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陪丈夫从小混混熬到黑帮一把手。
却发现一向对女人有洁癖的他在外面养了朵小白花。
女孩干净纯粹,让常年沾满血腥味的他很是上瘾。
他以为隐藏得很好,却还是被仇家发现了。
为了保护小白花,他竟将我推出去挡刀,还连累我妈被仇家抓走。
我从血泊中艰难爬行,哭着求他派人去救我妈。
他却连眼皮都没抬,只是慢条斯理吐出一口烟圈。
“人手都派去帮禾知南找小猫了,你妈一时半会也死不了。”
当晚我妈就被仇家凌虐致死,随手抛尸在臭水沟。
我瞬间心灰意冷,终于向结婚十年的靳江提出了离婚。
1
“离婚?”
靳江用指尖的香烟点燃离婚协议,随手丢进酒杯。
“你可是我最得力的靳太太,离了多可惜。”
我轻叹一口气。
“我累了,靳江。”
我不想再帮他斡旋于那些肮脏的交易和危机四伏的社交。
他的视线落在车窗外,冷冷的声音传来。
“那是你的事。但是,知南她不能受到一点伤害。”
丢下这句话后,他下车径直走到对街的宠物店。
一个白裙女孩抱着小猫走出来,她笑意吟吟地向靳江比划手语。
男人冷峻的面容竟带着一丝笑意,耐心看着她的表达。
女孩恰好站在阳光里,美好得像是一幅油画。
原来,她就是禾知南。
难怪靳江会如此着迷。
“喵——!”
突然,怀里的小猫炸毛。
利爪狠狠在禾知南的手臂上抓出几道血痕。
而那个平日被枪抵在脑门都不会皱眉的男人。
此刻正捧着女孩的手,满脸紧张地检查那几道浅浅的伤痕。
看着靳江与禾知南紧紧相握的手,我有些恍惚。
十年前,我们结婚交换戒指时。
我满心欢喜为他戴上婚戒,他却一脸厌恶避开。
我的手僵在半空,看着他当众戴上一双黑色皮手套。
“我有洁癖,不要碰我。”
原来,他的洁癖也不是绝对的。
我自嘲一笑。
刚要让司机开车,余光却看到靳江朝我这边走来。
“下车。”
他冷声命令。
“我要送知南去医院。”
我腿上还缠着绷带,正是他之前设计我为禾知南挡刀留下的伤。
看着我渗血的伤口,他眼神毫无波澜。
“腿没断就自己打车回去。”
“只要知南没事,我一会就派人去救你妈。”
他笃定我为了母亲,会像以往一样乖乖听话。
可这次,我只是安静坐在车上,连车门都没打开。
这是十年来,我第一次违抗他的命令。
他眯了眯眼,缓缓转动左手尾指——这是他发怒前的征兆。
上一次他这样时,是我在他的书房里发现禾知南的照片。
当时他抬手就是一枪。
子弹擦过我的脸颊,火辣辣地疼。
“她和你不一样,你要敢碰她,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他有的是法子让我屈服。
我扯了扯嘴角,艰难地缓缓走下车。
下一秒,车子就停在宠物店门口。
靳江小心翼翼打横抱起禾知南上车离开。
那辆黑色迈巴赫从我身边飞驰而过,溅起的泥点打湿我渗血的绷带。
这个就是我从十五岁起就喜欢的男人。
他情感缺失,厌恶肢体接触,连血都是冷的。
但我以为,只要我足够有耐心足够听话。
总有一天能焐热这块冰冷的石头。
所以我甘愿像个影子一样跟了他十年。
到头来,我只不过是他用得最顺手的一枚棋子罢了。
我拿起手机,拨通电话。
“刘叔,帮我买一张出国的机票,越快越好。”
2
从医院回来,靳江就把禾知南带回了家。
还把她安排在那层从不让人靠近的顶楼花园。
“知南怀了我的孩子,住这里我比较安心。她孕反严重,以后她的饮食你来负责。”
所以…他们还睡过了。
明明意料之内,可亲耳听到从他口里说出时心还是一揪。
见我不说话,他声音像是淬了冰。
“放心,靳太太的位置是你的,孩子也可以记在你的名下。”
“但我还是那句话,你不能动知南一根头发。”
孩子?
