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阳光刺破云层,斜斜地打在“济世堂”门口那滩新鲜的血迹上,红得扎眼。空气里混杂着硫磺残留的刺鼻、生油的腻味、草药的苦涩,以及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还有雨后泥土的腥气,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属于这方天地的独特味道。

我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滑坐在地上,感觉全身的骨头都散了架。手臂上的擦伤火辣辣地疼,提醒着昨晚和刚才的惊心动魄。低头看着自己沾满各种药粉、油污和血痂的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神医”?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掐灭了。狗屁!靠着一碗成分不明、效果存疑的“陈氏特制强力止血糊”暂时堵住一个肠子快流出来的人的伤口,这跟走钢丝有什么区别?但凡那猎户命硬点,撑到镇上大夫手里,我或许还能沾点“急智救人”的光;要是半路嗝屁了……这锅,我背定了。

麻烦,才刚刚开始。

果然,接下来的几天,我这间被李莫愁拆了门、又被我胡乱堵上的破药铺,成了终南山脚下最“热闹”的地方。

“小陈哥!小陈哥在吗?” 一个粗豪的汉子扶着腰,龇牙咧嘴地撞开(或者说挤开)我那堆摇摇欲坠的破木板,“昨天进山砍柴,扭了腰,疼得直不起身!老张头不在,你快给瞅瞅!”

我刚把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野菜糊糊灌下肚,闻言差点呛着。扭伤?我上辈子体育课扭了脚脖子都只会喷云南白药,现在让我治这个?

“呃…这位大哥,先…先坐下。” 我硬着头皮,凭着原主那点处理跌打扭伤的记忆碎片——无非就是揉按几个穴位,外敷点活血化瘀的草药。我让汉子趴在那条瘸腿长凳上(凳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在他后腰上摸索着按了几下。

“哎哟!对!就这儿!疼!” 汉子嚎了一嗓子。

我松了口气,找准位置就好办。拉开药柜“跌打损伤”的抽屉,里面东西不多:一小罐气味辛辣的跌打药酒(掌柜的宝贝),一小包红花粉,还有…墙角堆着的新鲜艾草(刚采的,原主记忆里这玩意儿能熏蒸)。我倒了点药酒在手心搓热,又撒了点红花粉进去,胡乱搅和成糊状,然后一巴掌拍在汉子喊疼的地方,使劲揉搓。

“嘶——!轻点轻点!小陈哥你这手劲儿!” 汉子疼得直抽冷气。

“忍忍!活血化瘀就得使劲!” 我板着脸,努力模仿着印象里老中医的威严,手上动作更狠了。管他呢,大力出奇迹!揉搓完,又抓了几把新鲜艾草,点着了在他腰上方熏烤,弄得满屋子烟雾缭绕,呛得我俩都直咳嗽。

“咦?好像…好像真松快点了?” 半个时辰后,汉子试探着站起身,扭了扭腰,虽然动作还有些僵硬,但龇牙咧嘴的表情缓和了不少,“神了!小陈哥,你这手法,比老张头强!”

送走千恩万谢的汉子,还没等我喘口气,一个脸色蜡黄、捂着肚子、哼哼唧唧的妇人被搀了进来。

“小陈哥…我家婆娘…吃坏了东西,上吐下泻一宿了…您给瞧瞧…”

我:“……”

望闻问切?我只会“望”——这脸色的确难看。问?问了她也说不清吃了啥。切脉?原主那点模糊记忆告诉我,脉象浮滑主湿热?可到底是啥湿热?黄连?葛根?灶心土(伏龙肝)?我脑子里那点可怜的、混杂着现代医学常识和中医名词的记忆碎片乱成一锅粥。

最终,本着“止泻优先”的原则(总不能让人拉脱水吧),我翻出点气味怪异的焦山楂(消食?),又抓了把气味更怪异的车前草(利尿?好像也能止泻?),再加一小撮苦得要命的黄连粉(清热解毒?),熬了一大碗黑乎乎、气味极其感人的汤药。

