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颈间那滚烫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灼人的温度也降了几分。
苏晚僵着身体，鼓起全部的勇气，从喉咙里挤出蚊子哼哼一样的声音。
“你……能放开我吗？”
压在她肩上的重量动了动。
男人缓缓抬起头。
苏晚的心跳停了一瞬。
她被迫仰着脸，第一次这么近地看清这个男人，这个刚刚还疯得像地狱修罗的“任务目标”。
冷白的皮肤在昏暗中泛着玉石般的光，眉骨高耸，鼻梁挺直，每一根线条都凌厉又精致，完美得不像真人。
可那双凤眼，足以让任何人在瞬间坠入冰窟。
眼底翻涌的猩红还没完全褪去，是岩浆冷却后残存的余烬，闪着危险又偏执的光。
他看着她，那不是看一个人的眼神，没有半分情欲，只有审视、探究，还有……将猎物牢牢锁定的冰冷占有欲。
他看的是一件让他新奇、且必须归自己所有的物品。
苏晚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浑身汗毛倒竖。
男人没有回答，也没有松手。
相反，箍着她手臂的铁钳收得更紧了。
“呃……”
苏晚吃痛，闷哼出声。
这声脆弱的痛呼，似乎把男人的神智拉回了几分。
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闪过困惑，视线从她惊恐的脸上移开，落在了自己紧抓着她手臂的手上。
他厌恶触碰。
任何人的靠近都会让他从骨子里感到烦躁恶心。
可现在，他正主动抱着一个陌生、瘦弱、衣衫褴褛的女孩。
他体内那头叫嚣着要毁灭一切的野兽，不但没有发狂，反而史无前例地安静下来，甚至透出眷恋。
为什么？
萧景延的眉头紧紧蹙起，理智和本能正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拉锯战。
就在这时，一阵剧痛从胸口炸开，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伤处。
疯病退去，被压制的伤势变本加厉地反噬回来。
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强撑的力气正急速流失。
苏晚清晰地感觉到，这个男人在变弱。
可她还没来得及生出任何侥幸的念头，就见他猩红未褪的眼眸再次锁定自己，那里爆发出近乎疯狂的执拗。
他绝不能失去这份安宁。
他绝不能再回到那个被无边痛苦和疯狂淹没的地狱。
萧景延非但没有放手，反而用尽最后力气将她整个人往自己身前一拽。
天旋地转间，苏晚被他死死禁锢在了怀里。
这一次，不再是抓握，而是整个身体的压制。
男人的头颅再次重重靠在她的肩窝，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夹杂着压抑的痛楚。
他高大的身躯，将她衬得愈发娇小。
【哟，看来你的药效太好，他上瘾了。】
系统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苏晚根本没空理会。
她能感觉到男人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狂躁，而是剧痛和虚弱。
“你受伤了。”她下意识开口，声音因为紧张有些干涩。
男人没有回应，只是抱着她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丝，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紧接着，苏晚感到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越来越沉。
那颗靠在她肩上的头颅，无力地滑落。
整个高大挺拔的身躯，失去了所有支撑，软软地向她倒了下来。
“喂！”
苏晚惊呼一声，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向后踉跄两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才勉强稳住。
男人彻底失去了意识。
可即便是昏迷，他那只手也依旧是铁铸的镣铐，死死攥着她的手臂，没有半分松动。
洞外，暴雨如注，电闪雷鸣。
洞内，苏晚被一个浑身湿透、身受重伤、身份不明却极度危险的男人压在石壁上，动弹不得。
她低头看着昏倒在怀里，眉头紧锁，昏迷中也透着痛苦与偏执的俊美男人，一时间大脑空白。
【啧啧，宿主，这下可麻烦了。】系统的声音里满是幸灾乐祸的调侃，【你的人形解药，快没电了。现在怎么办？扔下他自己跑路，还是……发扬人道主义精神，救他一命？】
“够了！”
苏晚在心里发出一声嘶吼，那不是愤怒，而是一根紧绷到极致的弦，在断裂前发出的悲鸣。
“我不想救他！他死了，这一切是不是就能结束了！”
【哟，这就放弃了？】系统的声音带着玩味，【万界之母阁下，本系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就不会被你坑到这个鬼地方！”苏晚在心里咆哮，“他死了，我顶多任务失败，大不了在这个村子里挖一辈子野菜！总比现在被一个疯子压在墙上等死强！”