是了,我已经无法生育。
五年前,靳江被仇家围堵,是我用身体护住他。
替他挡了十一刀。
刀尖刺穿小腹时,也断送了我成为母亲的可能。
醒来后,靳江守在我的床前。
他望向我的眼神里,竟带着一丝罕见的温度。
“没有孩子也没关系,你永远是我的妻子。”
原来不是在乎,只是无所谓。
我讥讽一笑。
“不必了,我不习惯给别人养孩子。”
靳江的眼神骤然阴鸷。
他吐出一口烟圈,雾气模糊他凌厉的轮廓。
“沈薇,这是你第二次忤逆我了,你不想救你母亲了吗?”
他指尖的星火,忽明忽暗。
“你应该知道我的规矩,事不过三。”
说罢他捻灭手里的雪茄,转身走进专属电梯上了顶楼。
我抬头看着那双人影。
禾知南坐在秋千上,那是靳江特意为她连夜搭建的。
微风吹动她的白裙,白净的玉足悬空轻晃。
而靳江,这个曾经把叛徒的手指一个个碾碎的男人。
此时却笨拙又细心地为她一颗颗剥去葡萄皮。
我曾经也有一架秋千。
直到有一天,他拎着汽油桶站在庭院里。
“这东西太招摇,容易引起仇家注意。”
看着火焰冲天的那一刻,我才忽然明白。
原来在他的眼里,我连快乐都不配拥有。
我只配和他一样活在黑暗里。
回到客厅后,管家一脸尴尬地递给我一本册子。
“夫人,老爷说这是禾小姐这段时间的饮食注意事项。”
我随手放在一边,吩咐管家把卧室的婚纱照烧了。
管家一愣。
“那不是夫人最喜欢的一张照片吗?”
是啊,我曾把那张婚纱照当成自己的战利品。
那时我还沾沾自喜。
看,这个生人勿近的大佬还是被我拿下。
可现在梦该醒了。
“这里很快会有新的女主人,我的那些东西都烧了吧。”
3
我是第一次踏入顶楼花园。
这个充满靳江气息的领地,如今多了一些少女的甜腻。
他对禾知南的偏爱,低调又刺眼。
见有陌生人出现,秋千上的禾知南缓缓停下。
低头在手机打字。
“你是靳先生的助理吗?”
我一愣。
原来靳江还隐瞒了我的存在。
我不置可否,上前将鸡汤放在桌上。
在我离开时,她忽然拉着我的手腕。
在我手心写字。
“姐姐,你能陪我一会儿吗?”
我刚要拒绝,但在触及她祈求的目光后,还是停下脚步。
她尝了一口鸡汤后,眼睛瞬间亮起来。
“好喝,是姐姐你熬的吗?”
我点头。
之前靳江对我说,禾知南与我们这些手上沾血的人不同。
说她心思单纯,干净得像教堂里的白鸽。
那时我嗤之以鼻,如今看着她眼里的纯粹,或许真的如此。
她又喝了几口,突然红了眼眶。
“怎么了?”
我以为是汤有问题,谁知她用手机打下一行字。
“姐姐,我怀了他的孩子,可为什么我一提结婚,他就不见我了。”
“靳江,他是不是有家室了?”
这句话,让我背后发凉。
如果被她知道靳江已经结婚,她一定会分手。
到时候靳江手里的枪,第一个瞄准的就是我的脑门。
“不会的,也许是他最近事务比较繁忙,等过阵子就好了。”
她半信半疑,低头抚摸自己的小腹。
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直升机的轰鸣声。
从上面速降五个壮汉。
我认得他们,是去年和靳江火拼抢地盘的对家。
为首的独眼男扛着一把大刀,目光在我和禾知南之间流转。
“你们两个,谁是禾知南?”
禾知南浑身一颤,吓得躲在桌子底下。
独眼男一个示意,四个大汉朝禾知南包围过去。
眼看着他们就要上手抓人,我抽出长靴里的匕首。
迅速在他们的身上划了两刀。
“不想死,就给我滚!”
我朝他们大吼。
闻言,独眼男气得直接抡起大刀。
“敢跟老子动手,先给我弄死这个贱人!”
几个手下全都转头朝我扑来。
他们人高马大,没几下我就被拖到独眼男的面前。
“挺泼辣啊,我倒要看看还能逞能多久。”
下一秒,我的手臂被狠狠砍了两刀。
刀刀见骨,疼得我差点晕死过去。
意识到独眼男往禾知南的方向走去,我咬牙撑开双眼。
“别…别动她!”
