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眼前只剩下那堵充斥着令人窒息的体味、汗臭和暴虐气息的、如同烂肉堆砌而成的山墙——赵麻子的胸膛。那双缝眼里的冰冷剃刀似乎已经切开他的皮肤,剜掉他的灵魂。那巨大手掌带着风声抓落!目标直指陈明瘦得硌人的肩膀,更致命地,是擦向他胸前那块厚实补丁!那下面藏着的,是足够引发天翻地覆风暴的引信!
完了!彻底完了!
时间感在极致的恐惧中坍塌。陈明能清晰地看到那只污垢斑斑的大手上每一道深刻的、沾着不明污渍的褶皱,嗅到对方指甲缝里溢出的浓烈腥膻和烟草恶臭。躲闪?在这绝对的体魄威压和狭小空间里是纯粹的笑话!嘶喊?喉咙像被水泥封死!脑中墨染的铁律闪烁着讽刺的电流: 2. 敢做就能赢? 赢个屁!他现在就是砧板上待剁的肉末!
然而! 就在那只宛如刑具的手即将按上陈明肩胛、指腹将要触及补丁边缘的最后一刹那——
“嗤——!”
一声极其突兀、尖利到几乎撕裂浑浊空气的嗤笑,如同淬毒的冰针,精准地刺穿了那暴虐即将得逞的窒息氛围!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纯粹的、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无聊。
声音的来源,并非来自周围的层层铁笼,而是在陈明瘫倒位置旁边的、靠近冰凉水泥柱子的角落里。
赵麻子那泰山压顶般的抓握动作,如同被无形的铁索瞬间勒紧!那只巨掌距离陈明的肩膀只剩不足一寸,硬生生僵在半空!他脸上狰狞的肥肉抽动了一下,那对刀片般的细缝眼猛地转向声音来处,凶戾的气息骤然暴涨,如同被惊动的史前巨鳄!
陈明的眼球也几乎是被那声音强行拽了过去。 墙角阴影里,一个身影歪斜地依靠在冰冷粗糙的水泥柱上。那是个身材高瘦的青年,套着和陈明同款的、宽大不合体的灰蓝色拘留所马甲,显得人更单薄。囚服的衣领被他随意地向后拉扯,露出线条紧绷、略显苍白的脖颈和半截嶙峋的锁骨。他一条腿懒散地伸开,另一条腿屈着,膝盖上松松地搭着一只同样覆盖着劣质马甲面料的手臂。手指细长,指甲修剪得异常整齐干净,在昏黄油污的灯光下泛着一种突兀的、冷玉般的光泽。
他的脸一半埋在自己手臂环绕的阴影里,另一半则暴露在昏沉的光线下。最刺目的是一头染成极亮、仿佛燃烧跳动的火焰般的红发,即使在如此污秽的环境里,也顽强地保持着刺眼的嚣张。红发凌乱地垂落,几乎遮住了大半额头和一只眼睛。而那只露在外面的眼睛,此刻正半眯着,眼尾微微上挑,瞳孔是极深的黑褐色。那眼神空洞、倦怠,仿佛对这炼狱里的一切、包括眼前这头正要施暴的人形巨兽——赵麻子——都充满了彻底的、深入骨髓的厌倦和无视。
刚才那一声讥诮的嗤笑,正是来自他微微勾起的、薄而苍白的嘴角。弧度不大,却像淬了毒的匕首尖,精准地钉在赵麻子那不容丝毫挑战的权威上。这不是愤怒,不是对抗,是纯粹的、觉得滑稽的无聊。如同一个看腻了角斗场上低劣表演的、极度缺乏刺激的贵族。
“赵胖子,你他妈就这点花样?”红发青年的声音再次响起,还是那种慢悠悠、带着浓重鼻音、仿佛黏着糖果和熬夜疲惫的腔调,每一个字都像在冰水里浸过,凉而锋利。“吓唬个抖得像三九寒天小鸡仔的新人?还他妈不如楼底下厕所味儿冲。有意思?”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弹动了一下,像是在掸看不见的灰尘,轻蔑感拉满。“能不能搞点新鲜的?天天掐人脖子拍胸脯,你不腻,老子他妈都看吐了。滚远点,味儿大,熏着我昨晚好不容易攒下的梦影儿了。”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瞬间笼罩了这片小小的区域!甚至连远处铁笼子里那些模糊的低频嗡嗡声都陡然降低!
赵麻子那张油腻横肉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细小的眼睛里凶光疯狂闪烁,被油汗浸透的脖颈处青筋如同粗蚯蚓般暴凸起!一股比之前浓烈十倍、混合着暴怒和被当众羞辱后野兽般疯狂的气息猛地从他身上炸开!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因这股怒气而粘稠扭曲起来!刚才落在陈明身上的目光虽然恐怖,但眼前这红毛的轻蔑和羞辱,才是真正、彻底地引爆了这颗移动人肉炸弹!