“婶子,趁热喝了吧。” 我递过去。

妇人皱着眉,看着那碗可疑的液体,又看看我“笃定”的眼神(装的),一咬牙灌了下去。然后…奇迹般地,半个时辰后,她不再跑茅房了,虽然依旧虚弱,但能自己慢慢走回家了。

“小陈哥,真…真是神了!” 她男人激动得语无伦次。

“神医”的名头,像长了翅膀的瘟神,在终南山脚下的村落里飞快地传播开来。我的破药铺门庭若市。

有被毒蜂蜇了肿成猪头的猎户,我一边心惊胆战(怕他过敏休克),一边翻出点半边莲捣碎了给他敷上(清热解毒?),又灌了他一大碗稀释的醋(酸碱中和?死马当活马医吧),居然消肿了。

有长年咳嗽、肺痨鬼似的老头,我对着他蜡黄的脸和深陷的眼窝束手无策,最后只能捡点枇杷叶、甘草熬点润肺的糖水(聊胜于无),嘱咐他多晒太阳(杀菌?增加抵抗力?)。

甚至有个被媳妇挠花了脸、哭哭啼啼跑来的汉子,我看着他脸上那几道血痕,哭笑不得,最后抠了点三七粉拌上生油给他抹上(止血生肌?),叮嘱他“家和万事兴”。

每一次“行医”,我都像是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每一次病人带着或感激或疑惑的表情离开,我后背的冷汗都能湿透那件破葛衣。我靠的是什么?是对原著里零星草药知识的模糊印象,是现代常识的强行套用,是原主那点可怜的经验,以及最重要的——急智和豁出去的勇气!什么君臣佐使,什么辨证论治,通通见鬼去吧!能糊弄过去、暂时缓解症状、不把人治死,就是我陈实目前最大的胜利!

“神医”的光环下,是无人知晓的如履薄冰。

这天傍晚,送走最后一个来看“心口疼”(我怀疑他是饿的,塞给他一小块杂粮饼打发走了)的老婆婆,我终于能喘口气。铺子里弥漫着各种草药和病人带来的气味,混杂在一起,令人窒息。我走到门口,想透口气。

刚推开(挪开)我那块充当门板的破木板,一道影子斜斜地投射在我脚前的地面上。

我心头猛地一跳,霍然抬头!

只见对面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杏黄色道袍的身影。身姿窈窕,面容在暮色中有些模糊,但那股子冰冷疏离、仿佛与这烟火人间格格不入的气质,却如同烙印般清晰。

李莫愁!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隔着一条不算宽的泥泞土路,目光穿透渐渐浓重的暮色,精准地落在我身上。没有杀意,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冰冷的、居高临下的审视,如同在看一件等待评估价值的物品。她那只左手随意地垂在身侧,指节处似乎不再有那晚的青白僵硬。

她来了!她果然来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心脏像是被一只冰手攥紧,几乎停止跳动。比上次雨夜的突然袭击更让人窒息!这种无声的、充满压迫感的等待,像钝刀子割肉。

她想干什么?验证药效?还是觉得我这“小郎君”有点意思,准备“回收利用”?或者…仅仅是路过?

我僵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凝固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往哪跑?在她面前,我连只兔子都不如!呼救?这穷乡僻壤,谁能救得了我?谁能挡得住赤练仙子?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无声的压力碾碎时,李莫愁动了。

她极其缓慢地抬起右手,不是拂尘,而是那只保养得宜、白皙如玉的手。指尖,捻着一枚小小的东西。

暮色中,那东西反射着最后一点天光,黄澄澄的,带着金属的光泽。

一枚铜钱。

一枚普普通通、边缘甚至有些磨损的开元通宝。

她手腕极其随意地一抖。

“叮!”

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寂静的暮色中格外清晰。

那枚铜钱划过一道短促而精准的弧线,越过泥泞的土路,穿过我面前那堆破木板构成的“门洞”,“啪”的一声,不偏不倚,正正好好落在我脚下那片被踩得发硬、还沾着药渣和血渍的地面上。

铜钱在地上弹跳了一下,滚了半圈,停住。正面朝上,“开元通宝”四个字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稀可辨。

我愕然低头,看着脚边这枚还带着泥土气息的铜钱,又猛地抬头看向槐树下。

李莫愁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然消失无踪。暮色四合,只有风吹过老槐树叶的沙沙声。

走了?就丢了一枚铜钱?