一想到靳江会把这笔账算在我头上,我瞬间连痛觉都没有。
我奋力挣脱,却被他们狠狠压在身下。
“老大,就这么死了多可惜。”
“对啊,不如先让大家爽一爽!”
独眼男猥琐一笑。
“行,那个泼辣留给你们,我玩这个哑巴。我倒要尝尝靳江养的女人是什么滋味的。”
独眼男直接脱下裤子,禾知南惨白着脸,绝望地闭上眼。
4
就在此时,一声枪声响起。
“砰!”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
靳江一步步朝着禾知南走去。
他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杀气,却在靠近禾知南的瞬间卸下所有暴戾。
“抱歉,我来晚了。”
禾知南抓着他的手臂,正想比划什么。
却见靳江转头示意身后的保镖。
“带知南下去休息。”
等禾知南离开后,靳江二话不说连开五枪。
独眼男几人应声倒下,喷溅的鲜血染红了顶楼的花。
靳江没再看他们一眼,直接踩着温热的尸体向我走来。
下一秒,冰冷的枪口直接抵上我的眉心。
“我说过,事不过三。”
原来,他以为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
“靳江,我是为了…”
“砰!”
子弹瞬间穿透我的右腿,剧烈的疼痛让我止不住发颤。
“将沈薇丢给那些仇家,让他们解解恨。”
我如抹布一样被仍在仇家的地盘。
不到一分钟,无数的大汉朝四面八方涌来。
他们没有一个手下留情。
我被敲断手脚,按在地上被轮流凌辱。
最后,破败的身体被插入无数把刀。
我双目空洞,呆呆望着微微泛白的夜空。
第二天,禾知南从床上醒来。
靳江递过去一杯热水,她却着急地比划手语。
“这事与姐姐无关,如果没有她我早就死了。”
靳江拿杯子的手一滞,低声吩咐管家。
“派人去把沈薇和她母亲救回来吧。”
管家的声音有些迟疑。
“老爷,夫人的母亲三天前就死了。还有…”
靳江的心猛地一沉。
“说下去!”
“还有,夫人昨晚已经被仇家杀死了…”
2
5
靳江呆愣了一秒,而后恢复往日的神情。
“一个月前我就和青龙帮谈好条件,他们怎么可能动我的人。”
“沈薇连撒谎都不知道找个可信一点的理由,既然如此,那就让她在那里多吃苦头再回来!”
管家一脸沉重。
“老爷,是真的…”
靳江一个冷冽的眼神扫过去,管家只好咽下嘴边的话。
这时门口有人敲门。
是靳江连夜包机从国外请来的最顶尖医疗专家团队。
他们特意跑一趟,是为了来检查禾知南三月的身孕情况。
确认没有问题后,靳江紧皱的眉头也展开了些许。
他伸手揉了揉禾知南的长发,语气夹杂着一丝歉意。
“现在没事了,昨天那些人我已经让他们付出了代价。”
“我向你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
禾知南低头摸了摸小腹,脸上写满了后怕。
靳江握着她的手,而后摘下自己的尾指,缓缓戴在禾知南的手上。
“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我不应该丢下你一个人的。”
“我们先订婚好不好,以后你成为靳太太就不会再有人敢动你一根发丝了。”
听到订婚两个字,禾知南抬头看着靳江。
那眼神清澈之中又带着些许的无措。
就是这个眼神,每次都让靳江的心止不住地悸动。
像极了多年前初见沈薇时的模样。
那年他十八岁,在街头被几个小混混拿着铁棍追着打。
他满身是血地躲进巷子里的一间旧书店。
随着木门上的叮铃作响,书架后面探出一张稚嫩的脸。
那是十五岁的沈薇。
看着少年靳江身上的血,女孩清澈的双眸里带着一抹怯生生的紧张。
“你受伤了。”
“你怎么了?”
眼前的禾知南疑惑地比划着手语,瞬间与回忆里的那张脸割裂开来。
靳江回过神来,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
“我没事。”
“医生说你要静养,你先好好休息,我有事先出去一趟。”
说完也不等禾知南反应,靳江随即披上外套就离开了。
他开着黑色迈巴赫,油门一踩到底。
沈薇这个女人,这次算她赢。
等从青龙帮要回人后,他有的是法子让沈薇哭。
一想到那双眼睛红着眼,比滚热的鲜血溅在他皮肤上还要让他血脉喷张。
他喉结滚动,不由紧了紧握在方向盘的手。
车子很快就停在青龙帮的底盘。
不一会儿,青龙帮的话事人方龙带着一班手下出现。
“哟,今儿什么风能把我们靳爷给吹到我这里来?”
