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灼热的阳光像无形的烙铁烧蚀着皮肤。汗水如同细小蜿蜒的河流,从陈明的额角淌下,沿着颈侧滚过锁骨,汇入被劣质橙黄色环卫马甲浸透的更深色汗渍中。每一次呼吸都吞吐着混合了尘埃、柏油热臭味和远处快餐店廉价油脂气息的“自由”空气。那冰冷如蛇的电子脚环,牢牢锁在左脚踝磨破结痂的伤痕处,摩擦生疼。

马思哲的笑容凝固在阳光里,像一张色彩过于饱和的、虚假的面具。那双闪烁着诡异洞察力的猫瞳,牢牢锁住陈明因汗水与震惊而略显扭曲的脸。

时间被拉长、静止。

“扫大街挺稳当,是吧?”马思哲脸上那份灿烂的热度微妙地冷却了半分,嘴角依旧上扬,却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冷冽,“风吹不着,雨淋不着(除了晒脱皮),还有微薄的工钱(如果有剩的话)拿。戴着你这个‘小脚趾环’,”他用那种轻巧、戏谑,仿佛在点评超市打折礼品包装的语气,极其流畅地点出了陈明拼命想忽略的冰冷枷锁,“安安静静混到刑期结束?当一颗……彻底无害、被遗忘的尘埃?”

他顿了顿,视线极其自然地略过陈明磨破的裤脚、脏污的旧球鞋,最后落回那张充斥着被揭穿秘密后的恐惧和更深层次灵魂麻木的脸上。 “然后呢?你奶奶塞给你的那点念想(他微妙地加重了这三个字的语气,眼神似无意扫过陈明那件被汗水浸透、胸口留有疤痕般缝合印记的T恤),也没了。你跪舔的‘神’(墨染),成了别人嘴里的笑料。你那点可怜的自学本事,也快被扫把磨秃了。” 马思哲的声音陡然一沉,如同寒冰破开浮于表面的温暖溪流: “还是说……你这颗‘尘埃’底下,还藏着一点连火烤脚环都烤不化的……小石头?”

小石头?! 这三个字像冰冷的子弹,狠狠撞在陈明被反复踩踏碾压的心灵疮疤上!他浑身猛地一震!瞳孔不受控制地收缩!那深埋在灰色绝望土壤之下的东西——那一点微弱的、被无数次唾弃和恐惧包裹着的、属于他自己的挣扎、怨恨、不甘屈服的硬核——似乎被这个词狠狠地撬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呃……”的一声短促、扭曲的喉音,仿佛有无数块锋利的碎片在里面刮擦!

马思哲的视线精准地捕捉到了这短暂的、被强烈刺激引发的神经痉挛反应!那猫瞳里亮起一丝如同猎豹锁定猎物致命血管般的、高度专注危险的光芒! “这才像话嘛…”他压低声音,笑容重新变得极具蛊惑力,身体前倾到一个极具压迫感的距离,“那点石头渣,硬得咯牙才有意思!”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腕上那块造型前卫、有着巨大电子屏的智能手环(这玩意儿出现在一个社区矫正人员交流的场合,本身就极其不合规且嚣张),然后迅速抬起头,目光锐利如钩: “地址我三秒(他根本没说是什么地址,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后发你脑子里那陀废铁(指人脑)。电子‘脚趾环’的监控范围……是个半径五百米的可爱小泡泡。泡泡破掉,会惹来穿着黑皮的小可爱们,特别热情。” 他语速极其快,如同密集的子弹: “今晚零点,‘蓝鸟便利店向东第七颗歪脖子梧桐树下路灯,第四块方形地砖缝隙’。” (一个极度精准、具体到令人发指的接头描述?一个陷阱?一个暗号?) 然后,就在陈明大脑被巨大信息量冲击得一片轰鸣、根本无法处理时——

