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消息像长了翅膀又沾满瘟疫的乌鸦,在终南山脚那几个稀稀拉拉的村落上空盘旋不去。

“西毒欧阳锋!真的来了!”

“山坳里那棵老樟树,碗口粗!一掌!就剩半截树桩子杵在那儿!”

“张麻子…采药的张麻子,腿折了!爬回来的!说那疯子追着他问‘欧阳锋是谁’,答不上来就是一掌劈过来!要不是滚下山坡…”

恐慌像冰冷的藤蔓,一夜之间缠死了所有活气。鸡不鸣,狗不吠,汉子们缩在屋里,连窗缝都用破布堵死。我那刚刚靠着“神医”虚名攒起来的一点人气,瞬间灰飞烟灭。破药铺门口那条被踩得板结的小路,彻底冷清下来,只剩风卷着枯叶打着旋儿。

玉蜂针的寒意还没从脊背上褪尽,欧阳锋这尊活阎王就压到了头顶。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浓烈,像无数双冰冷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跑?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脑子。这破地方,多待一刻都是等死!

我像只没头苍蝇在四面漏风的药铺里乱撞。收拾?墙角那点杂粮,柜子里一堆不值钱的草药,加上身上这件快成抹布的葛衣,就是全部家当。跑?山下小镇?欧阳锋疯起来,那土墙能挡住他?去襄阳?几百里山路,就凭我这副被饥饿熬干了油水的身子骨?怕是没走出十里地,就成了豺狼的口粮或者山贼刀下的冤魂。

绝望像冰冷的泥浆,淹到了胸口。我瘫坐在瘸腿长凳上,屋顶那个破洞漏下的阳光刺眼,却照不进半点暖意。

等死?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一股邪火“腾”地就烧穿了恐惧!老子好不容易从李莫愁的拂尘底下爬出来,装神弄鬼、坑蒙拐骗才在这鬼地方刨了个窝,凭什么就这么窝囊地被个疯子拍成肉泥?!

脑子像被这邪火点着了,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转。欧阳锋…疯癫…找东西…找人…武功绝顶…神志不清!

一个念头,带着硫磺味和火星子,猛地炸开!

赌!赌他疯得够厉害!赌他那颗混乱的脑袋里,对某些东西的执念深得足以烧穿一切!赌我脑子里那点东拼西凑的“原著”记忆,能当救命稻草!

这念头一起,恐惧竟被一股更强烈的、近乎疯狂的狠劲压了下去。横竖是死,不如搏一把!成了,说不定能唬住这瘟神,甚至…捞点跑路的本钱?败了?大不了一个死字!老子认了!

干!

一股蛮力不知从哪涌出来。我“腾”地跳起,冲向药铺后面那个堆满破烂的后院。角落里,靠墙立着一样东西——掌柜的(或者该叫那死鬼师父?)留下的劈柴家伙。

一把柴刀。

刀身厚重,死沉死沉,黑黢黢的像是从灶膛里扒拉出来的,沾满了经年累月的木屑、油污和一层厚厚的、暗红色的铁锈。刀刃豁口密布,像被狗啃过。刀柄是块粗糙的硬木疙瘩,被汗水和污垢浸得滑腻发黑。整把刀散发着一种粗笨、廉价、被遗弃的土腥气。

就它了!

我弯腰,双手死死攥住那冰冷、滑腻又带着锈蚀颗粒感的刀柄,嘿!真他娘的沉!就我这身板,别说挥舞,想稳稳举起来都费劲。

不管了!我憋着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才把这铁疙瘩从墙角拖拽出来,刀身刮着地面,发出刺耳的“滋啦”声。

接下来,是给它“开光”!

我冲到药柜旁,一把拉开那个落满灰、写着“矿物”的抽屉。朱砂?太艳!雄黄?味儿太冲!目光扫过,最后落在一块黑乎乎、沉甸甸、表面坑洼得像癞蛤蟆皮的东西上——无名异!掌柜的好像提过,这玩意儿能止血?能当颜料?管它呢!够黑!够沉!够像那么回事!

我连拖带拽把那块死沉的矿石弄出来,又翻出一柄锤头都松了的破锤子和一个豁了口的石臼。在后院角落,抡起锤子就砸!

“哐!哐!哐!”

沉闷的撞击声震得手臂发麻,虎口生疼。汗水立刻糊住了眼睛,顺着下巴滴在冰冷的矿石上。手臂酸胀得快抬不起来,但我咬着牙,脑子里就一个念头:砸!砸得它粉身碎骨!

