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凌翔楼内,齐国和楚国的臣子正在为分割原州、太州、昌州三座城池的政事激烈讨论,唇枪舌战,谁也不让谁。

谢之忱认真地听着每一句话,英挺的眉宇舒展着,没有表现出任何喜怒。

直到齐国大臣柳寅说出:“原州与齐国接壤最多,理应划给齐国。”

“这话属实无理。若按照接壤划分,太州与齐国没有关系,太州算楚国的,昌州连着太州,那昌州自然是与楚国接壤最多。”谢之忱微微勾起唇角,“齐国愿意把太州和昌州给孤么?”

那必然是不行。

总共就三个州,怎么可能两个都给楚国。

柳寅急切道:“太州可以归楚,昌州不行,这不是我们说好的吗。”

“我们说好的是两座城池,里面并没有原州。”

“那……齐国也是出了力的,楚国怎可一人独占大头?”

谢之忱顿觉无趣。

打仗前说的很好,由谢之忱亲自率军讨伐,齐国不需要做什么事,守着自家的边境不要给燕国退守的机会就行。到时分割,太州归楚,昌州归齐。

没想到那燕国大将段一轩如此不经打,连带着白送了一个原州,之前谈的东西自然要重新再论。

原州土地肥沃、人口众多,且与两国接壤,谢之忱无论如何是不愿意轻易放手的。

再说,与燕国正面交锋的是他,凭什么由齐国指手画脚,给他昌州已经算是仁慈了。

后退一万步,齐国要他让出原州,就得在其它地方给予补偿,这样既要又要,想得挺美。

柳寅敏锐地察觉到,因着楚国太子露出的那一点不耐烦,对面使臣谈话的兴致直接低了一个度。

他心想这太子看着年轻,没想到是个有声望的。带来的使臣完完全全看谢之忱的眼色行事,如此上下一心,齐国怕是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了。

反观他们的皇帝。

柳寅看了眼陆衡,后者偏着脑袋,食指在太阳穴打着圈,也不知有没有在听。

怎么回事?皇帝为什么今天精神竟如此差劲?

柳寅正要说点什么,让自家皇帝给点方向,突见皇帝的贴身太监急匆匆地赶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陆衡一向温和的眼睛冷了下来,他犹豫半刻,最终开口:“诸位,朕身体不适,此事容后再议。”

然后他看向谢之忱,颔首道:“劳烦太子了。”

谢之忱也不想浪费时间:“既然皇帝不舒服,那就择日吧。”

反正今天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

最高权位的两位发话了,双方的臣子自然带着文书有序的撤退。

柳寅走在最后头观察了一下,皇帝几乎是小跑着离开的,如此急切,哪里是身体不适的模样,至于去的方向……后宫。

柳寅不是对后宫事务全然不知,他的宝贝女儿在后宫靠着他的政绩混了个妃位,但能让皇帝如此紧张的,怕是只有那位独宠的贵妃吧。

皇帝这是在为了后宫事务弃国事不顾吗?

柳寅心中郁闷,又把目光放在了楚国太子的身上。

楚国太子信步走在最前面,身后是一大批追随的臣子,连背影都透着一股器宇轩昂的气质。

太子谢之忱,他是个难缠的对手。

谢之忱回到长虹阁,徐轶马上将跟踪芸娘的情况告知与他,“殿下,属下依你所言派人跟着她。她今日去了后宫,在听夏轩附近见了个女子,不知说了些什么。之后,她去绣房找了大概三四个宫女,最后去了内侍局,和一个女子说了好久的话。”

一上午忙得不行。

谢之忱听着他的话,笑了,芸娘见的人确实很多,但他只在乎她第一个见的人。

“听夏轩是什么地方?”

“齐国皇帝的后妃居住的宫殿。”

谢之忱此时还没意识到什么,他又问:“芸娘见的人叫什么名字。”

“姜拂。”

太子殿下在心底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她是宫女?”

“不,她是齐国皇帝的后妃。”

“……”

“殿下?”

“没……没看错?”

“绝对没有。”

谢之忱不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他感觉那天女子肘的部位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怎么会是皇帝的女人?”

偏偏是皇帝的女人。

徐轶道:“她是个采女的位份,据说很不得宠。”

谢之忱满脸错愕。

不得宠?为什么?不应该啊。

谢之忱的舌尖抵着牙齿,喉间萦绕多遍的“姜拂”二字终究是咽了下去。

徐轶第一次见自家殿下露出如此复杂的神情,一时有些新奇,问:“殿下,那个姜拂……”

“别问。”

“是。”

徐轶闭嘴了。

*

怡欢宫。

陆衡很久没那么失态了,他喘着粗气踏入殿内,眼前是闹哄哄的一片乱象,院子里一群宫人将一道纤瘦的身影围在中间,旁边跪着三三两两的妃嫔,他的视线跨过层层人影,率先看到的是一张倔强的脸。

女子磕破了头,鲜血染脏了素净的小脸,她拿着一支锋利的簪子,末端直直地对准自己的脸,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见到他来,她水润的眼睛中划出两道泪痕,可眼中依然散发出坚定的光。

陆衡只觉心微不可察地痛了一下,深沉的声音中有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担忧:“姜采女,你在做什么?”

他一出声,宫妃、宫人跪倒了一大片,给他请安。

姜拂见状,终于从围困中松了一口气,她眨了下眼睛,跟着她们一起跪下,“婢妾恭请圣安。”

“皇上!”

一声楚楚可怜的娇吟,林舒飞扑到陆衡的怀中,一张小脸梨花带雨地抬了起来,“皇上,您可算来了。”

陆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短短一瞬,他似乎清醒过来,刚才些许异样的情绪被他抛诸脑后,“舒儿,怎么了?”

林舒看着男人如往常一样的温情,更委屈了,举起受伤的手给他看,“皇上,您再不来,臣妾要被她们逼死了!她们全部在欺负臣妾,臣妾这个贵妃真的当得好生憋屈。”

不远处的柳妃听到这话,破口大骂道:“贵妃,你当我们是死的吗?谁能欺负了你?你看看晕死过去的刘昭仪,再看看被你逼得要自尽的姜采女,你有什么脸说自己憋屈!”

陆衡扫了一眼院子的景象,他清楚柳妃说的是对的,怀中的女人还在狡辩:“本宫是贵妃,是你们挑衅在先,本宫依照宫规办事有什么不对?”

柳妃被她无耻的话气得浑身发抖,此刻她也顾不得什么名门闺秀的风范了。

于是,柳妃磕头道:“皇上,贵妃林氏言行无状、习为邪荡,根本不配为六宫表率,请圣上废除贵妃称号,还六宫一个安宁。”

一旁的徐妃跟着叩首道:“请圣上废除贵妃称号,还六宫一个安宁。”

为首的两位主妃都豁出去了,低阶的妃嫔还怕什么呢,一排排的妃嫔皆齐喊道:“请圣上废除贵妃称号,还六宫一个安宁。”

“你们!”

林舒气急败坏地瞪着她们,知道她们要一齐出手对付自己,她更加委屈地往陆衡怀里钻,哽咽道:“皇上,您看看,她们就是这样欺负臣妾的。”

陆衡呼出一口气,厉声道:“到底怎么一回事?”

他挑了个算是中立的人,“薛美人,你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