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那是链锯锯齿刺入胸腔后,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清晰的感觉。并非金属的凉,而是某种更本质的、剥夺生机的绝对寒冷,顺着那高速旋转的凶器,瞬间冻结了血液,麻痹了神经。陆烬甚至能“听”到自己肋骨被硬生生锯断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脆响,混杂在链锯引擎疯狂的嗡鸣中。
视野被猩红覆盖。面罩内屏上,【记忆熔炉污染度:8%】的字样疯狂闪烁,几乎要炸裂开来。剧痛迟滞了半秒才如同海啸般席卷全身,几乎要将他残存的意识彻底撕碎。
“高危污染源,陆烬。清除程序,最终执行。”净除者冰冷的电子音如同最后的丧钟。
下方的幽能兽王“熵”发出更加狂暴的、被愚弄般的怒吼!它那紫红色的巨眼死死锁定在陆烬身上,锁定了那个胆敢用“精神食粮”戏弄它、却又即将被蝼蚁夺走的猎物!数条缠绕着沸腾幽能的巨大触须放弃了攻击锁链,带着毁灭性的尖啸,如同灭世的标枪,同时刺向陆烬和那台净除者!它要同时撕碎这两个冒犯者!
上方,那暗金竖瞳的光芒剧烈波动,光影老者发出无声的叹息,它的形体变得更加稀薄透明,似乎连维持投影的力量都即将耗尽。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浓重,从三个方向同时挤压而来!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剧痛和绝望碾碎的瞬间,陆烬的瞳孔深处,一点源自熔炉本能的、冰冷的疯狂被点燃了!不是求生,而是毁灭!是拉上一切陪葬的决绝!
“想吃吗?”陆烬的嘴唇在面罩下无声翕动,剧痛让他的思维反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高速运转的冰冷清晰。“那就……都给你!”
他放弃了所有抵抗!不再试图挣脱贯穿胸膛的链锯,不再试图躲避下方刺来的死亡触须!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不再压制脑海中的熔炉,而是……彻底引爆它!
目标:幽能兽王“熵”的核心意识!
目标:净除者机器人的攻击指令逻辑流!
目标:自己脑海中所有翻腾的、来自陈工的痛苦记忆!
“熔炉……超载!!!”
轰——!!!
一股无形的、远超之前的恐怖精神风暴以陆烬为中心猛然爆发!这不是向外释放的“精神噪音”,而是向内塌陷的、毁灭性的吞噬漩涡!
他主动敞开了自己濒临崩溃的意识防线,将熔炉的引力场扩张到极限!如同在粘稠的黑暗深渊中,骤然打开了一个通往虚无的黑洞!
首当其冲的,是近在咫尺的净除者机器人!它左臂高速旋转的链锯还嵌在陆烬的胸腔里,冰冷的电子眼红光爆闪!一股强大到匪夷所思的、充满混乱和痛苦信息的洪流,顺着它与陆烬身体的物理连接(链锯),如同决堤的洪水,狠狠冲进了它冰冷的逻辑处理核心!
【警告!未知高维信息流入侵!】
【核心逻辑防火墙崩溃!】
【指令序列混乱……错误……错误……】
【清除协议……覆盖……优先……目标……熵……】
净除者机器人僵住了!猩红的电子眼疯狂闪烁,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它左臂的链锯停止了旋转,右臂刚刚冷却的粒子炮炮管无意义地抬起、放下。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变成了断断续续、充满杂音的呓语:“清……清除……熵……高危……目标……熵……锁定……执行……错误……”
它被陆烬主动灌入的、熔炉超载产生的混乱精神洪流短暂地“污染”了逻辑核心!原本锁定陆烬的清除指令,在混乱的信息冲击下,被强行扭曲、覆盖,将优先级最高的目标,短暂地指向了下方扑来的幽能兽王“熵”!
下一秒,净除者机器人猛地将嵌在陆烬体内的链锯拔出!带出一大蓬温热的、混合着幽能荧光的鲜血!它毫不犹豫地调转方向,右臂粒子炮瞬间充能到极限,炮口亮起前所未有的刺目白光,朝着下方那几条绞杀而来的、属于“熵”的紫红色触须,悍然开火!同时,左臂链锯再次疯狂旋转,带着同归于尽的气势,狠狠劈向最近的一条触须!