好不容易砸成大小不一的碎块,一股脑倒进石臼,抄起那根粗糙的石杵,开始玩命地碾!

“吭哧!吭哧!”

单调费力的研磨声持续着,汗水混着黑色的粉尘,在我脸上冲出几道滑稽的泥沟。手臂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终于,石臼底部积了厚厚一层油腻腻、墨汁般漆黑、毫无光泽的粉末。

成了!

我丢开石杵,喘得像条离水的鱼,也顾不上脏,抓起一把那黑粉。触手油腻,带着一股子矿石特有的土腥和金属的冷硬气味。颜色是纯粹的死黑,一点光都不反。

抓起那把沉重破旧的柴刀,我开始把黑粉往刀身上糊!死命地糊!刀身、刀背、刀刃(豁口里尤其重点照顾)、刀柄!我要把它彻底染成一块黑炭!

糊刀的过程比砸石头还累。黑粉沾满了手、胳膊、衣服,很快我也成了半个煤球。看着那原本锈迹斑斑、毫不起眼的破柴刀,在厚厚黑粉的包裹下,渐渐变成一柄通体漆黑、毫无光泽、沉甸甸的凶器,气质完全变了。虽然依旧破旧不堪,但那厚重均匀的黑色,却透出一股子诡异的、深不见底的压迫感!尤其是那些豁口,被黑粉填满后,在阴影下模糊不清,反倒像是什么神秘古拙的锻造痕迹!

“玄铁重剑”…的乞丐山寨版?我看着眼前这把黑黢黢、沉得能压死人的“杰作”,脸上肌肉抽动,露出一个混合着疲惫、疯狂和自嘲的扭曲笑容。

行不行,就看这一锤子买卖了!

我深吸一口气,肺里都带着黑粉的土腥味。双手再次攥紧那滑腻的刀柄,用尽全身力气,把这“山寨重剑”拖到药铺门口。憋住气,腰腿发力,猛地将它朝门口那片被踩得硬邦邦的泥地狠狠一插!

“噗嗤!”

刀身入土足有半尺,稳稳地斜立在那里。通体漆黑,哑光,在午后的阳光下,像一块沉默的墓碑,又像一头蛰伏的凶兽,散发出一种与这破败茅屋格格不入的沉重杀意。

做完这一切,我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后背重重靠在冰凉的门框上,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肺疼。汗水混着黑粉,从额头流下,又咸又涩。心脏在肋骨后面狂跳,几乎要撞出来,一半是累的,一半是那几乎要淹没我的恐惧。

赌注押下了。接下来,就是等着那尊恐怖的神魔,被这拙劣的“祭品”吸引过来。

生?死?交给老天爷吧。

我靠着门框,目光死死投向终南山那片莽莽苍苍、此刻却仿佛藏着择人而噬凶兽的密林。阳光刺眼,我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冻得牙齿都在打颤。

欧阳锋…你…会来吗?

时间在死寂和恐惧中被拉得无比漫长。每一阵山风吹过破败茅屋的呜咽,都像是厉鬼的嚎哭。我死死盯着那柄插在门口的黑刀,眼睛酸涩也不敢眨一下,耳朵竖得几乎要竖起来,捕捉着林间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日落西山,暮色四合。终南山巨大的阴影吞噬了小小的村落。寒意更重了。

就在我紧绷的神经快要被自己拉断,眼皮沉重得快要粘在一起时——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像冰冷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缠上了我的后颈。

不是声音,不是气味。是纯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存在感!

药铺前的空气似乎凝滞了,沉重得无法呼吸。连那些在暮色里聒噪的虫鸣,都在一瞬间死寂下去。

来了!

我猛地挺直脊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逼退那几乎要摧毁理智的恐惧。眼睛死死盯住药铺前那片被黑暗笼罩的空地。

一个影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那里。

高大,魁梧,像一座移动的山丘。穿着一身已经看不出本色的破烂白袍,沾满了泥污和草屑。头发乱糟糟地纠结在一起,如同一个巨大的鸟窝。他就那么站着,背对着最后一点微弱的暮光,面容完全隐没在深沉的阴影里,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两点浑浊、狂乱、非人的光,像深潭里浮起的磷火。

正是西毒欧阳锋!

