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下坠的十秒钟里,姜云的探测器捕捉到了十六次能量尖峰。每一次尖峰都伴随着金属扭曲的呻吟声从头顶传来,仿佛整座指挥塔正在被无形的巨手揉捏。当电梯门在地下十五层打开时,刺耳的警报声已经连成一片不间断的嘶鸣。
地下指挥中心比姜云想象的还要拥挤。技术人员在全息沙盘前奔走呼喊,安全部队的通讯频道里充斥着混乱的汇报。李振总督一出现,十几名军官立刻围了上来,却被老人挥手驱散。
"给我实时画面。"总督命令道,声音压过了警报声。
主屏幕闪烁了几下,显示出殖民地地面的监控画面。姜云的呼吸停滞了一瞬——整个绿洲区已经笼罩在一片诡异的橙红色雾霭中,那不是普通的沙尘,而是某种带电粒子与尘埃的混合物,在防护罩外形成了一层不断蠕动的膜。
"能量护盾负荷达到87%,"一名工程师喊道,"还在持续上升!"
姜云悄悄将自己的探测器对准了屏幕。读数瞬间爆表——那些"尘埃"携带的能量密度远超任何已知的星际风暴。更可怕的是,它们似乎在有意识地寻找防护罩的薄弱点,像一群嗜血的昆虫般聚集在结构接缝处。
"东区穹顶温度急剧升高!"另一个声音响起,"C4到C7节点开始过热!"
屏幕上,东区穹顶的外壁已经变成了暗红色。姜云突然明白了那些结晶粉末在农场的行为模式——它们正在大规模重现。尘暴中的微粒在高温下活化,开始腐蚀防护罩的分子结构。
"启动冷却系统!"王博士挤到控制台前,"注入液态氮——"
"不行!"姜云脱口而出,"那只会加速结晶化过程!"
太迟了。控制台已经执行了命令。屏幕上,乳白色的冷却剂如瀑布般从穹顶内部倾泻而下。瞬间,整个东区监控画面变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蓝白色——防护罩外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了一层冰晶般的物质。
"护盾效率急剧下降!东区C5节点即将——"
工程师的警告被一声震耳欲聋的爆裂声打断。主屏幕上的东区画面突然变成了雪花点,紧接着,整个地下指挥中心剧烈摇晃起来。姜云抓住控制台边缘,看着压力读数在东区位置疯狂闪烁。
"东区穹顶破裂!"有人尖叫,"紧急隔绝闸门启动失败!"
李振总督的脸色变得煞白。姜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东区是殖民地最大的居住区,住着近三分之一的居民。
"秦风!"总督转向安全指挥官,"东区疏散情况?"
秦风正对着通讯器怒吼,闻言猛地转身:"只撤出了不到一半!尘暴来得太快——"他的声音突然中断,因为主屏幕上的中心画面突然发生了变化。
姜云最先注意到异常。那层覆盖穹顶的"膜"正在形成某种图案——无数细小的蓝色线条在尘埃中浮现,交织成一个巨大的、覆盖整个殖民地的网状结构。这个网络与他在农场废墟看到的结晶图案一模一样,只是放大了千万倍。
"它在学习我们的结构..."姜云喃喃自语。探测器显示,那些蓝色线条实际上是能量通道,正在将尘暴的力量集中到特定位置。
仿佛为了验证他的猜测,西区穹顶突然迸发出一片刺眼的蓝光。监控画面中,三座连接塔在光芒中如同蜡烛般融化。没有爆炸,没有火焰,只有金属像热蜡一样扭曲、下垂,最后断裂。
"西区护盾失效!尘暴侵入!"
混乱瞬间升级。姜云被奔跑的人群撞得踉跄后退,直到后背撞上冰冷的墙壁。他环顾四周,看到王博士瘫坐在椅子上,盯着屏幕上不断扩大的灾难景象;秦风正对着通讯器咆哮命令;李振总督则站在中心控制台前,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
就在这时,姜云的探测器突然发出一声与众不同的提示音。他低头查看,发现尘暴的能量特征发生了微妙变化——那种有规律的脉动变得更加明显,几乎像是...心跳。
一个可怕的念头击中了他。这不是随机攻击。尘暴在测试殖民地的防御,寻找最有效的破坏方式。就像捕食者玩弄猎物一样。
"总督!"姜云挤过人群,"我们必须改变防护罩频率!尘暴正在适应我们的防御模式!"
李振转向他,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你能做到吗?"
姜云迅速调出防护罩的控制界面。他的手指在全息键盘上飞舞,修改着能量矩阵的参数。"如果我的理论正确,尘暴会对特定频率产生排斥反应。我们需要找到那个共振点——"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的震动打断了他们。主屏幕上的画面突然切换到了殖民地外部——姜云第一次看到了尘暴的全貌。
那是一片遮天蔽日的红色云墙,高度至少达到平流层。云墙表面不断有闪电般的蓝紫色能量束闪过,每一道都精准地击中殖民地的某个关键节点。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云墙中心那个巨大的"眼睛"——一个完美的正圆形空洞,内部漆黑如墨,仿佛在注视着下方的渺小人类聚居地。
"上帝啊..."有人轻声惊叹。
姜云的探测器突然从手中飞出,啪地一声贴在了金属墙上。紧接着,指挥中心里所有未固定的金属物品——数据板、工具、甚至武器——都如同被磁铁吸引般飞向墙壁和顶端。
"磁场反转!"工程师尖叫,"尘暴正在改变行星磁场!"
重力似乎在一瞬间变得混乱。姜云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不得不抓住控制台才能站稳。当他再次抬头时,主屏幕上的画面让他血液凝固。
殖民地的主穹顶——那个能够抵御小行星撞击的超级结构——正在从顶部开始裂解。巨大的裂缝如同蛛网般蔓延,每一道裂缝边缘都闪烁着那种诡异的蓝光。透过裂缝,姜云看到了尘暴内部的景象:无数结晶化的尘埃颗粒在空中组成复杂的立体图案,宛如某种未知文明的文字。
"所有人员立即撤离至地下十五层以下!"李振总督的声音通过全殖民地广播系统响起,"重复,立即撤离!"
姜云被人群裹挟着冲向更下层的通道。在最后一刻,他回头看了一眼主屏幕。画面中,主穹顶的最后支撑结构正在崩塌,如山的红色尘埃从裂缝中倾泻而下,吞噬了绿洲区精心培育的森林、花园和建筑。
在尘埃洪流触及地面的瞬间,姜云确信自己看到了什么——那些尘埃在接触植物的刹那,形成了无数微小的人形轮廓,仿佛有无数透明的幽灵正从尘暴中诞生,扑向它们渴望已久的猎物。
然后,电源中断了,整个指挥中心陷入黑暗,只有紧急照明灯投下血红色的微光。在黑暗中,姜云听到了第一声尖叫从上层传来——尘暴已经侵入了殖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