被一个新来的、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家伙……如此当众羞辱!视若无物!如同对待路边的垃圾!
“红毛崽!你!找!死!”赵麻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磨牙吮血的嘶嘶声,如同喷发的火山前灼热的毒气!那双僵在半空、砂锅般的拳头瞬间攥紧,指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噼啪”爆响!整个庞大的身躯如同压到极限的弹簧,下一秒就要将这团碍眼的“红火苗”连同他倚靠的那根冰冷水泥柱一起碾碎成粉!
陈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喉咙里破出来!他离得太近了!无论是赵麻子即将爆发的恐怖冲击,还是那红发青年看似随意却精准点爆火药桶的举动……他都处于冲击波的绝对核心!他几乎预见到了血肉横飞的场面!那红发青年单薄的身体在赵麻子面前,脆弱的像一张纸!
就在这连时间都快要凝固的致命瞬间——
“嘀呜——!嘀呜——!” 刺耳、穿透力极强、带着强制秩序意味的警哨声,如同救场的惊雷,猛地从蜂巢深处某个高悬的广播喇叭里炸响!紧接着,冰冷无情的机械扩音器声音响彻整个巨大空间:
“注意!注意!监区A05!全体原位保持肃静!点名清查!重复!点名清查!任何异动视为对抗监管!严惩不贷!”
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赵麻子即将爆发的狂怒被这突如其来的警讯硬生生卡死在喉咙里!他那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紧攥的拳头停在半途,脸上因为极致的愤怒与被命令强行打断产生的憋屈,扭曲成一个极其怪异、令人心悸的狰狞表情。他如同困兽般瞪着那依旧懒散靠在墙角、仿佛事不关己、甚至嘴角那抹讥诮弧度都未曾变化半分的红发青年,喉咙里发出“嗬…嗬…”如同风箱破洞般的低吼声。最终,在远处看守脚步声渐近和警哨声持续的尖锐压迫下,那股滔天的怒火被强行压制回去,化作毒液淤积在眼底最深处。
“红毛崽……你等着……老子记住你这张嘴了……”赵麻子从牙缝里挤出最后一句充满血腥味的威胁,如同淬毒的诅咒。他狠狠地、不甘地收回几乎要按塌陈明肩胛的巨掌,巨大的阴影猛地后撤。临走前,那双剃刀般的缝眼最后剐了一眼瘫在地上、如同破布袋般的陈明,目光深处闪过一丝极其阴冷的算计和贪婪——那红毛难搞,但这个小鸡仔……总有落单的时候!他身上那股子恐惧、绝望和无助的味儿太招人“喜欢”了,还有…胸口那个地方…有点意思…
如同退潮的黑色海啸,赵麻子庞大的身影带着沉甸甸的恶意,慢吞吞地走回更阴暗的区域,沿途的几个囚徒像是躲瘟疫般避让。
周围的紧张死寂并未消散,只是从刚才的杀戮前奏切换成了更压抑、更不安的待机状态,如同雷暴前昏热的空气。无数道目光依旧粘稠,但聚焦点已然偏移更多落在那角落里的红发青年身上,带着审视、惊疑、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和…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压力骤然消失,陈明像一只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冰冷的地面透过薄薄的衣物刺入骨髓,却带来了劫后余生的短暂喘息。冷汗如同冰冷的蚯蚓,蜿蜒地从额角滑落,流进眼睑,带来刺痛的模糊。他几乎虚脱。
然而。角落那边。 仿佛刚刚欣赏完一场并不精彩的马戏,那红发青年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刻意的慵懒,放下了屈膝的那条腿。然后,他才第一次,正眼看向还瘫在水磨石地面、狼狈抽搐的陈明。
没有询问,没有同情,只有那种深入骨髓的冷漠打量。那双深褐色的眼睛,在遮挡的红发缝隙后,锐利得如同扫描仪,缓慢地、一寸寸地扫过陈明那件被汗水、泪水和恐惧浸透的旧T恤,扫过胸口那块此刻被赵麻子杀气和警察阴影双重加持下更显怪异突兀的厚实补丁,扫过他枯瘦手腕上被沉重镣铐压出的紫青色勒痕,以及脸上混合着泪痕、污渍和绝望死灰的神情。
如同在审视一件刚刚被卡车撞过、勉强看出形状的破烂家具残骸。
陈明下意识地感到一阵被彻底解剖般的羞辱和寒意,他想蜷缩起来,但那目光如有实质的针扎感刺在皮肤上,让他僵硬地维持着瘫倒的姿势。
“啧。” 一声毫不掩饰的轻叹,从那薄唇里吐出。依然是那种带着黏腻鼻音、仿佛对一切都无所谓的腔调。 “就这副被人踩进狗屎里的死样子…”红发青年歪了歪头,嘴角那抹讥诮重新浮现,眼神却依旧空洞冰冷地看着陈明,“也值得被‘墨染’那张破锦旗裹了三天两头供起来?”