马思哲脸上的笑容骤然放大到一种极其夸张的程度!他猛地抬起右臂,如同向偶像索要签名的粉丝般激动又热情地大喊起来: “啊啊啊!帅哥!帅哥!给我签个名行不?!” 声音洪亮、热情洋溢!瞬间打破了两人之间那诡异低压的气场!周围几个路过的行人和不远处一个同样穿着环卫马甲的老头都好奇地看了过来。一个光鲜亮丽、潮人打扮的小青年对着脏兮兮、低头扫地的犯人激动求签名?场面荒诞得令人失语! 陈明彻底懵了!僵硬地杵在原地,手里紧握那捡垃圾的长夹子。

马思哲却不管不顾,动作极其流畅,猛地从斜挎的一个涂鸦腰包里掏出一支荧光笔(笔身印着“乐享易购”logo,似乎是刚才从那便利店顺手牵羊?)和一坨…皱巴巴、油渍麻花、还粘着一点疑似菜叶的……油腻旧传单(看起来像是从路边垃圾桶里随手捞的)! 他一个箭步上前!在陈明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闪避反应之前! 唰!唰!唰! 极其麻利地、在那张污秽油腻的传单背面空白处,签下了一个龙飞凤舞、带着强烈街头涂鸦气息的名字——“Clay(塑形土)”!然后猛地拍塞进陈明那只刚刚捡拾过垃圾、还握着长夹、沾满汗渍灰尘的手里! “谢了哥们儿!改天一定去听你的演出!”马思哲大声说,语气充满“荣幸”,然后转身!像完成了一幕精心排练的街头即兴喜剧,动作自然流畅,带着跳跃式的轻快步伐,头也不回地汇入旁边人潮涌动的街道拐角!那刺目的蓝挑染短发和涂鸦T恤,瞬间消失在灼热市井的喧嚣浊流之中。

只留下陈明。 如同一尊被施了石化魔法的雕像。 僵硬地杵在原地。左手死死捏着扫把,右手无力地垂着,手里攥着那张沾满油污、背面印着一个张狂的“Clay(塑形土)”签名的破传单。周围行人好奇、漠视或略带厌恶的目光扫过他狼狈的身形。 骄阳似火。 电子脚环紧贴皮肤的冰冷感和磨破伤口的刺痛感却无比清晰。 “石头渣”…… “零点是你的‘脚趾环’信号屏蔽最弱窗口期!”——马思哲最后的低语如同咒语在他脑内自动生成。 去?还是不去? 脚下的深渊,似乎裂开了两条狰狞的道路。

深夜。 城市白日的喧嚣如同退潮的浪花,只剩下沉闷、遥远、断断续续的发动机嗡鸣和空调外机压缩机的喘息。城乡结合部的街道狭窄,灯光昏黄稀疏,几盏老旧的路灯苟延残喘地投射下一圈圈浑浊摇曳的光晕,将垃圾散落的街道和杂乱的违章建筑切割成明明灭灭的巨大剪影。“半途之家”简陋的宿舍里弥漫着廉价烟草、脚臭味和绝望交织的窒息气氛。老酒鬼在角落鼾声如雷夹杂着无意义的磨牙;那个目光躲闪的中年人在床上翻来覆去;角落里的喃喃自语幽灵般低回。 陈明蜷缩在自己那张铺着薄硬褥子、散发着霉味的铁架床上。没有开灯。黑暗中,他睁着眼,瞳孔仿佛能穿透上铺冰冷的铁板格栅。心跳沉重得如同擂鼓,每一次搏动都撞击着肋骨的牢笼,似乎要把那沉寂的意志敲击出一条裂缝。那沾满油污的传单就在枕头底下,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即便隔着单薄的床褥,也在无声拷打着他的神经。 电子脚环的信号指示灯在裤脚遮盖下规律地闪烁着微弱的红光。零点前那短暂的、监控系统(出于省电或服务器刷新策略)会出现的、不到十五分钟的信号模糊期——这个理论上存在、他却从未敢深究的微弱“缝隙”,被马思哲那怪物般的洞察力和毫不掩饰的险恶用心,变成了一个散发着硫磺气息的、幽暗门洞! 去?不去? 一个声音在死寂中嘶吼:那是陷阱!那疯子会把你彻底送进监狱!去扫踏实你的大街!熬过刑期!活下去再说! 另一个声音,更为微弱,却如同从灵魂最深的裂缝里挣扎爬出,带着淬火的仇恨和屈辱:“尘埃底下的小石头”!那块支撑他不曾在拘留所里彻底疯掉、被赵麻子彻底碾碎、被红毛痞子彻底否定的、唯一属于他自己的硬核!那是他母亲绝望死去的诅咒?是奶奶塞给他那冰冷弹壳扭曲的爱?是他对不公世界刻骨的怨恨和对那云端触不可及之物的愚蠢妄想?抑或三者熔铸而成?! “嘀嗒……” 寂静深处,仿佛有水滴落的声音。两次精准坠落的冰冷触感在记忆深处回响,与墨染那“没有绝对安全的系统”诡异地重合。 去!赌那该死的“缝隙”!

