最高机密 | head -n 50】** 回车!
大段大段冰冷的技术术语和参数洪水般涌出屏幕:
> **项目代号:卡俄斯(Chaos)**
> **核心目标:维持并优化“温床”(The Cradle)环境,确保原生质(Primordial Sludge)活性及增殖效率。**
> **原生质描述:高度不稳定、具备基础意识聚合体特征的生物质能源。需持续消耗高契合度生物神经信号(即“饲料”/Feedstock)维持其结构稳定及能量输出。**
> **饲料来源:内部员工(代号:薪柴/ Tinder)。经HR协议筛选、入职仪式(即“淬火/Quenching”)进行初步神经适配性测试及标记。**
> **清除协议(Purge Protocol):**
> **触发条件:**
> **1. 薪柴神经信号强度低于温床维持阈值(详见附件7.3a);**
> **2. 薪柴出现认知偏移,对“永动”核心产生威胁(风险评估等级≥Ω);**
> **3. 定期轮换,为新薪柴腾出适配位(周期:5地球年)。**
> **执行流程:**
> **a. 标记目标(Marking);**
> **b. 猎场激活(Hunting Ground Activation);**
> **c. 高浓度恐惧/求生信号诱导(Fear Induction);**
> **d. 最终清除(Final Purge)——目标生物质及神经信号残响由回收管道(Reclamation Conduit)输送至指定温床节点。**
> **注:清除过程产生的强烈生物信号波动是原生质最佳活性催化剂……**
“薪柴……淬火……清除……” 胃里翻江倒海,我死死咬住牙关才没再次呕吐。所谓的入职,所谓的猎杀叛徒,不过是一场筛选“饲料”的仪式!王铮,还有现在的我,都是被标记、被投入猎场、用生命最后爆发的恐惧和绝望去喂养那些培养舱里蠕动怪物的“薪柴”!
倒计时:【00:09:18】!
**【find / -name "exit_override" -perm 777 2>/dev/null】** 回车!找后门!找紧急出口的覆盖权限!
系统沉默了几秒,光标在【00:09:12】跳动时,才弹出一行:
**/usr/local/bin/.hidden/emerg_override**
找到了!
**【echo "exec /usr/local/bin/.hidden/emerg_override" >> /etc/rc.local】** 回车!试图写入启动脚本,让这个权限在系统重启(如果可能)时生效!
**Permission Denied. (Ω Protocol Lockdown)** 冰冷的拒绝提示。
该死!临时权限不够!Ω协议的封锁坚不可摧!
**【cat /etc/passwd | grep root】** 回车!找最高权限账户!哪怕一丝可能!
列表刷出。除了常规的root,一个刺眼的名字跳了出来:
**bio_sync:x:0:0:Bio-Signal Synchronization Daemon:/dev/null:/sbin/nologin**
生物信号同步守护进程?拥有root权限?它是什么?是控制那些培养舱的?还是……连接“温床”的?
口袋里的通讯器突然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高频剧烈的震动!幽绿的光芒穿透裤袋布料,在昏暗的储藏室里亮得刺眼!几乎同时——
“轰隆!!!”
储藏室厚重的金属门(我之前爬进来的那个坡道上方)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撞击!整个房间都在摇晃!灰尘如同雪崩般落下!
“定位完成!目标在次级储藏区S-7!” 冰冷的合成女声穿透金属门板,带着一种锁定猎物的精准冷酷。
“破门组!上!”
“安保小队就位!非致命武器准备!目标需活体回收!重复!活体回收!” 另一个粗犷的男声咆哮着。
他们来了!活体回收?把我像王铮一样,丢进那幽绿的培养液里,变成喂养怪物的“薪柴”?!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后门打不开!权限不够!唯一的出口被堵死!
“砰!砰!砰!” 沉重的撞击声如同死神的丧钟,一声声砸在金属门上!门框边缘的混凝土开始崩裂,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灰尘弥漫!
倒计时:【00:07:03】!
通讯器的震动和绿光达到了顶峰,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着我的大腿!它似乎在……兴奋?还是……指引?
我的目光在疯狂闪烁的警报红光和屏幕惨白的光线中扫视,绝望地寻找最后一线生机!通风口?太窄!墙壁?太厚!等等!桌子!刚才撞到的那个巨大的金属柜子!
我猛地扑到那个冰冷的金属柜前!它一人多高,锈迹斑斑,沉重无比。通讯器的绿光扫过柜门——没有锁!只有一个老式的旋转把手!