!!!
陈明的大脑如同被一颗高爆子弹正面命中!轰然巨响!一片空白!短暂的极致麻木过后,是排山倒海般的、足以撕裂灵魂的惊涛骇浪!
墨染!
这个如同血肉般深刻烙印在他灵魂深处的名字!是他的神祇!他的信仰!他最隐秘、最疯狂的精神支柱!是支撑他从绝望淤泥里挣扎爬起、试图“敢做就能赢”的唯一图腾!他在无数个深夜蜷缩在破旧出租屋的隔断里,对着屏幕后那个虚幻飘渺、却又拥有神一般黑客力量的代号祈祷!他的信仰!那三条铁律是刺在他灵魂戒律石板上的血痕!
可是…… 这个红毛痞子! 这张令人厌恶的死猪脸! 这个刚才还懒洋洋靠着柱子对一切嗤之以鼻的家伙! 他怎么会知道“墨染”?!
不!这绝不可能!“墨染”是隐匿在网线最深暗角落里的幽灵!“墨染”是只有他陈明这种在深渊边缘挣扎才会捕捉到的神圣光辉!这个烂透了的拘留所!这个烂透了的社会!根本不配知道这个名字!
巨大的震惊和被亵渎的狂怒瞬间压过了恐惧,甚至暂时驱散了绝望!干裂的嘴唇剧烈抖动,喉咙里发出“嗬…嗬…”如同受伤野兽的嘶哑低鸣!他想质问!想扑上去撕打!想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捍卫心中唯一神圣的领域!然而,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液体,除了剧烈的颤抖和眼中燃烧的屈辱与震惊的烈火,连一个完整的字都吐不出来!
看着陈明眼中骤然爆发的剧烈情绪风暴——那混杂着极度震惊、无法置信、被侵犯的暴怒以及下意识地想要誓死捍卫什么的疯狂——红发青年那始终空洞冰冷的眼底深处,一丝极淡极淡的、如同极地微光般若有似无的异色,飞快地掠过,快得几乎无法捕捉。
他脸上那一成不变的、充满倦怠的讥诮表情依旧维持着。 “呵……反应还挺激烈嘛……小‘影子’?”红发青年伸出那只指甲修剪得异常干净整齐的、如同玉雕般修长的手指,极其随意地、带着某种无法言喻的优雅(在这炼狱环境里显得异常诡异),指了指陈明身上那件廉价宽大的拘留所马甲,“看来网警从你手机里抠出来的那点小爱好,还没被彻底格式化?那堆关于‘墨染’的垃圾,还在这身狗屁马甲底下焐着呢?”
“轰!” 又一道无形的重击狠狠捶在陈明的神经链上!瞳孔因极致的收缩而疼痛! 1. 没有绝对安全的系统! 是的!他当时被抓得太快!那部该死的、作为证据的手机!是的!那里面确实有! 他藏在最深层加密文件夹里的东西! 那些零星的、从互联网最幽暗角落深处掘出来的、支离破碎的、关于“墨染”操作痕迹的截图!那些技术流的分析文本碎片!那个被他私自命名为“墨影”的、属于他自己的观察笔记!他甚至在那份带着自毁程序的笔记里,写下过自己对这个代号的理解、崇拜和那种病态般的献身幻想! 都被扒出来了? 像尸体一样暴露在冰冷的阳光下?暴露在拘留所这种满是污秽与恶臭的地方?!被警察当作物证登记在册?然后…… 然后……被眼前这个红毛痞子……不知道用什么方式……看到了?!
羞耻!一种比剥皮抽筋更可怕的羞耻感伴随着巨大的秘密被彻底撕开的恐慌,瞬间淹没了他!他的“墨染”!他唯一自认圣洁、支撑他在泥潭里活下去的神明!在这肮脏的环境中,被一个同样身处此地的囚徒,用一种“你那点小爱好就是垃圾”般轻描淡写到极点的语气……评点?!如同饭后茶余评点娱乐八卦!!
这比赵麻子的暴力更让他无法忍受!这比警察的镣铐更让他窒息!一种精神上的、信仰层面的赤裸暴露与亵渎!灵魂深处有什么东西发出“咔嚓”的碎裂声! 他猛地蜷起身体,双手死死抱住头!指甲深深扣进头发里,头皮传来尖锐的刺痛也压不住那股从骨髓深处升腾起来的、被彻底扒光游街示众般的绝望哀嚎!