时间的概念变得模糊而粘稠。当陈旧墙上那毫无意义的、发光的劣质电子钟数字艰难地跳成“00:00”时。 陈明动了。 无声无息。没有惊醒任何人。他像一条在粘稠泥沼里挣扎的壁虎,极其缓慢、艰难地从硬板床上挪下来,脚踝的电子脚环与冰凉的水泥地面接触,发出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咚”声。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最尖利的刀锋上,绷紧的神经高度戒备着那微小LED红光可能的突变、门外走廊哪怕一丝风吹草动!

推开锈蚀的楼道木门,发出轻微的、如同垂死病人呻吟般的“嘎吱”声,在死寂的夜里如同惊雷!他屏住呼吸,心脏几乎跳出胸腔!直到确认无人被惊动,才如一道幽灵般融入楼道外的沉沉暗夜。

夜色如墨。 沿着白天那条清扫得过分干净、散发着卑微生存气息的街道疾走。路灯下扭曲的影子紧随着脚步,如同窥伺的地狱爪牙。风吹过路旁凌乱的塑料袋,翻卷摩擦地面的声音格外刺耳。每一处阴影都像隐藏着冰冷的注视

夜色裹挟着湿冷的沉寂,街道两旁违章建筑高低错落的黑影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兽,投下深浅不一的墨渍。路灯昏黄的光晕如同濒死老者的叹息,在污浊的空气中晕开浅浅的圈。陈明每一步踏出都像踩在冰面上,每一步都紧绷着神经倾听电子脚环发出的每一声细微摩擦声响。每一次信号指示灯在裤脚下闪动红光,都像死神的脉搏在脚下震颤。冷硬的街道空气吸入肺叶,带着灰尘颗粒和地下污水管隐约逸散的刺鼻气味。远处偶然传来的几声酒鬼模糊的谩骂,或是野猫窜过垃圾堆的窸窣,都惊得他心脏骤然抽紧。

“第六颗……”他在心中默数,眼睛死命适应着光线落差,扫过第六棵在黑暗中辨不清枝叶轮廓的梧桐——那只是路边极其普通的一棵。“是歪脖子……”

就在前方大约十米。 第七棵树。 它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生长着,仿佛在某个暴风雨夜折了腰,从此便带着一种不甘的畸形活着。巨大的主干如同被人拦腰拗过,形成一个突兀的、弧度尖锐的V型弯折。虬结的肌肉般的树瘤在那道弯折处异常膨大密集,如同生长失败后暴露在外的森白骨刺。昏黄的路灯光线无力穿透它异常浓密的树冠,只投下巨大而扭曲、充满压迫感的阴影,几乎覆盖了树根方圆数米的整个路面。

树下,仅靠着树干弯折凹陷形成的一小块相对干燥的地带。一盏极老旧的矮柱式路灯伫立着。顶部的灯罩是那种过时的磨砂玻璃,厚厚积着灰尘和一些蝇虫的干尸。灯罩本身似乎有些歪斜,灯泡也像是接触不良似的,光线并不稳定,忽明忽暗,发出极其轻微的“咔…咔…”电流嗡鸣。在稳定的时段,灯泡散发的是一种带着肮脏橘黄色的光晕,穿透力微弱,堪堪照亮脚下几块坑洼不齐的、灰白色的方形水泥地砖。