“轰!!!” 又一声巨响!金属门向内凸起一个恐怖的弧度!门锁的位置发出金属扭曲的刺耳悲鸣!撑不了多久了!
我用尽全身力气,左手抓住冰冷的旋转把手,用整个身体的重量狠狠向下扳动!
“嘎吱——嘣!”
生锈的机括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猛地弹开!柜门向内打开!
没有预想中的备用装备或通道。里面是……密集的、纠缠在一起的、粗如手臂的线缆!各种颜色,包裹着厚厚的绝缘胶皮,如同巨蟒的巢穴!线缆来自上方和下方的管道接口,最终汇聚到柜子深处一个布满指示灯和散热孔的、冰箱大小的黑色金属盒子上。盒子侧面,一个不起眼的标签:【主通风管道增压节点 - S7 Junction】。
通风管道!主通风管道!虽然被这个增压节点堵着,但那些线缆……它们来自管道深处!
“砰嚓——!!!”
金属门终于被暴力撞开!扭曲的门板向内飞溅!刺目的战术手电光柱如同利剑,瞬间刺破弥漫的灰尘,交叉扫射进来!
“发现目标!角落!柜子旁边!” 厉喝声响起!
几个穿着黑色战术背心、戴着防毒面具和红外目镜的魁梧身影,端着造型奇特的、枪口闪烁着幽蓝电芒的武器,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从破开的门洞涌入!枪口瞬间锁定了靠在柜门边的我!
“别动!举起手!” 冰冷的命令如同子弹上膛。
没有时间了!
通讯器在口袋里疯狂震动,那幽绿的光芒几乎要烧穿布料!它在尖叫!在催促!
看着那密密麻麻的线缆丛林,看着那近在咫尺、闪烁着死亡幽蓝的枪口,看着屏幕上那猩红的【00:06:11】……
王铮血淋淋的手指,吴振华空洞的眼神,培养舱里爆裂的眼球……所有画面在眼前炸开!
赌了!要么变成“饲料”,要么……
在枪口幽蓝光芒亮起的瞬间,在安保队员扣下扳机的刹那——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猛地向敞开的线缆柜里扑了进去!身体狠狠撞向那纠缠的线缆和冰冷的增压节点外壳!左手则死死抓住一把最粗的黑色线缆,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向外一拽!
“滋啦——!!!”
耀眼的蓝色电弧如同狂暴的巨蟒,从被扯断的线缆断口处猛地爆出!瞬间照亮了冲进来的安保队员惊愕的防毒面具!高压电流顺着潮湿的空气和金属柜体疯狂跳跃!整个增压节点机箱发出刺耳的过载尖鸣,指示灯疯狂乱闪,然后“嘭”地一声闷响,顶部爆出一大团黑烟和火花!
储藏室内的灯光、屏幕、警报灯……所有光源在同一瞬间彻底熄灭!陷入比之前更深的、绝对的黑暗!
“啊——!”
“短路!小心!”
“我的目镜!失效了!”
“目标!目标消失了!”
黑暗中瞬间爆发出惊怒的吼叫、电流的噼啪声、混乱的碰撞声!
而我在扑进线缆丛、扯断电缆、被爆裂的电弧光芒刺得短暂失明的瞬间,就感觉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吸力猛地拽向柜子深处!那不是物理的力量,更像是一种空间的扭曲!
眼前最后的景象,是黑暗中爆开的电火花,和那些安保队员慌乱的身影。紧接着,是无边的黑暗和失重感。
冰冷、粘稠、带着浓重铁锈和某种……腐烂甜腥的气流,猛地灌入鼻腔。
我重重摔落在某种坚硬、冰冷、布满粘滑苔藓的表面上。没有光,绝对的黑暗。只有通讯器在口袋里持续发出高频的震动,那幽绿的光芒再次穿透布料,微弱地照亮了周围方寸之地。
我正身处一条巨大的、圆形的金属管道内部。管壁冰冷,覆盖着厚厚的、滑腻的墨绿色生物质苔藓,散发着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腥腐烂味。管道的直径足以容纳一辆小汽车,向上和向下都延伸进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空气在这里流动,带着一种沉闷的、如同巨兽呼吸般的呜咽声。
这里……是主通风管道?刚才那个增压节点……是个入口?那扯断电缆的举动,阴差阳错地破坏了某种力场或者密封?