“废物点心加脑残粉,”红发青年看着他这副彻底崩溃的反应,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真实的、对愚蠢的极度不耐。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缩成一团、仿佛要融入冰冷地缝里的陈明。高大的身形此刻带来的是另一种无形的、冰冷的、智慧层面的压迫。“‘墨染’真要是你供桌上的神仙,你现在就该跪在这求他显个灵把那几颗破铜烂铁给你变没了,而不是在这儿抱着脑袋学王八……啧啧啧……‘1. 没有绝对安全的系统’?没错!连你这身破衣服都没安全,你那颗泡在粉丝汤里的脑子,更不安全。” 他的目光,最后一次精准地扫过陈明胸前那块即使抱着头也依然突出的厚实补丁轮廓。眼神冷漠得像是在瞥一块路边的石头。 “真他妈晦气。”红发青年极其轻蔑地撇了撇嘴,最后一句低语如同耳语,却又清晰无比地钻进陈明因崩溃而敏锐了十倍的耳中,“还当自己是‘尘埃里的神’?尘埃都没资格做,顶多是泡狗屎……离老子远点。”
说完,他甚至懒得再看陈明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脏了自己的视线。他动作依旧带着那种漫不经心的懒散,双手往肥大的马甲口袋里一揣,趿拉着那不合脚的劣质塑料拖鞋,发出“啪嗒…啪嗒…”毫无节奏的脚步声,走向这巨大蜂巢里更深处某个更阴暗的铁笼角落,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昏沉浓重的污秽光影编织成的黑暗幕布之后。
只留下陈明。
如同一具彻底被抽走了脊梁、灵魂、信仰、血液和骨髓的空壳。瘫在冰冷的水磨石地上。刺骨的寒意无孔不入,深入骨髓,冻结了每一根神经末梢,却无法平息灵魂深处那场彻底塌方的天崩地裂。 墨染的锦旗被当面撕碎、践踏。 身上藏着毁灭性的“定时炸弹”。 像臭虫一样被这里的暴君觊觎。 还有……那个红毛痞子洞穿一切……如同审判般冰冷的眼神和如同淬毒荆棘般的语言…… 赵麻子是物理层面的绞肉机,而这红毛痞子……是专门往他灵魂最脆弱、最隐秘的地方扎透骨钢钉的酷吏!字字剜心裂骨! 完了。 连最后一点支撑的幻象都被彻底粉碎了。 世界只剩下彻底的、浓黑如墨汁般的绝望,将他最后一点微弱的意识彻底淹没。 他的瞳孔涣散开,没有聚焦,没有光。 或许就这样被这无边的黑暗吞掉,也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永恒。 冰冷的现实并未将他完全抛弃。 调查在继续。冰冷的程序在运转。 那几枚藏在胸口的空弹壳被搜了出来(意料之中的结局)。冰冷的审讯灯下,办案民警的眼神严厉,追查来源。陈明只能麻木地摇头,用近乎崩溃的微弱声音反复说“是奶奶…是奶奶塞的…她疯了…我不知道…” 声音干涩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护着…护着…”,奶奶那神经质的低语在脑中反复回响,混合着巨大无力的绝望。 调查结论很快下来:三个空的黄铜弹壳,经鉴定为旧式国产半自动步枪训练弹壳,为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民兵训练遗留物,属于管制军械零部件范畴(即使只是空的)。情节严重与否,因老人年事已高(讯问时表现出明显精神状态不稳定)、动机模糊(“护身”难以取证)、且弹壳不具备实际杀伤力,最终没有作为严重犯罪单独追加起诉。但这件事本身就成为了板上钉钉的加重情节之一,如同一块散发着腐朽金属气息的巨大耻辱烙印,牢牢钉在陈明这张原本就沾满污迹的判决书上。法官在宣读判决时,冰冷的镜片后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警示与鄙夷,对陈明身上发现的这“特殊物品”进行了措辞严厉的申斥(“藐视法律!极端危险的信号!”),为后续的顶格量刑奠定了基础。