第四块。 陈明停在光晕与黑暗的交界线上。目光死死锁定。第四块地砖就在路灯光晕笼罩的边缘,靠近树根虬曲隆起的部位,一半在光中,一半浸在深沉的阴影里。地砖表面布满裂开的龟痕,缝隙里塞满了漆黑的尘土和干枯发脆的落叶残渣。

死寂。 只有那灯泡时断时续发出的微弱“咔…咔…”声,和自己如同擂鼓的心跳。 人呢? 空无一人! 只有扭曲的巨大树影和令人窒息的死寂。 冰冷的汗珠骤然渗出后颈!陈明的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陷阱!果然!马思哲那疯子!他就是在玩自己!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死亡游戏!趁早回去!现在还来得及!他猛地攥紧拳头,指关节发白! 就在这濒临崩溃、全身肌肉紧绷到极限、准备掉头逃离的瞬间——

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刺骨冰凉质感的、仿佛金属指甲刮擦过塑料表面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头顶那片浓密得仿佛凝固般的黑暗树冠深处传来!

嘶…… 声音不大,在这绝对寂静的角落却如同惊雷!

陈明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猛地抬头! 视线撞入一片纯粹的漆黑!路灯光线根本无法触及的枝叶密网!

“卡。” 又是一声,极其短促。带着一种……机械结构扣合到位的精准锁定感? 紧接着。 吱—— 一种极其令人牙酸的、如同锈蚀轴承在巨大压力下强行扭转的、令人浑身起栗的摩擦声! 伴随着这声音,陈明骇然看到,一只……手臂?!一只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结构复杂到令人头皮发麻、如同精密机械臂造物的东西,竟从那浓密的树冠中央——一个肉眼根本无法察觉、被枝叶天然完美遮蔽的死角里——极其缓慢而坚决地伸了出来!

那“手臂”由无数粗细不等的金属圆管、精密的球形关节、以及复杂缠绕如同肌肉纤维束的液压线缆层叠缠绕组成!顶端并非人手的形状!而是一个异常扁平的、三叉戟般的金属“爪钳”!三只闪烁着高强度冷光的短促金属尖刺构成的三叉戟尖角,正发出极其细微的、高频切割空气的“嘶嘶”声!在昏暗的路灯映射下,整体反射着一种非人的、冷冽。

那冰冷的金属造物如同一株在黑暗中孕育出的机械毒藤,缓慢、精准却又带着无声的恐怖降临姿态!非人的液压嗡鸣与金属摩擦的刺耳低吟在凝固的夜空中锯割着陈明的神经!三爪尖端高频震荡产生的微观气流切割着湿冷空气,发出令人头皮炸裂的“嘶嘶”锐响!它穿透浓密枝叶的屏障,直直瞄准了树影下僵立如石的猎物!

陈明全身的肌肉瞬间冻结!喉咙被无形的恐惧巨手死死扼住!瞳孔扩张到极致!拘留所蜂巢监仓的恶臭空气、赵麻子那压顶黑影、红毛痞子那字字剜心的冰冷话语……所有刻骨铭心的黑暗记忆伴随着这惊怖的景象,排山倒海般吞噬了他!他想后退!想尖叫!身体却如同灵魂被抽离的玩偶,除了心脏在胸腔里狂乱冲撞的暴烈锤击,连呼吸都彻底停滞!

就在这时! “滋滋……滋嘎——!” 那只悬在头顶不足一米、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扁平三叉爪钳猛地停止下降!内部的精密液压活塞发出一声极其短促、充满力量感的顿挫嗡鸣!随即,爪钳中心最粗的金属圆管顶端,一个隐蔽的小型圆盖“咔哒”一声!极其精准地向上翻起!