他语气轻蔑不屑,但靳江现在无暇顾及。
“将沈薇和她母亲交出来。”
闻言,方龙嗤笑一声。
身后的一帮手下也跟着他们的大哥哈哈大笑。
靳江皱了皱眉,神情变得不悦。
“我没时间和你们嘻嘻哈哈,赶紧把人交出来!”
方龙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靳江。
“靳爷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岳母不就早死了吗?”
“现在给我装什么好女婿呢,早些时候干嘛去了?”
靳江一愣。
前几天,方龙确实是有打过电话给他。
以沈薇的母亲存亡来要挟他交出西城的地盘管辖权。
当时,沈薇也跪着求自己去救她母亲。
可那时候自己,一心扑在禾知南身上,完全没有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靳江反应过来,心里有些莫名的不安。
如果沈薇知道她母亲死了,那她一定会恨死自己。
他刚要开口问沈薇的下落。
却见方龙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里的刀。
“至于你的老婆。”
他看着靳江,狰狞咧嘴一笑。
“那滋味真不错,没想到结婚这么多年竟然还是个处。靳江你是不是不行啊?”
“只可惜啊,我们还有几十个兄弟还没享受到呢,她就死了。”
“身上插满了刀没一处好肉,死得可真惨!”
最后一句话,他故意一字一顿的说出来刺激靳江。
闻言,靳江脸色一寸寸变得煞白。
6
“你说什么?!”
靳江直接冲上去抓住方龙的衣领。
他双眼猩红,怒不可遏地大吼。
“我不信!我们不是谈好条件了吗?你竟然还出尔反尔动我的人?!”
靳江直接一拳朝方龙挥过去。
方龙被揍得嘴角冒血。
“居然敢动手打老子,你今天单枪匹马来,我就一定不会让你活着回去!”
说着他立即招手喊来身后的弟兄。
青龙帮的弟兄们如黑潮般涌上,瞬间将靳江团团围住。
一人难抵万马千军。
他们每人一拳一脚,都带着狠辣的力道。
很快,靳江从进攻变为防守。
他的鼻梁被打断,嘴角溢出血沫,浑身泥泞地躺在地上。
方龙狞笑上前,将他血肉模糊的手用力碾踩在脚下。
“我就是毁约了又怎么样?你那三七分的条件也太看不起人了吧,谁跟你签谁是狗!”
“不过现在我也不亏,睡了你的女人也算回本了。”
“这具破烂尸体也没用了,还给你。”
随着他的话,身后的手下推出一个半人高的垃圾桶过来。
往前一推,垃圾桶倾倒而下。
盖子一翻,里面滚出一具赤裸女尸。
酒红的长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那是沈薇独有的发色。
靳江瞬间煞白了脸。
他连忙偏过头,不敢再多看一眼。
生怕自己看清那张脸后,会当场疯掉。
此刻的他只能死死地盯着方龙,像是抓住一丝希望。
“别以为你随便找个女尸,就能让我上当!”
“方龙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动沈薇,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方龙轻蔑地朝他脸上吐了一口唾沫。
“别在这跟老子装什么深情,不就是你把她扔到我们地盘来的吗?”
“我也是顺了你的意,先睡后杀,你还不好好磕头感谢老子!”
靳江眼里翻滚着杀意,怒吼着挣扎起身。
下一秒,青龙帮的铁棍狠狠砸向他的膝盖。
伴随着清脆的骨裂声,靳江重重跪倒地上。
方龙手中的尖刀寒光一闪,直接捅入靳江的肩胛骨。
鲜血瞬间奔涌而出,浸透他的后背。
在黑色的衬衫上晕开一片暗红。
“喊你一声靳爷,还真把自己当爷了?”
“弟兄们,给我往死里打!”
青龙帮刀刀见血,靳江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
就在方龙要捅下了结的一刀时,靳家的保镖们及时赶来。
青龙帮的人见势头不对,四处窜逃。
一眨眼人影都不见了。
靳江被保镖救起,缓缓扶上车。
在他失去意识之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沙哑开口。
“把她…带回去…”
7
靳江从噩梦中惊醒,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
“…沈薇呢?”
