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姜拂睡得不算安稳，她久违地做了一个富贵梦。
梦里面，她住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百无聊赖地躺在玉石做成的床上，一排排宫人端着华贵精致的衣服首饰向她走来，求她看一眼这些尚宫局费尽心思做出来讨好她的物品。
她却懒得动弹，不耐烦道：“拿走拿走，什么俗气的东西，本宫不稀罕。”
真好。
梦里的姜拂满脸不屑，梦外的姜拂却笑得开心。
第二日一早，姜拂日上三竿了才从床上起来。
她睁开眼睛，屋子还是那个屋子，没有玉石床，没有金石铜镜。
在这个堪称简陋的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梳妆台、一副桌椅、一个浴桶，便什么也没有了。
她叹了口气，起身来到梳妆台前，她梳了梳长发，看着镜中自己漂亮的小脸，忍不住生了爱美的心。
姜拂拉开抽屉想打扮一番，瞧见所剩无几的脂粉香膏，她又没了心思。
再看看安静地躺在里面的那几支连宫女都看不上的老旧银钗，她更是将抽屉推了回去。
整这些没用的干嘛。
她随意梳了个单螺髻，别了两根蝴蝶银钗，算是跟普通的宫女做个区分。
手腕上，男人留下的红痕显眼至极，姜拂又骂了谢之忱一句，换了件窄袖的交领襦裙，提了个木桶准备出门。
昨夜回来她没敢去小厨房要水洗澡，怕惊动他们，早上也只是去院里打了冰凉的井水擦拭了身子，现在天光大亮，倒是可以光明正大地出门了。
姜拂去了小厨房，见到那正在烧火的宫女，眼睛一亮道：“小眉。”
小眉看见姜拂，“啊”了一声，给她行礼，“姜采女。”
“哎呀，你行礼做什么，我又不是主子。”
“您当然是了。”小眉笑眯眯地朝她走过来，见她提着木桶，脸上笑意一收，“内侍局怎么还不给您送个新侍女啊。”
“不必管，送再多来也是一样，我留不住她们。”
小眉接过她的木桶，道：“您高低是个主子，没有侍女怎么行？”
“没事的，不要引火上身。”
姜拂入宫前是个平民丫头，入宫后从最底层的宫女做起。她不是天生富贵命，有没有人服侍对她来说没那么重要。
“可是……”
她看着小眉担忧的神色，笑了，“不如这样，等哪天刘昭仪心情好了，我去求她把你给我。”
小眉眼睛一亮，“真的？”
姜拂点头，“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跟着我没什么好前程。”
“您这是什么话，奴婢求之不得。热水打好了，奴婢帮您提回去吧。”
“也好。”
“对了，您的餐食奴婢一直温着，您是想沐浴后吃还是现在吃？”
“我带回房里吃。”
她一发话，小眉便马上找食盒帮她盛饭，姜拂不由感叹道：“多谢你小眉，要不是有你，我早饿死了。”
小眉打着米饭的手微微一顿，道：“要不是您，当初奴婢和江嫔娘娘早就……”
提到往事，委屈和心酸便忍不住涌上心头，小眉擦了擦眼泪，将食盒放在姜拂的手上：“奴婢做的都是小事，所报不及采女当年救命之恩的万分之一。”
姜拂扯了扯嘴角，没扯出一个好看的笑。
救命之恩？明明是因为她，江嫔才会被贵妃盯上。
“不说这些难过的事了，活着的人总该向前看的。走吧，采女，奴婢帮您提水。”
姜拂和小眉两人提着两桶水，有说有笑地往她的小屋子走去。
行至半路，她们十分不巧的遇见了听夏轩的主人以及她的跟班——高了姜拂七个位份的刘昭仪和高了姜拂四个位份的陈贵人。
她们二人刚从贵妃的怡欢宫请安回来，刘昭仪见到姜拂，想起了席间的谈话，妍丽的小脸立马耷拉下来。
刘昭仪微昂着头站在原地，等着姜拂和小眉走到她跟前行礼请安。
“婢妾参见刘昭仪，参见陈贵人。”
“奴婢参见刘昭仪，参见陈贵人。”
刘昭仪看了眼装满热水的木桶，不用想便知道要拿来干嘛，她冷笑道：“大白天的，姜采女好兴致。哪怕此生再也得不到恩宠，也要时时刻刻梳妆准备，以待皇上召幸吗？”
这话说得真是难听，但姜拂听习惯了，低下头听着就是了。
陈贵人跟着嘲讽，“姜采女要想得偿所愿，恐怕得洗掉一层皮。”
“洗掉皮那不是更没用处了？皇上可不就看中了这一身皮吗？”
“姐姐说的是，可嫔妾看，姜采女是个眼高于顶的，未必明白这个道理。”
刘昭仪踏前一步，影子压在姜拂的头顶，“不明白本宫就说明白一些。”
“姜拂，本宫劝你老老实实地待着，少做你东山再起的春秋大梦。”
“呵，以为自己曾经摸到了妃位就真的变成了凤凰？你一个卑贱的奴婢出身，不过是皇上拿来气贵妃的幌子罢了。”
“你有多久没侍寝了？半年了吧。连一开始不如你的薛氏如今都坐上了美人的位份，你却还是最低等的采女，本宫看你这辈子只能老死在听夏轩，没有别的出路。”
陈贵人笑道：“姐姐何必用薛美人做例子，她现在连自己的宫女都比不上了。姜采女，你还不知道吧。你原先的宫女芸娘，现在是楚国太子的侍妾了。”
这个消息倒是姜拂想听的，她有些讶异。
不会吧，她肘得那么用力，谢之忱竟也不在意？
男人色心起来了，真的很可怕。
听到陈贵人提到芸娘，刘昭仪其实并不开心，爬床的贱婢有什么好说的，她愠怒道：“所以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芸娘一身狐媚手段也不知是谁教的。”
姜拂没有一句反驳，她柔顺得像是没有脾气，刘昭仪和陈贵人合起来的一顿输出跟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
刘昭仪心里来气，真想重重罚她。
但姜拂确实没什么大过错，再加上她最近和王昭仪有点不对付，她的宫殿离这里近，要是传到王昭仪耳朵里，免不了被拿到欺辱妃嫔的把柄。
她可不是贵妃，皇上才不会帮她遮掩。
刘昭仪眼眸一转，道：“夏日炎炎，本宫近来有些上火，就请姜采女去爱莲池为本宫采摘莲蓬，熬一碗莲子羹吧。”
姜拂一愣。
爱莲池离怡欢宫近得很……
刘昭仪语气立马不悦：“怎么？本宫使唤不动你？”
“不是，婢妾去采就是了。”
刘昭仪这才满意了，她抬腿往听夏轩走去，走了没几步，又回头，“愣着干什么，把水抬进来，本宫要洗漱。”
小眉低低的应了一句“是”，提着水跟上去了。
姜拂呼出一口气，她提了一路的水是用不了了，幸运的是，刘昭仪似乎没注意到她的食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