嗡——! 一道极其锐利、仿佛能瞬间洞穿视网膜的纤细蓝色高亮激光束!毫无征兆地从中喷射而出!刺破浑浊的夜色!光线凝练至极点!带着一种近乎绝对“聚焦”的纯粹感!它不是扫描! 它瞬间降临! 如同审判的铡刀!冰冷、精准、不容抗拒地聚焦在陈明的——脸上! 目标区域:右额角靠近太阳穴,那处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被汗水黏住几缕发丝的皮肤!

“呃——!” 陈明只觉被聚焦的额角皮肤传来一种奇异的、仿佛被针尖集中烫过的灼痛感!伴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而锐利的“穿透感”!仿佛那束光不是光,而是一根实质的、带着绝对理智意味的探针!一股寒意瞬间沿着脊椎炸开! 但更深的惊悚紧随而至! 没有任何迟滞!仿佛是接收到了无可辩驳的指令! “咔嚓啷啷!” 爪钳内部爆发出数层密集的机械咬合旋转声!如同一台精密的银行金库转盘在急速解码! 唰啦! 那冰冷的金属三爪结构猛然收拢、变形!如同食人花的巨口急速咬合!下一秒,一个体积远小于它本体、泛着亚光磨砂黑灰色泽的金属小盒,被从它变幻的核心腔内——极其迅速、有力地“吐”了出来!!! 金属盒如同拥有自己的意志,带着下坠的惯性,划出一道短促流畅的弧线,径直朝陈明胸口掉落!

身体的本能超越了意志的冻结! 出于在拘留所被抢夺和搜身炼就的、条件反射般的自保防御,更掺杂着对那诡异激光的极度恐惧!陈明猛地伸出了自己那汗湿抖颤的、属于长期劳作的手指! “啪!” 一声沉闷而精准的声响! 那冰冷的、带着奇异体温(非血肉的体温,而是内部微型元件高速运转散发出的微弱热辐射)的金属方块……被他死死攥在了汗津津的掌心! 触感坚硬、平滑、带着一丝微妙的阻尼! 几乎在接触的0.1秒内! 一种细微、却清晰无比的“咔嗒”微触感,以及同时传导进掌骨的、极其微弱的、仿佛内部齿轮咬合到位的——嗡鸣震颤!

抓住了! 紧接着! “嘎吱吱吱——!” 头顶那片巨大的、扭曲的树影深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扭动声再度响起!在陈明惊魂未定、死死盯着手掌心那恐怖“馈赠”的瞬间! 咻——! 那条带来无边恐惧的非人臂爪,以比降临更迅捷的速度——猛地缩回了浓密的、如凝固墨汁般的树冠深处! 一切声响戛然而止。 只有残存的细微电流嗡鸣和扭曲老路灯发出的、忽明忽暗的咔咔声。 仿佛刚才那惊悚无比、如同外星科幻场景降临的一幕,仅仅是陈明在高压下濒临崩溃的神经所产生的扭曲幻像! 只有掌心那冰冷坚硬、存在感无比真实的黑色金属方块,以及右额角皮肤那若有若无的灼痛感,如同烙印般灼烧着他的理智!