冰冷的法槌落下。 因非法侵入计算机信息系统罪,鉴于犯罪情节(窃取考试数据、技术性强、造成一定社会影响)、认罪态度(被迫主动坦白)、悔罪表现(无)及加重情节(私藏管制军械零件),判处陈明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不过,由于是初犯(警方排查未发现其他案底),且考虑到他案发时身份(外卖员)、贫困证明(街道提供的)、以及某种未明说的、高层对“无背景的底层技术滥用”案例展现的、近乎恩赐般的“网开一面”的社会矫正政策风向(更像是一种降低监狱管理压力的实验),附加了一句:可在指定社区矫正机构完成“社会服务”(这他妈简直是命运的黑色幽默)以折抵部分刑期。前提是……必须服从极其苛刻的社区监管规定(电子镣铐、定点报到、禁止接触任何联网设备等),稍有差池,立即押送监狱服满剩余刑期。
冰冷沉重的镣铐换成了更轻、却更具无形束缚力的电子脚环。像一条冰冷的毒蛇,时时刻刻缠绕着他的脚踝,发出无声的警示——“你依然在囚笼”。
走出拘留所那厚重铁门的一刹那,城市八月骄阳似火,灼目的光线如同烧红的针尖,狠狠刺入陈明久居黑暗的瞳孔里。他下意识地抬手遮挡,眼眶里瞬间涌上生理性的泪水。周围的喧嚣——车辆的轰鸣、人潮的涌动、商贩的高喊——所有熟悉的声音混合着灰尘的味道,形成一波巨大的、陌生的、甚至让他头晕目眩的噪音洪流将他淹没。他像一具刚刚出土的木乃伊,僵硬、脱水、皮肤在刺眼的阳光下泛起不健康的青白。空气不再是拘留所里那种粘稠凝固的死亡混合物,而是燥热、浮动着灰尘颗粒和各种混合气味的“自由”,但这种“清新自由”的感觉对他而言,陌生得可怕。电子脚环紧贴着皮肤的冰冷触感,时刻提醒着他这不过是一个放大了的、更空旷的囚笼。身体的疲惫深入骨髓,更深处是灵魂被反复灼烧碾压后的空洞和麻木。看守将那极其有限的、属于他的可怜物品(那件洗得发白露出线头、胸前厚实补丁已被粗暴拆换、只剩下粗糙缝合印记的T恤,以及一个装着奶奶塞给他的两块钱硬币的旧塑料袋)交还给他时,仿佛在交割一件微不足道的污染物。陈明麻木地接过,指尖触碰到那破旧布料上被强硬撕开又重新缝合的伤疤般痕迹时,一种迟来的、细微的刺痛感终于传导到他几乎死机的神经末梢。那里面曾经藏着的,是毁灭的开端,也可能是奶奶扭曲执念下唯一的“护身符”。 它们消失了,被警察没收了。连同最后一点和那个几乎等同于精神崩溃事件的“护身”幻象一起,被剥夺了。只留下一个模糊的洞,一个无法愈合的疤痕。像他此刻的心。
接下来的日子,是凝固的灰色。 他被安置在城乡结合部一个极其简陋、位于廉价出租房顶楼的“半途之家”社区矫正中心。空气浑浊,劣质烟草味、汗味和劣质消毒水的味道混在一起。同住的是几个同样戴着电子脚环的男人:一个醉醺醺、眼睛浑浊不清、手指永远在微微颤抖的老酒鬼(因偷窃入狱);一个眼神躲闪、佝偻着背、说话瓮声瓮气、仿佛从未直起腰背过的中年男人(过失伤人);还有一个总缩在角落、眼神呆滞空洞,时不时对着墙壁或者天花板神经质地低声喃喃自语几句什么的年轻人(罪名不详)。 没有人交谈。一种各自沉沦、互不打扰、充满晦暗气息的死寂笼罩着这个小空间。
监管极其严格。天刚蒙蒙亮,就必须去指定的街道环卫站报到。穿上那身橙黄色的环卫马甲,开始长达至少七小时、单调重复、足以麻木灵魂的手工劳作——扫大街。 不是普通的扫,是“精细化服务”。要求近乎苛责:从柏油路面到路肩每一处砖缝里的烟头、瓜子壳、落叶、小石子……都必须清扫得干干净净。盛夏的烈日如同烧红的烙铁悬在头顶,汗水几乎从未停止过流淌。汗水流过脸颊,流进被太阳灼痛的眼睛里,带着咸涩辛辣的痛感。汗水浸透那件廉价的马甲,紧紧地贴合在皮肤上,再被正午毒辣的日光烤干,析出一圈圈白色的汗碱。汗水滴落在滚烫的路面,瞬间蒸发,只留下一个微小的、更深色的圆点。 每一次弯腰,每一次挥动扫把,每一次用长长的夹子去捡拾绿化带深处的垃圾……电子脚环冰冷的金属外壳都会随着动作摩擦脚踝内侧脆弱的皮肤。那里很快磨出了触目惊心的血痕和红肿,每一次摩擦都带来钝疼和刺痒。像一条永不餍足的蛆,时刻啃噬着他的神经末梢。汗水流下,浸湿伤口,又是一阵尖锐的刺痛。他低着头,几乎将所有的感官都封闭在那无休止的、令人窒息的机械重复动作里。周围是高耸的、冷漠的巨大楼宇,是擦着崭新光亮的汽车轮胎飞驰而过掀起的尘埃热浪,是衣着光鲜的行人投来的、如同看着街边会移动垃圾箱般的漠视眼神(更深处或许还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警惕和远离)。 墨染的铁律呢?它们曾经是刺穿黑暗世界的激光束。 现在,只剩下:
1. 没有逃脱这机械扫把循环的途径。
2. 敢做(盗窃考题)换来的是这条耻辱的电子枷锁。
3. 突破局限?