他微微歪着头,浑浊的目光扫过我那破败的药铺,扫过歪斜的“济世堂”破招牌,最后,落在那柄斜插在门口泥地里、通体漆黑的柴刀上。

那两点浑浊的磷火,骤然凝固了!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冻结。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杀意,如同实质的潮水,猛地从那高大身影上爆发出来,瞬间将我淹没!我感觉自己像被丢进了万年冰窟,血液冻结,骨头缝里都往外冒着寒气。喉咙发紧,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有牙齿在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欧阳锋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把黑刀上。他喉咙里发出一种意义不明的、低沉的咕噜声,像是野兽在喉咙里滚动着石块。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朝那把刀,朝我,迈出了一步。

沉重的靴子踩在板结的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那声音像直接敲在我的心脏上!

他…过来了!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如同冰冷的刀锋已经贴在了我的脖子上!跑?念头刚起,就被那如同实质的杀气压得粉碎。在他面前,我连一只蚂蚁都不如!

就在那巨大的、散发着疯狂气息的白袍身影离我不足十步,那浑浊狂乱的目光终于从那黑刀上移开,带着纯粹的、毁灭一切的恶意锁定了我本人的瞬间——

求生的本能,像最后一点火星在冰封的绝望里爆开!

“呔!!!”

一声嘶哑、变调、几乎破了音的暴吼,从我喉咙里猛地炸出!那声音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带着一种濒死的、豁出一切的疯狂。

欧阳锋的脚步,竟然真的被这突兀的、拼尽全力的一吼,震得微微一顿!

就是现在!

我用尽全身力气,拖着那把沉重无比、糊满黑粉的柴刀,“哐啷”一声从泥地里拔了出来!沉重的刀身带起一片泥土。我双手死死握住滑腻的刀柄,将那黑漆漆、毫无光泽的刀身,像举着一面破盾牌一样,颤抖着,却又尽可能凶狠地横在身前!

“玄…玄铁重剑!”我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却拼命挤出最大的凶狠和一种怪异的、虚张声势的“威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血沫,“此…此乃上古神兵!专…专克蛤蟆邪功!欧阳锋!识相的…滚开!”

最后一个“滚”字吼出,我手臂的肌肉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抽搐,那把沉重的柴刀在我手里不受控制地微微晃动,刀尖上的黑粉簌簌落下几缕。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欧阳锋停住了。他高大的身影矗立在愈发浓重的暮色里,像一尊冰冷的魔神雕像。那双浑浊狂乱的眼睛,死死地、死死地盯在我手中那柄通体漆黑的刀身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他脸上的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抽动,喉咙里的咕噜声变得急促而混乱。那眼神里的疯狂和杀意,似乎被一种更深沉、更原始的困惑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忌惮所取代?

“玄…铁?”一个沙哑、干涩、像是砂纸摩擦石头的声音,极其艰难地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迷茫,“重…剑?”

他浑浊的视线在那黑漆漆的刀身上反复扫视,似乎想从那毫无光泽的黑色里找出一点破绽。那目光,带着一种足以将人灵魂都冻结的审视。

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赌!赌他疯得够厉害!赌他对“玄铁重剑”这四个字有反应!赌他对“专克蛤蟆功”的谎言本能地忌惮!

我死死咬着后槽牙,不让牙齿再打颤,强迫自己迎上那双非人的眼睛。握着刀柄的手因为用力过度,指关节捏得惨白,汗水混着黑粉从指缝里渗出。

“不错!”我强撑着气势,声音嘶哑却异常斩钉截铁,“玄铁重剑,无锋无芒!大巧不工!你欧阳锋的蛤蟆功再邪再毒,遇上此物,也得…也得趴下!”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连自己都骗过的狠厉。

欧阳锋脸上的肌肉抽动得更厉害了。他猛地甩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神时而混乱,时而锐利如针,死死盯着那黑刀,像是在和自己混乱的记忆搏斗。

“克…蛤蟆功?”他喃喃着,声音里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一种被冒犯的暴怒前兆。他那只如同枯树皮般的大手,缓缓抬了起来,五指箕张,指节发出“咔吧”的轻响,一股令人窒息的阴寒掌力开始在他掌心凝聚!那架势,似乎下一瞬就要不管不顾,一掌将这碍眼的黑疙瘩连同后面的我一起拍成齑粉!

完了!唬不住!他根本不信!或者,他根本不在乎!

死亡的阴影瞬间吞噬了我所有的侥幸!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我的心脏,几乎要把它捏爆!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对毁灭的惊悸!

就在那凝聚着恐怖力量的手掌即将挥出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破碎的、扭曲的词语,像闪电一样劈开了我混乱的脑海!

