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如白色的尸布,死死裹缠着终南山莽莽苍苍的躯体。参天古木在乳白色的混沌里扭曲成鬼魅的剪影,虬结的枝桠如同僵死的巨爪,无声地攫向灰蒙蒙的天穹。脚下的小径早已消失在泥泞和湿滑的苔藓之下,每一步踏出,都像是在冰冷的流沙里挣扎。
“笃…笃…笃…”
沉重而单调的敲击声,是我那根简陋杉木拐杖点在湿滑山石和烂泥上发出的唯一声响,在这片死寂的白色地狱里,空洞地回响,又迅速被无边无际的雾气吞噬。每一次拐杖落下,都牵扯着右肋断骨处一阵撕心裂肺的闷痛,如同钝刀在骨缝里反复研磨。每一次拖动那条被粗糙杉木皮死死捆扎、早已麻木僵硬的左腿,小腿肚那贯穿的伤口深处,都会爆发出新一轮撕裂般的灼痛,如同有烧红的铁钎在里面狠狠搅动。
汗水早已流干,只剩下冰冷的湿气浸透破烂的葛衣,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每一次吸入的冰冷雾气,都像带着无数细小的冰针,狠狠扎进肺腑深处,引发一阵难以抑制的呛咳。咳得撕心裂肺,牵扯着全身的伤口都在疯狂抗议,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舞。咳出来的唾沫带着浓重的铁锈味——是喉咙深处的血丝?还是内腑的伤势在恶化?
身体里残存的力量,像沙漏里的沙子,正随着每一次痛苦的挪动而飞速流逝。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肺叶像是被无形的巨石死死压住,每一次吸气都只能吸进半口冰冷的绝望。视线模糊不清,浓雾似乎钻进了眼球,让眼前的一切都笼罩在惨淡的、晃动的灰白光影里。意识如同风中的残烛,在剧痛和寒冷的双重绞杀下,摇摇欲坠。
不能停…停下来…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这个念头像最后的钉子,死死钉在即将溃散的意识边缘。我死死咬着下唇,早已咬破的伤口再次渗出血腥,混合着冰冷雾气带来的咸腥,刺激着麻木的神经。左臂死死夹着那根粗糙的拐杖,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掌心被木刺扎出的伤口早已麻木。右手紧握着那根沉重的、带着尖锐木刺的柜腿长矛,冰冷的木柄成了此刻唯一能抓住的、虚幻的倚仗。
方向?早已迷失。只凭着本能,朝着远离废墟的方向,朝着雾气似乎稍薄、林木似乎更密的山林深处,一步,一步,又一步地…挪动。像一头被猎犬追得筋疲力尽、浑身是伤、只能凭着最后一点求生本能踉跄前行的野兽。
浓雾深处,似乎传来极其微弱的、流水的声音。
水!
这个字眼如同强心针,瞬间刺入我混沌的大脑!干渴如同火焰灼烧着喉咙,肺部也渴望着湿润的空气!有水的地方,或许就有生机!
求生的欲望再次压倒了剧痛。我努力调整方向,循着那细微的、如同幻觉般的水流声,更加用力地拄着拐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挣扎前行。每一步都更加沉重,左腿的麻木感越来越强,几乎失去了知觉,只剩下伤口深处那顽固的、持续的灼痛提醒着它的存在。
水流声渐渐清晰。穿过一片湿漉漉、低矮的灌木丛,雾气似乎被什么东西搅动,稍微稀薄了一些。
眼前出现一条狭窄的山涧。
涧水并不丰沛,在嶙峋的乱石间蜿蜒流淌,撞击着石块,发出清脆却冰冷的哗哗声。水色清冽,在灰白的雾气映衬下,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刺骨的寒意。
我几乎是踉跄着扑到涧边一块相对平整的巨石上,沉重的柜腿长矛“哐当”一声脱手砸落在地。顾不得碎石硌痛身体,我用颤抖的左手,急切地捧起一捧冰冷的涧水,贪婪地灌入口中!
冰凉刺骨!瞬间浇灭了喉咙的灼烧感,却也激得我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蜷缩成一团,断骨处的剧痛让我眼前发黑,几乎背过气去。
咳喘稍歇,我喘息着,再次捧水,小口小口地啜饮。冰冷的液体滑过食道,带来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我瘫在冰冷的石面上,粗重地喘息,感受着体力被这冰冷唤醒一丝微弱的假象。
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涧边湿漉漉的泥地。
然后,我的呼吸猛地一窒!