什么意思?诊金?象征性的买命钱?还是…某种标记?

我弯腰,指尖有些发颤地捡起那枚尚带一丝凉意的铜钱。冰冷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蔓延。

一枚铜钱。买不了半升糙米,却比千两黄金更沉重。

这枚铜钱落地的脆响,仿佛一个冰冷的宣告:她记得我,她认可了我的“价值”(无论那价值是什么),而且,她随时可以再来“光顾”。

神医?不,我只是个在女魔头注视下,靠着半吊子知识和机智,勉强在刀尖上讨生活的江湖郎中。

这枚铜钱,就是悬在我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我攥紧了这枚冰冷的铜钱,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抬眼望向终南山深处那片被暮霭笼罩的、黑沉沉的密林。古墓,就在那个方向。

李莫愁的铜钱来了,那根玉蜂针的主人呢?那位心思更难测的“邻居”,是否也在这暮色中,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生存的压力,从未如此沉重。这小小的“济世堂”,仿佛成了风暴眼中,一块随时会被碾碎的舢板。

那枚冰冷的开元通宝,被我死死攥在手心,粗糙的金属边缘硌着掌心,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李莫愁走了,像一抹飘忽的幽魂,消失在终南山沉沉的暮色里。但她留下的这枚铜钱,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神经上。

“神医”的名头还在山脚下的村落里发酵,带来的是更多稀奇古怪的“病人”和我日益干瘪的肚子。来看病的乡亲们,大多囊中羞涩。给几个鸡蛋,一捧干菜,或者几文皱巴巴的铜钱,已是极限。我那点可怜的“医术”,换来的东西勉强糊口,但想改善这四面漏风、连门都没有的破药铺?痴人说梦。

“济世堂”?我看着歪歪扭扭钉在门框上、被风雨侵蚀得快认不出字的破招牌,自嘲地咧了咧嘴。济个屁,先济济自己吧!那堆破木板门,每次开关都得跟它搏斗一番,吱呀作响,摇摇欲坠。屋顶的茅草在昨夜一场不算大的风雨后又漏了一小片,墙角放水桶的地方积了一小洼浑浊的水。

得弄点钱。至少,得把门修得像样点,把屋顶补一补。这念头像野草一样疯长。

可钱从哪儿来?继续当这“神医”?风险太大。下次再遇到个王猎户那样的重伤员,我拿什么去糊?总不能次次都靠金毛狗脊和锅底灰吧?更何况,李莫愁那枚铜钱悬在头顶,随时可能落下,带来更大的麻烦。

这天午后,难得的清闲。我蹲在墙角,看着那洼浑浊的雨水发呆。阳光透过屋顶的破洞,在地上投下一个晃眼的光斑。光斑里,几只蚂蚁正费力地拖着一粒比它们身体大得多的饭粒碎屑,沿着一条看不见的路径艰难行进。

突然,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破空声从头顶掠过!

声音太细微了,如果不是药铺里太过安静,如果不是我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根本不可能听到。像是一根极细的线被急速抽动了一下。

我猛地抬头!

只见一道细小的、近乎透明的白色影子,快得如同幻觉,“笃”的一声,极其精准地钉在了那根支撑着整个破败门脸、歪歪扭扭的廊柱上!

距离我的头顶,不过半尺!

心脏瞬间漏跳一拍!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窜起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冷汗瞬间浸透单薄的葛衣。

什么东西?!

惊魂未定地抬头望去。只见那根饱经风霜的廊柱上,深深钉入了一根细如牛毛的针!针身通体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温润的乳白色,半透明,在阳光下流转着玉石般的光泽,针尾微微颤动,发出极细微的嗡鸣。

玉蜂针!

又是它!

我手脚冰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比上次在湿冷的地上见到它更让人毛骨悚然!这一次,它是带着警告的意图,精准地钉在我头顶的柱子上!

