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窗户关上的时候,带起一阵柔风,姜拂缓慢的睁开眼睛。

那药膏是个奇物,刚抹上去疼,化开后像是温和的泉水般,一遍遍滋润着她的伤口。

姜拂从床上起身,她来到桌子那边,看看谢之忱在搞什么鬼。

桌子上的几个小瓷瓶是太医留下来的伤药,瓶子倒没有问题,她一个个打开,一股淡淡的药香扑鼻而来。这股香味并不浓烈,却让人感到一种宁静和安心。

她的睫羽微微颤动着。

好歹是做过一段时间的宠妃,上好的药膏不是没拥有过,知道名贵和低劣之间,光是用闻就能分辨出来。

姜拂的内心五味杂陈起来。

怡欢宫走一遭,她差点忘记她在楚国太子那边犯下的罪过了。

今夜他翻窗而来,大概是来确认她是否是那晚的女子,然后好像……没有怪罪的意思?

她听过谢之忱的传闻,世人皆说,这位楚国太子行事乖张,并非是位君子。

是不是君子有什么要紧。

她遭此祸事,名义上的夫君要她闭嘴咽下满口黄连,一夜露水情缘的太子却翻墙而来给她送药,怕她头上真的留下疤痕。

姜拂一向恩怨分明,别人对她的好,她记;别人对她的不好,她更要记。

对爬墙与谢之忱欢好的事,她心里只有被发现的恐慌,没有对陆衡的歉疚。

陆衡这个样子,配她为其守身如玉吗?

如今谢之忱给她换药,竟让她平白生出一丝愧意来——当然,要是他能永远隐藏这个秘密,她会更感激他。

浓郁的药香窜进鼻腔,姜拂将思绪拉回,她把瓶子封存起来。

真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

*

长虹阁。

灼热的火焰在青瓷烛台上明明灭灭,将谢之忱精致的眉骨镀成暖金,瞳孔里是翻涌的墨色。

他想着刚才见到的女子,那天晚上模糊的记忆在此刻全部复苏了。

犹记得前天夜里,他合着双眸,半醉半醒地躺在软榻上,纱衣窸窣声近在咫尺,女子指尖触到他腰间玉扣时,他猛地攥住那如玉般冰凉的手腕。

睁开眼,是一个用青纱覆面的的女子,她吓了一跳,春水似的眸光惊慌地不敢看他,只有甜丝丝的声音一下下浸入他的理智里。

“殿下,脱掉会好受一点。”

她身上好香。

若有若无的,很是勾人。

谢之忱松开手,任她解了外袍。

烫金的青花如意瓷碗盛着的汤药腾起白烟,她捧着碗的指尖烫得微微发红:"这是解酒汤,殿下趁热喝吧。"

他伸手去接,素来握惯刀剑的手不知怎的没了力气,他一个没拿稳,碗摔了下去,汤药洒在他的身上。

她“哎呀”一声,慌忙扯出一方绢帕擦拭他衣服上的药渍,“奴婢该死,没烫着殿下吧。”

说话间,她发丝垂落如鸦羽般轻轻扫过他锁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自心间激荡开来。

她的头发更香。

她要走了。

他不想她走。

谢之忱一把将人拉入怀里,他醉眼朦胧,却依然能看到她水灵灵的眼睛里的柔情似水,他去扯她的面巾,“让孤瞧瞧……”

瞧瞧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殿下你醉了。”

她微微后仰,避开他的手,柔软的双手包裹住他的,然后慢慢往下移。

谢之忱:“……”

……

这么算来,是她先动手的。

榻上位置太小,他抱着她滚到了地上。

刺激销魂。

该说什么好呢?

总之,谢之忱原谅了那晚的自己。

不能怪他。

*

翌日,芸娘再一次敲开了姜拂的门,她没忘记姜拂要的东西,十个绣好的桂花秋月荷包双手奉上。

她一脸急迫,不用开口,姜拂便知她的来意。

姜拂收下这些荷包。

“进来吧,我跟你说。”

芸娘缓和了面容,跟她进了小屋。

不消五句话,姜拂说完了全过程,芸娘有点不相信,“就这样?”

“还能怎样?”

