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卿接到那封没有署名、却字迹熟悉的信笺时,已是傍晚。当他看清信中内容,尤其是那句“王氏母女咄咄相逼,更欲借‘旧物’生事,毁妹清誉”时,温润如玉的面容瞬间变得铁青,握着信笺的手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
“王氏!沈清月!”他咬牙切齿,眼中是熊熊燃烧的怒火和被愚弄的耻辱!那枚“卿心如玉”的玉佩,竟成了她们构陷清璃的工具!她们怎么敢?!
信中字字泣血(苏子卿自行脑补),饱含孤立无援的绝望和对他这个“旧人”唯一的希冀。那一声“兄”和“妹”,更是唤起了他心底深处对那个柔弱少女最深的怜惜和保护欲。一股豪情夹杂着被需要、被信任的激动,瞬间冲昏了他素来冷静的头脑。
“清璃妹妹……你放心!愚兄定不会让她们得逞!定要还你清白!”苏子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小心翼翼地将信笺贴身收好,仿佛那是无价的珍宝。
三日后,午时。
永宁侯府西侧门。
这是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平日里只有运送泔水、杂物的仆役走动。苏子卿穿着一身半旧的青色直裰,外面罩着不起眼的灰鼠皮斗篷,帽檐压得很低,焦急地在巷口徘徊。他手中紧紧攥着一个用素帕包裹着的小小硬物——正是那枚失而复得的羊脂玉佩!他费了好大功夫,才从一个当铺掌柜那里高价赎回。
午时的钟声遥遥传来。
西侧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穿着侯府三等丫鬟服饰、探头探脑的小丫头溜了出来,正是青黛!她按照沈清璃的吩咐,提前买通了侯府一个负责倒泔水的粗使婆子,混了进来,在此接应。
“苏公子?”青黛压低声音,紧张地张望。
“是我!”苏子卿连忙上前,将手中用素帕包好的玉佩塞给青黛,“快!将此物交给清璃妹妹!告诉她,万事小心!愚兄……定会为她讨回公道!”他语气急促,眼中满是关切和义愤。
青黛接过玉佩,只觉得入手温润,也不敢多看,飞快地点头:“苏公子放心!奴婢一定带到!”说完,像只灵巧的狸猫,转身溜回了西侧门,门缝迅速合拢。
苏子卿看着紧闭的门扉,心中激荡,仿佛完成了一项神圣的使命。他拉了拉帽檐,正欲转身离开——
“哟!这不是苏探花吗?真是稀客啊!”一个矫揉造作、带着浓浓讽刺的女声突然从巷口传来!
苏子卿身体猛地一僵!
只见巷口处,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个身穿绛紫色缠枝牡丹纹锦缎袄裙、头戴赤金嵌宝大凤钗的妇人,款款走来。妇人约莫四十上下,保养得宜,风韵犹存,只是那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里,此刻盛满了刻毒的得意和冰冷的算计——正是永宁侯继室,王氏!
她身后,跟着一脸怨毒、嘴角噙着冷笑的沈清月!
苏子卿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中计了!
“苏探花不在翰林院当值,怎地跑到我们侯府这下人进出的侧门来了?还这般……鬼鬼祟祟?”王氏走到近前,目光如同淬毒的钩子,上下打量着苏子卿,声音拔高,刻意让巷子内外隐约探头看热闹的邻人听得清清楚楚,“莫不是……与我们府上哪位姑娘有约?私相授受?”
“王夫人慎言!”苏子卿脸色铁青,强作镇定,“苏某只是路过此地!”
“路过?”沈清月嗤笑一声,尖声道,“苏探花这路过的可真是巧!手里还拿着块帕子……是哪个不要脸的小蹄子送的定情信物吧?”她目光如同毒蛇,死死盯着苏子卿紧握的手。
“你……你们休得血口喷人!”苏子卿气得浑身发抖,下意识地将握着玉佩的手藏到身后。这个动作,更加坐实了心虚!