轰!滋啦——!!!
高能粒子束与沸腾幽能的碰撞,链锯锯齿与晶石金属混合躯体的切割!刺目的能量闪光和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瞬间爆发!净除者这突如其来的、完全出乎意料的“背叛”一击,结结实实地轰在了“熵”的数条触须上!
“吼——!!!”
熵发出一声痛苦和暴怒到极致的咆哮!它显然没料到这只渺小的金属蝼蚁会突然反噬!几条触须被粒子束熔穿、被链锯撕裂,紫红色的“血液”(高浓度幽能)如同岩浆般喷溅而出!剧痛让它庞大的身躯剧烈抽搐,攻势为之一滞!
就是这致命的、由净除者用自身逻辑崩溃换来的、不到一秒的停滞!
陆烬的身体在链锯拔出的剧痛和失血的眩晕中向下坠落。他的意识,却如同离弦之箭,在熔炉超载形成的恐怖吞噬漩涡牵引下,无视了物理的距离,无视了熵狂暴的精神防御,狠狠地“撞”进了下方那囚笼之心——那搏动着的、由无数暗金锁链符文汇聚的能量核心深处!也即是幽能兽王“熵”最本源意识所在之地!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形体。
陆烬的感知瞬间被拖入了一片绝对虚无的、却又充满无尽喧嚣的混沌之海!
这里只有最原始的、永不停息的混乱风暴!是亿万星辰诞生又湮灭的尖啸,是物质被撕碎成基本粒子的哀鸣,是时间与空间被随意揉捏的错乱感!无数狂暴的、无法理解的念头碎片如同陨石般横冲直撞,每一个碎片都蕴含着足以撕裂凡人灵魂的毁灭意志!这就是“熵”的本质——宇宙走向无序与热寂的终极化身!
【记忆熔炉污染度:25%……30%……35%!!!】
猩红的警告在陆烬仅存的、如同风中残烛的意识边缘疯狂飙升!他的自我认知在这混沌风暴中如同沙堡般迅速瓦解!陈工的记忆碎片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他自己的过往、名字、目的……都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他仿佛要彻底融化在这片混乱的海洋里,成为熵的一部分,成为永恒的喧嚣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泡沫!
“不!!!”一个源自灵魂最深处的、不甘被吞噬的呐喊,如同惊雷般在他即将消散的意识核心中炸响!
熔炉!只有熔炉!
在这自我即将被彻底抹除的绝境中,陆烬残存的意志死死抓住了那唯一的、属于他的东西——那本能般存在的记忆熔炉!它不再是被动接收的容器,而是化作了在混沌风暴中唯一稳定的锚点!
“烧!给我烧!!!”陆烬的意识在混沌中咆哮!
他将自身残存的、属于“陆烬”的意志,如同最珍贵的燃料,投入了熔炉的核心!同时,他不再抗拒,反而主动引导着“熵”那狂暴混乱的意念碎片,如同鲸吞般吸入熔炉!
熔炉内,瞬间化作了炼狱!
属于陆烬的秩序意志,与熵的混乱本质,如同水火般剧烈冲突、湮灭、又诡异地相互渗透!熔炉的炉壁在疯狂震荡,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炸裂!
“我是陆烬!我不是混乱!我是熔炉!我是……秩序之火!”陆烬的意识在熔炉的中心,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执念!他强行驱动熔炉的规则——提炼!整合!赋予意义!
他不再试图理解那些混乱的碎片,而是用自己残存的意志,强行给它们打上烙印!将星辰湮灭的尖啸,烙印为“毁灭”;将空间错乱的眩晕,烙印为“扭曲”;将物质分解的哀鸣,烙印为“熵增”!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强行“定义”熵的混乱!用自己的秩序,去框定那无边的混沌!
这是一个疯狂到极点的赌注!用自己残存的灵魂作为柴薪,点燃熔炉,去熔炼一尊代表着宇宙终极混乱的兽王意识!
熔炉在哀鸣,污染度在飙升!【38%…42%…45%!】陆烬感觉自己的意识如同被投入了恒星核心,每一秒都在经历着亿万次的撕裂与重组,痛苦超越了肉体的极限!他看到了无数幻象——星系的诞生与死亡,文明的崛起与湮灭,最终都归于一片冰冷的、死寂的尘埃……那是熵的终极愿景,也是他即将堕入的永恒归宿!