一旁的管家沉默地悲痛低下头。
“夫人的尸体…就在外头。”
靳江似乎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呆呆望着前方。
他缓了好一会情绪,才鼓起勇气去查看那具女尸。
在看到女人的脸被刀割得血肉模糊,五官溃烂。
曾经那双明亮的眼睛只剩下两个血窟窿。
他心脏一阵剧烈的绞痛。
当时她该有多痛多害怕,为什么自己会把她丢在那种地方!
他懊悔地狂扇自己几巴掌。
直到嘴角尝到血腥味,他才将目光移到别处。
可视线在触及腹部的那些可怖的伤疤时,他更是双眼通红。
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这些刀疤,他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二十岁的沈薇,为了救他,用身体替自己挡下十一刀。
当年看着她惨白着脸,紧闭双眼躺在床上,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看不到手紧紧攥着。
让呼吸都变成一种折磨。
当天半夜,他亲手将那个集团全部绞杀,无一活口。
好在最后,她醒了。
可如今,她又变成当时那样惨白着脸躺在床上。
只是这一次,她再也不会醒来了。
靳江颤抖着手,鼓起勇气第一次主动触碰她的身体。
冰冷的,毫无温度的。
和十年前截然不同。
那时,十五岁的沈薇走到他的面前,递给他一个兔子图案的绷带。
而他只是后背抵着冰冷的砖墙,呆呆看着阳光下少女白皙的面容。
沈薇在他呆愣之际,为他轻轻贴上伤口。
女孩温热的指尖,令他心跳加速。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青春的悸动。
可她那么干净,像初雪落在教堂的顶尖上。
而他,不过是阴沟里啃噬腐肉的老鼠,连影子都带着腥臭。
于是他自卑心作祟,越喜欢越不敢靠近。
“别碰我!”
他落荒而逃,却没留意女孩微微发红的耳尖。
靳江亲自将沈薇的身体擦拭干净,动作轻柔仔细。
仿佛那不是一具尸体,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他将沈薇放在一樽水晶棺里,而后放在顶楼的花园。
不让任何人接近,包括禾知南。
靳江每天就是坐在水晶棺旁边,回忆与沈薇十年来的点滴。
他记得当时和沈薇结婚时。
她穿着雪白的婚纱,在教堂的彩绘玻璃下款款走来。
阳光照在她的身上,美得像是从天而降的天使。
来拯救他这个活在阴暗中的人。
可他身上沾满洗不掉的血腥味,越是靠近这样美好的人,越让他自卑。
也越害怕拥有之后,只有失去。
于是,他拒绝沈薇的触碰。
可是后来,当自己一步步走上高位时。
性格也随即变得越来越古怪,越来越喜怒无常。
他不觉得自己配不上沈薇。
他只觉得凭什么沈薇就能站在光里,凭什么只有自己在深渊里苦苦挣扎。
就连看她坐在秋千上笑意盈盈的样子,他都觉得刺眼。
他就是要拉着她一起下地狱。
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
可当沈薇真的被他拽进深渊,变成和他那样双手沾满鲜血的人之后。
他的内心,却变得前所未有的空虚。
直到遇见禾知南。
她看向自己的那双纯洁而无措的眼神,像极了十五岁的沈薇。
他越对禾知南好,就越觉得自己这些年对沈薇的伤害没有错。
后来渐渐地,他也开始分不清楚。
自己爱的人究竟是谁?
