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伙子！”
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几分急促和一种过来人的“好意”。是城防军招募点的一位中年军官。他刚才目睹了冷岩在石碑前的“闹剧”，此刻看着他走向磐石，眉头紧锁，忍不住开口喊道。
冷岩脚步微顿，侧过头，目光平静地看向他。
那军官被这双过于平静、甚至显得有些空洞的眼睛看得心头莫名一凛，但还是语重心长地劝道：“看你刚才的觉醒E级天赋，微弱气血增幅，对吧？听我一句劝，别犯傻！磐石是好进？但死亡率不是写着玩的！那30%还是平均的，像你这种基础太差，进去就是垫底的，死亡率至少翻倍！甚至百分百。”
他指了指自己面前厚厚的登记册：“来我们城防军！虽然苦点累点，津贴少点，但胜在安稳！新兵训练营三个月，只要肯出力，总能混口饭吃。运气好点，分到后勤或者城卫队，平平安安一辈子没问题！你还年轻，别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啊！”
他的话语恳切，带着一种市侩的“现实关怀”。周围几个也在犹豫的E级学生听了，脸上挣扎之色更浓，有的甚至默默收回了望向磐石海报的目光。
冷岩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被说服或被冒犯的表情。等军官说完，他甚至连眼皮都没多抬一下，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点了下头，表示了对军官的提醒的感谢，又仿佛只是听到了一句无关紧要的“天气不错”。
然后，他收回目光，脚步没有丝毫停滞，继续朝着磐石佣兵团的登记桌走去，将那位军官和他代表的“安稳”未来，彻底抛在了身后。
磐石佣兵团精英学院的招募处，放着一个登记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两人。
一个是穿着磐石佣兵团暗红色制式皮甲、脸上带着一道新鲜疤痕的年轻佣兵，眼神锐利如鹰，正不耐烦地敲着桌子，期待快点结束这一场招募。
另一个则是个穿着灰色文职制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看起来是负责文书工作的，正安静的坐着登记桌后安静的处理着手里的资料。
看到冷岩走过来，那年轻佣兵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洗得发白的校服，略显单薄的身板，尤其是那张过于平静、缺乏年轻人应有热血的淡漠脸庞，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扛得住佣兵学院残酷训练的料。
“小子，看清楚海报了吗？我们这是佣兵学院，不是慈善堂！”年轻佣兵语气生硬，有些不耐烦，“什么等级？”
“E级。”冷岩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E级？！”年轻佣兵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诧异和一丝荒谬感，引得周围几个还在犹豫的学生都看了过来。
“E级？！微弱气血增幅那个？你确定你没走错地方？”，他又仔细看了看冷岩后，指着旁边城防军的方向，“那边才是你的去处！”
旁边戴眼镜的中年文员也抬起头，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他显然也认出了冷岩，或者说，认出了那个引发石碑异象又得到E级评价的“名人”。
“看清楚了，磐石佣兵团精英学院。”冷岩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定。他无视了年轻佣兵话语里的嘲讽，目光直接落在中年文员面前那叠厚厚的文件上。
中年文员与年轻佣兵对视了一眼。年轻佣兵撇了撇嘴，抱着胳膊靠回椅背，一副“随你找死”的表情，冷冷的看着冷岩。
中年文员叹了口气，从文件堆里抽出两份特别厚重的契约，然后开始展开基础信息询问。
“姓名，年龄，住址。”文员的声音公式化。
“冷岩，十七，青岚城西区梧桐街37号救济房。”冷岩报出信息，清晰而准确。
文员在登记册上快速记录着，当写到“觉醒天赋等级及类型”一栏时，他笔尖顿了顿，抬头看了冷岩一眼，最终还是如实写下：“E级，微弱气血增幅。”
“这是入学契约，这是生死状，这是资源供应责任书。”文员从桌子下面将三份文件推到冷岩面前，打开文件，指着需要签名和按手印的地方，语气加重，“仔细看！尤其是生死状和责任书！签了字，按手印，就再无反悔余地！学院训练伤亡自负！未完成最低贡献要求或中途退出，需十倍赔偿前期所有资源消耗！你最好仔细阅读下，再做决定，明白吗？”
他的话语带着警告，希望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能知难而退，毕竟以冷岩的天赋在精英学院确实风险极高。
周围的观望和正在商量的学生们都停了下来，屏住呼吸，目光复杂地看着冷岩，他们想看看冷岩的决定。
