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从杏花村到青石镇的山路,足足两个时辰的跋涉,让苏晚的双腿酸胀得像是灌了铅,每抬一步都带着沉重的疲惫。

当她终于看到镇口那座斑驳的石碑时,几乎是靠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才没有瘫软在地。

青石镇不大,一条青石板铺就的主街贯穿东西,两旁是木质的店铺和民居。

街上行人稀疏,透着一股悠闲又质朴的氛围。

苏晚无心观看街景,她攥着怀里的人参,径直走进了镇上唯一的一家药铺。

药铺的门脸不大,牌匾上写着“回春堂”三个字。一推开门,浓郁的药草香便扑面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柜台后面,一个留着山羊胡的掌柜正低头拨弄算盘,听到动静,他眼皮微抬,一道浑浊的目光从苏晚身上一扫而过。

看到她身上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脚上还沾着黄泥,掌柜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随即又低下头去,算盘珠子继续噼啪作响。

苏晚的心弦绷紧,她走到柜台前,将怀里的布包放在柜面上,双手紧紧按着,仿佛那下面是一块滚烫的烙铁。

“掌柜的,”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你这里,收人参吗?”

那掌柜连眼皮都懒得再抬,只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耐烦的轻哼,像是在驱赶一只嗡嗡作响的苍蝇。

苏晚的心重重一沉,按在布包上的手指又收紧几分。

她知道,自己这副模样,任谁看了都不会当回事。

她没有退缩,而是将那布包往前推了推,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掌柜耳中。“掌柜的,我这有人参,年份不小,您看一眼?”

“人参?”掌柜拨算盘的动作一顿,终于舍得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写满了怀疑与不屑,“小姑娘,你可知人参是什么样?莫不是拿个什么野萝卜来消遣我老头子。”

苏晚不再说话,她只是在掌柜轻蔑的注视下,一言不发地,将那层层包裹的破布,小心翼翼地揭开。

随着最后一层布料被掀开,一截形态饱满、参须完整的野山参,静静地躺在乌黑的柜面上。它虽然沾着些许未清理干净的泥土,却掩不住那股子凝而不散的灵气,仿佛整个药铺里浓郁的药香,都被它瞬间压制,黯然失色。

算盘珠子碰撞的“噼啪”声戛然而止。山羊胡掌柜的眼睛,在看到那山参的瞬间,猛地瞪圆了,眼中的轻视和不屑瞬间被震惊与贪婪所取代。

他几乎是“霍”地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身体前倾,死死盯着那棵人参,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这,这是……”他伸出手,想碰又不敢碰,生怕碰坏了这稀世的宝贝。

“收。”苏晚只说了一个字,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收!收!收!”

掌柜一迭声地喊道,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姑娘,快,快请坐!”

他殷勤地从柜台后面绕出来,亲自搬了把椅子,用袖子使劲擦了擦,才请苏晚坐下。

苏晚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掌柜见她不为所动,讪讪地笑了笑,又绕回柜台,从抽屉里取出一杆小巧的戥子和一方锦布,小心翼翼地将那山参捧起来,放在锦布上仔细端详。

“哎呀,好参,真是好参!”

他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这品相,这参须,少说也有三十年的光景了!姑娘好福气,好福气啊!”

他放下人参,搓着手,脸上堆着笑:“姑娘,你看,这参呢,品相是极好。只是这年景不好,镇上也没什么大户人家,这价钱嘛……”

掌柜的话里处处是陷阱,苏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不懂经商,但她懂人情冷暖。

她想起孤儿院里那些故作姿态的资助人,也是用这种先抑后扬的口气,仿佛掌握着她们的命运。

她攥紧了袖中的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疼痛让她保持清醒。

她不能退,身后就是悬崖。

她想起床上那个男人濒死的模样,想起空空如也的米缸,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从心底涌起。

她打断了掌柜的滔滔不绝,声音冷静得带着一丝颤抖,却字字清晰:“五十两银子,一文不能少。”

掌柜的笑容僵在脸上:“五十两?姑娘,你这可是狮子大开口了!我这小本生意,实在拿不出这么多……”

“这棵参拿到州府的大药行,不止这个价。”

苏晚的目光落在人参上,语气平淡,“掌柜的是生意人,心里该有数。我急着用钱,不想到州府去折腾。五十两,一文都不能少。您要是收不了,我现在就走。”

她说着,作势就要伸手去拿那棵人参。

“哎,别别别!”