“殿下明明说很心动,很喜欢。”

“酒喝多了,脑子犯糊涂吧。”

姜拂不好直白地告诉她,那是谢之忱骗芸娘为了引她出来的幌子。

实际上他们之间并没有那么快乐——许是第一次的原因,至少她不是很舒服。

姜拂答应芸娘替她侍奉太子后,她做足了功课,知道女子初次会很疼,她去之前特意上了点药膏,结果还是大意了。

谢之忱一开始许是不熟练,慢慢的还好,到了后面他兴致上来了,开始按照他的意愿来。

她没法装下去,让谢之忱轻一些,他回应说“好”,但他的动作根本不是这样的。

姜拂想,自己肘他的那一下还是轻了。

芸娘狐疑地望着她,可后者一脸坦然,没有一点心虚,芸娘只得信了。

姜拂道:“该说的我说完了,你要遵守约定,别再找我麻烦。”

至于谢之忱已经发现她们的勾当……姜拂管不着,反正不是她泄露出去的。

谢之忱至今没对芸娘翻脸,想来他另有考量,她还是静观其变,再看看他的态度。

芸娘点头,“自然,我也不想再看见你。”

她得了想要的答案,不愿再留。

离开前又想到了一些事,芸娘面带红晕地看着姜拂,小声问:“殿下他……好不好?”

姜拂:“……你自己去试。”

芸娘语噎,抬步离去。

姜拂准备关门谢客,又看见一个身着深蓝色太监总管服的人往这边走来,他的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一个太监手里捧着一个托盘,另一个抱着几匹布料。

张德全看见姜拂,笑眯眯地给她请安,“奴才给姜宝林请安,宝林吉祥。”

“宝林?”

张德全“哎呦”一声,“小主莫不是忘了,昨天皇上说要给您册封。这不,您一醒,皇上便叫奴才来给您宣旨了。”

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

张德全笑道:“宝林,您身子若合适,不如先跪下听旨?”

姜拂听话地跪了下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采女姜氏久简宫闱,性娴礼教,兹册封尔为宝林,钦此。”

“婢妾谢皇上隆恩。”

张德全叫后面的两个小太监走上前,给姜拂看清楚托盘里的礼物,“皇上为了恭贺宝林晋位之喜,特赐宝林兰花金簪四支、玉石葫芦耳环一双,天香绢五匹。宝林可要收好了。”

姜拂看着锦缎上铺陈的首饰,清秀的眉间笼上一层烟云,似是追念的东西再一次出现在眼前,带着点点不敢相信的欣喜,“这是……”

张德全叹息道:“宝林当时蒙冤进了冷宫,皇上便把送给您的首饰全部封存起来了。半年过去,它们总算重见天日了。”

姜拂轻敛明眸,“竟是如此吗?我还以为皇上早把它们……”

“宝林说的什么话,皇上待宝林的心,您难道不清楚?宝林,过去就让它过去吧,您往后的福气还长着呢。”

姜拂颔首,“借公公吉言了。”

“不敢不敢。你们两个,还不快把宝林的赏赐搬进去。”

张德全使唤那两个小太监帮姜拂把东西搬进屋子里去,又道:“听说原先伺候宝林的宫女走了,内侍局一直没送新人来。奴才问责了内侍局,等会他们会送来两个听话伶俐的宫女给您伺候。”

“麻烦公公了,听夏轩有个叫小眉的侍女我很喜欢,我想让她来伺候我。”

“宝林喜欢尽管跟内侍局说,不管您要谁,内侍局只有点头的份。对了,皇上特意交代了奴才,说宝林您身子不好,不必急着去长宁宫谢恩了,过两天去也无妨。”

后宫嫔妃升位晋封后,需要去长宁宫谢恩。即便陆衡没有立后,也要对着空荡荡的殿宇磕头谢恩,以示对中宫的崇敬。

这是姜拂晋位礼仪中最喜欢的一个环节。

姜拂嘴角含笑,“婢妾谢皇上厚爱。”

“宝林您好好休息,奴才回千秋殿去了。”

“嗯。公公慢走。”

姜拂看着张德全的背影,心想后宫女人能爱上陆衡,他张德全功不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