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冰冷的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紧紧包裹着蜷缩在墙角的林夜。唯有掌心,那一点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幽蓝光芒,顽强地闪烁着,成为这绝望深渊中唯一的光源——也是唯一滚烫的烙铁,灼烧着他的皮肤,更灼烧着他的灵魂。

碎片在他紧握的拳头里,冰冷而坚硬,边缘的棱角深深陷入皮肉。温热的血液从指缝间渗出,浸染着粗糙的黑色表面,仿佛在喂养一个饥渴的恶魔。每一次脉搏的跳动,都伴随着碎片内部幽蓝光芒的明灭,以及一股细微却清晰的、如同活物脉搏般的冰冷震颤感,顺着手臂的骨骼和血管,一路传递到心脏深处。

最让他惊骇欲绝的,是体内那被“惰性中和剂”死死冻结的力量!那如同万载玄冰下的死寂寒潭,此刻竟因为这碎片的刺激、因为这鲜血的媒介,产生了涟漪!虽然只是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一丝悸动,如同冰层下巨大的阴影无声滑过,随即再次被更强大的惰性所覆盖,但那感觉无比真实!这碎片,这块来自被他亲手(血)腐蚀的墙壁的残骸,就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短暂地刺穿了覆盖在力量之上的坚冰!

“桥梁…钥匙…” 这个念头如同毒藤,疯狂地缠绕住他仅存的理智。

“嘶…”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吸气声,毫无征兆地在林夜的意识深处响起!那不是听觉上的声音,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精神层面的、充满极致贪婪和冰冷渴望的意念!

林夜猛地一颤!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这声音…不是隔壁77号!不是任何人类!它源自他紧握的拳头!源自那枚正在贪婪吮吸他血液的黑色碎片!

碎片内部流转的幽蓝光芒骤然变得急促、明亮!光芒穿透了他的指缝,在冰冷的黑暗囚笼中投下摇曳的、扭曲的光影!一种强烈的、带着毁灭欲望的“饥饿感”,如同实质的潮水,从碎片中汹涌而出,瞬间淹没了林夜的心神!

“更多…给我…更多…”

那冰冷的意念嘶鸣着,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诱惑!

林夜只觉得一股难以抗拒的冲动猛地攥住了他!仿佛那不是一块金属碎片,而是一个张开巨口的深渊!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握着碎片的右手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猛地抬起!沾满鲜血的拳头,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和绝望的渴求,狠狠朝着自己另一只手臂上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砸去!

“噗嗤!”

锋利的碎片边缘如同热刀切黄油,瞬间撕裂了脆弱的皮肉!剧痛传来,但林夜却感觉不到!他的意识被那疯狂的“饥饿感”完全支配!更多的、温热的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出,瞬间浸透了整个碎片!

“嗡——!!!”

碎片内部的幽蓝光芒如同被引爆的核弹,瞬间膨胀到极致!刺目的蓝光如同实质的利剑,穿透黑暗,将整个冰冷的囚笼映照得一片幽蓝!一股狂暴的、冰冷到足以冻结灵魂的混乱能量洪流,顺着碎片与血肉的接触点,如同失控的列车,狠狠冲入林夜的血管!

“啊——!!!”

林夜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撕心裂肺的惨嚎!那不再是他的声音,而是灵魂被撕裂的哀鸣!身体如同被投入了万载冰窟,瞬间冻僵!每一寸肌肉、骨骼、神经都在那狂暴的冰冷洪流中哀嚎、崩解!意识被无边的混乱和毁灭欲望彻底淹没!眼前不再是黑暗,而是无数扭曲的、闪烁着幽蓝符文的旋涡!仿佛有亿万只冰冷的眼睛在旋涡深处注视着他,发出无声的嘲笑!

失控!彻底的失控!碎片根本不是钥匙!它是潘多拉魔盒!是引爆炸药的雷管!