去?还是留? 马思哲留下的诱惑? 此刻成了握在掌心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潘多拉魔盒!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冲撞!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窒息感让视野边缘阵阵发黑!电子脚环的红光在裤脚下依旧规律闪烁!回“半途之家”的念头无比强烈!安全!安全比什么都重要!扔掉它!现在就扔进旁边堆满泔水的垃圾堆! 然而! 墨染那冰冷刺骨、如同箴言般的铁律在灵魂最深处无声炸响: 1. 没有绝对安全的系统! 是的!没有!无论是拘留所的墙壁!还是电子脚环的所谓五百米泡泡!更包括他自己那自以为坚固的心防!皆被轻易洞穿! 那红毛痞子充满毒液的声音如同复读机般在脑中尖啸:“废物点心加脑残粉!还当自己是‘尘埃里的神’?” 一种混合着被彻底羞辱碾碎后的极致屈辱、无处释放的滔天怨恨、以及对那被洞穿自身最大秘密(墨染崇拜!)后产生的近乎“毁灭式确认”冲动的疯狂——如同从地狱深渊翻涌上来的熔岩!瞬间烧毁了陈明摇摇欲坠的、最后一丝名为“苟且安稳”的理性! 他那双因极度紧张恐惧而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迸射出一股不顾一切的、疯狂的孤注一掷! 去他妈的监狱! 去他妈的刑期! 他不要当尘埃!不要当臭虫!不要当被人一眼看穿、随意拿捏的废物点心! 他要看看!这盒子里!到底藏着什么能将他也“塑形”的力量!即便那是硫磺和火焰!他也认了! 攥紧手中冰冷的盒子!如同攥紧一块沉甸甸的、压垮理智的筹码!陈明没有再看那扭曲诡异的第七棵梧桐一眼! 他猛地转身!不再顾虑那脚下闪烁的红光!不再顾盼四周幽深的阴影! 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像一头被驱赶鞭挞到绝路的病狼,朝着白天“蓝鸟”便利店的方向(马思哲最后消失的方向!),踉跄而疯狂地奔跑起来!每一次脚步砸在冰冷路面上,都伴随着电子脚环摩擦伤口的剧烈刺痛!汗水混合着恐惧的泪水模糊了眼前昏黄的灯光! 他在赌! 赌这金属盒就是钥匙!赌那零点“缝隙”真实存在!赌自己这颗被无数人踩在脚下的“小石头渣”,今晚能迸发出足以割裂地狱的光芒!

脚步在一条堆满废弃建材的、只允许一人侧身通过的漆黑小巷尽头猛地停住! 眼前。 蓝鸟便利店早已关门,铁闸门紧紧封闭。然而,就在便利店旁边一条极其不起眼的、几乎被杂物和涂鸦完全淹没的狭窄防火梯通道入口处,幽暗得如同通往深渊。梯身爬满了斑驳的铁锈。在楼梯拐角深处,离地约两层楼高的地方,一扇不起眼的、包裹着废弃蓝色铁皮、表面喷满了杂乱喷漆涂鸦的后门虚掩着。 一道昏黄、飘忽不定、仿佛随时会被夜风吹熄的微光,极其谨慎地从那狭窄的门缝中渗出来。光线微弱,却像黑夜中的灯塔明火! 门缝边缘,一道极其短暂、稍纵即逝的炽亮红光,猛地闪了一下! 那并非电子脚环的警示!更像是某种……激光瞄准指示?!

陈明的心跳骤停了一瞬!脚步生根般钉在了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再次凝固!呼吸艰难地堵在喉咙口!那闪烁的红点如同死神的短暂注视!瞬间将他奔跑中积累的所有疯狂和决绝冻结! 去?不去? 门后是马思哲?还是警察的拘捕圈套?抑或……刚才那种非人机械臂的主人的——屠宰场?! 一种极致的寒意伴随着“激光束聚焦额角”的惊悚触感,瞬间传遍全身! 就在这濒临崩溃、进退两难、几乎要被黑暗彻底吞没的瞬间! “嗤啦——!” 一声极其突兀、伴随着强电流爆音的、如同老旧磁带被彻底拉断的刺耳杂音!猛地从那扇透光的门缝深处炸开!刺破了死寂!

陈明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神经如同被重锤砸中!

门内。 一个带着浓重电噪、被强力干扰扭曲得几乎变了形、却又穿透力极强的男声,混合着尖锐的杂波爆裂声,猛地通过那狭窄门缝的扩音效应,凶猛地撞了出来!如同一盆裹挟冰碴的冷水,狠狠泼在陈明滚烫绷紧的神经上! 声音带着一种近乎金属摩擦的、被过度锐化的失真刺耳感,每个音节都在高亢的电流爆炸边缘游走,字字如同淬火的钢钉砸向他的耳膜—— “扫描确认!活体废物一号接收完毕!” (废物一号?!) “脑神经连接状态评估——过载!99%算力用于稳定内分泌!可用脑细胞……0.001个!” (恶毒直白的计算!) “意志力核心驱动——无效逻辑冲突!数据格式崩溃!无法解析!建议——彻底格式化!或者……” 声音极其恶意地拉长了最后两个字。 “直接当‘生物零件’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