去他妈的吧!他现在连抬头,都像要崩断脖子! 每一次弯腰捡拾垃圾,陈明都真切地感觉到,自己的脊梁骨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这无情的“社会服务”一点点磨成粉末。灰尘不仅仅落在街道上,更厚厚地积压在他的灵魂里。那尘埃里的神?那不过是个被现实无情碾过、连尘埃价值都失去的笑话。 连回忆都成了奢侈品。奶奶的面容、旧出租屋的霉味、硬盘风扇微弱的嗡鸣……都变得极其遥远和模糊,仿佛隔着一堵厚厚的、肮脏不堪的毛玻璃墙。只有电子脚环冰冷的提醒和扫地带来的疲惫、伤痛,才是最真实的。
就在陈明觉得自己即将彻底溶解在这种灰色的尘埃循环中,变成街道边一缕麻木的、没有思维的灰尘时。一天正午,酷暑正酣。 陈明像往常一样,头微微下垂,肩胛骨因重复的劳作而酸痛僵硬,后背的橙色马甲被汗水浸湿后呈现出深棕色。他正麻木地清扫着人行道上一大片被踩在落叶里、黏腻恶心的口香糖残留物,动作机械迟缓。
突然,一个带着点刻意、仿佛精心设计出来、腔调有点怪异的磁性声音,极其突兀地在他斜前方响了起来: “嘿!那谁…哥们儿?” 声音不高,但穿透力很强,带着一种自来熟的突兀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演性质浓重的“戏剧感”。
陈明动作微微一滞,但并未抬头。这里的行人偶尔会有搭话要烟、或者问路(尽管他几乎从不回应)。他继续用力地铲着那片顽固的污渍,汗水正沿着额头滑进眼睛,刺得生疼。他只想快点结束这该死的酷刑。
脚步声靠近了。一双锃亮的黑色街头潮流板鞋停在了他对面那片刚扫完、还算干净的地砖上。鞋的主人显然不介意站在刚刚被扫过的、还带着灰尘印记的地方。 “麻烦问你个事儿啊,”那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放松的闲聊口吻,语速不快不慢,如同练习过无数次,“你知道这附近……‘梦网’网咖怎么走吗?新开的,听说设备贼顶?” (“梦网”?一个极其普通、烂大街的连锁网咖名,出现在这种语境下,更像是在故意设置一个毫无意义的锚点。) 陈明的后颈在听到“网咖”这个词时,肌肉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他依旧没抬头,只是摇了一下头,动作生硬。喉咙因为长时间不发声和缺水而干涩沙哑,说不出话。他的目光只敢停留在对方的鞋尖前三十厘米的水泥地面缝隙里挣扎的几根野草。
“哦……” 声音的主人似乎很自然地接受了这无声的否定,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这天儿可真够劲,太晒了!哥们儿你这也太辛苦了。” 他感慨着,语气里竟然真的带着些自然的同情。“诶?!你看那边!” 声音忽然拔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 陈明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极其细微的、顺着对方语气里那个惊讶指向的意味,眼球本能地向左眼角余光能扫到的方位、大约街道对面一家快餐店招牌的方向,飞快地“撇”了一下。目光迅速收回,依旧死盯着地面。幅度极小,快如蜉蝣振翅。仅仅是“瞥”!没有转动头部!绝对没有!他只是被那个突然拔高的语气惊扰了一下!这是正常反应!绝对正常!
“哈!” 一声极其短促、清晰、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确认感的笑声,从那陌生人口中发出!笑声中充满了捕猎成功的快感!
陈明身体猛地一僵!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头顶!他意识到了什么!
刚才那声问询…指向性…和他眼角余光被迫捕捉到的快餐店招牌方向…根本对应不上!完全偏移!对方根本不是在指引他看东西!对方是在测试!测试他的条件反射机制和眼球运动反应模式!