通讯器的震动变得规律而……急切。幽绿的光芒不再稳定,而是像脉搏一样,朝着管道下方深邃的黑暗,有节奏地明灭着。
它在指引方向。向下。
我挣扎着坐起来,背靠着冰冷滑腻的管壁。肩膀的伤口在刚才的撞击和剧烈动作下彻底崩开,剧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意识,温热的血浸透了半边身体,顺着冰冷的手臂往下滴落,在管壁的苔藓上留下暗红的印记。失血带来的眩晕和寒冷感越来越强烈,视线边缘开始发黑。
向下?下面是什么?更深的“温床”?更多的怪物?还是……唯一的生路?
没有选择。留在这里,等那些安保队员恢复过来,或者等系统重启,只有死路一条。
我咬着牙,用还能动的左手撑着滑腻的管壁,拖着完全失去知觉的右半边身体,像一条搁浅的鱼,一点一点,朝着通讯器绿光指引的、管道下方的黑暗深渊挪去。每一次移动,都在滑腻的苔藓上留下拖行的血痕和粘液痕迹。
管道的坡度似乎很缓。黑暗中,只有我粗重艰难的喘息、身体摩擦苔藓的沙沙声,以及通讯器那如同心跳般规律的、幽绿的明灭。时间感彻底消失。不知挪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就在我感觉意识即将被黑暗和寒冷彻底吞噬时——
前方管道深处的黑暗,似乎……有了变化。
不再是纯粹的黑暗。一种极其微弱、难以察觉的、如同呼吸般脉动的……暗红色光芒,在管道极深的下方浮现出来。那光芒很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生命本源的律动感。同时,空气中那股甜腥腐烂的气味变得更浓了,其中还夹杂着一丝……难以形容的、类似臭氧又混合着铁锈的奇异味道。
通讯器的震动骤然加剧!幽绿的光芒疯狂闪烁,指向那暗红光晕的方向,频率快得几乎连成一片!
就在我强打精神,试图看清那暗红光晕到底是什么时——
“哗啦……咕噜……”
一阵粘稠液体搅动、气泡翻滚的声音,异常清晰地从前方的黑暗中传来!声音不大,却在这死寂的管道里显得格外惊悚!
紧接着,那脉动的暗红色光晕,似乎……移动了一下?不,是有什么东西,从那光晕所在的位置,缓缓地……升了起来?
一个巨大的、模糊的轮廓,在暗红微光的映衬下,缓缓从管道下方的深渊中浮现。
它几乎填满了整个管道的横截面。轮廓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半透明的囊泡?表面覆盖着不断蠕动、流淌的粘稠生物质,暗红色的光芒正是从它内部透射出来的,像一颗在粘液中缓慢搏动的心脏。囊泡内部,似乎有无数更加细小的、扭曲的阴影在粘液中沉浮、游动。
随着它的升起,那股甜腥腐烂的气息浓烈到了顶点!一股无形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冰冷压迫感,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汹涌而来,瞬间扼住了我的喉咙!
通讯器在我口袋里疯狂地震动、闪烁,幽绿的光芒几乎要灼穿布料,指向那个巨大的、搏动的暗红囊泡,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狂热!
那东西……是什么?原生质?温床的核心?还是……别的?
它“看”到我了。
巨大的囊泡表面,那流淌的粘液生物质突然剧烈地蠕动起来,在正对我的方向,迅速凝聚、拉伸……最终,形成了一张巨大、扭曲、模糊不清的……“脸”的轮廓!
没有五官。只有两个深不见底的、如同黑洞般的凹陷,正“注视”着我。暗红色的光芒在那凹陷深处流转,带着一种冰冷到极致的、非人的……好奇?还是……饥饿?
一个声音,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脑海深处炸响!那声音无法用语言形容,像是亿万只昆虫的嘶鸣、粘液的搅动、金属的摩擦、以及一种深沉到令人绝望的古老低语,混合在一起形成的、直接作用于灵魂的恐怖噪音!
**“……同源……信号……强……”**
**“……不……完整……破损……”**
**“……融合……修复……回归……”**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烧红的凿子,狠狠凿进我的颅骨!带来无法形容的剧痛和认知的混乱!肩膀的伤口在那声音的刺激下,猛地传来一阵撕裂灵魂般的剧痛!仿佛伤口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被那声音唤醒、吸引、试图破体而出!
“啊——!!!” 我无法控制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蜷缩在冰冷滑腻的管壁上,剧烈地抽搐!眼前一片血红!意识在剧痛和那恐怖的精神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
通讯器的幽绿光芒,在这灭顶的剧痛和恐怖中,却亮到了极致!它猛地挣脱了我的口袋,悬浮在空中,像一颗绿色的星辰,疯狂地旋转着,朝着那巨大的、搏动着暗红光芒的囊泡飞去!