就在林夜感觉自己即将被这股来自碎片、又被自身血液无限放大的狂暴力量彻底撕碎、同化的瞬间——

“呜——呜——呜——!!!”

比上次更加凄厉、更加急促的警报声,如同亿万把钢刀,瞬间撕裂了整个B7层的死寂!刺眼的血红色警报灯疯狂闪烁,将整个隔离室映照得如同地狱血池!

“警报!警报!B7-Sector0-隔离室检测到超高强度异种能量爆发!污染指数突破历史峰值!规则扭曲波动达灾难级!样本‘零号’生命体征急剧恶化!重复!生命体征急剧恶化!请求最高级介入!请求最高级介入!”

冰冷的电子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绝望和尖锐!

“轰!”

合金大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强行撞开!沉重的金属摩擦声刺耳欲聋!刺目的强光瞬间涌入,照亮了房间中央那个蜷缩在地、浑身被幽蓝光芒包裹、如同鬼魅般扭曲痉挛的身影!

数名穿着更厚重、带有明显能量抗性模块的黑色重型外骨骼装甲士兵冲了进来!他们手中的武器不再是常规枪械,而是造型怪异、闪烁着危险蓝白色电弧的约束力场发射器!数道粗大的、噼啪作响的约束力场光束瞬间激发,如同无形的枷锁,狠狠套向光芒中心的林夜!

“目标能量暴走!执行‘静默’协议!最高功率!立刻!” 一个嘶哑的、带着金属咆哮的声音在门口怒吼,是雷队长!他的装甲上闪烁着防御力场的光芒,眼神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

“滋啦啦——!”

约束力场光束狠狠撞在林夜体表那狂暴的幽蓝光芒上!没有实体碰撞的巨响,却爆发出刺耳的能量湮灭声!蓝白色的电弧与幽蓝的光芒疯狂交织、湮灭!林夜的身体在力场的拉扯下剧烈抽搐,发出更加痛苦的嘶嚎!体表的幽蓝光芒被强行压制、扭曲,但碎片核心那股毁灭性的混乱力量依旧在疯狂抵抗!

“中和剂!最高浓度!注射!” 雷队长咆哮着。

一名士兵手持一支闪烁着刺目紫光、足有婴儿手臂粗的巨大注射器,如同攻城锤般,无视那狂暴的能量乱流和力场干扰,狠狠朝着林夜的后颈扎去!

“噗嗤!”

针头刺破皮肤,冰冷的、如同液态氮般的惰性中和剂被强行注入!

“呃——!” 林夜的惨嚎戛然而止,变成一种濒死的抽气声!

狂暴的幽蓝光芒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野兽,猛地一滞!那来自碎片的、冰冷的疯狂意念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啸,瞬间被汹涌注入的极寒力量强行压制、冻结!光芒如同退潮般迅速黯淡、收缩,最终被压缩回林夜体内深处,连同那块依旧死死嵌在他拳头血肉里的黑色碎片一起,被暂时封印!

林夜的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彻底瘫软在地。不再抽搐,不再嘶嚎,只有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败,口鼻间溢出带着冰晶的血沫。他紧握的右手依旧死死攥着,指缝间凝固的暗红血液和碎片的黑色融为一体,散发出不祥的气息。

士兵们保持着警戒,约束力场依旧低功率运行着,锁定着地上那具仿佛随时会碎裂的躯体。

苏白博士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没有看雷队长,也没有看那些士兵。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第一时间钉在了林夜那只紧握的、沾满黑红污迹的右手上!随即,她的视线迅速扫过房间——那报废的仪器外壳上残留的幽蓝斑点,墙壁上那个巨大的、布满裂痕的腐蚀凹坑,以及凹坑中心残留的、极其细微的、仿佛被强行剥离的金属断裂痕迹……

她的呼吸,瞬间变得无比急促!镜片后的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一种近乎顿悟的狂喜而剧烈收缩!她猛地向前冲了两步,无视了地上林夜濒死的状态,无视了周围士兵惊愕的目光,径直冲到那个巨大的腐蚀凹坑前!