“精彩!真是精彩!”那个声音的主人似乎彻底放松下来,语气里充满了欣赏游戏胜利成果般纯粹的愉悦,丝毫没有了刚才那刻意制造的“路人感”。他甚至还轻轻地鼓起掌来,手掌拍动的声音在燥热的街道上显得异常突兀。“这隐蔽性!这条件反射的神经链路强度!这瞬时处理能力……啧啧啧!果然!‘影子’的底层架构还真是为这种隐匿模式优化的……”
他上前一步,距离陈明更近了。陈明被迫抬起了沉重的头颅,汗水迷蒙中,他终于看清了来人。
不是警察。不是街道干部。 是一个年轻人。大约二十出头模样,穿着极其新潮、宽松的涂鸦T恤(一个色彩极其狂乱、线条纠缠如同神经网络的抽象图案),破洞牛仔短裤,脚上的板鞋崭新夸张。头发是精心打理过的棕色微卷短发,几缕挑染成亮蓝色,在阳光下十分抢眼。耳朵上戴着黑色几何形的耳钉。
最吸引人、或者说是最令人不安的,是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活跃、灵动、如同猫瞳般不断在明亮与狡黠间切换的眼睛。笑容灿烂而富有感染力,嘴角弯起的弧度带着一种仿佛能穿透所有情绪防线、让人忍不住想信任的力量感。然而这笑容深处、透过那份极具迷惑性的亲和力,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洞察力和控制欲!那双漂亮眼睛里闪烁的不是单纯的光亮,而是高速运转的、对人性漏洞进行精确扫描的“探针”!刚才那份“路人的真诚”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艺术大师面对自己刚刚完成的、精妙绝伦实验作品的满足表情!
这个人!这个如同从地下乐手或嘻哈现场走下来的炫目年轻人,周身散发着一种绝对不属于这个简陋城乡结合部环境的喧嚣磁场!他就这样出现在陈明麻木扫地的街头,像一个色彩强烈的拼图碎片,硬塞进一张凝固的黑白照片中!极不协调!无比违和!
而他那句带着高度专业性、仿佛精准砸入核心的惊叹…… “‘影子’的底层架构”!正是陈明那部被没收的手机里,一个核心加密文件夹的名字!那是他给自己建立的“匿名行动模式思维逻辑结构”文档的命名!一个极其私密、极其技术化、绝对不该被外人知道更不该出现在这个花里胡哨家伙嘴里的名字!
巨大的惊愕和被全方位窥视彻底扒光般的恐惧感再次攥紧了陈明的心脏!他甚至忘了自己戴着电子脚环,下意识想后退!脚步踉跄了一下!汗水流进眼睛的刺痛感如此清晰!他嘴唇剧烈颤抖,眼神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这张灿烂的笑脸!这他妈又是谁安排的陷阱?!
“认识一下,”年轻人似乎完全不在意陈明那如同受惊野兔般的眼神。他没伸手(似乎预判到陈明的极度抗拒和身体距离敏感),只是笑容依旧灿烂,眼神却极其专注地锁住陈明恐慌的眼睛深处,仿佛在解析某种复杂的数据流。“我叫马思哲。你也可以叫我Clay(塑形土,随意捏),玩地下朋克乐队时用的艺名,现在嘛……”他耸耸肩,语气轻松得像在闲聊今天的冰淇淋口味,“算是个……兴趣广泛的‘观察者’和‘节点搭建师’?特别是对有才华但正倒霉地踩到狗屎堆的人……很感兴趣。” (“Clay”!一个普通的名字!但这个自称“塑形土”的家伙身上,正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想要塑形改造他所“感兴趣”对象的强烈信号!)
马思哲!墨染?弹壳?红毛?现在又撞上这个笑容灿烂的“Clay”! 命运的连环陷阱? 陈明感觉自己已经彻底被巨大的信息流和冰冷的恐惧漩涡卷走,身体摇摇欲坠。
马思哲却不管他,自顾自地笑了笑,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随意地、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态度,指向陈明右前方大约五十米远、街角一家门可罗雀、招牌都褪了色、窗户上贴着泛白“门面转让”的“蓝鸟”小便利店: “喏,你看那个店。” 语气笃定,仿佛陈明一定会看过去。
陈明如同提线木偶般,目光艰难地挣扎着,被那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转向那家毫无生气的便利店。
马思哲的声音如同带着魔力的旁白,清晰地在耳边响起,语速不徐不疾:“门口那个老板,看见没?穿个老头背心,坐小凳子上摇扇子那个。胖,秃顶,肚子圆得像塞了个篮球对吧?” 陈明的目光准确地落在那个一脸愁苦、对着空荡街道发呆的胖秃店主身上。是的,完全对上。 “猜他多少岁?凭感觉猜。”马思哲笑着问了一个极其随意的问题,像是街头心理游戏。 陈明茫然地动了动嘴唇,嘶哑道:“…五六十?” “哈!错!”马思哲立刻否定,语气带着点孩子般的得意,“那是表象!看看他那松弛堆叠的下巴肉结构,脖子后面的黑斑分布密度…那眼神深处的困兽般的焦虑…猜他最多四十三、四!只是被债和即将倒店的绝望催肥催老了!像个发胀的充气皮球。” 陈明的瞳孔缩了一下!对方的观察角度…好刁钻! “猜他现在心里憋着火,想干点啥?”马思哲继续他的“游戏”。 “……”陈明语塞。 “嘿!”马思哲发出一声短促的低笑,“他现在眼神每三分钟一次固定扫那个斜对角新开的‘乐享易购’便利店!喉结在吞咽!眼神深处有愤怒的岩浆……看见那便利店门口促销的喇叭没?音量开得贼大!吵死人了!他那眼神…啧啧…我现在赌五毛,三分钟内,他会故意把门边那个放了好几天、肯定都馊了的泔水桶,不小心或者故意地弄翻点儿,泼到‘乐享易购’这边门口的地界儿上……你信不信?”
