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瓦上,噼里啪啦汇成一片喧嚣。

林晚棠趴在窗沿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木框,目光死死盯着雨幕笼罩的后山小径。

日头偏西时裴知许说去采几味急用的草药,可这暴雨来得猝不及防,如今已过了两个时辰,那抹青衫身影仍未在雨帘中出现。

“轰隆——”

一道惊雷劈过天际,震得窗纸嗡嗡作响。林晚棠吓得一颤,猛地抓起墙角的蓑衣。

后山上多有松动的岩石,雨天最易滑坡,……她不敢再想,跌跌撞撞往门外冲。

刚掀开草帘,就一头撞进个冰凉湿冷的怀抱。

带着雨水气息的斗篷瞬间将她裹住,熟悉的雪松药香混着湿气扑面而来。

“晚棠,怎么出来了。”裴知许的气息带着不稳,抬手将她额前湿透的碎发捋到耳后,指尖触到她发烫的皮肤,眉头立刻蹙起,“怎么不多穿件衣裳?”

他浑身都被雨水浇透了,青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却挺拔的轮廓。

可即便如此,他仍用斗篷将她裹得严严实实,自己半边肩膀露在外面,雨水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她手背上,冰凉刺骨。

“这伤……”林晚棠伸手想去触碰,指尖却在离疤痕寸许的地方被他攥住。

裴知许的掌心冰凉,指腹却因常年握药杵磨出薄茧,他将她的手轻轻推开,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旧伤了,不碍事。”

话音未落,一阵穿堂风卷着雨丝灌进来,裴知许猛地捂住嘴,剧烈的咳嗽让他单薄的肩膀都在颤抖。

指缝间渗出的点点殷红落在青衫上,像骤然绽放的红梅,刺得林晚棠眼睛发疼。

“你怎么咳血了?!”她慌忙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触手所及尽是滚烫的体温,“不是说调理好了吗?”

裴知许摇摇头,想推开她却使不出力气,只能任由她半扶半抱着往内室走。

他将她按在床沿,自己却踉跄着退开两步,靠在柱子上喘气:“小伤而已,别担心……你快换干衣服,莫要着凉。”

裴知许转过身,用还带着雨水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动作笨拙却温柔:“傻丫头,我是大夫,自然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他的指尖划过她湿润的发梢,带着雨水的冰凉,却让林晚棠莫名安心。

她抬起头,撞进他盛满怜惜的眼眸里。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落在她脸颊上。

“以后不许再这样了,”她吸了吸鼻子,伸手替他擦掉嘴角的血迹,“要采药,我陪你一起去。”

裴知许失笑,想开口拒绝,却被她亮晶晶的眼睛看得说不出话。

他低头,望见她衣领处露出的半截脖颈,皮肤白皙细腻,像上好的羊脂玉。

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慌忙别开脸,声音微哑:“先去换衣服,嗯?”

林晚棠这才意识到两人靠得有多近,他的呼吸几乎拂在她额头上。

她脸颊爆红,像只受惊的兔子般缩回手,逃也似的钻进里间。

更漏敲过三更,雨势渐歇,只余屋檐滴水的声响。

林晚棠躺在床上,听着外间断断续续的咳嗽声,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裴知许说去药房配药,可这都快一个时辰了,那压抑的咳声却从未停过。

她悄悄披衣下床,推开药房虚掩的门。月光透过窗棂,看见裴知许拿着医书的手都不稳了,恍然间脚步轻浮。

“知许!”林晚棠惊呼出声,慌忙跑过去扶他。

裴知许抚额回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晚棠”

他说话间又是一阵咳嗽,殷红的血沫溅在苍白的手背上,像雪地里落了梅花。

她的话没说完,裴知许突然身子一软,倒在她怀里。

他的体温高得吓人,像个烧红的烙铁,嘴唇却毫无血色。

“知许!裴知许你醒醒!”林晚棠慌了神,用力摇晃着他的肩膀,却只换来他更微弱的呼吸。

她将他半拖半抱地挪到药房的软榻上,指尖触到他心口处。

整整一夜,林晚棠守在软榻边,用冷毛巾一遍遍替他擦拭额头的冷汗。

她看着他苍白的睡颜,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心里不由地为他担心。

天快亮时,裴知许终于悠悠转醒。

他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林晚棠眼下浓重的青黑,和她红肿的眼睛。

“哭什么?”他沙哑着声音,抬手想替她擦泪,却被她一把抓住。

林晚棠将脸埋在他掌心,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以后不许再随便试草药了,听到没有?”

裴知许轻笑出声,牵动了内伤,又咳嗽起来。他缓过气,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她的发顶,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小猫:“好,不用了。”

“骗人!”林晚棠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瞪他,“你明明……”

“傻丫头,我是医师啊,有些药,我得试一试,才会知道它的药效”裴知许打断她,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

他顿了顿,轻弯下腰,拍了拍林晚棠,“阿棠,答应我,以后别再为我哭了,好不好?”

林晚棠看着他眼中真挚的关切,突然觉得鼻子更酸了。

她吸了吸鼻子,重重地点头:“那你也要答应我,以后不许再瞒着我做傻事!”

裴知许失笑,虚弱地靠在软榻上,望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裴知许这次病倒,竟缠绵了五日。林晚棠寸步不离地守着,学着他的样子煎药、换药,笨拙地给他喂水喂饭。

往日里被他照顾得无微不至的人,如今反过来将他伺候得妥妥帖帖,倒让裴知许有些哭笑不得。

“阿棠,放着我来就好。”他看着她手忙脚乱地端着药碗,差点洒在自己身上,忍不住开口。

林晚棠却把药碗往他面前一递,扬起小脸:“不行!你现在是病人,得听我的。”她吹了吹药汤,小心翼翼地递到他唇边,“快喝,凉了就苦了。”

裴知许无奈地摇摇头,却乖乖张口喝下。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第五日傍晚,裴知许终于能下地走动。

他走到窗边,看到林晚棠正在药圃里笨拙地采摘。

夕阳为她镀上一层金边,发间还别着朵新鲜的合欢花。

他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看什么呢?”林晚棠发现他,直起身擦了擦额角的汗,小跑着过来,“我给你炖了鸡汤,补身子的。”

裴知许看着她鼻尖沾着的泥土,失笑出声,伸手替她擦掉:“晚棠,又弄脏了。”

“阿棠,”裴知许深吸一口气,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我知道我体弱,但我在一时,便护你一时。”

林晚棠反手抱住他,将头埋在他颈间,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傻瓜……”

窗外雷雨轰隆时,林晚棠缩在榻上看书,裴知许坐在不远处的药案前研磨。

忽然一声惊雷炸响,她下意识瑟缩了一下,手中书卷滑落。

下一秒,他已走到榻边,伸手将她散在颊边的碎发捋到耳后,指尖带着墨香的微凉。“怕了?”

他替她拢紧被角,顺手将案头的琉璃灯往榻边挪了挪,“我把灯芯挑亮些,雷就不那么害怕了。”

说着,又从柜中取出个绣着莲蓬似的暖手炉塞进她怀里,“抱着,暖和。”

“睡吧,晚棠”说罢,便轻抚她的头,过了好一会儿,林晚棠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乡,裴知许便蹑手蹑脚的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