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址写了大半,祁默正歪头琢磨老舅家的地址写哪个比较好,忽然感觉王㞮钦用手肘轻轻碰了他一下,祁默疑惑的抬头,顺着他极其细微的示意方向望去。
斜对面,隔着小半条街,是一家装修的颇有格调的咖啡馆,巨大的落地窗擦的锃亮。
靠窗的位置架着一台手机,手机后面,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女主播正对着手机镜头,笑容灿烂地比划着什么,时不时还指向窗外古镇的街景。
王㞮钦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剩下气音:“那家咖啡馆,靠窗那个位置,是不是在直播?”从巴黎后,他对镜头就有一种本能的警觉和排斥
祁默心里咯噔一下,他眯起眼仔细瞧了瞧,那女主播的嘴型开合,动作夸张,确实不像在普通录像。
再看那手机支架的角度,视野范围,似乎正好能扫到他们这个鲜花饼店,虽然隔着距离,人脸未必清晰,但王㞮钦那标志性的身形和帽子……
“靠!”祁默低低骂了一句,手里的笔差点掉地上,他一把抓起店里微信二维码的牌子快速扫了码,另一只手迅速把王㞮钦刚写好的地址单子揉成一团,胡乱塞进裤兜。
动作快的像在超市抢特价鸡蛋:“走走走!赶紧的!老板娘我加你微信你记得通过一个啊,等会我把地址直接发给你!”
他几乎是拽着王㞮钦的胳膊出的那家鲜花饼店,又迅速拐进旁边一条巷子,月光被两侧的小屋切割成窄窄一道,落在青石板上。
俩人谁也没说话,空气里只剩下鞋底敲击石板的轻响和彼此略显急促的呼吸,以及身后那只跟在不远处四处逗留的狗牙儿。
直到彻底拐出那条巷子,确认远离了咖啡馆的视线范围,祁默才喘了口气,抹了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心有余悸地嘀咕:“这年头,真是走到哪儿都得提防着镜头……跟做贼似得。”
王㞮钦没接话,将胳膊抽了回来,淡淡看了他一眼,“跑什么?你不是也拿着手机到处拍吗?”
“那不一样啊。”虽然他表现的很平淡,但是眼底那一丝未散的警觉还是被祁默捕捉到了。
见他不愿承认,祁默小声嘟囔着:“我怕!我怕她照到我英俊帅气的脸庞,引得全世界的美女都围上来收拾我,行了吧。”
微凉的晚风和不知何处飘来的酒香混合,王㞮钦看着他气鼓鼓地脸颊清咳了声,开口问:“喝点吗?我请你!”
“哼!我喝不死你!”祁默带着他,熟门熟路的拐进一条僻静得几乎被游客遗忘的小巷深处,巷子尽头,一扇不起眼的、连招牌都模糊不清的旧木门虚掩着。
推开门,里面却别有洞天,露天小院悬着暖黄的纸灯笼,老槐树的枝叶在晚风里沙沙作响,木质的吧台被岁月摩挲得油亮,人不多,三三两两,低语声被慵懒的民谣包裹着。
“这地儿不错吧。”祁默一屁股坐在角落最深处的一张椅子上,长长吁了口气,身体彻底放松下来,“这老板人靠谱,调的酒也不错。”
他抬手打了个响指,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吧台后那个留着寸头,眼神温和的老板看过来。
“龙舌兰日出,两杯。”
很快,两杯酒放在他们面前的小木几上,龙舌兰日出和它的名字一样美,橘红是黄昏的余烬,龙舌兰是夜的底色,柠檬片踮脚偷了片云,喝下去时,连呼吸都泛着琥珀色的甜。
祁默端起他那杯,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朝着王㞮钦的方向举了举,“走一个,压压惊。”
“一杯酒能压什么惊?再说了根本没有惊可压好吧。”王㞮钦端起杯子,轻抿了一口,帽檐下的眉眼带着丝丝笑意。
“当然是压巴黎那些键盘噼里啪啦给你造的惊。”祁默的声音陡然压低。
他看着王㞮钦的脸,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还有洛杉矶那群恨不得贴在你脸上的惊,今天是我死皮赖脸把你拽出来的,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烦你一秒。”
王㞮钦愣住,杯壁的水珠顺着他的手腕滑落,巴黎和洛杉矶,像两颗无形的石子,在他的心上轻轻荡漾了一下。
那些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的恶意,那些在异国机场如影随形、甩不掉的镜头和尖叫……祁默竟然都知道,甚至比他记得还清楚。
古镇的夜繁星点点,民谣搭配着鼓声格外好听。
祁默喝着第三杯蓝色夏威夷,蔚蓝色的液体在杯壁晃荡,映着他欲言又止的脸。
“那个,楚钦哥,”他的声音含糊,手指无意识抠着竹桌边缘的毛刺,“巴黎那场……青春风暴。”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又继续问:“在洛杉矶,算结尾了吗?”
酒馆暖黄的灯笼在王㞮钦低垂的睫毛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他没动,祁默的呼吸都屏住了,醉眼紧紧盯着他帽檐下的侧脸。
漫长的几秒死寂,只有周围的低语和鼓声拍打在民谣的节奏上。
祁默像是真的喝醉了,大着舌头支支吾吾好半天,才又吐出一句:“你和……孙颖莎,你们现在……幸福吗?”
王㞮钦盯着杯中琥珀色的旋涡,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杯底,那点凉意却压不住心底骤然翻涌的涩意,他的目光没有离开那晃荡的液体,声音平平地滑出喉咙:“她很幸福!”
祁默的眉头轻轻蹙起,显然没太听懂这句话的含义,他的身体往前探了探,近的都能看清王㞮钦眼中映出的自己那张面色醉红的脸。
“那你呢?”他的追问紧随而至,声音有些沙哑,却像是一把尖锐的刀,直直刺了过去:“楚钦哥,那你呢?你幸福吗?”
王㞮钦喉咙一紧,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扼住,所有预备好的、轻描淡写的词句瞬间堵死在声带里,他张了张嘴,一个音节都挤不出来
每一个相熟的人或者粉丝朋友,都会下意识问他孙颖莎呢?她怎么样?她好不好?所以在无人时,他总习惯性对着镜子一遍遍练习,平淡且从容的吐出那句:她很好,她很幸福。
可没想到这是第一次有人问:王㞮钦,那你呢?你幸福吗?
他苦涩一笑,声音低哑:“我?挺好的吧。”
“是吗?”祁默晃着小脑袋,喃喃道:“那就好,就好,好……我还以为你们吵架了呢?不然为什么来昆明这么久,都没见她和你打过电话,开过视频啊……”
“我们没有吵架。”王㞮钦看着他醉的一点一点往下坠的的脑袋,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底。
抬头望向天边的繁星,唇角的弧度带上了隐约的自嘲和苦涩:“我们只是没有翻过那座山,所以你们也没能听见我们的故事……”
很多事情其实他并没有翻篇,只是在心里打了个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