就在我扑倒位置的旁边,那被涧水溅湿、颜色深褐的泥地上,清晰地印着半个脚印!
那脚印小巧,绝非我的破草鞋所留。鞋尖纤细,明显是女子所穿。印痕很新,边缘清晰,尚未被水流完全冲刷模糊。更令人心头发寒的是——脚印旁边,几点已经晕开、但颜色依旧刺目的暗红斑点,如同几朵刚刚凋零的、邪恶的花!
血迹!新鲜的!
我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爪狠狠攥住!
李莫愁!
她来过这里!就在不久前!她也在找水!她受伤了,伤口还在流血!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我猛地扭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地扫视着周围浓得化不开的雾气!参天的古木在雾中如同沉默的鬼影,嶙峋的怪石像是潜伏的巨兽!每一片被雾气濡湿的树叶,都像是隐藏着窥视的眼睛!
她在哪里?!
就在这附近?!
昨晚欧阳锋那疯魔般的一掌,显然让她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但这非但没有降低她的威胁,反而让这条赤练毒蛇变得更加危险,更加不可预测!一个受伤的、剧毒的、且对我恨之入骨的绝顶高手,就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山林里!
我像被毒蛇盯上的青蛙,僵在冰冷的石头上,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死死屏住,生怕一丝微弱的气息就会引来致命的攻击。耳朵拼命捕捉着雾气中的任何一丝异响——风声?水声?还是…衣袂破空的微声?亦或是…压抑的喘息?
死寂。只有涧水哗哗流淌,冰冷而永恒。
不!不对!
目光死死钉在那半个脚印和旁边的血迹上。脚印的方向…是朝着山涧上游延伸的!
她往上走了?伤势让她无法快速移动?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丝微光。恐惧依旧如同实质般压在身上,但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疯狂的念头,却如同毒藤般在绝望的冰原上滋生出来。
她受伤了…很重…
一个重伤的、需要处理伤势的、警惕性可能因为伤痛而降低的…李莫愁?
这个想法本身就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但我还有选择吗?留在这里,等她处理完伤势,或者恢复一丝力气后折返?那绝对是死路一条!而且会死得无比凄惨!
逃?以我现在的状态,拖着这条废腿,在这浓雾弥漫、地形复杂的山林里,又能逃多远?她只要循着血迹和痕迹,追上我易如反掌!
一股混杂着恐惧、绝望和最后一丝狠厉的气息,在胸腔里翻腾。我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撑起身体,捡起那根沉重的柜腿长矛。冰冷的木柄入手,带来一丝虚幻的力量感。
不能逃…至少不能盲目地逃…
我的目光,顺着那半个脚印和隐约的血迹,投向雾气更加浓重、山势更加陡峭的上游方向。
一个疯狂的计划,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蕈,在我混乱而剧痛的脑海中迅速成型。
她需要处理伤口…需要水…需要…药?或者,至少需要安静隐蔽的地方…
而我…一个“江湖郎中”…虽然半死不活,但怀里,还有那几块从废墟里带出来的、脏兮兮的三七块根和白及块茎…还有那本破旧的、记载着各种土方子的《跌打损伤备急方》…
赌!赌这最后一注!赌她重伤之下无暇分辩!赌她对生存的渴望压倒一切!赌我这微不足道的“郎中”身份,还能成为最后一层薄薄的护身符!
我拄着拐杖,拖着那条麻木僵硬的伤腿,不再试图逃离,而是咬着牙,循着那半个脚印和几乎难以辨认的、偶尔出现在湿泥或苔藓上的暗红色斑点,朝着山涧上游,朝着浓雾更深处,朝着那条受伤的赤练蛇可能藏匿的方向,一步一挪,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跟了上去!
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之上。每一步,都可能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浓雾,如同巨大的白色棺椁,无声地合拢。
山涧上游的雾气更浓了,几乎凝结成乳白色的实体。每吸一口气,都像吞下一口冰凉的棉絮,堵在肺里化不开。我拖着那条麻木僵硬的伤腿,拄着拐杖,像只垂死的野兽般在湿滑的乱石间挪动。柜腿长矛的尖端不时磕在石头上,发出清脆的"叮"声,在死寂的山谷里显得格外刺耳。
血迹越来越明显了。开始是零星几点,后来变成断断续续的暗红色小径。那血迹新鲜得发亮,在青灰色的苔藓上格外扎眼。我的喉咙发紧——这出血量,绝对不是什么轻伤。
拐过一道突出的岩壁,山涧在这里形成一个不大的水潭。潭水幽深,表面漂浮着几片枯叶,在雾气中微微荡漾。潭边的巨石上,赫然印着几个凌乱的血手印!