是眼前的禾知南,还是记忆中那个沈薇。
或者,自己本来就是一个魔鬼。
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一个月后,禾知南来到顶楼找靳江。
8
靳江半梦半醒时,看到一个身穿天蓝色裙子的女孩从远处走来。
他心一动,下意识要开口出声。
“沈…”
直到看清来人是禾知南,他心里的那个名字随着风吹散在半空。
禾知南扶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慢慢走近。
她看着这个靠在水晶棺边上耷拉双肩的男人。
往日凌乱的下颌线棱角,如今布满了杂乱丛生的胡须。
眼下浓厚的黑眼圈,衬得他眼里的血丝更加可怖。
分不清楚是哭过还是很久没好好睡过。
仅一个月未见,她差点认不出来这个是曾经在港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靳江。
禾知南心疼得眼眶泛红。
但是她咬咬唇,还是颤抖着手递给他一张纸条。
“靳爷,她是因我而死的…我怎么还能装作若无其事和你一起。”
“我走了,孩子我会打掉。”
她摘下靳江曾经为她戴上的戒指,放在桌上后转身离开。
…
七个月后,澳大利亚某小镇。
我从病床上起身,缓缓走到窗边。
看着外面一片春意安然的草原,张开双臂深呼吸一口气。
“沈小姐,你恢复得越来越好了。”
我闻言转身,主治医师佐恩一脸笑意地看着我。
是的,我死里逃生了。
全靠刘叔帮我买通青龙帮的二把手。
将我和一具毁容的女尸掉包,才勉强躲过一劫。
只是身上的那些刀伤,也差点了要我半条命。
还好经过几个月的养伤,我总算能下地走路了。
我点点头。
“是的,很快我就能出院了吧。”
“谢谢佐恩医生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佐恩一听我这话,原本带笑的碧绿色眼眸瞬间暗了下来。
我假装没注意到他的情绪,低头自顾自卷起衣袖等他来量血压。
我不是不知道他喜欢我,只是我现在没有心力再去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这一次,我想好好为自己活。
佐恩也没说什么,立即切换专业医生的态度。
例行检查完毕后,他满意地在各个表格上全打钩。
“各指标都挺好的,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他顿了顿。
“出院之后,我们还有机会见面吗?”
我本来想一口拒绝。
可在与他真诚的目光相撞后,嘴边的话还是绕了个圈。
“如果是在医院的话,那还是算了吧。”
闻言,佐恩一愣。
反应过来后爽朗大笑。
他性格阳光,为人处事温柔又心细。
对所有病人都很有耐心。
医院很多大妈大爷都想把自家的女儿介绍给他认识,他都一一拒绝了。
每每这个时候,他总会拿我当挡箭牌。
他冲我眨眨眼,笑着露出半颗虎牙。
“求求了,一定要帮帮我。”
久而久之,大家看我们两人的眼神透露着一股吃瓜的欣喜。
只有我假装一切都不知情。
一周后,我出院了。
佐恩为了庆祝我出院,特意请我吃了一顿中华料理。
没想到中途突然遭遇歹徒持刀伤人。
这个要挟人质的罪犯,竟然是跟我来自一国的同胞。
新闻播报上,直接切到罪犯的大头照。
此人名字叫方龙。
新闻主播介绍他曾经是港城某一个团伙的头目。
八个月前,因为和当地的靳氏巨头集团发生冲突而导致被团灭。
有人说是因为分赃不均,也有人透露是因为情仇。
总之,这个曾经在港城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团伙。
一夜之间,几百号人全无幸免,死状惨烈。
除了这个叫方龙的头目。
他提前一天得到情报,偷渡逃出国外躲避仇杀。
而今天刚好与路人发生口角,才发生持刀伤人事件。
警察表示,三个月拘留期结束后,将会押送罪犯遣散回国。
佐恩看完这个新闻后,一阵唏嘘。
“现在外面太危险了,或许你需要找个男朋友来保护你,比如像我这样的。”
我翻了他一个白眼,顺便踹了他一脚。
看着疼得他龇牙咧嘴,我不禁笑出声。
“现在,你觉得谁更需要被保护?”
不久,我成为医疗站的志愿者。
前半生我的手上占了太多的鲜血。
如今,我只想多帮助别人来偿还内心的罪恶感。
三个月后,方龙被遣散回国的途中遭人暗杀。
码头一下子混乱起来,出现多人踩踏事件。
我和佐恩还有其他同事,及时赶到现场向伤员展开医治。
人群中,我似乎看到一张熟悉的侧脸。
他神情冷漠地注视着周遭的一切。
在看到身侧抱着孩子的女人时,眼神闪过一丝烦躁。
“薇,这里需要帮忙!”
听见佐恩的声音后,我没再停留,赶紧往另个方向跑去。
靳江像是有感应到什么,往我刚刚站立的方向看去。
除了逃窜的人群之后,别无所获。
“靳爷,人已经击杀了。”
靳江点点头,收回视线径直登上游轮。
禾知南抱着孩子,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不敢越界靠近靳江一步。
游轮的汽笛声响起,卷起一片翻滚的白浪。
那些岁月中血与恨的纠葛,都与这艘巨轮一同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