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沈清璃的动作快如脱兔,又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狠劲!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瘦弱的身影猛地扑倒在地,沾满泥污和血迹的双手,如同鹰爪般,精准地抓向那片混杂着破碎陶片、残粥污雪和几缕诡异深褐色碎渣的地面!

“她想销毁证据!”孙有福反应极快,脸色骤变,尖声厉叫,“快拦住她!”

几个扑上来的壮仆闻言,手中的棍棒更是毫不留情地朝着沈清璃的后背砸落!这要是砸实了,不死也残!

“住手!”林擎又惊又怒,拔刀已然不及,只能猛地探手,抓住最近一根砸下的棍棒末端,用力一拽!那壮仆被他拽得一个趔趄,棍棒砸偏,重重砸在沈清璃身旁的地面上,溅起一片泥雪!

但另外两根棍棒,却带着凌厉的风声,眼看就要落在沈清璃毫无防备的背上!

千钧一发!

沈清璃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在棍棒及体的瞬间,身体猛地向侧面一滚!

“呼!”“砰!”

两根沉重的棍棒擦着她的衣角砸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巨响!溅起的泥点打在她脸上。

险之又险地避开致命一击,沈清璃的双手也同时抓到了目标!她不顾掌心被锋利的陶片割破的剧痛,死死攥住那几粒深褐色的焦糊碎渣,然后一个狼狈的翻滚,躲开了后续的攻击,滚到了林擎的脚边。

“找死!”被林擎拽开棍棒的壮仆恼羞成怒,再次举起棍棒。

“我看谁敢!”林擎终于拔刀出鞘!森冷的刀锋带着凛冽的杀气,横在沈清璃身前!他眼神如电,扫视着那几个蠢蠢欲动的壮仆,“再敢上前一步,格杀勿论!”

冰冷的杀气和属于顶尖高手的威压瞬间弥漫开来!那几个壮仆不过是仗势欺人的狗腿子,哪里承受得住这种从尸山血海里磨砺出的煞气?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连连后退,手中的棍棒都差点拿不稳。

孙有福脸色铁青,看着挡在沈清璃身前、杀气腾腾的林擎,又看看他手中那柄寒气逼人的长刀,知道今日有林擎在,硬来是绝对不行了。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怒,皮笑肉不笑地道:“林侍卫好大的威风!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竟要对府中忠心办事的下人动刀?您就不怕孙嬷嬷和王爷知道了,怪罪下来?”

“忠心办事?”林擎冷笑一声,刀锋指向孙有福,“带人擅闯王妃居所,污言秽语,持械行凶,这就是你孙管事的忠心?我倒要看看,孙嬷嬷和王爷面前,是谁在交代!”

孙有福被林擎怼得一窒,细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鸷。他看向被林擎护在身后、正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的沈清璃,看到她手中紧紧攥着的那团沾满泥污的东西,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那是什么?她刚才扑过去就是为了这个?

不行!不能让她再开口!

“哼!”孙有福冷哼一声,色厉内荏地转移话题,“林侍卫要护着王妃,小的们自然不敢造次。但厨房走水,事关重大!火场还未清理,王妃昨夜又在此‘施法’(他刻意加重了这两个字),难保不会留下什么引火的邪物!为了王府安危,这清芷院,必须立刻搜查!还请林侍卫让开!否则,就是您心里有鬼,想包庇纵火真凶!”

他再次将“王府安危”和“纵火真凶”的大帽子扣了下来。

林擎眉头紧锁。孙有福的话虽然恶毒,但确实抓住了要害。厨房失火是事实,清芷院作为昨夜唯一有“异常”的地方,被搜查似乎也说得过去。他若强行阻拦,反而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坐实了沈清璃的嫌疑。

就在林擎犹豫之际,沈清璃挣扎着站稳了身体。她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后背和颈间的伤口因为刚才的翻滚躲避而再次撕裂,鲜血染红了包扎的布条(不知何时被简单包扎过)。但她握着那团污物的手却异常稳定,那双眼睛更是亮得惊人,没有丝毫惧色,只有冰冷的嘲讽和一种洞穿一切的锐利。

“搜?”沈清璃嘶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冷笑,目光如同冰锥,直刺孙有福,“孙管事口口声声说我是纵火真凶,说我用妖法邪术引火。证据呢?就凭你上下嘴皮一碰?”

她缓缓抬起那只紧握的手,摊开掌心。沾满泥污血渍的掌心中央,是几粒被捏得有些变形、颜色深褐、散发着奇异焦糊气息的碎渣。

“证据?”孙有福看着那团肮脏的东西,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和厌恶,“王妃莫不是想用这地上的泥巴来糊弄人?”

“泥巴?”沈清璃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孙管事掌管厨房采买,难道不认识这是什么?”

她捏起一粒稍大的碎渣,在孙有福眼前晃了晃,声音清晰而冰冷:“这是火绒!而且是浸过火油、特制的引火绒!”