然而，出乎他们的意料，冷岩没有立刻去看那密密麻麻的条款。他只是伸出手，拿起桌上那支蘸水笔，笔杆是普通的硬木，笔尖是廉价的钢片。
然后，在年轻佣兵略带嘲讽的表情下，中年文员隐含怜悯的阳光中、以及周围学生人群或惊愕或看戏的目光注视下，他果断的俯下身，笔尖落在雪白的、印着冰冷条款的契约纸上，动作没有丝毫迟滞，更没有丝毫颤抖。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稳定而流畅的沙沙声。他的字迹并非龙飞凤舞，也非娟秀工整，而是一种极其独特的、带着质感的流畅，每一个转折都干净利落，透着一股漠然的精准。仿佛不是在签署决定命运的生死契约，而是在处理一件早已了然于胸的日常琐事。
“冷岩。“
两个普通的字，被他写得如同两道刻在石碑上的铭文。
随即，他放下笔，没有丝毫停顿，右手拇指精准地按进旁边准备好的朱砂印泥中，蘸取饱满的鲜红，然后，稳稳地、用力地摁在签名旁边预留的指印框内。
一个清晰、完整、边缘没有丝毫模糊的鲜红指印，如同烙印，落在了生死状上。
然后是资源供应责任书，同样的动作，同样的流畅，同样的冰冷精准。签名，按印。
最后，是那份冗长的入学契约，这次他拿起了契约，一目十行地扫过，目光在几个关键条款，训练强度、资源配给标准、贡献度计算方式、违约赔偿细则上稍作停留，确认无误后，拿起笔蘸上墨水，落笔，签名，按印。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从他拿起笔到放下笔，不过短短一分钟。
坐在登记台后的中年文员看得有些发愣，他见过太多学生在这份契约前犹豫、颤抖、反复询问，甚至痛哭流涕。像冷岩这样，平静得如同在签收一份普通包裹的，绝无仅有，那份平静底下透出的漠然，甚至让他感到了一丝寒意，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冷静而果决的学生。
年轻佣兵也收起了脸上的嘲讽，眼神变得有些惊疑不定，他看着冷岩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第一次觉得，这小子好像有点邪门，从来没见过这么冷静的学生，而这番表现与他的E级天赋相完全不匹配。
“签好了。”冷岩直起身，将三份签好的文件推回给文员。
文员回过神来，低头认真的检查签名和指印，确认无误。
他从登记桌下面的袋子里，拿起一枚刻着磐石徽记、造型粗犷的黑色金属铭牌，拿出专用的刻刀，在上面快速刻下“冷岩”的名字和一个编号“E-107”，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印着简单路线图的硬纸卡片，连同铭牌一起递给冷岩。
“这是你的临时学员铭牌和入学通知。明天早上七点，到城西磐石要塞报道。过时不候，迟到或者不到都视为自动放弃，按违约处理。”文员的声音恢复了公事公办，“记住，带好这个铭牌，这是你进入要塞的唯一凭证。还有……自求多福吧，小子。”最后一句，他稍微停顿了下，又把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带着一丝提醒，又似带着一丝怜悯。
冷岩接过铭牌和卡片，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卡片上粗糙的线条勾勒出通往未知的路径。他看也没看，随手将它们揣进洗得发白的校服口袋，动作随意得像塞进一张废纸。
“他真的签了？！”
“是啊，他不怕死吗？30%的死亡率啊！”
“也许是看重了磐石精英学院的资源吧。”
冷岩没有再看登记桌后的两人一眼，没有理会周围那些聚焦在他身上、含义各异的目光，惊愕、不解、怜悯、嘲讽，甚至还有一丝看疯子般的兴奋，也没有哪些议论声。
他转过身，依旧是那副不起眼的模样，迈开脚步，离开了这片交织着希望、绝望与疯狂选择的招生区域。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在广场粗糙的石板地上拉得细长而孤独。远处，武道大学招生点那边传来李思思等人意气风发的谈笑声，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冷岩停下来看了几秒，不过冷岩知道，他们之间犹如鸿沟，步入了两个不同的世界，一个是通往武道世界巅峰的康庄大道，而他自己则是选择了一条荆棘密布的山林秘境。
冷岩微微抬起头，望向西边天际那轮逐渐缓慢沉坠的巨大红日，血色的光芒涂抹在天幕，如同泼洒开的、尚未凝固的兽血，让人生不出丝毫的美感。
他插在口袋里的手，轻轻握住了那枚冰冷的黑色铭牌。指腹摩挲着铭牌上凹凸的刻痕：
“E-107“：E级天赋，第107号学员
冷岩心想，也许在磐石精英学院内部档案里，大概率会被标注为“高危损耗品”的编号。毕竟这个级别的天赋，在这一世完全就是最低级的天赋，注定是炮灰类的人群。
冷岩的唇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缓缓勾起一个冰冷到极致、也锋利到极致的弧度。
熔炉？绞肉机？也许，正合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