就在他的意志即将被混乱彻底同化、熔炉即将崩溃的刹那——
嗡!
一股微弱却坚韧无比的秩序之弦,突然从熔炉深处被拨动!那是……来自陈工记忆深处,最核心、最无法磨灭的烙印!
不是冰冷的克隆舱,不是燃烧的龙图腾,甚至不是刺入女儿后颈的芯片。
是光。温暖的,带着尘埃味道的午后阳光,透过实验室高高的窗户,洒在陈旧的木桌上。
是声音。一个稚嫩而清脆的笑声,喊着:“爸爸!看!我折的纸鹤飞起来了!”
是触感。一张粗糙的、廉价的、被摩挲了无数次的纸质照片,边缘已经卷起,照片上,女儿的笑容灿烂得如同小小的太阳。
一个最平凡、最微不足道的、属于一个父亲和工程师的温暖记忆碎片!
这碎片,在充斥着毁灭与混乱的熔炉炼狱中,如同投入滚油的一滴水,瞬间引发了剧烈的反应!它太小,太脆弱,根本无法对抗熵的混乱洪流。但它蕴含的那一丝纯粹的、属于“生”的温暖和秩序,却像一根尖针,精准地刺破了陆烬即将沉沦的意识!
“我是……陆烬……”微弱的意识之火,因为这平凡温暖的触动,猛地摇曳了一下,重新亮起了一丝微光!
“我……不是混乱!”他死死抓住了这一丝微光,将其作为新的火种,再次投入熔炉!
奇迹发生了。
那狂暴的、试图同化一切的混乱洪流,在触及这缕微弱却坚韧的“生之秩序”时,竟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凝滞?仿佛毁灭本身,也在那一瞬间,被那微不足道的温暖所迷惑、所迟疑!
就是这亿万分之一秒的凝滞!
陆烬残存的、被逼到极限的意志,如同最锋利的刀,抓住了这唯一的、稍纵即逝的破绽!他不再试图熔炼所有的混乱,而是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定义”,所有的秩序之火,全部凝聚、压缩,化作一道无形无质、却又凝聚了“陆烬”存在的终极意念之刺!
目标:熵的核心意识中,那因为“生之碎片”而暴露出的、最细微的一缕秩序逻辑(也许是它被囚禁亿万年残留的、对“存在”本身的困惑)!
“给我……臣服!!!”
意念之刺,狠狠刺入!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整个混沌之海,整个熔炉内部,乃至外界那粘稠的黑暗深渊,都仿佛在这一刻陷入了绝对的静止。
紧接着——
“吼嗷嗷嗷——!!!”
一声前所未有的、超越了痛苦和暴怒、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一丝被强行烙印的屈服的咆哮,从幽能兽王“熵”那庞大的晶石金属混合躯体内爆发出来!这咆哮直接作用于现实和精神两个层面!
现实层面:熵庞大的身躯如同遭受了无形的重击,疯狂地痉挛、抽搐!缠绕它的暗金锁链符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死死将它勒紧!它身上喷涌的紫红色幽能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明灭不定!
精神层面(熔炉内部):那无边无际的混乱风暴骤然平息!无数狂暴的意念碎片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攥住,瞬间凝固!陆烬那即将崩溃的熔炉,在这绝对的压制下,终于稳住了形态!虽然炉壁布满了裂痕,内部依旧翻腾着紫红色的混乱能量,但核心处,一点微弱却稳固的、属于陆烬的秩序之火,重新燃烧了起来!
【记忆熔炉污染度:50%】
【警告:熵之核心意识(碎片)已强制熔炼!】
【熔炉状态:超载临界(极度危险)】
成功了?不!是惨胜!是付出了灵魂被撕裂、污染度飙升到恐怖50%的代价,才勉强将“熵”的一缕核心意识碎片,强行镇压、囚禁在了自己的熔炉之中!如同在沸腾的火山口,强行塞进了一个狂暴的囚徒!
