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如同密集的钢针,无情地抽打在陈明的脸上、身上。他像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丧家之犬,在迷宫般的后巷污水和垃圾堆中亡命奔逃。每一次沉重的脚步落下,都溅起肮脏的水花,每一次急促的喘息都撕裂着灼痛的肺部。左手掌心那贯穿的伤口早已麻木,被雨水泡得发白肿胀,每一次无意识的牵扯,都带来一阵深入骨髓的钝痛。额角的印记在冰冷的雨水中仿佛在灼烧,提醒着他那无法摆脱的烙印。
身后,刺耳的警笛声如同跗骨之蛆,忽远忽近,在城市钢筋水泥的丛林间凄厉地回荡、折射。探照灯巨大的光柱不时粗暴地撕裂雨幕,扫过他刚刚逃离的角落,带来瞬间的惨白和令人窒息的暴露感。墨染的嘲弄如同毒蛇的低语,在耳畔冰冷回响:“准备好……迎接真正的黑暗了吗?”这黑暗,正化作无数追捕者的脚步和枪口,如影随形。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甩掉最后一批追踪者的。也许是下水道恶臭的掩护,也许是暴雨冲刷了痕迹,也许仅仅是因为运气在死亡边缘最后眷顾了他一次。当“金鱼旅馆”那破败、闪烁着廉价霓虹的招牌,在雨雾朦胧的街角如同鬼魅般浮现时,陈明几乎虚脱。这里,是他们最后一个、理论上最不可能被追踪到的临时安全屋。一个位于城市最混乱、最肮脏角落的鸽子笼,散发着霉味和廉价消毒水的气息。
旅馆后巷,一个被巨大垃圾桶遮掩的、锈迹斑斑的消防梯,通向三楼一个不起眼的窗户。这是他们预设的紧急通道。陈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攀上冰冷的、湿滑的铁梯。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衣角不断滴落,在脚下积起一小滩浑浊的水渍。他停在窗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不是因为攀爬的疲惫,而是因为一种没来由的、冰冷的恐惧。
太安静了。
安全屋的窗户虚掩着,没有透出丝毫光亮,也没有任何声响。没有马思哲压低声音的咒骂,没有罗保机械臂液压系统的低沉嗡鸣,没有方文键盘敲击的细碎声音……只有暴雨敲打铁皮屋顶的单调轰鸣,如同送葬的鼓点。
陈明颤抖着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同样冰冷的、沾满雨水的窗框。他屏住呼吸,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将那扇虚掩的窗户推开一条缝隙。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合着硝烟和一种内脏破裂的甜腥气,如同无形的重锤,猛地从缝隙中冲出,狠狠砸在他的脸上!这味道如此浓稠、如此新鲜,瞬间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浑身剧震!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
借着窗外微弱的天光,他看到了房间内的景象。
地狱。
狭窄的单人床上,方文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仰面躺着。他那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被鲜血彻底浸透,呈现出一种粘稠的暗红色。胸口的位置,至少有四五个狰狞的弹孔,皮肉翻卷,深可见骨。他苍白得如同纸的脸上,那双标志性的、永远空洞地望着数据宇宙的大眼睛,此刻惊恐地圆睁着,凝固着生命最后时刻的茫然和不解。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顺着下颌流淌,染红了枕头上印着的廉价印花。他那双枯瘦的、能弹奏出数据风暴的手,无力地垂在床边,指尖距离他那个从不离身的、此刻屏幕碎裂沾满血污的便携终端,只有几厘米。
床边的地板上,罗保那如同磐石般巨大的身躯倒伏着。他面朝下,覆盖着合金鳞片的机械右臂以一种不自然的、被巨力折断的角度扭曲在身侧,冰冷的金属表面布满了弹痕和暴力击打的凹痕。最致命的伤口在他的后脑——一个触目惊心、边缘焦黑的血洞,周围是喷溅状的脑浆和骨渣。他身下,一大滩粘稠的、近乎黑色的血液正在缓慢地蔓延、扩散,与地面的灰尘混合成污浊的泥泞。他那双浅灰色的、如同古井般沉静的眼眸,永远地闭上了,只有那虬结的肌肉和残破的机械臂,无声地诉说着他曾进行过怎样绝望而徒劳的反抗。