而那囊泡表面形成的巨大“脸孔”,那两个黑洞般的凹陷,正死死地“盯”着我,暗红的光芒流转加速。
“……母亲……呼唤……”
“母亲……呼唤……”
那直接在灵魂深处炸响的、混杂着亿万种可怖声音的低语,像无数烧红的钢针穿透颅骨!肩膀的伤口不再是撕裂,而是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连同里面的骨头、神经、血管一起,粗暴地揉捏、撕扯!有什么东西,深埋在血肉之下,正被那低语疯狂地唤醒、吸引,试图破开皮肉,投向那搏动的暗红深渊!
“啊——!!!”
无法抑制的惨嚎冲破喉咙,在巨大的管道里激起空洞的回响。身体蜷缩在冰冷滑腻的管壁上,像一只被扔进沸水的虾,剧烈地抽搐、痉挛。视野被剧痛和恐惧染成一片血红,意识如同狂风中的残烛,摇曳着,濒临熄灭。
就在这灭顶的剧痛和混乱中,那枚悬浮的、疯狂旋转的通讯器,幽绿的光芒亮到了极致,仿佛一颗燃烧的绿色流星!它不再是指引,而是带着一种决绝的、朝圣般的狂热,猛地射向那巨大的、搏动着暗红光芒的粘稠囊泡!
“噗嗤。”
一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粘液被穿透的声音。
幽绿的“流星”瞬间没入囊泡表面那不断蠕动的生物质层,消失不见。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紧接着——
“嗡——!!!”
一股远比之前低沉、却更加宏大、更加沉重的嗡鸣,从巨大的囊泡内部猛地爆发出来!整个管道都在剧烈震颤!覆盖管壁的墨绿色苔藓如同活物般疯狂蠕动!那搏动的暗红色光芒骤然变得炽烈!囊泡内部沉浮游动的细小阴影,速度陡然加快,变得狂乱!
囊泡表面,那张由粘液生物质凝聚成的、巨大扭曲的“脸孔”,两个黑洞般的凹陷骤然收缩!暗红的光芒在其中疯狂旋转、压缩,最终凝聚成两点刺目的、如同地狱岩浆般灼热的猩红光点!死死地“钉”在我身上!
**“……破损……容器……”**
**“……融合……必须……完成……”**
**“……回归……本源……”**
脑海中的低语不再是混乱的噪音,而是凝聚成冰冷、不容抗拒的命令!每一个“词”都带着实质的精神冲击,像重锤砸在意识上!肩膀的剧痛瞬间飙升到顶点!伤口周围的皮肤下,清晰地传来异物疯狂蠕动、试图突破的触感!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冷的虫子,正啃噬着血肉,要钻出来!
不!不能!变成那种东西!变成培养舱里蠕动的怪物!
王铮被汽化的瞬间,红衣女人断裂的高跟鞋,粘液怪物在绿光下化为烂泥……所有被清除、被吞噬的画面在血色视野中疯狂闪回!不!我不要变成“饲料”!不要变成“温床”的一部分!
一股被逼到绝境的、混杂着无尽恐惧和暴烈愤怒的求生欲,如同沉寂的火山在体内轰然爆发!压倒了那撕裂灵魂的剧痛!压倒了那试图瓦解意志的低语!
逃!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母亲”!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神智灯塔,在精神风暴的狂潮中点亮!
通讯器没了!最后的“指引”消失了!唯一的依靠,只剩下自己这具残破的躯体!
向下?是那个搏动的核心!是死路!向上!只有向上!回到那个储藏室?那里已经被安保队占领!是另一个地狱!
没有选择!必须向上!
我猛地睁开被血和汗糊住的眼睛,无视那两点灼烧灵魂的猩红光点,无视肩膀下那疯狂蠕动的异物感!用尽残存的所有意志和力气,左手五指如同钢爪,狠狠抠进管壁滑腻冰冷的苔藓层深处!指甲瞬间翻卷断裂,指腹被粗糙的苔藓刮得血肉模糊!剧痛刺激着神经!
“呃啊啊啊——!” 喉咙里挤出野兽般的嘶吼,我拖拽着完全失去知觉的右半边身体,用左臂和左腿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像一只垂死的壁虎,在陡峭光滑的管壁上,逆着那无形的、巨大的吸力,一点一点,艰难地向上攀爬!