掌柜连忙按住她的手,但脸上依然带着商人的精明,“姑娘,五十两是州府的价格!我这小镇药铺,周转不易。这样,四十两!我再送你一些上好的伤药,你看如何?”

他话说得恳切,眼神却紧盯着苏晚的反应。

苏晚的心一沉,但她注意到掌柜按住她的手在微微发抖,而且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人参超过一息。

他比她更怕这笔生意黄了。

苏晚稳住心神,缓缓抽回手,语气平静却坚定:“掌柜的,我看到您刚刚拿戥子时,用的是您抽屉最里面的那一方锦布,那布料是用来称量百年老参的。”

“您心里比我清楚它的真正价值。我去州府,最多是多花两天时间,而您错过了,可能十年都再遇不到。五十两,这是我最后的价钱。”

掌柜的脸色一变,知道眼前这姑娘不好糊弄,这才咬牙道:“成!五十两就五十两!”

他转身从柜台最深处的钱箱里,取出五锭十两的银子,用一块布包好,推到苏晚面前。银子到手,苏晚悬着的心才彻底落了地。

她将银子揣进怀里,那沉甸甸的重量,是她活下去的底气。

“另外,我还要抓药。”

她没有离开,而是报出了一串药名,“金银花、连翘、蒲公英,各要二两。上好的止血散再来一瓶,还有干净的棉布,也给我来两卷。”

这些都是她昨夜翻遍脑海,才想起来的治风寒和外伤的常用药。

“好嘞!”

掌柜的此刻看苏晚,简直像看财神爷,手脚麻利地开始抓药,一边包还一边奉承,“姑娘也是懂药理的人,这些药配在一起,清热解毒,对付风寒发热最是管用!”苏晚没有理会他的奉承,只静静等着。

拿了药,揣着银子,苏晚走出了回春堂。阳光落在身上,驱散了些许阴冷,她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怀里的东西,脚步坚定地走向了街市的另一头。

她先去了米铺,买了一小袋精米,又买了盐和一小壶油。

当那雪白的米粒从老板的斗里倾泻而下时,苏晚的心底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提着这些东西,她最后才走向街尾的肉铺。

肉铺的案板上已经空空如也,一个膀大腰圆的屠夫正在用热水冲刷着案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老板,还有肉吗?”

苏晚问。屠夫正用热水冲刷案板,见到苏晚,只是瞥了一眼她身上的穷酸衣裳,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肉卖完了,收摊了。”

苏晚的视线越过他,落在了案板下一个腥气扑鼻的木盆里。

那里面是几根剔得干干净净的大骨头,和一堆混杂的猪下水。

一股热气涌上她的脸,让她感到些许难堪。

她知道这是被人丢弃的东西,也知道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看到这些,恐怕会露出比看到那碗粥时更嫌恶的表情。

可她怀里的银子,每一文都要用在刀刃上。骨头能熬汤,下水处理干净了,能救命。

活下去,比任何体面都重要。她指着木盆,声音很轻,却很坚定:“那些,我都要了。”

屠夫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嗤笑一声:“那些下脚料,你要了干啥?喂狗吗?”

“我买。”

苏晚没有在意他的嘲讽。屠夫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用油腻腻的手比划了一下:“行吧,你要是真想要,连骨头带下水,一总七文钱,全拿走。”

“好。”苏晚从怀里摸出七枚铜钱,递了过去。屠夫找了张破旧的荷叶,将那些骨头和下水一股脑地包了起来,递给她时,眼神里还带着几分看傻子的怜悯。

苏晚提着沉甸甸的荷叶包,另一只手拎着米和油,药包则紧紧揣在怀里。她转身,朝着来时的山路走去。

【哟,万界之母阁下,采购得不错嘛。】

系统的声音在脑海里懒洋洋地响起,【又是骨头又是下水的,准备给你的皇帝陛下改善伙食?他那种人,怕是看一眼都会吐吧。】

“闭嘴。”

苏晚在心里冷冷地回了一句,“能活命就不错了,还挑什么?”

她不再理会系统的聒噪,加快了脚步,脑海中浮现出男人苍白的脸,也不知道有没有挂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