而在房间中央,正对着窗户的位置,马思哲背靠着墙壁,瘫坐在地上。他那件剪裁怪异的黑色皮夹克敞开着,露出里面那件印着CLAY漩涡眼标志的深红色T恤,此刻已被鲜血染成了更深的紫黑色。莫西干发型的蓝绿挑染被凝固的血液黏成一绺绺,贴在额角。他的头无力地歪向一边,脖颈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豁口,几乎将整个脖子切断了一半,惨白的颈骨和断裂的气管狰狞地暴露在空气中。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的痕迹,在他身前的墙壁和地面上描绘出一幅残酷而抽象的泼墨画。他那双总是闪烁着神经质洞察力或疯狂火焰的猫瞳,此刻空洞地大睁着,瞳孔扩散,凝固着一种混合着惊愕、不甘和……难以置信的荒谬感。仿佛在生命最后一刻,他看到的景象比他精心策划的所有疯狂行动都要更加匪夷所思。
血。
到处都是血。
浸透了廉价的地毯,喷溅在斑驳的墙壁上,流淌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散发出浓烈到令人眩晕的死亡气息。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味、血腥味和一种生命被强行剥夺后的冰冷死寂。整个房间如同一个刚刚经历屠杀的屠宰场。
陈明僵立在窗外,如同被施了石化魔法。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混合着无法控制的泪水,冰冷刺骨。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被抽干,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视野边缘阵阵发黑,耳朵里只剩下自己心脏疯狂擂鼓般的轰鸣和血液奔流的嘶鸣。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堵在喉咙口,却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死了。
都死了。
磐石……幽灵……塑形土……
他最后的同伴,将他拖入深渊又曾短暂成为依靠的疯子们……全死了。
像垃圾一样,被随意地丢弃、屠戮在这间散发着霉味的廉价旅馆里。
为什么?!
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吞噬!随之而来的是更深、更冰冷的恐惧!墨染!是墨染!那个神祇般的阴影!他不仅玩弄他们,最终还要像碾死臭虫一样,将他们彻底清除!下一个……就是自己!
就在这灭顶的绝望和悲痛几乎要将他彻底压垮的瞬间!
他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猛地定格在房间中央、马思哲尸体前方那片被鲜血浸透的地毯上!
那里,在粘稠的暗红色血泊边缘,极其刺眼地、整齐地排列着三颗东西。
不是弹壳。
或者说,不仅仅是弹壳。
那是三颗子弹。
崭新的、黄铜质地的弹壳,在窗外透入的微弱天光下,闪烁着冰冷而刺目的金属光泽。弹壳的底部,清晰地烙印着一个特殊的、如同菊花绽放般的底火标识——那是二战时期日军制式步枪弹特有的标记!与奶奶临死前塞给他的、那枚被他视作唯一念想、冰冷而沉重的遗物——那枚同样刻着菊花印的抗战弹壳,一模一样!
三颗崭新的、带着历史硝烟印记的子弹,如同祭品,又如同最恶毒的嘲讽,静静地躺在三位同伴刚刚流尽的、还带着余温的鲜血之中!
轰——!!!
陈明的脑子仿佛被一颗炸弹轰然炸开!所有的悲痛、恐惧、绝望,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原始、更狂暴的、足以焚毁一切理智的怒火所取代!
奶奶!奶奶留下的弹壳!那枚象征着她刻骨仇恨、也是留给他唯一冰冷念想的信物!它背后隐藏的秘密,它指向的某个黑暗角落,那从未露面的“他们”……
墨染!是墨染?!还是墨染背后……那更深、更古老、如同附骨之疽般的阴影?!
这不仅仅是一场黑客的猎杀!
这是一场跨越时空的、带着血海深仇的清算!一场用最残酷的方式宣告:你们所有人,从始至终,都只是被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棋子!连死亡,都要被打上屈辱的、属于过去的烙印!
“呃……啊……啊啊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吼,终于从陈明被撕裂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声音扭曲变形,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愤怒和一种被彻底逼入绝境的疯狂!他猛地将头撞在冰冷的、沾满雨水的消防梯栏杆上!一下!又一下!坚硬的金属撞击着额骨,发出沉闷的响声!鲜血混合着雨水,顺着他的额头流淌下来,模糊了视线,却浇不灭灵魂深处那焚天的烈焰!
不能死!
不能像他们一样,无声无息地死在这个肮脏的角落,成为墨染和他背后阴影胜利的注脚!
复仇!
他要活下去!他要知道真相!他要让所有沾满鲜血的人,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一个近乎疯狂、却又带着玉石俱焚般决绝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唯一燃烧的火种,在他被怒火和鲜血充斥的脑海中,猛地亮起!