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楚。肩膀伤口崩裂得更厉害,温热的血混合着一种……冰冷的、粘稠的、带着淡淡甜腥的液体(是那试图钻出的东西?)不断涌出,顺着身体流淌,在滑腻的苔藓上留下一条蜿蜒的、暗红与惨绿交织的痕迹。
“咕噜噜……哗啦……”
下方传来粘稠液体被剧烈搅动的声音!那巨大的囊泡似乎被我这微弱的反抗激怒了!暗红的光芒疯狂闪烁!整个管道内的气流骤然变得狂暴!一股强大的、带着浓重腥甜腐臭味道的吸力,如同深渊巨口,猛地从下方传来!试图将我重新拖拽回去!
“不——!” 我嘶吼着,左手死死抠进苔藓,指甲缝里塞满了滑腻的腐殖质,指骨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身体被吸力拉扯得悬空,仅靠一只左手吊在滑不溜手的管壁上!下方,那两点猩红的光点带着冰冷的怒意,如同死神的凝视!
就在力量即将耗尽,手指即将滑脱的瞬间——
嗡!
一声微弱、却异常熟悉的电子震动声,突然在我紧贴管壁的左侧太阳穴位置响起!
紧接着,一点极其微弱的、带着稳定频率的幽绿色光芒,在我眼角余光中亮起!
不是通讯器!它还在下面那个囊泡里!
这光是……哪里来的?!
我猛地扭头看去!
沾满血污和污泥的左侧太阳穴皮肤下,一点幽绿的光芒,如同埋藏的星辰,正透过皮肤和凝固的血痂,清晰地透射出来!光芒的轮廓……赫然是那枚微型通讯器的形状!
它……它什么时候……钻进去了?!
一股比面对下方囊泡更加冰冷、更加深沉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它不只是工具!它在我体内!它在我的脑子里?!
**“……同化……开始……”** 冰冷、毫无情绪的电子合成音,这次不是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在我自己的脑海深处响起!清晰得如同颅骨内的低语!
伴随着这声音,一股冰冷的、如同液态金属般的诡异触感,瞬间从左太阳穴那个发光点蔓延开来!沿着神经、血管,如同拥有意识的毒液,迅猛地流向大脑深处!
剧痛!难以形容的剧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锥在颅内疯狂搅动!眼前瞬间被刺目的白光和纷乱的几何图形占据!无数破碎的、不属于我的数据流、冰冷的逻辑链条、非人的视觉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入、冲刷着我的意识!王铮临死前看到的培养舱地狱景象、吴振华那空洞的脸、安保队员枪口的幽蓝电芒……所有记忆碎片被粗暴地翻搅、解析!
**“……认知模块……接管……”** 脑海中的电子音毫无波澜。
**“……生物信号……同步强化……”**
就在这意识被强行入侵、撕裂的剧痛中,一股奇异的力量感,却如同电流般瞬间流遍全身!尤其是那条完全失去知觉、如同沉重累赘的右臂!
“滋啦……”
右肩胛骨下,那个被吹箭贯穿、此刻正有异物疯狂蠕动的伤口深处,猛地传来一阵强烈的、如同高压电流穿过的灼热感和麻痒感!紧接着,一股不受控制的、狂暴的力量感,猛地从那残废的右臂中爆发出来!
“砰!”
右拳不受控制地狠狠砸在旁边的金属管壁上!
覆盖着厚厚苔藓的、冰冷的合金管壁,如同被重锤击中,发出沉闷的巨响!一个清晰的凹坑瞬间出现!苔藓被震得簌簌脱落,露出下面扭曲变形的金属!
我惊愕地看着自己失控的右手。它依旧无力地垂着,但刚才那一瞬间爆发的力量……是真实的!是这侵入我大脑的东西赋予的?它在改造我?像改造那些培养舱里的怪物一样?!
**“……上行路线……计算完成……”** 脑海中的电子音冰冷地播报。
**“……威胁目标:4……武器:神经抑制脉冲……战术方案生成……”**
随着它的声音,我的视野瞬间被覆盖上一层半透明的、幽绿色的网格状界面!管道上方黑暗的轮廓被清晰地勾勒出来!几个红色的、代表生命体征的光点,正聚集在我之前摔落的位置附近——正是那四个安保队员!他们似乎被刚才的动静吸引,正在小心翼翼地向下探查!每个人的轮廓旁边,还标注着他们武器的型号和弱点分析!
这……这是通讯器提供的视野?它侵入了我的视觉神经?!