是谁?小龙女?她一直在监视我?还是…李莫愁?她也有类似的手段?不,玉蜂针是古墓派独有!

我死死盯着那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的细针,喉咙发干。它在警告什么?警告我离古墓远点?警告我不要再“救治”李莫愁?还是…仅仅在提醒我,我的一举一动,都在某双冰冷眼眸的注视之下?

这感觉,就像被一条看不见的毒蛇缠住了脖子,冰冷的信子随时会舔舐我的皮肤。

恐惧像冰水,浇灭了我心头刚燃起的那点“弄钱修门”的微小火苗。在这两位大佬的夹缝里,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苟住,必须苟住!

然而,命运似乎铁了心要把我这块小舢板往惊涛骇浪里推。

就在玉蜂针带来的惊悸尚未完全平息,大概过了两三天,一个更加令人头皮炸裂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在山脚下的村落里迅速传开:

“听说了吗?山那边…山那边闹鬼了!”

“不是鬼!是疯子!一个武功高得吓死人的疯子!”

“对对对!有人远远看见,穿着白袍子,头发乱糟糟的,在山林里乱窜,嘴里喊着什么‘我是谁’、‘欧阳锋是谁’,一掌下去,碗口粗的树拦腰就断了!”

“欧阳锋?!西毒欧阳锋?!我的老天爷!他怎么跑咱们这儿来了?!”

“谁知道啊!疯疯癫癫的,见人就打,已经伤了好几个采药的了!听说…他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或者…找人?”

欧阳锋!

这三个字像三颗炸雷,在我脑子里轰然爆响!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头顶,又骤然褪去,留下冰冷的麻木。

西毒欧阳锋!五绝之一!武功绝顶,性情乖戾,现在更是疯疯癫癫,六亲不认!原著里,他这时候确实在终南山附近出没,为了找杨过,或者说,为了寻找他混乱记忆里的“儿子”!

这尊活阎王,居然真的来了!就在这附近!

恐慌如同实质的瘟疫,迅速蔓延。原本还敢进山砍柴打猎的汉子们,个个闭门不出。村落里人心惶惶,连鸡鸣狗吠都少了许多。我那刚有点“人气”的破药铺,瞬间又变得门可罗雀——谁还敢出门乱跑?

李莫愁的铜钱还没捂热,玉蜂针的警告还在柱子上闪着寒光,现在又来了个更恐怖的欧阳锋!我感觉自己就像被丢进了暴风眼中心,四面八方都是足以将我撕成碎片的恐怖旋涡。

完了。彻底完了。这地方不能待了!必须跑!立刻!马上!

我像热锅上的蚂蚁,在狭小、散发着霉味的药铺里团团转。收拾东西?我有什么东西?除了身上这件破葛衣,墙角那点快见底的杂粮,还有药柜里那些不值钱的草药,一无所有!

跑?往哪跑?山下小镇?欧阳锋疯起来,小镇能挡住?去襄阳?路途遥远,我身无分文,靠两条腿走,没等出终南山地界,估计就被山贼或者野兽啃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越收越紧。我颓然坐倒在瘸腿长凳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屋顶那个破洞。阳光刺眼,我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跑不了。那就只能…等死?

不!一股强烈的不甘猛地从心底窜起!老子好不容易从李莫愁手底下捡回条命,靠着坑蒙拐骗在这鬼地方站住了脚,凭什么就这么窝囊地等死?!

脑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欧阳锋…疯癫…找东西…找人…武功绝顶…但神志不清!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柴,骤然闪现!

赌!赌他疯得厉害!赌他对某些特定的东西有执念!赌我脑子里那点对原著的了解,能制造一线生机!

这念头一出现,就如同野火燎原,瞬间压倒了恐惧。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成了,或许能暂时震慑住这尊瘟神,甚至…捞点好处?败了?无非是个死字!反正横竖都是死!

干他娘的!