【天真。】
系统轻笑一声，那笑声冰冷又残酷。
【温馨提示哦，宿主，任务目标死亡，等同于任务失败。失败的惩罚是，扣除当前等级一半积分。】
它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在欣赏苏晚瞬间僵硬的反应。
【你现在LV.1，积分100。扣一半，剩50。但目标死亡会导致世界本源不稳，作为罪魁祸首的你，会被世界意志排斥，直接再扣除50点积分。】
【一百减五十，再减五十，等于零。】
【积分归零，灵魂消散。】
【所以，】系统的声音带着恶魔般的循循善诱，【他死，你也死。你救他，才有可能活。现在，你还觉得他死了算了吗？】
冰冷的字句是淬毒的刀子，精准地扎进苏晚最后的防线。
他死，你也死。
每一个字都在她脑海里回响，是不容置喙的宣判。
洞外雷声轰鸣，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天际，瞬间照亮山洞，也照亮了她怀中男人毫无血色的脸。
苏晚看着他，看着这个将她与死亡捆绑在一起的男人，心中翻腾的情绪竟诡异地平息了。
她忽然想起了孤儿院那扇永远冰冷的铁门，想起了自己修复无数古籍，却从未拥有一个可以被称为“家”的地方。
她笑了，笑声很轻，带着自嘲和彻底的倦怠。
“原来……无论在哪里，都一样。”
她轻声在脑海里说，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我不想再挣扎了，就这样吧，死就死吧。”
这句话不是赌气，不是威胁，是被逼到绝境后，最纯粹的放弃。
她不想再挣扎了。
【……】
系统沉默了。
但下一秒，一股无法言喻的冰冷从苏晚的灵魂深处弥漫开来，与身体上的湿冷截然不同，那是一种存在本身正在被稀释、被抹去的恐怖。
她眼前那块半透明的蓝色光屏开始剧烈闪烁，一行猩红的文字浮现。
【检测到宿主主动放弃任务，触发最终惩罚机制。】
【灵魂抹杀程序，启动。】
来了。
苏晚闭上眼睛，身体因本能的恐惧微微颤抖，但她的意识却前所未有地平静，安静地等待着终结。
压在她身上的男人沉重而温热，颈窝里还残留着他方才呼吸的触感，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感受到的唯一一点属于“活物”的温度。
可笑的是，这温度即将与她一同消散。
一秒，两秒，三秒。
预想中的彻底虚无并未到来。
那股要将她灵魂抽干的冰冷，在达到某个临界点后，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猛地停滞了。
【警告：抹杀程序受未知能量干扰。】
【警告：检测到宿主生命本源与世界本源高度纠缠，强行剥离将导致目标‘气运之子’本源受损。】
【抹杀程序……中止。】
闪烁的红色警告文字消失，光屏恢复了平时的蓝色。
苏晚猛地睁开眼睛，眼底的死寂被一点点震碎，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愕。
她还活着。
她没有被抹杀。
原因……是她正抱着萧景延？
一个荒唐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在她脑海中炸开。
她低头，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男人，感受着他即便昏迷也未曾松开的手，再联想到系统之前说的“人形解药”，以及“强行剥离将导致目标本源受损”的警告。
一条完整的逻辑链瞬间形成：
萧景延的狂躁症需要她的气息安抚，他们的生命本源已经高度纠缠，系统要修复宇宙，就不能让气运之子受损，所以……
系统不能杀她！
至少，在萧景延彻底“痊愈”或者不再需要她之前，它不敢！
这瞬间的明悟像一道劈开混沌的光，让她在绝望的灰烬中，看到了唯一的生机。
她冰冷的血液重新燃烧起来。
“怎么停了？”苏晚在脑海里的声音不再是濒死的平静，而是带上了劫后余生的锐利和冷意，“继续啊，你的抹杀程序呢？”
【宿主，你在挑衅本系统。】
系统的声音不再是那种懒洋洋看好戏的调调，而是变得冰冷、机械，没有感情。
【利用规则漏洞，只会让你在任务结算时，受到更严厉的评判。】
“结算？一个连初始任务都可能失败的系统，还有资格谈结算？”苏晚冷笑，她彻底豁出去了，抱着怀里滚烫的“护身符”，一字一顿地在脑中说道：“我现在不想死了。救他也可以。但你要明白，现在不是我求你，是你需要我。想让他活，想让你的任务继续下去，就拿出你的诚意来。我们，谈谈条件。”
【你没有资格谈条件。】
“是吗？”苏晚低头，看着萧景延因为痛苦而紧蹙的眉头，感受着他越来越微弱的气息，“那我们就耗着。等他死了，我积分清零，灵魂消散。你呢，你这个伟大的‘生子系统’，第一个任务就失败，目标死翘翘，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她从未如此冷静，也从未如此大胆。
当一个人连死亡都不怕了，那就真的没什么好怕的了。