“火绒”二字一出,孙有福脸上的轻蔑瞬间僵住!瞳孔猛地一缩!

林擎也霍然转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沈清璃手中的碎渣。

周围那些原本叫嚣的仆役也安静下来,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昨夜风大雪急,寻常火石难以引燃柴禾。”沈清璃的声音不高,却在死寂的院子里清晰可闻,“但这特制的火绒,只需一点火星,遇风即燃,火势迅猛!是军中斥候和江湖人常用的引火之物!普通百姓之家,根本不会用,也用不起!”

她捏着那粒火绒碎渣,目光如刀,缓缓扫过孙有福和他身后的仆役:“这清芷院,昨夜除了你们口中的‘妖女’我,还有谁来过?”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孙有福那张变得有些难看的脸上,一字一句,如同重锤:

“是昨夜给我送馊饭的婆子?还是今天一大早就带人冲进来喊打喊杀的……孙管事你?!”

“你……你血口喷人!”孙有福脸色瞬间涨红,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叫道,“谁知道你这妖女从哪里弄来的这鬼东西!想栽赃陷害?没门!快!给我搜!搜出她藏匿的邪物和引火之物!”

他彻底慌了!这女人怎么会认识火绒?!她怎么知道是特制的?!

“栽赃?”沈清璃冷笑一声,猛地将手中的火绒碎渣朝着孙有福脚下一丢!“昨夜那两个婆子给我送饭时,身上就带着这股火油和焦糊的混合气味!其中一个婆子的鞋底,还沾着这种深褐色的碎屑!我被她推倒在地时,看得清清楚楚!”

她的话如同惊雷!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孙有福和他带来的那几个心腹婆子仆役的鞋底上!

其中一个站在孙有福侧后方的粗使婆子,下意识地就想缩脚!

“按住她!”林擎何等敏锐,立刻厉喝一声!身影如电,瞬间出现在那婆子身边,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啊!”那婆子吓得尖叫一声。

林擎毫不客气,一脚踹在她腿弯!婆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林擎俯身,一把扯下她脚上沾满泥雪的棉鞋!

鞋底朝上!

只见那厚厚的千层底棉鞋的凹槽缝隙里,赫然沾着几粒和沈清璃手中一模一样的、深褐色的火绒碎渣!

“啊!”周围的仆役发出一片惊呼!

孙有福的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最后变得一片死灰!他指着那婆子,手指颤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来孙管事的手下,手脚不太干净啊。”林擎直起身,将那沾着火绒碎渣的鞋子如同垃圾般丢在孙有福面前,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浓浓的杀意,“或者,是有人指使?”

“不!不是我!是孙管事!是孙管事让我……”那婆子吓得魂飞魄散,指着孙有福就要攀咬!

“住口!你这刁奴!竟敢偷藏引火之物,还污蔑本管事!”孙有福惊怒交加,猛地打断婆子的话,眼中凶光一闪,竟从旁边一个吓傻的仆役手中夺过一根棍棒,朝着那婆子的脑袋狠狠砸下!竟是要杀人灭口!

“放肆!”林擎怒喝一声,刀光一闪!

“当!”

一声脆响!孙有福砸下的棍棒被林擎的刀锋精准地格开!

巨大的力道震得孙有福虎口崩裂,棍棒脱手飞出!他踉跄着后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冰冷的雪地里,满脸的惊恐和难以置信。

林擎的刀锋,已经稳稳地架在了孙有福的脖子上!冰冷的刀锋紧贴着他肥腻的皮肤,吓得他浑身僵直,裤裆瞬间湿了一片!

“孙有福,”林擎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纵火构陷王妃,指使下人持械行凶,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说?!”

孙有福瘫软在地,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他知道,自己完了。

周围一片死寂。那些跟着孙有福来的仆役,此刻个个面无人色,抖如筛糠,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嚣张气焰。

林擎冰冷的目光扫过这群人,最后落在沈清璃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上。

沈清璃背靠着冰冷的门框,身体因为虚弱和疼痛而微微颤抖,但她依旧挺直着脊背。看着瘫软在地的孙有福和被制住的婆子,她眼中没有大仇得报的欣喜,只有一片冰冷的了然和深深的疲惫。

王府的水,比她想象的更深,更浑。

就在这时——

“吵吵嚷嚷,成何体统!”一个苍老、刻板、带着浓重不悦的女声,从院门口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穿着一身深褐色团花锦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刻板的孙嬷嬷,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如同老佛爷般,拄着一根乌木拐杖,缓缓走进了清芷院。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先是扫过瘫软在地、尿了裤子的孙有福和被林擎制住的婆子,又扫过地上那沾着火绒的鞋子,最后落在了靠门而立、颈间染血、狼狈不堪的沈清璃身上。

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没有任何惊讶,只有一片深沉的、化不开的冷漠和……一丝极其隐晦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