行动力瞬间爆棚。我猛地跳起来,像打了鸡血一样扑向药铺后面那个小小的、堆满柴火和杂物的后院。

角落里,靠墙立着一把东西。那是掌柜的(或者说师父?)留下来的,一把用来劈柴的……柴刀。

刀身厚重,黑黢黢的,沾满了经年累月的木屑和污垢,刀刃布满大大小小的豁口,锈迹斑斑。刀柄是粗糙的硬木,被汗水和油污浸得发黑。整把刀透着一股子笨重、粗劣、毫不起眼的土气。

就是它了!

我弯腰,双手握住那冰冷的、带着锈迹和木屑的刀柄,沉!真沉!以我这副营养不良的小身板,想单手挥舞它简直是做梦。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才把它从墙角拖拽出来。刀身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接下来,是伪装!

我冲到药柜旁,拉开那个标注着“矿物”的抽屉。里面东西不多:朱砂(颜色太艳)、雄黄(气味太冲)、还有…一大块黑乎乎、沉甸甸、表面坑洼不平的东西——无名异(二氧化锰矿石)!掌柜的以前好像提过一嘴,这东西磨粉能当颜料,还能…止血?管它呢!颜色够黑够沉就行!

我把这块沉重的无名异矿石拖出来,又找到一把破锤子和一个缺了口的石臼。然后,在后院找了个角落,抡起锤子,开始疯狂地砸那块矿石!

“哐!哐!哐!”

沉闷的敲击声在寂静的后院回荡。碎屑飞溅。汗水很快浸透了我的破葛衣。手臂酸胀得几乎抬不起来,虎口被震得发麻。但我咬着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砸!砸得越碎越好!

好不容易把矿石砸成了大大小小的碎块,我又把它们一股脑倒进石臼里,拿起石杵,开始玩命地研磨!

“吭哧!吭哧!”

单调而费力的研磨声持续了不知多久。汗水流进眼睛,又咸又涩。手臂像灌了铅。终于,石臼底部积了一层厚厚的、油腻腻的、漆黑如墨的粉末。

成了!

我丢开石杵,大口喘着粗气,也顾不上脏,抓起一把那黑黢黢的粉末。触感油腻,带着一股子矿石特有的土腥和金属腥气。颜色纯黑,毫无光泽,正是我要的效果!

我抓起那把沉重、破旧的柴刀,开始把黑粉往刀身上涂抹!厚厚地涂!每一寸都不放过!刀身、刀背、刀刃(豁口处重点照顾)、刀柄!我要把它彻底染黑!

涂抹的过程同样费力。黑粉沾在手上、衣服上,很快我也变得像个挖煤的。但我毫不在意。看着那把原本锈迹斑斑、毫不起眼的柴刀,在我的“加工”下,渐渐覆盖上一层厚重、均匀、毫无光泽的漆黑,整个气质都变了。虽然依旧破旧,但那沉甸甸的黑色,却透出一种诡异的、深沉的压迫感!尤其是那些豁口,被黑粉填满后,在阴影下几乎看不出来,反而像是某种神秘的锻造纹路!

“玄铁重剑”…的丐帮青春版?我看着眼前这把黑黢黢、沉甸甸、卖相极其唬人的“作品”,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疲惫、疯狂和一丝自嘲的古怪笑容。

行不行,就看这一锤子买卖了!

我深吸一口气,拖着这把沉重得几乎让我直不起腰的“玄铁重剑青春版”,一步一挪地走到药铺门口。用尽吃奶的力气,把它“哐当”一声,狠狠地、斜斜地插在了门口那片被踩得板结的泥地上!

刀身入土半尺,稳稳地立在那里。通体漆黑,毫无光泽,在午后的阳光下,像一块沉默的墓碑,又像一柄蛰伏的凶器,散发着一种与这破败药铺格格不入的、沉重而危险的气息。

做完这一切,我几乎虚脱,扶着门框大口喘气。汗水混着黑粉,在我脸上冲出几道滑稽的沟壑。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既是因为累,更是因为紧张和后怕。

赌注已经押下。接下来,就是等待那尊恐怖的“神祇”,被这拙劣的“祭品”吸引过来。

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我靠着门框,目光投向终南山那莽莽苍苍、此刻却仿佛蛰伏着无尽凶险的密林深处。阳光刺眼,我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股冰冷的、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的恐惧。

欧阳锋…你会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