王氏眼中精光一闪,给旁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一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立刻上前,一把抓住苏子卿藏在背后的手臂,用力一扭!
“啊!”苏子卿一个文弱书生,哪里是这粗使婆子的对手,痛呼一声,手臂被强行扭到身前,紧握的手指被那婆子粗暴地掰开!
素帕包裹的玉佩,瞬间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呀!好精致的玉佩!”王氏故作惊讶地掩口惊呼,声音却大得足以让半条街都听见,“这……这上面还刻着字呢?‘卿心如玉’?啧啧啧……苏探花,这莫不是你与哪位姑娘的定情信物?怎么……会出现在我们侯府侧门呢?”
巷子内外围观的邻人和仆役越来越多,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翰林院探花,侯府侧门,私相授受,定情信物……这可是天大的丑闻!
苏子卿脸色惨白如纸,羞愤欲绝!他此刻才彻底明白,自己落入了何等恶毒的圈套!这玉佩,根本就是沈清璃抛出的诱饵!王氏母女,早就等在这里!而自己,成了她们构陷沈清璃最有力的“人证”!
“不……不是……”他徒劳地挣扎,想要辩解,却百口莫辩!
“不是什么?”沈清月上前一步,一把抢过那枚玉佩,得意洋洋地举高,对着围观众人尖声道,“诸位街坊邻居都看清楚了!这就是翰林院苏探花苏大人!他今日鬼鬼祟祟在我们侯府侧门,私会我那‘好姐姐’宸王妃沈清璃!这刻着‘卿心如玉’的玉佩,就是他们私通的铁证!我姐姐沈清璃,嫁入王府还不安分,竟敢与人私通!简直丢尽了我们永宁侯府的脸!更不配做宸王妃!”
“沈清月!你住口!”苏子卿目眦欲裂,怒吼道,“我与王妃清清白白!这玉佩……这玉佩是……”
“是什么?”王氏冷笑一声,打断他,“苏探花是想说,这玉佩是你和我那继女的定情信物?是在她嫁入王府之前就有的?那岂不是更坐实了她婚前失贞,与人私定终身,却蒙骗圣上,嫁入王府?这可是欺君大罪!要满门抄斩的!”她声音阴冷,字字诛心!
围观众人一片哗然!看向苏子卿的目光充满了鄙夷和唾弃!看向侯府的目光则充满了怜悯和幸灾乐祸。宸王妃婚前失贞?与人私通?这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半个京城!
苏子卿如遭五雷轰顶,呆立当场,浑身冰凉!满门抄斩!王氏竟如此狠毒!不仅要毁了沈清璃,还要将整个苏家拖下水!
“来人!”王氏志得意满,声音尖利,“将这败坏门风、与人私通的贱婢沈清璃,给我押回府里!家法伺候!再去宸王府报信!请王爷休了这个不知廉耻的毒妇!”
一群侯府家丁如狼似虎地便要往西侧门里冲!
就在这时——
“本妃倒要看看,谁敢动我清芷院的人!”
一个冰冷威严、如同寒冰碎裂的声音,骤然从西侧门内响起!
厚重的西侧门被猛地拉开!
沈清璃一身王妃正装——那是林擎刚刚紧急送来的、属于宸王妃的翟衣常服(虽不是大礼服,但已足够彰显身份),头戴衔珠赤金翟冠,在青黛和两名宸王府玄衣侍卫的护卫下,缓步而出!
阳光照在她身上,翟衣上金线绣制的翟鸟纹样熠熠生辉,赤金翟冠垂下的流苏微微晃动,衬得她苍白的面容如同覆了一层寒霜,眼神锐利如刀,带着睥睨众生的威仪!
她目光扫过巷口惊愕的众人,扫过脸色骤变的王氏和沈清月,最后落在面如死灰、失魂落魄的苏子卿身上,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
好戏,才刚刚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