省公安厅大楼,刑事重案调查科。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咖啡因和纸张油墨混合的沉闷气息。荧光灯管发出稳定而冰冷的白光,照亮了略显拥挤的办公隔间和墙上贴满的案件线索图。键盘敲击声、电话铃声、低沉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种高效而压抑的背景音。
审讯室。
四壁是吸音的浅灰色软包材料,只有一面巨大的单向玻璃,像一只冷漠的眼睛,注视着室内的一切。中央一张冰冷的金属桌,两把同样冰冷的金属椅子。头顶一盏功率极强的白炽灯,将惨白的光线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刺得人眼睛生疼。
陈明就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
湿透的、沾满泥污和可疑暗红色斑块的深灰色维修工制服紧贴在身上,散发着雨水、铁锈、下水道淤泥和……浓重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他脸上的硅胶面具已经被粗暴地撕掉,露出下面那张苍白、憔悴、布满擦伤和淤青、因失血和寒冷而微微发青的真实面容。额角被激光扫描的印记和掌心的贯穿伤暴露无遗,左手被临时用从衣服上撕下的布条胡乱包扎着,深褐色的血渍不断渗出。他低着头,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前,遮住了部分眼睛,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体内那团正在疯狂燃烧的火焰。
门开了。
一股干练、冷冽的气息瞬间压过了陈明身上散发的污浊气味。
韩娜走了进来。
她看起来三十岁出头,正是褪去青涩、锋芒最盛的年纪。身高接近一米七五,身形挺拔而匀称,如同经过严格训练的标枪。穿着一身剪裁合体、没有任何褶皱的深蓝色警官制服,肩章上的银色徽章在灯光下闪烁着冷硬的光泽。她的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带着精确的节奏感,黑色的系带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而带着压迫感的回响。
她的脸型是略方的鹅蛋脸,线条清晰而硬朗,没有一丝多余的柔和。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带着长期奔波留下的风霜痕迹。眉毛细长而浓密,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斜飞入鬓,透着一股逼人的英气和不容置疑的威严。鼻梁高挺,如同雕刻,为这张脸增添了雕塑般的立体感。嘴唇很薄,唇线抿得很紧,几乎成了一条直线,显露出性格中极度的坚韧和近乎苛刻的自律。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眼睛。那是一双极其锐利、如同鹰隼般的眼眸。瞳孔是深邃的近乎纯黑的颜色,眼白清澈,没有一丝杂质。此刻,这双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冰冷地、一寸寸地扫过陈明狼狈不堪的身体,掠过他额角的印记、掌心的伤口、湿透的衣服、以及那无法掩饰的颤抖。她的目光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仿佛能剥开皮肉,直视灵魂深处的恐惧和秘密。被她注视,如同被冰冷的解剖刀划过皮肤。
她拉开对面的金属椅,动作利落,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坐下,脊背挺得笔直,如同钢浇铁铸。双手自然地交叠放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手指修长有力,指关节处有明显的薄茧。
“姓名。”她的声音响起,如同冰珠砸在金属盘上。清晰、冷硬、没有任何起伏,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公事公办的重量和不容置疑的权威。
审讯室里死寂无声。惨白的灯光下,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陈明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的声音,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左手掌心撕裂般的剧痛。额角的印记在强光照射下隐隐发烫,如同被重新点燃的烙印。他低着头,湿漉漉的头发黏在额角,试图避开韩娜那如同手术刀般冰冷锐利的目光,但那目光的压迫感无处不在,几乎要将他钉死在椅子上。
“姓名。”韩娜重复了一遍。声音没有任何提高,却像无形的重锤,敲打在凝滞的空气上,带来更沉重的压力。她交叠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显示出一种极度克制下的、等待猎物暴露破绽的耐心。
陈明猛地抬起头。
动作因为虚弱和剧痛而显得有些迟滞,但他的眼神却在抬头的瞬间,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那不再是恐惧,不再是卑微,而是被逼到悬崖尽头、带着同归于尽决绝的孤狼般的凶狠!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盯住韩娜那双深邃冰冷的黑眸。
“陈明。”他的声音嘶哑干裂,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力道。
韩娜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这个名字在她浩瀚的案件数据库中激不起半点涟漪。她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动作幅度小到几乎无法察觉。锐利的目光扫过陈明被污血和泥垢覆盖的脸,仿佛在评估一件证物的损毁程度。
“年龄?”
“籍贯?”
“职业?”