我的心跳几乎停止。那手印纤长秀气,却沾满鲜血,指节处用力到发白,仿佛主人在忍受着难以想象的剧痛。手印延伸到巨石后方,那里——
一抹刺眼的杏黄色,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我僵在原地,冷汗瞬间浸透破烂的葛衣。拐杖在手中颤抖,发出细微的"咯咯"声。藏在巨石后的那抹杏黄微微一动,随即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
"谁?"
声音冰冷刺骨,却带着明显的虚弱和痛楚。我认得这个声音——昨晚那声充满怨毒的长啸,至今还在我噩梦中回荡。
李莫愁。
我的双腿发软,几乎要跪倒在地。但下一刻,巨石后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接着是布料摩擦石面的窸窣声。她在挣扎!而且伤得比我想象的还要重!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脑海:现在逃跑还来得及。趁她虚弱,我可以——
"再敢靠近一步,贫道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声音里的杀意让我打了个寒颤。但奇怪的是,这威胁听起来有些...色厉内荏?没有昨晚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反而带着一丝...急切?
我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李...李道长?"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人声,"您...您受伤了?"
巨石后一阵沉默。浓雾在水潭上方盘旋,像一条等待猎物的白蛇。
"是你。"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极其平静,平静得可怕,"那个江湖郎中。"
这不是疑问句。她记得我。记得清清楚楚。
我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正...正是在下。道长伤得不轻,若不及时医治..."
"呵。"一声冷笑打断了我,"就凭你?一个装神弄鬼的骗子?"
我握紧拐杖,指节发白:"在下...确实懂些医术。道长伤在肋下?气海穴附近?出血不止?"
又是一阵沉默。我猜对了。欧阳锋那疯魔般的一掌,果然伤到了她的要害。
"滚。"她的声音突然变得虚弱,"否则..."
话未说完,突然变成一声痛苦的闷哼。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我犹豫了一秒——就一秒——然后拖着伤腿,拄着拐杖,绕到了巨石后面。
眼前的景象让我倒吸一口凉气。
李莫愁瘫坐在石缝间,杏黄道袍的前襟完全被鲜血浸透,颜色暗红发黑。她的左手死死按着右肋下方,指缝间不断有新鲜的血渗出。那张原本美艳绝伦的脸惨白如纸,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右臂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明显是断了。
但她的眼睛——那双凤目依然冷得像冰,充满杀意地瞪着我。
"找死!"她挣扎着要抬起左手,指尖寒光一闪——是冰魄银针!但动作刚到一半就无力地垂落,银针"叮"的一声掉在石面上。
我站在原地没动,心跳如擂鼓。她伤得比我想象的还要重得多!右臂骨折,肋下重伤,很可能还有内出血。这样的伤势,换作常人早就昏迷了,她居然还能保持清醒,甚至试图攻击我!
这就是绝顶高手的意志力吗?
"我可以帮您。"我听见自己说,声音出奇地平静,"止血,接骨。"
她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我的脸:"为什么?"
这是个好问题。为什么我要救一个昨晚还想杀我的人?一个江湖上闻风丧胆的女魔头?
"因为..."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您死了,欧阳锋下一个就会来找我。"
这是部分实话。更完整的真相是:我需要她的庇护,至少在她伤好之前。在这危机四伏的终南山,一个重伤的江湖郎中和一个重伤的赤练仙子,或许能互相利用,各取所需。
她的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聪明的小贼。"
我慢慢蹲下身,这个动作让我的伤腿一阵剧痛。但我咬牙忍住,没有出声。现在任何示弱都可能致命。
"需要先止血。"我指了指她肋下的伤口,"然后接骨。"
她冷冷地盯着我,目光中的杀意丝毫未减:"你若有半点异动..."
