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初夏,日头正盛。
“醉仙楼”二楼雅间的雕花窗棂漏下碎金般的阳光,
落在乌木桌上鎏金酒盏里,晃得赵珩眯了眯眼。
他指尖夹着枚骰子,在掌心轻轻转动,象牙温润的触感混着袖口龙涎香,是皇家独有的奢靡气息。
“赵爷,该您了!”圆脸公子哥的声音带着酒气,熏得空气中的胭脂香更浓了。
赵珩懒洋洋抬眼,桃花眼尾的那颗小痣在光影里若隐若现。
她约莫十七八岁,鎏红锦袍的腰带松松系着,露出里衬的雪青丝绸,
腕间羊脂玉镯随着动作轻撞,发出细碎的“叮当”声——
这副纨绔打扮,是他演了几天的戏码。
她勾唇一笑,将骰子掷入盆中,动作间袖口滑落,露出腕间一道极浅的疤痕。
“又是顺子!”众人哄笑,“哎,就咱赵爷这手气,怕是把苏姑娘的福气都占了!”
赵珩顺着众人目光望去,只见角落里的绿裙女子正低头绞着帕子,耳垂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赵珩端起酒杯,琥珀色的酒液映出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冽。
她知道,此刻西市废窑必有三皇子的人接应,而自己这副“寻欢作乐”的模样,不过是引蛇出洞的饵。
“苏姑娘这腰肢……”她故意拖长尾音,手指似不经意地划过苏影腰间,触感却与想象中不同——苏影悄悄塞给她一枚蜡丸。
蜡丸触手微凉,藏在袖中时,她听见苏影用只有两人能懂的气音说:“火器已到,三皇子今夜子时过护城河。”
“苏姑娘这腰肢,真是不盈一握啊。”赵珩的声音带着几分风流公子特有的轻佻,
手指似不经意地在女子腰间拂过。
“还是咱赵爷,您这可真是艳福不浅呐!苏姑娘这般天仙般的人儿,可都被您给迷住了!”
一个圆脸的公子哥笑着打趣道,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赵珩嘴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伸手轻轻捏了捏苏影的下巴,“那是自然,本大爷的魅力,苏姑娘可是最清楚的。”
苏影脸颊绯红,羞涩地低下头,手指轻轻掐了一下赵珩的手背,惹得他低声轻笑。
酒过三巡,赵珩眼神微醺,却在不经意间向苏影使了个眼色。
苏影心领神会,微微点头。
引得周围几个同来的公子哥哄笑起来,“今儿个这酒喝得无趣,不如……本公子带你去里间,好好‘聊聊’?”
他说罢,手臂微收,竟真将那苏姓女子半搂进了怀里。
“赵爷,慢走啊!”“别累着了您呐!”
身后传来同伴们的调笑,满楼的喧嚣似乎都印证着这位多情公子又在寻欢作乐。
赵珩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随即笑道:“那是,我的眼光,自然错不了。”
她仰头饮尽杯中酒,辛辣的液体滑入喉间,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赵瑾竟敢私运火器,看来谋逆之心已昭然若揭。
赵珩哈哈大笑,揽着她,脚步虚浮,看似醉态可掬,朝着走廊尽头那间最偏僻的“听风阁”晃去。
然而,一踏入“听风阁”的房门,赵珩脸上的醉意和轻佻便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冷锐利。
她松开揽着女子的手,快步走到窗边,撩开一丝窗纱,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楼下街角的阴影处。
“苏影,情况如何?”他声音低沉,再无半分刚才的浪荡。
被他称作“苏影”的女子,正是他暗中培养的暗卫,此刻早已敛去羞怯。
恭敬道:“王爷,‘那边’的人已按计划抵达城外废窑,只等您的指令。
据最新消息,三皇子近日与西域商人过从甚密,恐有不轨之举,这批火器……”
她话未说完,赵珩猛地抬手,示意噤声。
他眼神一凝,已听到门外走廊传来极轻微的、不同于寻常脚步声的衣袂破风之声。不好!
“走!”他低喝一声,同时一脚踹向身后的木窗。
赵珩心中一沉,他算准了用纨绔行径作掩护,算准了议事地点的隐蔽,
却没算到计划竟会泄露!这些杀手招式狠辣,配合默契,显然是有备而来,目标直指他!
“王爷,快穿上!趁乱从密道走”苏影打开卧房衣箱,拿出一件衣裙,二话不说扔过去。
苏影剑招凌厉,连挡数招,但对方人数众多,且显然知晓他的身手路数,招招逼向要害。
她边战边退,目光扫过房间,将人引到后院。
身后的杀手紧追不舍,暗器破空之声“嗖嗖”作响,打在暗道石壁上,火星四溅。
而这边赵珩打扮成看热闹的寻常女子悄悄从前门溜出去,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终于透出一丝微光,暗道出口在一条偏僻的胡同里。
赵珩顾不上喘息,从墙角拽出早已备好的快马,翻身上鞍,猛地一夹马腹。
“驾!”
骏马长嘶一声,载着他冲进沉沉夜色。
身后,醉仙楼方向火光渐起,喊杀声隐约传来,而那几道黑影也已追至胡同口。
赵珩伏在马背上,夜风呼啸着刮过脸颊,带着一丝血腥气。
他觉得自己像一片断了线的风筝,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翻滚。
赵珩咬紧牙关,手中的软剑舞出最后一道凄美的弧线,却因内力不济而寸寸断裂。
她能感觉到生命在飞速流逝,而胸口处,那块自幼佩戴的暖玉正传来异样的灼热。
“噗——”
她只觉眼前一黑,身体彻底失去了支撑,朝着深不见底的山坡滚落。
“混蛋,酒也有毒?”
她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摸到一片虚无。
怀中的暖玉“咔嚓”一声,似乎碎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