恐惧和一种被彻底操控的恶心感让我几乎窒息!但下方那越来越强的吸力,和那两点充满恶意的猩红光点,提醒着我别无选择!
“呃……!” 我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吼,既是剧痛的呻吟,也是对自己被操控命运的愤怒咆哮!借着脑海中那幽绿网格视野的指引,借着右臂偶尔爆发出的、不受控制的怪力,我像一头被无形丝线操控的傀儡,更加疯狂地向上攀爬!动作因为那强行注入的力量而变得怪异、迅猛,却又带着一种非人的精准。
距离上方坠落点越来越近!那四个红色的光点也越发清晰!他们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快速接近!
“下方有动静!速度很快!” 一个压低的声音通过网格视野标注的“音频捕捉”功能清晰地传入我的脑海。
“准备!非致命武器!目标出现立刻开火!” 另一个声音命令道。
我甚至能看到他们端起了那种枪口闪烁着幽蓝电芒的武器,瞄准了下方!
**“……规避路径……生成……”** 脑海中的电子音毫无情绪波动。
**“……右臂……动能输出……90%……预备……”**
就在我攀爬到距离他们只有七八米的高度,身体暴露在下方探查队员视野中的瞬间——
“开火!” 厉喝声响起!
数道幽蓝色的、如同扭曲闪电般的脉冲光束,无声地撕裂黑暗,带着致命的麻痹能量,朝着我猛射而来!
**“执行。”** 冰冷的电子音宣判。
我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动了!
左脚猛地蹬踏管壁,身体在狭窄的空间里以一个违反物理常识的角度向右侧急旋!同时,那条一直垂着的、麻木的右臂,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牵引,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由下至上,狂暴地抡起!拳头表面,不知何时覆盖上了一层极其微弱、几乎看不见的幽绿色能量膜!
“嘭!嘭!嘭!”
三声沉闷的、如同重锤击打沙袋的巨响!
那只覆盖着微弱绿芒的右拳,如同长了眼睛,精准无比地、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狠狠地砸在三道射来的幽蓝脉冲光束上!没有爆炸,没有光芒四溅!那足以瞬间麻痹大象的高能脉冲,竟被这纯粹的物理力量硬生生砸得扭曲、溃散!逸散的能量在空气中发出“滋啦”的哀鸣!
第四道光束擦着我的左臂飞过,在管壁上留下一个焦黑的印记!
“什么?!” “怪物!” 上方传来安保队员惊恐的吼叫!他们显然无法理解眼前这一幕——一个重伤垂死的人,用一条残废的手臂,徒手砸碎了神经脉冲束!
借着他们惊愕的瞬间,借着脑海中电子音精准的操控,我的身体如同鬼魅般再次蹬壁借力,向上猛蹿!
**“……目标锁定……清除……”** 冰冷的指令在脑海回荡。
那只刚刚砸碎脉冲束的右拳,五指张开,不受控制地、带着撕裂一切的狂暴,狠狠抓向离我最近的一个红色光点——一个端着枪、头盔下露出惊骇表情的安保队员的咽喉!
“不——!” 我自己的意识在灵魂深处发出绝望的嘶吼!我不想杀人!我不想变成怪物!
就在那覆盖着幽绿微芒的利爪即将触及对方喉管的瞬间——
嗡!
一股强烈的、源自大脑深处的排斥感和剧痛猛地爆发!仿佛有两个意识在颅骨内疯狂争夺控制权!我的动作出现了极其短暂而剧烈的僵硬!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不是脉冲武器,是实弹!
灼热的剧痛瞬间从左大腿外侧炸开!子弹撕裂肌肉的痛楚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鲜血瞬间飚射而出!
中枪的剧痛和失控的反噬让我眼前一黑,攀爬的势头瞬间瓦解!身体失去平衡,向着下方深不见底的、搏动着暗红光芒的深渊,直直坠落下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下方那两点猩红的光点迅速放大!粘液搅动的“咕噜”声清晰可闻!脑海中,那冰冷的电子音第一次出现了短暂的紊乱:
**“……机体损伤……控制冲突……”**
**“……回归……优先……”**
失重感攫住了心脏。身体在冰冷的空气中翻滚下坠。左腿的枪伤和右肩的撕裂伤同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痛楚。下方,那巨大的、搏动着暗红光芒的粘稠囊泡,如同深渊巨口,无声地张开。
那张由粘液生物质凝聚的、巨大的扭曲“脸孔”,两点猩红的光点,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愉悦的期待,死死锁定着下坠的我。
**“……母亲……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