《九阴真经》!逆转经脉!

那是他疯癫的根源!是他最深的执念!也是原著里杨过能与他周旋的关键!

管不了那么多了!死马当活马医!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几乎是嘶嚎出来,声音尖锐刺耳,在死寂的暮色中格外清晰,“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其意博,其理奥,其趣深!阴阳…阴阳逆转!气走…气走…带脉玄关!”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胡诌什么,只能凭着模糊的记忆碎片,把几个听上去高深莫测的词,用最大的声音、最癫狂的语气吼出来,试图模仿那种玄奥的经文韵味!

欧阳锋那即将挥出的手掌,猛地僵在了半空!

凝聚的掌力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消散了大半!

他浑浊狂乱的眼睛骤然瞪大,里面翻涌起滔天巨浪!困惑、震惊、狂喜、难以置信…种种极端情绪在他扭曲的脸上疯狂交替!他死死地盯住我,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见”我这个人。

“九…九…”他喉咙里咯咯作响,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那个“阴”字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急得他乱糟糟的头发都似乎在抖动,“经…真经?!你…你懂?!”

成了!

一股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巨大的狂喜猛地冲上头顶,让我眼前一阵发黑,几乎站立不住。我强撑着不让自己瘫倒,双手死死拄着那柄沉重无比、此刻却仿佛成了救命稻草的“玄铁重刀”,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

“略…略懂皮毛!”我喘息着,声音依旧嘶哑,却带上了一丝刻意维持的、高深莫测的意味,目光死死锁住他那双混乱的眼睛,试图在里面找到一丝可以引导的缝隙,“欧阳先生…你…你的路,走错了!逆转阴阳,非…非是正道!强行为之,终遭反噬!神志昏聩,忘却己身,便是明证!”

我必须把他混乱的注意力从“玄铁刀”和“真经”本身,引向他自身的问题!给他一个“解释”,一个能暂时安抚他疯狂的理由!

欧阳锋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像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他脸上那疯狂的神色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触及灵魂的茫然和痛苦。

“反…反噬?昏聩?忘…忘却?”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一种孩童般的无助。他低头看着自己枯瘦、布满污垢的双手,仿佛第一次认识它们。“我…我是谁?欧阳锋…欧阳锋又是谁?”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里面充满了近乎哀求的困惑和一种毁灭性的狂暴,“告诉我!我是谁?!”

那眼神里的疯狂和痛苦交织,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一个回答不好,立刻就是粉身碎骨!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本就湿透的葛衣。脑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不能直接回答!原著里杨过就是靠这个把他引疯的!必须绕开!必须给他一个似是而非、能暂时安抚他混乱灵魂的答案!

“你是谁?”我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声音里的颤抖,用一种带着悲悯(装出来的)和玄奥(硬挤的)混合的怪异腔调缓缓开口,目光迎向他那双混乱的眼睛,“你…是逆流而上的鱼,是颠倒乾坤的影!你强索天道,逆转阴阳,虽得一时之力,却乱了自身之‘常’!忘己身,是天道予你的警示!欧阳锋之名…不过是红尘一梦!你真正的‘名’…在你寻回那‘常’之前…已失落于阴阳的夹缝之中!”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能尽量把话说得玄而又玄,云山雾罩,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沉重的宿命感。同时,双手再次用力,将那柄沉重的黑刀微微提起,刀尖斜指地面,做出一个防御的姿态,既是威慑,也是给自己壮胆。

欧阳锋彻底僵住了。他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下去,仿佛被那番玄虚的话语抽走了力气。他浑浊的眼睛里,疯狂在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无边无际的空洞和迷茫。他反复咀嚼着那几个词:“逆流…颠倒…失落…夹缝…”

他像是魔怔了,嘴里不断重复着,眼神失焦地望着虚空,高大的身影在浓重的暮色里显得异常孤独和脆弱。那股令人窒息的恐怖压力,竟真的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成了?暂时唬住了?

我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微微一松,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感席卷全身,拄着刀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然而,就在这心神稍懈的瞬间——

眼角余光,不经意地扫过药铺侧面那片黑沉沉的、被几棵歪脖子老树笼罩的阴影。

一抹刺眼的颜色,如同毒蛇的信子,在浓稠的暮色中一闪而逝!

杏黄色!

我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全身的血液瞬间涌向头顶,又在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留下刺骨的冰寒!

那抹杏黄…那熟悉的、如同死亡烙印般的杏黄道袍!

李莫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