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永安王府的竹影被压得低垂,萧逸尘临窗枯坐,指尖把玩着一枚玉扣—

铜炉里的茶水咕嘟作响,映得他眼底青黑越发浓重。

自王爷遇袭已过半月,这半月他找遍青县,却连王爷一丝踪迹都没寻到。

“叩叩——”极轻的敲门声响起。

萧逸尘猛地回头,茶盏被袖风带翻,沸水泼在青石板上腾起白雾。

暗卫单膝跪地时,他已掐住对方后颈,声音抖得像落雪:“说!找到王爷了?”

“是!”暗卫喘着气,“王爷在落云山脉的药庐,中了透骨钉的毒,幸得一位姓裴的医师救治,现已无大碍……”

“裴医师?”萧逸尘瞳孔骤缩,指腹碾过暗卫颈间穴位,“何种医师?”

暗卫喉头滚动,不敢看他眼底翻涌的猩红:“据探子回报,那位裴医师……似是位温润男子,与王爷同处药庐多日,属下还见他替王爷……替王爷擦拭药渍,举止……颇为亲密。”

“砰——”

铜炉被一脚踹翻,炭火溅上窗纸烧出焦痕。

“都怪我,没有早日找到王爷,才让王爷无人照顾,那个姓裴的,凭什么在王爷身边。”

萧逸尘踉跄后退,撞在湘妃竹制成的书架上,竹简哗啦坠落。

指尖狠狠掐进掌心,血珠渗出来滴在雨水汇成的水洼里。

他想起去年冬日,王爷染了风寒,也是他守在床边,用温帕一遍遍替王爷擦额角的汗,王爷那时笑着说:“逸尘的手最暖。”

药庐,

晨光漫过药庐后院的竹篱笆时,裴知许正蹲在药畦前修剪艾草。

他素白的袖口挽到小臂,不多会便将小院中晾晒的草药摆放整齐。

裴知许悠然踏过走廊,檐角铜铃正被晚风拂出半声清响。

他原是被廊外几株晚棠牵了目光——,却在抬眼的刹那,眸光微滞在走廊尽头的身影上。

她就坐在紫藤花廊下,墨发松松挽了髻,几缕碎发垂在颊边,随呼吸轻轻颤动。

身上那件豆绿色的襦裙,裙摆被风掀起时,像极了诗句里“绿装朝零”的晚棠叶,明明是安静坐着,衣袂间却似有流风回转的情态。

廊下光影斜斜切过她的肩线,连檐角滴落的残雨,都仿佛被她眸光染得透亮,正应了那句“玉映霤”。

他脚步不自觉顿在原地,喉结轻轻滚动。原以为诗里写“多情态”是夸花。

此刻才知,当她抬眼望来,睫毛在眼睑投下淡淡阴影时,比晚棠沾露更添三分灵动。

风又起时,她下意识拢了拢衣袖,裙角拂过廊下青苔,恍惚间竟觉得满院花枝都成了背景。

唯有她坐处,才是那句诗里藏了千年的魂——不是花多情,是见了她,才懂何为心动处,万物皆作情语。

“知许,这是什么?”林晚棠挎着竹篮凑过来,发间沾了片蒲公英的绒毛。

他慌乱中回神见她蹲下身时,裙摆扫过湿漉漉的青砖。

“是紫花地丁,”他拨开花丛,露出几株开着淡紫色小花的草茎,“捣碎了能敷热毒疮疖。”

话音未落,见她指尖就要去捻花瓣,又忙按住她的手腕,“小心,茎秆上有细毛,沾了会痒。”他几乎是本能地按住她的手腕。

他的指尖总带着常年握药杵磨出的薄茧,触在皮肤上却像羽毛拂过。

林晚棠盯着他微垂的眼睫,忽然想起昨夜裴知许帮她煎药时,看见他咳在帕子上的几点殷红。

“知许……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不然我会担心的。”她装作去看草药,声音却低了些。

这些日子她渐渐发现,裴知许煎的药里总少不了几味滋阴润肺的贵重药材,而他自己却常常在午后咳得伏在案上。

裴知许修剪的动作顿了顿,很快又恢复如常:“晚棠不必担忧,我无大碍,只是近日染了风寒罢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指尖却悄悄将帕子往袖中藏了藏。

林晚棠没再追问,只是伸手替他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额发。

他的发间总带着淡淡的药香,混杂着阳光晒过的草木气息,让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