一连串冰冷的基础信息询问,如同设定好的程序,精准而高效。陈明机械地回答着,声音依旧嘶哑。他的左手在桌子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带来掌心伤口钻心的疼痛,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混合着尚未干涸的雨水和污迹。
当韩娜例行公事般地问到“为什么出现在金鱼旅馆”时,陈明沉默了。
惨白的灯光下,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韩娜,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如同风箱般粗重的喘息。审讯室压抑的空气仿佛要将他肺里的最后一点氧气都榨干。额角的印记灼痛感越来越强烈,左手掌心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提醒着他安全屋里那地狱般的景象——方文胸口狰狞的弹孔,罗保后脑那触目惊心的血洞,马思哲脖颈上深可见骨的巨大豁口……还有那三颗在血泊中闪烁着冰冷黄铜光泽、带着菊花印记的崭新子弹!
奶奶的脸在混乱的记忆碎片中一闪而过,还有她塞给自己那枚冰冷弹壳时,眼中那刻骨的仇恨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寄托。
所有的恐惧、悲痛、愤怒、绝望,在这一刻被压缩到了极致,最终被那三颗子弹引爆,化作一股焚毁一切、玉石俱焚的疯狂决绝!
他突然动了!
动作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凶狠和虚弱导致的踉跄!他猛地用那只还能活动的右手,狠狠抓向自己沾满血污的工装裤口袋!布料撕裂的声音在死寂的审讯室里格外刺耳!
“别动!”韩娜的反应快如闪电!她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右手如同捕食的毒蛇,迅猛地按向腰间枪套!那双鹰隼般的黑眸瞬间锁死陈明的动作,瞳孔深处爆发出极度危险的寒光!审讯室单向玻璃外的阴影里,也瞬间传来数道锐利的目光和武器上膛的细微声响!
然而,陈明掏出来的,并不是武器。
他沾满污泥和暗红血渍的右手,死死攥着三颗东西,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疯狂,狠狠地、重重地拍在了冰冷的金属桌面上!
啪!啪!啪!
三声清脆而刺耳的撞击声,如同三记重锤,狠狠砸在凝滞的空气里!
那是三颗子弹。
黄铜质地,崭新得没有一丝使用痕迹,在审讯室惨白的强光灯下,反射着冰冷、刺目、如同死亡本身的光泽。
弹壳底部,那清晰的、如同菊花绽放般的特殊底火烙印,在灯光下纤毫毕现!
三颗子弹,如同三只冰冷的眼睛,静静地躺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与陈明那只沾满血污、微微颤抖的手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
韩娜按在枪套上的手,僵住了。
她那双锐利如鹰隼、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黑眸,在看到那三颗子弹、尤其是那清晰无比的菊花底火烙印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如同被最强烈的探照灯照射!那是一种远超职业范畴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烈震动!她脸上那如同冰封面具般的冷静和威严,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裂痕!她的呼吸,在那一刹那,似乎停滞了零点一秒!
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被强行压抑的、更深邃的寒意!
陈明死死捕捉到了韩娜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剧震!赌对了!她知道!她认识这印记!这不仅仅是普通的凶器!这背后牵扯着更深、更黑暗、连警方高层都可能讳莫如深的秘密!
“金鱼旅馆!”陈明的声音猛地拔高,嘶哑如同破锣,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悲愤和疯狂,在死寂的审讯室里炸响!他用那只沾血的手,颤抖而用力地指着桌上的三颗子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血沫!
“马思哲!脖子被砍断!血喷了一墙!”
“罗保!脑袋被开了瓢!脑浆子都打出来了!”
“方文!胸口被打成了筛子!眼都没闭上!”
他剧烈地喘息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韩娜,那眼神如同濒死的野兽,要将眼前这个代表着国家机器的女人也一起拖入地狱!
“他们死了!全死了!像狗一样被宰了!就死在那间破屋子里!”
“这就是凶手留下的!三颗崭新的‘礼物’!跟我奶奶临死前塞给我的那枚弹壳……一模一样!”他几乎是嘶吼出来,声音因为极致的悲痛和愤怒而扭曲变形。
“墨染!”陈明猛地向前倾身,身体因为激动和虚弱而剧烈摇晃,布满血丝的眼睛几乎要凸出眼眶,死死锁住韩娜那震惊未消的黑眸,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我知道他是谁!我知道他藏在哪层皮下面!我知道他背后……那更深、更老、带着菊花印的鬼东西是什么!”
他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如同地狱熔岩般滚烫的疯狂,每一个字都像是烧红的铁钉,狠狠砸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
“放我进你们的笼子!给我套上你们最结实的狗链子!给我一个……能让你们那些大人物都睡不好觉的‘新身份’!”
他沾满血污的手,重重地拍在那三颗冰冷的子弹旁边,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把墨染!连皮带骨!挖出来!给你们!”
“这就是……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