"我知道。"我苦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从怀里掏出那几块脏兮兮的三七块根和白及块茎。它们已经被压得有些变形,但还能用。又扯下一块相对干净的衣襟,蘸了蘸潭水。
"会疼。"我警告道,"很疼。"
她冷笑一声,闭上眼睛,下巴微微抬起。那姿态高傲得仿佛不是重伤垂死,而是坐在莲花宝座上的菩萨。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手指刚碰到她的道袍,就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她的体温低得不正常,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道袍已经被血浸得发硬,我不得不一点点撕开。
伤口暴露的瞬间,我的胃部一阵抽搐。右肋下方一个触目惊心的掌印,呈紫黑色,边缘皮肉翻卷,不断有血渗出。更可怕的是,伤口附近的皮肤下隐约可见诡异的青黑色纹路——是欧阳锋的蛤蟆功毒劲入体!
"需要清理伤口。"我声音发紧,"然后敷药。"
她没说话,但当我用湿布擦拭伤口时,她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呼吸变得急促。但除此之外,没有一丝声响。这种忍耐力简直非人。
清理完伤口,我嚼碎了三七和白及,混合成黏糊糊的药泥。这土方子虽然简陋,但止血效果确实不错——至少在我身上验证过了。
"忍着点。"我低声说,将药泥敷在伤口上。
她的身体猛地一颤,手指深深抠进石缝,指节发白。但依然没有出声。药泥接触伤口的瞬间发出轻微的"嗤"声,冒出一缕白烟——是药性和蛤蟆功毒劲在互相抵消。
敷好药,我用撕下的道袍布条紧紧包扎。然后是断臂。我摸了一下骨头断裂的位置,她额头瞬间布满冷汗,但眼神依然冰冷。
"骨头断了,但没刺破皮肤。"我说,"需要正骨,然后固定。"
她微微点头,眼神示意我继续。
我深吸一口气,抓住她的手腕和肘部,猛地一拉一扭——
"咔嚓"一声轻响,骨头复位。她的身体剧烈颤抖,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随即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咬出血来。
我从附近的杉树上剥下几块树皮,用布条将她的手臂固定好。整个过程中,她一直用那种冰冷刺骨的目光盯着我,仿佛在衡量从哪个角度下手杀我比较方便。
做完这一切,我瘫坐在地上,伤腿的疼痛终于冲破忍耐极限,让我眼前发黑。我们就这样,两个重伤员,在冰冷的巨石后面相对无言。
雾气越来越浓,天色渐暗。山里的夜晚来得早,而且会非常冷。
"需要生火。"我说,"还有庇护所。"
她冷笑:"你倒是想得周到。"
我没接话,拄着拐杖艰难地站起来,开始收集附近的枯枝。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我强迫自己继续。夜幕降临前,我在巨石背风处用树枝和苔藓搭了个简陋的窝棚,又用火石点燃了一小堆火。
火光中,李莫愁的脸色更加惨白,但嘴唇的青紫色稍微褪去了一些。她靠坐在石壁上,闭目养神,但我知道她一定保持着高度警惕。
"吃点东西?"我从怀里掏出那几块硬得像石头的杂粮饼子。
她睁开眼,目光落在饼子上,又移到我脸上:"你先吃。"
我苦笑,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饼子又干又硬,还带着泥土味,但此刻却像珍馐美味。她看我吃了几口没有异样,才微微点头。
我递给她一块,她只用左手接过,小口咀嚼。即使在这种狼狈的情况下,她的动作依然优雅得不可思议,仿佛不是在啃硬饼,而是在品茶。
夜渐深,火堆噼啪作响。山里的温度骤降,呵气成霜。我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树枝,偷偷瞥了她一眼。她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一尊冰雕,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她还活着。
"为什么救我?"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真的只是怕欧阳锋?"
我沉默了一会儿,看着跳动的火焰:"也怕您。"
"怕我什么?"
"怕您死了。"我实话实说,"更怕您没死透。"
出乎意料,她居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短暂而冰冷,但确实是笑。
"你很诚实。"
"在您面前撒谎是找死。"
火光照亮她半边脸庞,在石壁上投下摇曳的阴影。她忽然转头直视我,目光如电,"你医术跟谁学的?"
"自学的。"我苦笑,"为了活命。"
她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微微点头:"求生之人,往往能创造奇迹。"
我们再次陷入沉默。火堆渐渐变小,夜色更深了。山风呼啸,像无数冤魂在哭嚎。
"睡吧。"她突然说,"我守上半夜。"
我惊讶地看着她。
"别多想。"她冷笑,"只是你现在死了对我没好处。"
我点点头,蜷缩在火堆旁。伤腿的疼痛和极度的疲惫很快将我拖入黑暗。半梦半醒间,我似乎听见她轻声说了一句什么,但没听清。
也许是"谢谢"。
也许是我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