马思哲话音刚落不到两分钟! 胖秃店主摇扇子的动作骤然停下!他似乎突然感到憋闷燥热(或者被对面新客源涌入的声音刺激到),猛地站起身,有点烦躁地在小凳旁踱了步。眼神再次狠狠挖向“乐享易购”门口那人流!然后,他仿佛下意识地、带着极大怨毒和不耐,一脚踢在了角落里一个污秽不堪的塑料泔水桶侧沿!咚的一声闷响! 角度刁钻! 桶本身很薄,又放在不平的台阶边沿! 一股散发着馊臭油腻气息的浑浊脏水裹挟着半腐烂的菜叶、汤水,如同恶龙的吐息,顺着台阶的倾斜角度,“噗噜噜”地流淌了下来,迅速蔓延扩散了几米远,几乎就要污到对面“乐享易购”那光洁锃亮的玻璃门边!
“哎呀!老板!你这桶放这儿太危险了!差点滑倒人啊!”一个戴着“乐享易购”围裙的员工刚走到门口,立刻跳着脚躲开,又惊又怒地对着这边大喊!
胖秃店主像是这才“惊醒”,忙不迭地道歉(演技生硬),一边手忙脚乱似地去扶自己的桶,脸上却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隐蔽的、泄愤般的得意狞笑!
这一切,与马思哲预言的时间点、动作细节(脚踹的方向)、结果(污水流淌方位和边界)……惊人吻合!如同导演与演员按剧本排练!
陈明猛地转头,死死盯住笑容依旧灿烂的马思哲!巨大的荒谬和无法抗拒的诡秘恐怖感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这不是观察!这是精准的预判!是操控!他在用语言和引导性的描述……仿佛在遥控那胖秃店主的肢体动作?!
“现在,‘小尘埃’,”马思哲不再看那场由他“引导”上演的闹剧,重新将视线放回陈明脸上,笑容深邃,那双明亮的眼睛如同深不见底的漩涡,里面跳动着非人的、对复杂人心进行精妙拆解的狂热光芒。“信了吗?人心比服务器防火墙有意思多了。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吞咽,每一次肌肉的僵硬或者松弛……都是上帝写在他们灵魂系统上的公开API接口,漏洞满屏飞,代码乱糟糟得像是小孩用粑粑糊的……而我的‘爬虫’,恰好对这些破烂玩意儿上瘾。” 他的声音如同诱人堕落的蛇语: “我们玩个大的吧? 有个小活儿……‘服务器’有点棘手…防火墙太高!但‘运维管理员’……漏洞一堆!需要像你这样‘影子’级渗透能力,加上我这‘社交工程包攻击’…” 他笑得无比诚恳灿烂,“当然,还有我那两位正在吃泡面的‘硬件钳工’(Hardware Wrench)和‘逻辑架构师’(Logic Architect)伙伴……去搞掉一个……嗯…噪音污染源?搞点让大家都震惊一下的事情出来。” 他微微歪头,像一个发出派对游戏邀请的顽童:“干不干?这可比扫大街爽一万倍!也比你傻乎乎自己钻系统后门、还被人拍着桌子摁地上摩擦……要精彩一百万倍!” (“大活儿”?“震惊”?他说的……难道是……?!)
陈明彻底僵在了原地。八月的骄阳依旧毒辣地炙烤着大地,空气灼热得像一层流动的固态火焰。 汗水混合着灰尘流进被磨伤脚踝脚环硌出的伤口里,钻心的刺痛感清晰无比。 马思哲的笑脸近在咫尺,明媚得晃眼,却仿佛隐藏着通往另一个更深邃、更疯狂漩涡的入口。
电子脚环冰冷的信号灯,在裤脚下微弱而固执地闪烁着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