陆烬的意识被巨大的反噬冲击得几乎溃散,身体在粘稠的介质中无力地漂浮、坠落。贯穿胸膛的伤口在失压下喷涌着混合幽能的鲜血,生命在飞速流逝。他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野中,看到那台“背叛”后攻击熵的净除者机器人,被熵狂暴挣扎时甩出的一条触须残余力量扫中,瞬间扭曲变形,爆成一团巨大的火球,金属碎片四散飞溅。
而上方,那暗金竖瞳的光芒似乎也黯淡到了极点,光影老者几乎完全透明,但那双冰冷的竖瞳,却死死地“注视”着坠落的陆烬,目光复杂难明。
就在这时——
“陆烬!!!”
一声饱含着无尽暴戾、痛苦和某种奇异执念的尖啸,撕裂了短暂的死寂!
一道缠绕着浓郁到化不开的紫红色幽能光芒的身影,如同复仇的陨星,从下方被熵触须扫飞的幽能晶簇废墟中冲天而起!是瑟琳!
她的状态极其诡异。盖亚的作战服几乎完全消失,露出底下大片被紫红色幽能纹路覆盖的皮肤和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强化骨骼。这些纹路如同活物般在她体表游走、明灭。她左肩的伤口被一层厚厚的、如同紫水晶般的幽能结晶体封住,不再流血。最骇人的是,她的背后,肩胛骨的位置,竟然撕裂伸展出两片由纯粹紫红色幽能凝聚而成的、巨大而狰狞的骨翼!骨翼的边缘锋利如刀,燃烧着毁灭性的火焰!
她手腕上那个倒计时屏幕早已粉碎,但陆烬能清晰地感觉到,她体内那股源自熵的力量不仅没有崩溃,反而被强行“固定”在了某个临界点!她的冰蓝色眼眸彻底变成了燃烧的紫红色,瞳孔缩成竖线,充满了非人的兽性和对陆烬刻骨的、仿佛被夺走至宝的仇恨!
“把我的力量……还给我!!!”瑟琳发出不似人声的咆哮,背后的幽能骨翼猛地一振!粘稠的黑暗介质被狂暴的力量排开!她如同一颗燃烧的紫色流星,带着撕裂一切的毁灭气息,朝着正在坠落的、毫无反抗之力的陆烬,狠狠扑杀而来!她尖锐的、覆盖着幽能晶体的五指如钩,直取陆烬的胸膛,目标正是那熔炼了熵之核心碎片的心脏!
死亡的阴影,在短暂的“胜利”后,以更狰狞的姿态,再次降临!
陆烬看着那扑杀而来的、已经完全被兽性和力量支配的瑟琳,感受着熔炉中那个被强行囚禁却依旧在疯狂冲撞的“熵之碎片”,以及胸口那不断带走生命的冰冷空洞。他的意识已经模糊,力量早已枯竭。
结束了吗?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一股源自熔炉深处、源自那刚刚被囚禁的熵之碎片的、冰冷而狂暴的幽能力量,似乎感应到了他濒死的状态和外界瑟琳那同源力量的威胁,竟不受控制地、疯狂地顺着他的意识与身体的连接,朝着他胸前那致命的贯穿伤口涌去!
不是修复!而是……一种更粗暴、更本能的“存在”!
噗嗤!滋啦——!
在瑟琳的利爪即将触及他胸膛的瞬间,在陆烬自己都来不及反应的惊愕中,他胸前那个巨大的、血肉模糊的伤口边缘,无数细小的、闪烁着紫红色幽光的晶簇,如同疯狂的藤蔓般瞬间生长、蔓延、交织!它们覆盖了伤口,强行堵住了喷涌的鲜血,并迅速硬化、蔓延,在他胸前形成了一片狰狞的、由紫红色幽能晶簇和暗沉金属混合而成的、如同铠甲般的诡异结构!
幽能晶簇构成的“心脏护甲”!
同时,一股庞大、混乱、却又带着原始生机的狂暴力量,从这新生的“护甲”中涌入他濒临枯竭的身体!
“呃啊——!!!”陆烬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混合着痛苦与力量的咆哮!他的右眼依旧是人类的眼睛,充满了疲惫和震惊,而他的左眼,瞳孔深处,一点紫红色的、燃烧着毁灭欲望的星芒,骤然亮起!与扑杀而来的瑟琳眼中那纯粹的紫红兽瞳,形成了诡异的呼应!
深渊的囚笼之下,两个非人之物,带着同源的诅咒与力量,即将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