她伸出带着白色手套的手,指尖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凹坑边缘那些深邃的、如同被火焰舔舐过的幽蓝裂痕。然后,她的目光死死锁定了凹坑最中心,那块明显缺失了一小块金属的区域!断裂面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活物被撕裂般的残差感!

“原来…是这样!” 苏白博士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充满了恍然大悟的狂喜和一种冰冷的贪婪,“不是单纯的规则扭曲…是共鸣!是吞噬!他的‘污染源’…在与被它扭曲侵蚀的物质产生深层次的共鸣!甚至…在试图‘吞噬’和‘同化’其物质结构?!”

她猛地转身,目光如同燃烧的火焰,死死钉在林夜那只紧握的拳头上!那眼神,不再是看一个实验样本,而是在看一件…蕴含着宇宙终极毁灭与创造法则的…神器胚胎!

“不是失控!”她对着通讯器,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失真,“是进化!是更深层次力量的觉醒尝试!样本‘零号’正在本能地寻找与自身力量‘同频’的物质载体!那块崩解的碎片…是关键!立刻!最高优先级!扫描他右手!分析碎片残留!不…不要强行剥离!保持原状!立刻建立最高级别生命维持!我需要他活着!不惜一切代价让他活着!”

雷队长脸色铁青,看着状若疯狂的苏白博士,又看了看地上气息奄奄、却因为那块碎片而显得无比诡异的林夜,眼中充满了忌惮和杀意。他握紧了拳头,装甲关节发出咯咯的摩擦声。

“苏博士!你看到了!他差点毁了 Sector-0!那块碎片必须立刻清除!否则就是定时炸弹!”雷队长厉声道。

“清除?”苏白博士猛地回头,镜片后的目光冰冷得如同手术刀,“雷振,你看不懂数据吗?碎片已经与他的血肉产生了初步的能量链接!强行剥离,可能导致无法预测的连锁湮灭反应!或者…彻底摧毁这唯一的进化契机!”她毫不退让,语气斩钉截铁,“执行我的命令!维持现状!启动‘摇篮’协议!把他转移到‘静滞摇篮’!立刻!”

“你这是在玩火!”雷队长低吼。

“科学的前沿,从来都是火中取栗!”苏白博士的声音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狂热,“齿轮议会那边,我会亲自解释!现在,执行命令!或者…我让‘夜枭’小队接管这里!”

“夜枭”两个字一出,雷队长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死死盯着苏白博士,又看了一眼地上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零号”,最终,他狠狠地一挥手。

“按她说的做!启动‘静滞摇篮’!目标:维持最低生命体征,稳定能量状态!严密监控那块碎片!”他的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充满了不甘和愤怒。

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士兵们小心翼翼地解除约束力场,拿出一个充满液态蓝色凝胶的透明容器——静滞摇篮。他们动作极其谨慎,如同处理一枚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将浑身冰冷、右手依旧紧握的林夜,缓缓沉入那冰冷的蓝色凝胶之中。

凝胶瞬间包裹住林夜的身体,只留下口鼻连接着呼吸管。他的生命体征在监控屏幕上微弱地起伏着,如同风中残烛。唯有那只紧握的右手,在凝胶的包裹下,依旧保持着那个诡异的姿态。一丝极其微弱、若有若无的幽蓝色光晕,如同鬼火般,在凝胶深处,透过他紧握的指缝,隐隐透出。

苏白博士站在摇篮旁,如同守护着稀世珍宝。她隔着透明的舱壁,目光灼灼地盯着林夜那只紧握的拳头,盯着那指缝间透出的微光。

“同频…吞噬…进化…”她低声呢喃,每一个词都带着令人心悸的重量,“‘零号’…你果然…在寻找你的‘剑’…”

她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而狂热的弧度。

“那就让我看看…这把‘剑’,最终会指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